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枫叶白色

作者:  录入:07-18

船只在江面成纵队排开,密密麻麻绵延甚远。所有船只都不点灯火,以防被敌人发现。船上将士备好弓箭和兵器,严阵以待。
微微晃动的船板上,寇仲和跋锋寒极目望去,大雾之中,宋家水寨灯火若隐若现,发出微弱的亮光。
寇仲沉声道:“照我们说好的,我去收拾岗哨,老跋随后接应。”
跋锋寒一点头道:“小心。”
寇仲点头,摸了摸怀中的井中月,向身后数十名事先挑选的水性好的士兵一挥手,众人随即无声无息的离船溜入水中,向着宋家水寨的方向游去。
身后的船队静止在原地,只有微微划桨,维持着船在水中的平衡。
江心暗流汹涌,江水更是冰寒彻骨。若不是寇仲选择的士兵都是水性精熟之辈,事先又以热酒暖身,恐怕便要冻得手脚抽搐,被水流冲走。
寇仲认准方向向前潜游,越接近宋家营寨,便越将灵觉提至极致,井中月的心境波澜不惊,水寨中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耳中,使他在脑海中勾勒出水寨的画面。
寇仲慢慢游到水寨外围,在一处约莫是哨岗的地方停了下来,向上窃听。
此时已经入夜,寨中十分寂静,只偶尔有脚步声传过。寇仲在心中默数,岗楼上有两名岗哨,两人距离很近。岗楼附近有两队巡逻兵,此时一队正向岗楼这边走来,另一队则刚刚离去,两队之间约有七八十步距离。在这等天气下,即使身法不够快,若要利用他们经过的时间差潜入寨中,也并非全无可能。
再向内仔细倾听,寨内十分安静,并无任何动静。
寇仲心中微微升起一丝疑惑,因这水寨的防备似乎不那么森严,按理说大雾天气他们应当十分戒备才对,为何却如此松懈。
然而仔细倾听之后确定确无异动,寇仲决定仍按原计划行事,露头潜上木制的寨板。动作极轻,细微的声音掩盖在水声之中。
江涛阵阵,雾气弥漫。
一队巡逻兵尚在二十步开外。
寇仲算准巡逻兵到来的时间,一跃而起,横掠过数丈距离,无声落在岗楼上,隐身在一处栏杆后。即使有人凝目向上张望,也难以发现他的踪迹。
寇仲将眼光一扫,只见岗楼内果然有两名士兵,一个正向江面望去,另一个却靠在柱子边打盹。寇仲更不迟疑,脚尖轻点弹离柱子,眨眼间跃入岗楼内,掌风一扫拍在打盹那人后脑上,另一手一把掐住向外观望那人的脖子,微一用力,便取了他性命。
这种时刻,却是容不得半点手软的。
同来的少帅军几名士兵悄无声息地从水中爬上来。忽然“啪”地一声轻响,其中一人不慎弄出了不轻不重的响声。
此时那队巡逻兵已经到达十步之处,其中一人听到了响动,向着那方向望去。
寇仲心中一紧,幸好士兵们立刻机警地伏低身子,屏息凝神躲在阴影之处,大雾之中,那巡逻兵看了几眼,也不在意,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寇仲微微松了口气,几个士兵眼见巡逻兵离去,立刻从阴影中溜出,攀爬上岗楼,接替在岗哨的位置上。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几座岗楼上也有身手迅捷的士兵悄悄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岗楼上的哨兵。
仅在一炷香时间,水寨中一共四处岗楼的控制权便都落入少帅军手中。
寇仲心中疑惑更盛。一切似乎进行得太过顺利了,莫非他高估了宋家的实力?他站在岗楼上居高临下望去,大雾中只见水寨内有灯火点点,十分寂静,如同无人一般。
寇仲将灯火对着江面晃了三下,传递给对面。接着跃下岗楼,隐在一处阴影中。两队巡逻兵此时已经绕了一个圈,向着水寨内里走去。寇仲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借着大雾的掩护,潜入水寨中。
跋锋寒在船上遥遥望去,眼见对面的灯火晃了三下,立刻道:“少帅得手了!”
少帅军船队随即摆动船桨,成纵队向前驶去。
船只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下贴近宋家水寨,约摸还有百丈,跋锋寒下令道:“点火把,放箭!”
“是!”
少帅军早得到指示,寇仲不在时,听从跋锋寒的命令。此时一声令下,各船上火把纷纷亮起,船队加速冲刺,喊杀声骤然响起,划破了寂静的江面。
“轰!”
宋家水寨几乎在喊杀声响起的同一时间起火。由于大雾,火势十分微弱,然而旋即便听见那一声巨响,火光大盛,想必是燃着了油料之类的东西,引起爆炸。
眼见数点火光迅速弥漫开来,连成一片,宋家水寨混乱起来,呼喝之声此起彼伏。
少帅军箭矢如雨,向着宋家军营地猛射。
寇仲从火场中跃出,顺手将手中的火把掷向另一个方向,火星飞溅,撞飞了几名宋军士兵,跌落在一处堆放的帆布上,燃起熊熊火焰。
他随手打翻几个士兵,转头看去,少帅军船队已经行到近前,士兵们纷纷从船上跃下,呐喊着杀入水寨。
寇仲顺手从敌营中夺过一匹战马,翻身骑上,高声喝道:“弟兄们,杀进去!”率先策马冲入营地。
少帅军士兵纷纷离船登岸,呐喊着紧随其后。满天箭矢乱飞,兵器的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哄响,场面混乱之极。
水寨中处处燃起火光,烟雾混着水汽飘散开来,让视线愈发混沌不清。
叮当声爆响,马蹄疾奔,刀气漫空。
寇仲和跋锋寒各领一队少帅军将士从水寨两侧突入,血花飞溅,两边不断有人倒下。
马蹄踏入一侧营寨,又从寨中心杀出。带出一路血光,留下一串红色的蹄印。
寇仲却越来越觉得不对。
和预想比起来,宋家的抵抗实在太过微弱了。他们甚至根本没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在各寨中往来奔杀,竟是如履平地。
此时前军已经踏破水寨,冲入岸上连绵的陆寨之中,寇仲忽然发现陆寨中除了零星的火把之外,再无丝毫动静,不由得猛地勒马,心叫不好!
“传令——”寇仲刚说出半句话,停止进军的传令还未发出,忽然听得宋家陆寨之中,信炮声大响。
一朵烟花从营寨射出,直入夜空,在大雾中撕出闪亮的光芒。
寇仲和纵马飞驰到身边的跋锋寒在同时冒出一个念头:中计了!
信炮连珠般爆响,宋家陆寨中喊杀声大起,接着火把纷纷亮起,照出早已等候多时的宋家精锐。铁衣鲜明,刀剑锋锐。
几乎在同时,身后响起噼啪的燃烧声和将士的呼喝声,寇仲回头一望,竟是少帅军的战船不知何时被点燃,刺鼻的油烟味道弥漫开来,潜过去的宋家奸细随即被发现,砍倒在乱刃之下,然而战船却已被泼上了油,火一燃起,便再难扑灭。
宋家军竟是用他们刚刚用过的招数,反手来斩断了他们的退路。
大雾愈浓。寇仲神色严峻,握紧了手中的井中月。
则天轻轻地“啊”了一声,道:“宋智竟有如此料敌之先的本领。他怎会知道寇仲偷袭的?”
师妃暄轻叹道:“宋家对寇仲了解极深。所以推断以他善出奇兵的性格,不会放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雾。”
则天道:“虽则如此,仍是神机妙算得让人难以置信……”
师妃暄看着这位晚辈中的翘楚,柔声道:“战场上有些时候是凭直觉的。也许宋智只是凑巧猜中了而已。”
则天有些茫然地皱起了眉头,旋即若有所思。
“我明白了。”半晌她低低地道,竟是起身向着师妃暄一礼,“多谢前辈指点!”
师妃暄微笑道:“明白了什么?”
则天道:“这便和武功一样,当到了一定境地的时候,很多时候都说不出理由也不用想到理由,只是凭着直觉,便能使出最自然的招数。战场也是如此,只要看透敌我形势,知己知彼,不用千般揣摩,自能抓住对方的破绽。”
师妃暄看她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激赏,赞道:“皇后果然天资非凡,能想通这一道理。大道至简至易,万事万物的最终境界,不过是追求自然本源。所谓生于一而归于一,殊途而同归……”
语音忽然一顿,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些话,听在耳中,竟是如此熟悉,似曾相识。
好像是……子陵曾经说过的话。
这么多年了,仍然无法将他忘记吗?
则天没有注意她神色间的细微变化,只是点头受教,随即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少帅军进退无路,后来怎样了呢?”
火光之中,现出宋智宋鲁等人的身影。
“少帅一向战无不胜,不想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宋智的声音平淡如白水,既无喜悦,也听不出讽刺的意味。
寇仲微笑道:“战无不胜?智叔太抬举我啦。寇仲常打败仗,只是最善于反败为胜吧!”
他话说的绵里藏针,却也是事实,也因此给了少帅军信心。
跋锋寒却不似寇仲那般客气,沉声喝道:“宋阀高手,有谁愿与在下一战!”
大雾和硝烟弥漫在两军之间,这一声呼喝连同各种各样不同的响声和着风声一起,在耳边鼓动着,让人绷紧神经。
宋智的答话声远远传来:“那位是跋少侠吗?可知战争不只是单挑而已!”
跋锋寒和寇仲交换了个苦笑的眼神。宋智果然是个人物,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肯给少帅军凭单挑来立威的机会。
挑衅既不成,前有敌兵,后无退路,余下的就只有硬拼一途。
寇仲回头,目光扫过少帅军的将士们。尽管在大雾天气之中,将士们竟仍生出被他光彩大盛的眼睛注视着的感觉,士气陡然一扬。寇仲突然命令道:“熄掉火把!”
少帅军的火把应声而灭。寇仲仰天长笑道:“全军突击!”
……血腥和杀戮,痛呼和惨嚎。血肉飞溅之中生命的卑贱,这就是寇仲对那场战争留下的唯一印象。
雾色在身边弥漫着,身上已被鲜血染红。宋家的将士仿佛永远没有穷尽一般,杀死一批又是一批。这一切仿佛在重演当初从梁都宋家军的包围中突围时的状况,因为笼罩了一层大雾,一切显得更不真实,几乎和往事重叠。不同的是,这一次寇仲再没有丝毫手软。
战争就是如此,战争没有同情和怜悯存在的余地。
即使是在最激烈的拼杀中,寇仲的心仍旧静如止水,倒映着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事能漏过他的计算,甚至包括敌军在他身上划下了多少伤痕,也包括身边和身后一个个倒下的少帅军将士。
寇仲很快发现井中月的黄芒成为大雾和夜间乱军中非常明显的目标,越来越多的敌人向着他的方向汇集而来,将他困住,每行一步都要溅血,名副其实地踩着宋家将士的尸体前进。寇仲并无丝毫畏惧,反而让跋锋寒率领着大部少帅军将士突围,他则有意和大队拉开距离,吸引更多敌人。
劲风忽响,一道闪亮剑芒如同耀眼的流星,在面前拦住去路。
寇仲马蹄一滞,等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脱口叫道:“宋二哥!”
来人竟是宋师道。
就在这一滞,宋师道长剑闪电般递出,如灵蛇吐信,向着寇仲握住井中月的手腕而来。
寇仲反手避开那一剑,刀把横扫,撞在宋师道剑背之上,砰地一声闷响,长剑被撞开。
只这一招之间,寇仲已看出宋师道并不想杀他,只是想卸掉他的武器,或者和他缠斗,将他困得精疲力竭,然后活捉。
虽然活捉寇仲远比杀死他困难得多,但宋师道仍做此打算。可见他内心深处仍未将寇仲看做不共戴天之敌。
寇仲心底暗叹,宋师道终究是太过仁慈的君子,只这个弱点,便注定他拦不住自己。
此时身边又是七八件兵器同时攻来,寇仲料想在乱刃和宋师道的长剑逼迫之下再保不住战马,腾身而起,双脚弹离马蹬,竟是胸口向着长剑撞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宋师道微微一惊长剑微顿,仅是一犹豫之间,寇仲身子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转,溜出了长剑的控制范围,从斜侧绕了出去。
宋师道长剑反手后扫,寇仲提气纵跃,前方围攻的敌人被他打得应声抛跌,更有人被气场推到宋师道面前,宋师道绕过这些人,手下便慢了一慢,再看寇仲,已经消失在一处帐篷之后。
宋师道微微一叹,竟不再追。
天明时分,大雾消散了。
少帅军经过一夜激战,终于突出宋家营地的防线,钻进深山老林之中。人数也是锐减,伤亡数接近三分之一。
寇仲浑身是血,和将士们一样疲惫得简直想立刻躺下睡一觉,然而他深知他们远未脱离险境。因为大江的阻隔,没有船只根本无法回到己方营地,所以他们只能不停地向敌人腹地深入,越是深入便越是危险。如果没有援兵,他们这支孤军到最后必定会全军覆灭。
虽然他们还有杜伏威的援兵可以期望,但杜伏威能否及时赶来实属未知,因并不是每天都有大雾的掩护偷渡大江。等杜伏威和宋家的水军久战之后,也许少帅军早化为尘土了。
……事实上,连想这些都是太过遥远的事,以现在少帅军的状况,只能见步行步。
身后喊杀声和尘土又起!
寇仲咬了咬牙,宋家军这么快又追了上来!
跋锋寒道:“得赶快找个地方防守,这样被追着打,损伤会越来越大!”
忽然前方有人高声喊道:“少帅,前面发现一处山隘!”
寇仲当机立断道:“老跋和我留下来断后,将士们立刻占据山隘!”
众人齐声答应,加速前进。寇仲和跋锋寒则顺手留下数只箭筒,从怀中取出刺日、射月两弓,隐入树木之后。
不过数息之间,追兵出现在视野里。
寇仲和跋锋寒两把弓无声张开,不约而同地瞄准了对方的战马。
弓弦同声轻响,箭矢呼啸着破空飞去。随即战马的嘶鸣声响起。战马纷纷倒地,将骑手掀下马来,后面的战马也有许多躲闪不及,被纷纷绊倒,远远传来人被马蹄踩踏的惨呼声。
敌方有反应迅速的已经抽出箭矢,向两人射来,但既没有刺日射月两弓的威力,更无两人的武功手法,箭矢未到两人身边便去势已竭,坠落在地上。
两人凝聚功力,箭矢连珠一般射出,角度十分刁钻,杀伤力强大,然而宋家军的精良在这时显现了出来,尽管局面混乱,前进的速度仍未有太多减慢。
手中又一箭射出,寇仲轻笑道:“娘的,智叔练兵还真有一套。”
跋锋寒瞪他一眼道:“别说话,保持体力。”心里却简直有点佩服他,到这种境地竟还能笑得出来。
十几箭过去,两人都感到一阵力竭,一夜激战已经损耗了他们的大半功力,而箭上凝聚的真气又使体内真气消耗得厉害。两人一边射箭一边利用地形左躲右避着后退,一直射到手中再无一枝箭,方才转身提气疾奔,追随大部队而去。
分不清是谁的血将衣服湿透,滴滴嗒嗒地落在地上。
身后马蹄声逐渐又遥遥响了起来,宋家军只被他们暂时阻了一阻,随即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寇仲和跋锋寒疾行了一刻钟的时间,便看到少帅军临时占据的山隘。
说不上是什么险峻之地,但总算有了点地利可恃,聊胜于无。
两人来到山隘中,少帅军的将士已经利用方才的时间修筑了简单的工事,准备好弓箭并搬来了一些石头,希望可以用这些减缓宋家军的进攻。
至于能坚持多久,就不是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刚刚略微有些准备,宋家的追兵就赶到,残酷的攻防战随即开始。
寇仲和跋锋寒没有时间做任何休整,两把弓又守在了阵地前端。
但即使是弓箭的防守,也持续不了多久,因为他们的箭枝所剩已经不多。到那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激烈的肉搏。
寇仲忽然低声叫道:“鲁叔!”
进攻的宋家军中,出现了宋鲁熟悉的身影。他身上也多是血迹,银拐却丝毫不乱,将射来的箭矢纷纷拨开,离少帅军的阵地越来越近。
跋锋寒的弓箭毫不犹豫地转向宋鲁。
“老跋!”寇仲尚未来得及阻止,凝聚着真劲的箭矢已经离弦飞去,取的正是宋鲁下一步的落脚点。
跋锋寒手中弓弦不停轻颤,嗡嗡作响,口中冷冷地道:“到此绝境,少帅还顾念和宋家的情谊么?”
寇仲默然,眼见宋鲁脚尖即将落地,忽然用力向旁边一拧,和跋锋寒的箭矢擦边而过。
跋锋寒声音如同凝结了冰块,冷硬地道:“挡住他!不然我们的阵地连一刻都守不住!”
推书 20234-07-20 :森林,地牢,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