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抱着那时还在昏迷中娇小的阿尔逃离战场，来到一个洞窟。刚对他施加完毕僵尸刺青，他生怕弄伤了他。那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阿尔是他的梦想，是不可以破坏的东西。
他连巴波都不要了，只是一心一意地守着还在昏睡着的阿尔，娇小稚嫩的脸庞。这样纯净的东西，是自己多久都没有遇到过的了。他遇到过的，不然就是恶毒、阴险、狡猾，不然就是沧桑、风霜、劳累，不然，就是对战争的兴奋或者厌恶。可是这么纯洁直到平静的脸，好像一泓清泉的脸，直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好想拥有，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并没有资格。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就快要面临被封印住了。也许下一秒就会有人来把他带走、把自己带走，然后就是让他消失在眼前、让自己沉睡。
不过，他身上已经有了那个磨灭不去的记号了。那个记号，可以尖锐地向所有人证明他就是自己的东西呢。
想到这，他看着身旁的较小身躯，不知哪来的冲动忽然俯身上去压住了他。他看着那两片缨红的嘴唇，然后终于按捺不住地吻了上去。
然后魅影看到那泓清泉有了一丝涟漪的起伏，最后阿尔就醒了。那么快，还没来得及让魅影享受他的最后晚餐。
魅影一眼就看到他湛蓝色的眼睛，在洞穴漆黑色的映照下显得那么清澈，甚至还散发着点点闪光，好像夜幕上的星星，却显得离自己遥遥无望。然后那些零散的闪光突然变得凝重，魅影听到阿尔尖叫一声猛地挣脱他起身。
“魅影！”
魅影听到后，轻轻笑了笑。“恩，是我，阿尔维斯。你醒了呢。”
“你？我……你把我带到哪里来了？你想对我怎么样？！”面前惊醒的小野兽兽性大发了，他皱着眉头指着魅影大叫道。
“只是一个洞窟罢了，不用那么大惊小怪。”魅影听完，平静地说道，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的救兵马上就到了，不用担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到这种地方来？”阿尔继续质问道。
是呢，为什么呢。明明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了吧，为什么还唯独要带着他逃到这种地方来呢？反正，都是会失去的。不过，是不是就算再拥有多一秒钟都会使自己去竭尽全力？
“啊……那是因为，你刚被施上僵尸刺青，如果不接受护理的话你将会很痛苦呢。”
魅影想出了这样的理由，但是话刚说完，面前的小野兽最痛苦不过的伤痕就被洒上了胡椒粉。
“什……什么？”仿佛不可置信一般，阿尔迟疑地说道。“你真的……把僵尸刺青……”
“恩，没错。不然你看看自己的胸膛嘛。”得逞了似的，魅影好笑地看着阿尔。
只见阿尔急忙掀开自己已经破烂不堪沾满血迹的衣服。一个刺目的红色印记赫然出现在他的胸膛上，他看得惊吓不已。
“呵呵，阿尔，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懂么？”魅影欣赏着面前男孩的表情，玩味地笑了。
那个复杂得让魅影说不出口的表情，让他的心情变得很丰富。
但当他看到阿尔瞪着一双几乎冒火的眼睛看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点燃，烧成灰烬，又禁不住心痛。
“痛苦么，阿尔？”
这句话说完，换来的是阿尔更加愤怒的瞪视，却显得无能为力。
“没关系，反正你马上就能看到我的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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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阿尔的身影时，太阳已经下山。
魅影目送着那轮渐渐变暗的红日落下消失不见，然后阿尔就出现了，他面无表情，仿佛承载着所有的悲怆，又无能为力，如同那时娇小的他，一模一样。
“你终于来了，好像失约了呢。”魅影开口说道。
“我遵照约定来了，今天没错。”冰冷的话语从前方传来，魅影只觉得那话语好像一道冰做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透不过感情。
“呵……不过算了。”魅影又说。他看向阿尔的脸庞。“反正，该来的总是会来对吧？”
“快点吧，不要啰嗦了。”阿尔却不耐烦地说道，似乎早已接受了现实。
“哦？”魅影玩味地看着阿尔，笑了笑。“觉得痛苦么，阿尔？”他戏谑地对阿尔说。
他原以为他可以看到和那时一样的阿尔的表情，愤怒、痛苦，更多的是无能为力，那些矛盾的表情交织在一起，可爱极了。
但是，看错了么？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愤怒还是痛苦啊，有的却竟然会是那么的平静。
平静。那么的平静，没有一丝起伏，感觉像是在做梦。
“哼，不过就是一双眼睛么，给你也罢。”阿尔冷冷开口。“只要你遵照约定，解除罗蓝身上的诅咒。”
哈？不过就是一双眼睛？
说得真是轻松呢，阿尔。
“哼……那当然，我们约定好的嘛。”魅影说着，却不甘心地看着阿尔。“不过你要知道，你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罗蓝了，从此以后你的世界里只有我，只会有我。你不后悔？”
魅影只见阿尔沉默了一会，深深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
“不后悔。”释然一般地说道。
“那好。”魅影听完，笑了，满意地。
无论你现在怎样把罗蓝挂在嘴边，反正马上你就会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那就来吧。”魅影说着，伸出左手，举高对向阿尔。他裹缠着厚厚白色绷带的左臂像是一把枪，那惨白幽深的枪口正对着阿尔的脸颊，好像在审判、在施以死刑。
那么就……开始吧。
魅影最后深深地闭上眼睛，口里默默念动一个咒语：“自然ARM·剥离。”
那是个早就为阿尔准备好了的ARM，剥离。是利用空气的力量专门以切断神经达到攻击效果的ARM。作为这样的ARM，对于魅影而言其实一点用都没有，它不是什么珍贵的ARM，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自然ARM。但是此时此刻的它，就像子弹。魅影的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许多。魅影只觉得空气里出现了一把把利刃，他的脸颊上仿佛要被划破出鲜血。他一狠心，猛睁开眼，让空气集中精力。所有离散的利刃此时一下聚到了一起，变成一颗威力巨大的子弹，呼啸着向阿尔的眼睛袭去……
“呃……呃啊！”
魅影听到面前的人痛苦地一声大叫，他的心不知为何突然漏了半拍。他看到阿尔突然跪坐在地，双手死死撑着地面，把地上散落的樱花瓣惊得四处躲闪。他看到他的眼睛里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液，湛蓝色的瞳孔渐渐失去光泽……
一阵风拂过樱花林，吹起满树的樱花瓣纷纷飘落，好像一个个找不到归宿的孩子。风任由它们倒落在青色草地上，只能悲哀地随着时间腐烂变成泥。那些原本是美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淡粉色樱花，现在就像失去光泽和价值的钻石，躺在地上任人宰割。它们无声地叹息、无奈地仰望天空，才发现它们早已看不见夜幕上一闪一闪的星星。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光明，也早已随着夕阳落下而永远被黑夜完全取代，唯剩命运深处的零碎星光，还在拼命抓住那些看不见的金色苟延残喘。
再也见不到晨曦了，再也没有晨曦了。
“小甜甜，收拾干净。”
第十章·心痛的天旋地转
——为什么，由一生的伤悲换不来这份爱兑现？*
阿尔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一世纪般长的梦。
然后他惊醒了，一醒来就听到耳旁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阿尔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厚重的被褥。他的右手被身旁的正啜泣着的人紧紧握着，过了很久都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罗蓝，是你么？”阿尔张口，犹豫地说出这一句话。
他听到啜泣声越来越大，最后声音的主人才似乎从齿间勉勉强强挤出一句话：“阿……阿尔……”
“是你呢，罗蓝……”
阿尔满意的话音落下，身旁的人却没有了回应。空气中只剩下那一声声轻轻却沉重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像石块一般堵在阿尔的心口难受至极。
过了很久很久，阿尔才感到自己的眼角干涩难耐。他觉得眼睛里很空，像是一口干枯掉的井。明明有东西要从里面涌出来的，可是就像水管没有连接水龙头一样，那些东西找不到通向井里的通道，只好堵在心里，怎么也释放不出来。
他的心更加沉重了。
“不要哭了，罗蓝。我没事的。”
“傻瓜……”阿尔说完，身旁的人立即开口道。
“……”听到这，阿尔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突然，身旁的人停止了啜泣，吸了吸鼻子后大叫道：“你这个傻瓜阿尔！”
“……”被这样一喊，阿尔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傻瓜啊……
“我……我全都已经知道了。”罗蓝说。
“这样么……”阿尔听到这，突然心里释然了。
你都知道了么，一切都知道了啊。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不可？！”阿尔话音刚落，紧接而来的又是一声大喊。
“明明你可以不用管的……明明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明明都不用让你牺牲双眼的……明明还能……”
“因为我喜欢你，”他猛地打断罗蓝，说。“我爱你，罗蓝。所以我没有办法不管。”
他说完，就感到空气忽然停滞了。他感到一种不可置信的气氛把空气中原本沸腾的分子凝滞了。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均匀没有其余起伏地发出声响，像是泉水，正在无止尽地流向未知的远方。
阿尔不再说话，也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又过了很久很久，阿尔只感到他被紧握住的右手在渐渐松开，然后空气中凝滞的分子又突然运动了起来。
“可是……”他听到身旁的人开口，语气充满迟疑。“我无法……偿还你啊……”
“因为我无法……爱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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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梦到一个漆黑的空间里，同伴在埋怨他：
贝儿说：阿尔，你怎么那么傻，宁愿双目失明都要去救那个人！
小雪说：是啊阿尔，你真的……你这是何必呢？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艾伦说：阿尔，原来的你在哪里？我绝对不认同现在这个你的任何做法！
桃乐丝说：竟然肯为敌人做出这种牺牲自己的事情，你太愚蠢了阿尔维斯！
那那西说：阿尔维斯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杰克说：你无聊吗？！竟然答应去做那样的事情？！
最后银太说：阿尔维斯，这样的你，根本没有资格再站在MAR这一列的队伍中！这样的你，再也不是我们的同伴了！
然后同伴们开始一个个离阿尔远去，他们面部怀着深深的恨意，好像在谴责变成黑暗的阿尔的心。后来同伴们全部都消失在了那个漆黑的空间里，最后阿尔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了。
后来过了很久，阿尔猛然觉得眼前一亮。他看到似乎是有阳光射下一条一条金色的线，落在他的眼里是那么地温暖。最后罗蓝的脸庞就出现在他视线里。
阿尔觉得那被挂在心上思念了无数遍的脸庞今次显得是那么的落寞和无助，底下还能见到沉重的悲哀和痛楚。最深的地方，阿尔看到了一丝愧疚。
那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
“对不起，阿尔，我真的无法爱上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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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蓝话音落下，阿尔觉得天旋地转。他觉得像是有一把细长尖利的剑正在狠狠刺入自己的心里，他感到心痛难耐，觉得整个世界都快要崩溃……
“对不起……阿尔。我要走了……”
阿尔听到身旁的人起身的声音，踏出脚步走向房门口的声音，最后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悲哀的声音……他觉得他终于抓不住那缕金色细线了。他觉得，他终于要掉入那无休止的黑暗之中了。
无法……爱上么……
可是自己本就没有想过要让罗蓝爱上自己的。自己本就没有想过要让他偿还、本就没有想过要占有他的。
他只是想让他变得快乐、不再让他觉得痛苦罢了；他只是想保护他、只是想温暖冰冷的他罢了；他只是想，把他从黑暗里拉入光明罢了……
就算这样，他觉得义无反顾。
罗蓝，就算你看不见、听不到也好，感觉不到也罢。我还是会继续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因为我爱你，罗蓝。
第十一章·逃避的矛盾现实
——为什么，这残酷的世界让我们相恋却不能再见？
罗蓝走出阿尔的房间，抓住门把把门轻轻关紧。然后他感到浑身发抖，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大肆流了出来。
他无力地靠着房门，身体缓缓向地面坠落下去。
我原本以为、一直以为失去了至亲的人的我，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所以我努力寻求，想要找到再也不会失去至亲的人的方法。魅影大人说，只要永恒能够存在，就再也不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于是我甘愿变成永恒的僵尸，并且归属向黑暗。从此以后我开始变得虚伪、变得冰冷，也以为这样的自己，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因为我知道，我是永恒的，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永恒的。但是某天触及到了阳光的我，开始怀疑这些事实的真假。直到第一次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我发现我冰冷的内心居然渐渐开始融化。好像有什么东西如释重负，觉得轻松多了。
我知道阳光如同黑暗一样，都是无处不在的东西。但是躲避阳光比躲避黑暗更加辛苦，沐浴在阳光下也远比隐藏在黑暗里更加轻松。
所以对不起，魅影大人。我欺骗得了您和阿尔，但是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我也是喜欢阿尔的吧。
我还记得两天前的魅影，用那种冷漠目光看着我。
他说：“所以请你离开阿尔维斯。罗蓝，”
……
“只要有你在的一天，阿尔就停不下来受伤，无论是心里还是肉体。”
……
“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受伤的话，就离开他吧。只有你的离开，才能换来他生活的平静你知道吗！？”
他最后朝我吼了出来，好像发自肺腑。那时我只觉得浑身一震。
我还记得更加之前，魅影是怎么阐述阿尔为了自己而甘愿奉献双眼的事情。听着的时候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思维不知道该如何运转。
其实那一切都是一个陷阱。一个被魅影设计得好好的陷阱。可是也许本该对做出这种事情的魅影绝望的我，此时此刻却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本来就是，本来自己就不该如此信任魅影的，本来自己就不该把魅影当成神来供奉的。本来自己早该察觉到魅影对阿尔的喜欢的，自己也本该察觉到阿尔是喜欢着自己的……也许自己和阿尔还有魅影好像都掉入了一个圈，互相在没有认清对方的情况下追逐。
但是现在说什么也已经晚了。
后知后觉真的是既可恶又可悲的东西。
我决定离开。
我决定永远地离开他们。阿尔还有魅影。
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弥补一下吧，那些因为后知后觉而错误的事情、那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
罗蓝想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从前的种种，有阿尔的时候。
那时的他有多么茫然，处在黑白的矛盾之中。他渴望阳光，却又不得不呆在黑暗之中。他只是想得到永恒。
可是现在的他终于认清自己了。正如阿尔所说的，人，是可以在有限的生命中孕育新的生命的，这就是人类的价值。和生命中重要的人一起共度有限的生命，那样活着才真正有意义。那是比当作永恒的尸体徘徊在这世间来得更加美好和轻松的事情。
可是现在才知道这些事情的自己，根本已经太晚太晚了。很多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很多事情也根本无力面对。
所以，他要逃。他要逃离那些恼人的矛盾。
他想到最后，才终于停止哭泣。
他缓缓站起身，用衣袖把满脸眼泪擦干。
他看向面前的走道，冰冷昏暗。那走道就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桥，周围被大雾密布。桥的前方最终消失在雾中，茫然无措，不知该延伸向何方。然而他就在这座茫然的桥上茫然地走着，不断向前走着。他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东西出现，也不知道前方会延向哪里。他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他没有奢望会有人把他拉离这片大雾，他宁愿永远沉糜在这片大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