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板,老板……”
仍是周管事的呼喊唤回了我的神智,我诧异地抬头,发现他还站在我的身边,有些担心地望着我,我连忙把信收起来,露出笑脸道:“怎么,还有事?”
“是这样的,昨天来了几个青州的书商,想找我们印书。”
“好事儿啊。”我看看周管事紧皱的眉头:“怎么?他们给的价太低?”
“价倒不低,挺合理的。”周管事摇摇头,一脸惋惜地叹道:“量太大,以咱们现在的能力,根本吃不下,太可惜了。”
“你回绝了?”我目光一闪。
“没有,我说数量太大,要先请示你,他们先回城了。”
“正好,我正觉得水池子浅了些。”总算又有事做了,我双手一拍,站起身来,果断地说道:“把他们的地址给我,我亲自去趟青州城。”
我被人一脚从马车上踢下,以标准的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摔在地上,接着,我简单的包袱和我的扇子同样被人扔了出来,恰好扔在我的头上。做完这一切,那马夫奉送了我一个鄙视的眼神,呸了一声,狠狠一挥鞭打到马儿的身上,马儿一惊,立刻撒开蹄子一趟子朝前跑了出去,卷起漫天的黄土。我咳了一声,忙掩面退了两步,无奈地看着马车渐渐跑远,只剩下一个小黑点,终至不见。
我抬头看看天,太阳明晃晃的,照得人只得眯上了眼。我低头望望地,青州城通往仓山县的驿道修得还是很不错的,那黄土至少也垫了半尺厚。我再转头看看周围,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果然是趁火打劫敲诈勒索杀人灭口之绝佳场所。
我沮丧地用扇子一敲脑门,蹲下,双手抱膝,郁闷不已地开始思考我这么一个誓把文化产业做大做强的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是怎么沦落到这么个人嫌狗不爱的可怜地步的。
话说前天我顺利抵达到了青州城,先瞧了几处院子,准备作为将来开作坊的地点,接着逛了逛闹市,考虑连锁书店的开店位置。昨天,我去拜访了有意与我合作的几位青州书商,希望他们能多给我们半月的时间延迟交货,作为补偿,价格上我会另外优惠十个点子。互惠互利的事儿谁都高兴,几个青州书商听了我报的价格后脸上乐开了花,一口答应了下来,宾主双方在经过一番友好真诚的瑳商后,不但立刻签了合同,对方还主动提出交货时间就算再多给一个月都没问题。晚上那几人在青州著名的酒楼作东宴请了我,一时间觥筹与酒杯齐飞,欢笑与丝竹声同响,宾主尽欢,不醉不归。
喝酒喝到半夜的我,今天早上起来时自然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了,随意在客栈里用过早点,我匆匆赶到青州驿站,准备搭乘驿站的马车,赶回仓山用午饭。
本来挺好挺顺利的一件事,偏偏我坐到马车上走了几十里地后才突然发现我原本挂在腰间的钱袋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在青州街上被人摸了,还是上马车时被挤掉了。本来掉了也就掉了,反正里面还没剩多少银子,我只要装傻充楞,一路坐车等到了仓山,让马车直接驶到我铺子上去取路费就成。偏偏我一句“咦,钱包怎么不见了,这青州城都什么人啊”不知不觉中就脱口而出。偏偏那个看似猥琐的赶马大叔原来是个热爱家乡的好市民,闻言马上扭头恶狠狠地骂道:“小兔崽子,看你这模样身上有钱吗?还敢往咱青州人身上赖。”偏偏我的脾气也不太好,自然不甘心平白无故地被他辱骂,立刻反唇相讥。
最后谁吵赢了还不好说,但是,结果我被人一脚踹下马车却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唉,我叹了被扔在这儿后的第N口气。不是没有马车从我面前经过,不过他们好像都不是搞营运工作的,不论我怎么打着手势跳着脚儿喊“停车停车”都没人理我,而是目不斜视地飞叉叉地从我面前驶过。
我把外衣解开,打开扇子使劲朝里面扇风,才六月中旬就热成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看日头恐怕已是正午,别说午饭了,自从用过早点后我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又累又渴又不喜欢运动的我宁愿守株待兔也不愿意步行回仓山。握紧拳头,我暗暗下定决心,等下再有人经过的话,除非他赶着车从我身上碾过去,不然我非得把他拦下来不可。再晒,我可就得变成烤乳猪了。
远处黄土飞扬,我眯了眼,向前眺望,一个小黑点,出现在视线的尽头。我一个欢呼雀跃,立刻精神抖擞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没有近视眼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
我一边哼哼着不成调的歌儿,一边把包袱把身后一甩,快步走到驿道的正中间,挥舞着手中的扇子,口中大声喊道:“停车,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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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本想拦路劫个马车,没想到劫了个又酷又帅的大哥……
第十三章 拦路那个劫马
待来人驶得近了,我连忙把“停车”两个字咽了下去,只是一迭声地喊道:“停停停!”因为我看清了,来的并不是马车,而是数个策马急驰的人。见我站在路中间,队伍中的人不停地惊呼道:“让开,快让开。”
让开?再让开我就只有被活活热死饿死累死在这里的份了,好吧,横竖都是死,我倒不信他们真敢骑着马从我的身上踏过去。我站到路中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纹丝不动。果然,那几人在离我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猛然勒紧了缰绳,那几匹马儿被勒得仰首一阵长嘶,前腿离地打着几个转儿,才勉强在我面前立定。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没有了刚刚炎热的感觉,不过,一见马儿站定,我立刻恢复了神智,一把抓住离我最近的那匹黑马的缰绳。嘿嘿,好不容易拦下,可不能让你们又跑了。
“你想干什么?”冰冷的声音从我的头上传来,我抬头向上望去,只见我面前的这匹黑马生得十分高大,毛光水亮,显然和驿站那些没精打采的马儿不是一类货色。骑在马上的这个人儿也是一身黑色劲装,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深刻,似刀削一般,而且此人此马从上至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武气焰和冰冷气息,不愧是有什么样的宠物就有什么样的主人!
我悄悄咽了口唾沫,自以为鬼神不知的稍稍往后挪了一小步,嗫嚅道:“那个,我钱袋掉了,被驿站的马车赶了下来,借我一匹马儿,到了仓山我会付租金给你。”
我话还没说完,那黑衣男子身后一名同样身着劲装的灰衣男子立刻暴喝道:“滚开,什么东西,你看我们像是马贩子吗?”说罢,一挥手中的长鞭便朝我抽来。
长鞭夹着风声呼啸而来,我眼睁睁地看着,却躲不过去,心中正想道,今天真是倒霉透了。就见那像是领头之人的黑衣酷男,举起右手的食指作了个禁止的手势,那灰衣男子手腕一抖,长鞭顿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擦着我的头发丝儿掠了过去。
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立时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那灰衣男子大声喊道:“哇,大侠,您的武功真高、真厉害。我对您的崇拜之情简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也。”
那灰衣男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其它几人都忍不住别过头一阵偷笑,就连那冷酷的黑衣男子,嘴角都是一阵几乎不为人察觉的抽搐。
我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这样看来,一怒之下打我个半死揍我个半残废的事不会发生了吧,最多不过把我当白痴骂一顿而已。
“你要租马到仓山?”
黑衣酷哥的问话唤醒了我,我忙转过头应道:“是。”
“可是……”酷哥望着我,眼神中居然带上了一丝笑意,虽然那笑意让我觉得更像是不怀好意:“你也看见了,我们并没有多余的马匹,而且,你会骑马吗?”
“这个……”我不禁一时语塞。我靠,你是怎么知道老子我不会骑马的?老子上辈子在若尔盖大草原上骑马玩儿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虽然是被人牵着缰绳在草原上溜达了十分钟而已。对了,牵着缰绳,控马,我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马我当然会骑,不过既然你们没有多的马儿租给我,那这样吧,我和你合乘一匹好了,到了地儿我给你这么多。”我一边说着一边自以为很帅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晃。
“爷,他出二百两。”那个最先想用鞭子抽我的灰衣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不知什么来历……”
“我靠!”不等他说完我立刻双手叉腰一幅泼妇骂街样:“你抢人啊,租匹马骑个三四十里地儿而已,还二百两。你以为你们骑的是金马银马还是玉马啊,给你二两银子算是不错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程小四在仓山县做了这么多年的朝奉,向来是公买公卖童叟无欺的……”在我滔滔不绝的怒骂声中,几人立时呈呆立状。我不笨,这几人绝不是普通老百姓,今个儿的事实在是不好说,我装作不经意间把我的身份姓名透露给他们,要是他们过了今朝想不过要找茬的话,就去仓山县找那个做朝奉的程小四吧。
“好了,我再给你们加一两,三两银子总行了吧。”话一说完,我不容他出口拒绝,立即手脚并用踩着马蹬子朝马上爬,估计这几人都被我无礼突兀的举动给吓傻了,一时之间居然即没有人出言训斥我,也没有人出手阻止我。
马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我在他丝毫不退让的情况下想爬上去本就不容易,更何况这匹黑马的性子好像也不太好,见我往上爬就一个劲儿地撅蹄子,口中更是一阵一阵地嘶叫。
挣扎了半天,我左脚半挂在马蹬子上,上半身趴在马背上,另外一只脚和大半个身子却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中。我哀嚎了一声,抬头一望四周,边上几人都饶有兴趣地望着我,一幅明显看好戏的模样。一回头,那黑衣酷哥同样一脸玩味地望着我,那幽深的黑眼珠,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一般。我莫名地红了脸,可怜巴巴地哀求道:“那个……我很……很轻的,不会……不会压坏你……你的……马,真的。”
那男人目光一闪,嘴角一阵抽动,露出一个仿佛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接着,身形微微一动,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自己就已经稳稳地落在马鞍上。那黑衣酷哥随即“驾”地一声,马儿立即如离弦之箭般向前射出。猝不及防下,我由于惯性身子往后一倒,恰好落入酷哥宽阔的胸膛,无目的朝前伸出的双手正好牢牢地抓住男人的手臂。
我不好意思地松了手,再悄悄把身子朝前挪挪了,和酷哥保持着距离。还没等我坐稳,酷哥猛然一挥鞭,又是一声“驾”,那黑马加快了速度朝前冲去。我猛然间被马儿颠得向上抛去,再落下来,伴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啊”的尖叫声,我吓得白了脸,紧抓住酷哥的手臂,靠着他的怀抱,再也不敢松开手不敢乱动了。
“你不是会骑马吗?”随着颈后的一阵温热,酷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身狠狠瞪他一眼,刚要扭过头,突然想起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他开口道:“喂,你有水没有?”
“有。”酷哥看着我,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给我。”
那男人望着我的眼里,笑意流转,举起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晃:“一两银子。”
一壶水一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心中恨恨不已,回答得也近乎咬牙切齿:“好。”
酷哥抿着嘴从马鞍上取下一个牛皮水囊递给我,我打开水囊的盖子,顾不得用牛皮装着的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异味,咕嘟咕嘟倾刻间喝下大半壶。
我惬意地抹抹嘴,把水囊递回去:“喂,有吃的没有,饼、馒头都行。”
那酷男接过水囊挂回马鞍上:“有烙饼。”
我立刻一个回身,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不等他说话,两眼恶狠狠地盯着他道:“拿来!还是一两银子。”
估计我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像饿晕了的双眼放绿光的恶狼,那酷哥居然笑出声来,不过好在他动作很迅速地把一个很大的烙饼放在了我的手上,我也就大人有大量地不和他多加计较了。
狼吞虎咽地嚼着烙饼,马儿奔跑的速度放慢了许多,几乎是快走的了。
“瞧你那样子,饿了多少天了?别是才从牢里逃出来的吧。”那酷男轻笑道。不对,这家伙哪点酷了,分明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轻佻之徒!
我白白眼,口里包着口饼子,含糊说道:“屁!我是到青州城谈大生意的,只是因为掉了钱袋没吃晌午而已,我一顿都饿不得的。”这是实话,我从上世开始就有这个毛病,一顿饭别说是不吃,就算是误了点儿,都会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没力气,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酷哥压抑着笑声说道:“有哪个掌柜会请你这么小的伙计,还谈大生意,你撒起谎来倒是脸都不会红。”
我愤怒地回瞪着他:“谁撒谎了,我是仓山镇三家连锁书……呃……当铺的大朝奉。”我装作打嗝,硬是把那个吐到路边的书字给咽了下去,换了个词组。
酷哥只是笑笑,一幅明显不相信的神色,我也懒得多说,水足饼饱之下,闭了眼在马上颠簸着居然睡了过去。
梦里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死后还未投胎重生的那一片寂寞的黑暗里,没有一丝光明,没有声音,没有感觉,无止境的黑包围着我,我怕了,我怕得浑身发抖,只能不断地叫道:“救……救我,我错了!”
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搂住我,一个稍嫌冷峻却带着一丝关心和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喊道:“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我蓦然张开眼睛,一瞬间还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耳旁响起声音:“你怎么了,坐马上也能睡着?还做噩梦了。”
我抬头瞟了那酷男一眼,正要反唇相讥,那人突然把马鞭一扬,手一指前方:“仓山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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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简介:和酷哥还会有后续吗?小蝶在青州城又会有怎样的创举?
第十四章 去青州城创业
我定睛一看,目前我们正停在驿道的岔路口,往左是进县城的路,往右是出青州城范围的大道。看他们一幅不准备进城的样子,想必仓山不是他们的目的地。正好,我正担心进了城甩不掉这几个一看就不像是做正经营生的人呢。
我眼珠一转,立即手脚并用爬下马来,学着江湖之人的豪爽模样双手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日借马之恩,程某他日自当涌泉相报。各位英雄豪杰,请了。”说罢,一个豪迈的转身,朝城门走去。
走走走走走啊走,走到仓山县。咦,怎么走不动?我回身,只见那黑衣酷哥用一只食指勾住了我的衣领,见我瞪着他,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松了手,摊开在我面前,道:“拿来。”
“什么?”我一边装傻一边悄悄地往后退。
“一共五两银子。”那人双手抱胸,一脸玩味地看着我。
“我靠!”我又开始了双手叉腰跳着脚儿的泼妇骂街造型:“你那什么破马!颠得我浑身发疼,腿脚不便,我还得赶着去看大夫呢。得,我算算,误工费、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统共得六两银子,你再补我一两。”
我把头一昂,同样把手摊开摆在他面前,一脸挑衅地望着他。
这酷哥居然没生气也没发火,还真的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块小碎银放在我的手心。
我一愣,随即握紧银子转身撒丫子就跑,边跑边挥手道:“那个……那什么……我就不和你的马计较了,就这样哈。”
那酷哥的声音远远地从身后传来:“一定要记得去看大夫啊啊啊,万一得了痔疮就糟糕了……”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不敢回嘴更不敢回头,跑得更快了。
身后,那人从袖子里摸出一把扇子,刷地展开,嘴角噙笑望着扇上那张牙舞爪得近乎猖狂的字,轻轻念道:“之蝶,嗯,有趣,真是好名字。”扇子轻轻一摇,遮住了那人难得一见的笑容。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县城,本来骑马就颠得我全身骨头酸疼,刚才那一阵猛跑是我咬紧牙关才坚持下来的。一进城,我扭头看见驿道岔路口上的那一群人马已消失在了远方的尽头,这才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进路旁的一家小茶坊坐下。幸好幸好,幸好那酷男还真给了我一两银子,要是就让我这样走回城南去,我还不得活活累死在半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