「原来就是五六年级跟我们同班的白逸哲啊,难怪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阿哲若有所思地说道。
「……骗谁啊,你明明就完全忘了。」
「有什麽办法,人的脑袋就像是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样啊,我的脑袋可装不了那麽多无聊的事情。」
「不管啦,」阿锋背起书包。「我要早退,我可不想被那个神经病逮住。」
他转身下楼,而这时正好迎面上来一个人。
「啊,小锋,我正到处找你耶,真巧。」
眼前的美少年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的微笑,尽管他有著连女人也要嫉妒的美貌,但阿锋还是感到全身恶寒。
「喔,对了,差点忘记老师叫我这节课要去教职员室搬教材,那我先走啦,你们好好叙旧吧。」阿哲扬手离开,却被阿锋一把抓住。
「──不准走。」阿锋的声音有如赴死般坚定。
白逸哲的表情有些犹豫。「唔……其实我有些话想跟小锋单独两个人讲……」
「没什麽好讲的!」阿锋叫道。「我什麽都不想听也不想知道!我要回家!」
「……你要回家的话就放开我啊。」阿哲说道。
「对啊,小锋,你要早退为什麽不早说呢?我可以陪你走到校门口啊。」
「不需要!不准跟来!」
三人持续僵持著,阿哲推了推眼镜。
「喔,对了,白逸哲,你是什麽时候转来我们学校的?」阿哲问道。
「就昨天啊。」他笑著回答。
「这个时候转来啊?一般不是都在开学的时候转进来才对吗?现在才转来还真少见。」
「因为我家有钱啊。」他甜甜笑道。
「──不对吧,光是有钱还不至於进得了我们学校吧,毕竟我们学校不是私立的啊。」阿哲略略皱起眉头思索。
「嗯……真讨厌,你这样不就得害我承认其实我也很聪明吗?」
阿哲笑了笑:「以台湾的升学机制来说,成绩好也不见得表示头脑聪明啊,不过我相信你背书的能力应该还不错吧?这也是一种实力,我很佩服,因为我这个人最不擅长背书了。」
「哦,照你这麽说,」白逸哲双手交抱,微微扬起下颚。「你的意思是你头脑很聪明了?」
他笑著摇摇头:「我没这个意思,不过如果你这麽认为的话,我想我也没必要否认。」
白逸哲闻言有些不悦。「……既然你很聪明的话,那拿更好的成绩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那又何必跑来念这里?」
「唉,就说我不擅长背书了啊,我之所以进这所学校完全符合我在这方面的实力啊。」
白逸哲这才发现,刚刚企图挖苦而说的话,这会儿完全被对方反将一军变成赞美了。
「……哼,算了,反正我们现在都在同一所学校里,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可是在国外修完全部学分才回来的,也就是说,我在国外已经连大学都念完了,要不是小锋在这所学校念书,我才不需要特地回来念高中呢。」
「哦,这样啊,所以呢?」阿哲若无其事地推了推眼镜。
「……什、什麽所以,我──」见对方如此漫不在乎,白逸哲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喔──我知道了,」阿哲轻拍了一下掌心。「你想要我称赞你很了不起吗?」
「──你……我怎麽可能那麽幼稚啊!你在胡说什麽!」他一下子涨红了脸。
「……呃,等一下……为什麽你们突然聊起来了……」阿锋低声问道,不知怎地,眼前的这两人彷佛散发著某种他无法踏入的磁场。
话音才落,那略显造作的上课钟声便悠扬响起。
「啊,上课了,这下真的不去搬教材不行了……阿锋先生,你是没打算要放开我吗?」
阿锋这才将手放开。「我……我跟你一起去!」
「──等一下,小锋!」白逸哲一转身,便抓住了阿锋的胳臂。「我有话跟你说!」
「两位慢聊。」阿哲轻描淡写地说著,伴随著某种看似善意实则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的微笑,他四两拨千金地离开了现场。
阿锋望著唯一一个能救他的人就这麽离去的背影,感觉心里淌著血。
那只指甲修长的手仍紧抓著他的胳臂。
「……会痛耶。」他低声说道。
「啊……对不起……」但对方的手并没有放开。
「你也听到上课钟了吧,不用回你的班上去吗?」阿锋说道,眼睛仍然没有看著对方──应该说,他不敢看。
「我先说完再回去,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白逸哲淡淡说道。
◆
「怎麽?我还以为你回去哩?」当阿锋拖著书包赶回教室时,阿哲这麽对他说道,此时才钟响不久,就连老师都还没到,也因此教室里仍然乱哄哄的。
「……我觉得,我还是待在人多一点的地方比较安全。」
「干麽啊?讲成那样,又不是夜归的女高中生。」
阿锋没回他,只是略显呆滞地将书包挂回桌上,然後就那样一直低著头站著。
「阿锋?喂,」阿哲扬起头看著他,在他眼前弹了弹手指。「怎麽啦?」
「我……」阿锋还没说完,眼泪便一串串从发红的眼眶里滚了下来。
「……阿锋?」
这时,负责这堂课的老师已经走了进来。
「嗳,上课罗,後面那个,你还不坐下在干麽?」
阿锋仍然低著头,动也不动。
「……呃──老师,他好像上一节课开始就有点不舒服,我送他去保健室好了。」阿哲自告奋勇地说道。
「……喔,这样啊,那就赶快去吧。」
「谢谢老师──嗳,走啦,阿锋。」
他拉著阿锋离开了教室。
◆
保健室的阿姨只看了阿锋一眼,就打发他到後面的空床位去了,看来,她已经很习惯学生以各式各样的理由跑到保健室翘课了。
阿哲走到帘後,望了帘外一眼,这时保健室阿姨已经走了出去。
他回过头来,只见阿锋正呆坐在床上。
「喂,阿锋,你到底怎麽回事啊?」
突然间,阿锋紧抓住他的手:「阿哲!拜托!今天陪我一起回家好吗──不对……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到放学後?」
「你开什麽玩笑啊,」阿哲皱起眉头,将手抽开:「下午还有一堆课哩,我可是要拿全勤的人,哪有时间在这里打混?」
「……可是……可是──」他说著说著又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到底怎麽了?从没看你这样,老大不小了还这样哭,怪恶心的。」阿哲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妙地让身体倾向离床比较远的方向。
他伸手抹了抹眼睛。「……这都是你害的啦,你居然把我就那样留在白逸哲那里……」
「干我什麽事啊?他又对你做什麽了?」
阿锋红红的双眼望著他。
◆
那个纤瘦的身影倚在东边大楼的五楼栏杆处,尽管现在已是上课时间,但这栋大楼的三、四、五楼都空无一人,实际上,学校中有许多像这样的地方,顶多只有一两层楼有人使用,其他都是术科教室或荒废不用的空教室,而由於不是每个科系都有大量的术科课程,以至於平时这些大楼就像是鬼屋一样,根本没有人会来。
他伸出手,微微握起又摊开。
那家伙的手臂什麽时候变得那麽细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自己生得矮小,又经常生病,那个人的背影,总是让他觉得好高大,也好有安全感──虽然他记得後来自己身体变得比较好时,也经常能跟对方势均力敌地打闹,尽管後来常常都是自己赢了对方,但他从来不记得,有哪次他是没倾注全力才抓到对方的。
但是,刚刚那个人却告诉他,他把他的手弄痛了。
那样的力道根本还不到他平常的十分之一耶。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突然,他听见背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来学校吗?」他转过头去,对那个站在他背後的人说道:「克里夫。」
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子正站在那里,他穿著西装,一头金发服贴地梳到脑後,而他此时脸上满是歉疚的神情。
「……对不起,少爷。」他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令人惊讶。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他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眼。
「我只是……试著去想少爷可能会去的地方,然後就发现您在这儿了。」
「这样啊。」他拨了拨头发。
「少爷您……找到那位令您很在意的人了吗?」
他点点头:「嗯,不过……」他微微托著下巴。「似乎和我记忆中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怎麽说?是外表变得跟您印象中不同了吗?」
「这个嘛,外表还是和我印象中没什麽太大不同,甚至还可以说是变得更好看了,但是……」
克里夫不解地望著他:「但是?」
「该怎麽说……就是变得比以前更──」说到这他微微地脸红起来。「更可爱了吧……」
「──可爱?」克里夫有些惊讶。「可是您不是说过,对方是一位很有男子气概,很令您钦慕的人吗?」
他微微摇摇头。「那是以前,现在已经不太一样了,以前的他,是再怎麽样都不可能让我逮到机会吻他的。」
「吻──您是说,您吻了对方吗?」
他笑了起来:「是啊,我在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吃惊的表情真是可爱到没话说,於是我情不自禁就那麽做了。」
「这……」克里夫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难道少爷对他不是单纯的钦慕之情而已吗?」
「我可从来没有这麽说过喔,」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打从一开始就是想对他表白才回来的,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他,他可是我的初恋耶,我本来还以为,像他那麽帅的人,现在应该早就已经交了女友,而且变成更受欢迎的人了,没想到……」
他转过身去,居高临下地望著底下的中庭。
「我决定了,克里夫。」
「咦?」
「我说什麽都要带他回英国,然後我要把他当成小猫一样养著……光想就觉得真是兴奋,克里夫,你一定也会觉得他很可爱的。」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而克里夫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後,表情很是复杂。
o Be Continued……
【纯情特区】Act. 4
「你是说,白逸哲夺走了你的初吻?」阿哲一边说著,一边擦掉因为笑得太过份而流出的眼泪。
「……没必要笑成这样吧?这对我来说可是严重到爆的事……」
「哎,有什麽关系嘛,」阿哲拍了拍他的肩膀。「只不过是被亲一下而已,再说,以前你还不是有拍过跟男人接吻的照片,还收在毕册里哩。」
「那不一样好吗!国中那时只是借位闹著玩而已,可是白逸哲他那是……」
「有什麽好大惊小怪的啊,所谓的接吻还不就是嘴巴碰在一起而已,不然他还伸舌头吗?」
「……」
「……不会是真的有伸吧?」
阿锋没回答,反倒又一副快哭的样子。
「喂……你讲清楚啊,到底是怎样啊?」阿哲这会儿也显得有些惊讶了。
「……就是有啊……而且、而且还吻了……大概有一分钟吧……啊!我一点都不想回想起来啦!」他立刻将脸埋进枕头里。
「原来如此,」阿哲若有所思地托著下颚。「这的确是满值得哭的,毕竟被同性舌吻长达一分钟确实是满恐怖的事。」
「……你居然还说这种风凉话,要不是你把我丢在那……我也不会……」阿锋抽抽答答地说道,看起来好像突然退化成学龄前幼童一样。
「这怎麽能怪我啊?谁知道那家伙会突然对你那麽做,不过……」他说著便在床沿坐下。「这麽看来,搞不好那家伙从更早以前就看上你了,不然,他干麽突然跑回来,还转到我们学校?」
「……真的假的?你不要说得那麽恐怖好不好?」阿锋双手紧捏著被单。
「我当然是说真的啊,仔细想想……的确很有可能不是吗?虽然以貌取人是有点不可取啦,不过那家伙就算真是同志也不让人意外吧?只是,要真是这样的话,还是有件事让我觉得很不合理。」
「……啥事?」
「不管眼光再怎麽差,也不可能看上你才对啊。」
「喂!你这话什麽意思啊!」
阿哲瞥了他一眼。「……不过话也不是这麽说啦,搞不好你这型在同志界可是意外的受欢迎也说不定。」
「……这种受欢迎我才不要。」
「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阿哲笑了笑。「毕竟你没办法选择会有怎样的人喜欢你啊,不过,这样看来,事情好像会变得越来越有趣哩。」
「有趣?喂!自己朋友身陷这麽恐怖的处境,你居然还觉得有趣?你还是不是人啊!」
「唉,反正你也只是损失了一个吻而已嘛,等到真的连贞操也被夺了再来哭也不迟啊。」他拍拍阿锋的肩膀,并相当愉快地笑了起来。
「……等到那时候就太迟了吧。」阿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L. C. F.……」小安喃喃念著这几个字。
刚刚的那个人,到底是……
他身上长著的翅膀,简直就像是天使一样,可是他的翅膀却是黑色的,而且他的样子也跟她所知道的天使完全不一样,在书上看过的天使都是金发、穿著纯白的衣服,但是刚才的那个人却是黑发,而且全身上下也都穿著黑色的衣服。
既然不是天使,那麽,就是恶魔了?
当这个想法闪过她的脑海时,她忍不住觉得恐怖起来。
恶魔为什麽会找上她?她有做过什麽坏事吗?她努力地想著,但就是想不起来。
不知道为什麽,我总觉得你身上有股让我很熟悉的气息。
她抬起头来。
熟悉的气息?这什麽意思?
她越想越觉得恐怖,於是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然而一路上,她却阻止不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这是当然的,爸妈人都在国外,现在这个时间,哥哥也还没放学,这样也好,她还搞不清楚该不该把在公园遇到的这件事告诉哥哥,这种事对她那个凡事实事求是的哥哥来说太超现实了,哥哥一定不会相信。
而且,就算哥哥相信,那又能怎麽办?如果对方真的是恶魔的话,那就算是哥哥也无能为力吧,毕竟哥哥再怎麽厉害,也还是个人类啊。
她不想害哥哥也一起被扯进来──如果她所遇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恶魔的话。
她决定把那张名片丢掉,虽然不知道这麽做会发生什麽事,不过她就是觉得把那张纸留在身边不好,她将名片从口袋里拿出来,往厨房走去,结果就在她正要将名片往垃圾桶里丢时,那张名片不知怎地突然燃烧了起来,吓了她一大跳,她赶紧将著火的名片甩开,但名片没有落在垃圾桶里,而是轻飘飘地飘了出去,飞离了厨房的入口。
如果烧起来就糟了!有那麽一刻,她脑中只闪过这个想法,她连忙跑出去,然而那团火光却在她眼前又飘出了转角,突然间,她发现那团火像是有生命似地在飞著,但在她还没来得及觉得毛骨悚然前,她就追了上去,因为她实在很怕那团火会烧了房子,那样她可就闯大祸了。
她冲到客厅,看见那团火光在後方走道上飘落熄灭,这让她松了口气,至少是不用担心房子被烧掉了,她走过去,看见地上只被熏出一小块焦黑,还好,她应该可以很快刷掉它,她抬起头,眼前的房门顿时咿呀一声地缓缓开启,这让她吓了一跳,以为门後有人,但她很快便确定这里没有人,门很明显是被风吹开的,只是有件事还是让她忍不住觉得奇怪。
因为这正是哥哥的房间。
她记得哥哥平常出门後都会锁上房门的,因为他不喜欢别人擅自跑到他的房间乱翻,她不晓得平常哥哥一个人住时是不是都会锁,只知道自从她回来後,只要是哥哥不在家时,这道门就一直是锁起来的。
为什麽她一直没有想过要在哥哥不在家时,进去看看他到底藏了什麽东西呢?
她不知道为什麽,就是一直没有产生过这种好奇心。
照理说她应该会有的。
家里经常有道被锁上的门,无聊之馀难道真的不会想进去看看?就算是里面根本没什麽特别的东西,但光是能「一探究竟」这个动机就足够了不是吗,里面有什麽东西根本从一开始就不是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