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略楼纪事----蛇蝎点点

作者:  录入:04-27

韩武慢慢地退开脸,舔了舔唇上银丝,伸手去给韩贝贝嘴角也擦了擦,得意洋洋,“这才叫强吻!叫你丫以前天天涂毒,不好好练!”
韩贝贝给亲得满脸通红,手麻脚软,哪还说得出话来,眼睛倒是回过神了,露出又羞又愤的神色,看得韩武更加开心。
在韩贝贝额头上又叭了一口,韩武退开俩步,道,“乖乖等着!天亮前老子一定回来!马借我用用!”
说着,走到一边韩贝贝打的行李包里翻了翻,抽出自己那把破铁剑,转身出了车厢,卸下马身上车鞍,一跃上去,一拍马屁股,潇洒而去。
韩贝贝愣了好久,越想越不对劲,挣扎着站起来,跌撞几步冲出车厢,攀着车壁吼,“你大爷的!你到底是来说好话还是来借马的?!!”
韩武大笑起来,“都有!”猖狂的笑声随着马蹄声远了。
不知原因的大火吞噬了整个韬略楼。楼前都是些救火的、附近其他南馆春楼的姑娘小倌——不是他们舍不得韬略楼,而是怕火扩散开来,把大家伙的生意都给烧个精光。
韩武打马而过,直直在人群里冲出一条道来,一直冲到整个韬略楼的正门,也就是菊院对外开放的那个门前。
马冲不进火里,在门口嘶嘶叫着停了,再不肯上前一步。
韩武翻身下马,一旋身间看见人群边上,几个姑娘围着正中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正是尚其楼女主子其若,此刻正一脸担忧,皱着眉,垫足尖往里望着。
韩武没时间没心情管她为什么在这里,在菊院门口徘徊了好几次都冲不进去,火势是越来越猛,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情形。
对了!天院!
韩武心中一动,沿着韬略楼的院墙就跑,一直跑到东北角,隔着墙的就是天院,火似乎是从菊院那边开始烧的,这边还没见有火光。
院墙是他一个半那么高,凭韩武那点三脚猫工夫,还没呼啦一下飞进去的能耐。他在四处看了看,寻到就近几个废弃的竹筐子,往墙角下一堆,踩在上面嘿咻嘿咻爬了上去,终于翻过墙头,往下一跳。
着地时顺势滚了一滚,毫发无伤地站起来。
正在暗自夸奖自己技艺高超,一抬头,却愣住了。
血。
这不是单单见了十七之后贡献的鼻血,是真的满院鲜血淋漓,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远远望去从菊院那边过来一路都是断掉的手脚,或仰面或扑地的人身,一对血脚印沿着小路、从尸体边穿行而过,方向是主子的正房。
韩武这辈子见得最多的最残忍的事情无非与爆菊相关,就是地院里那群只懂操人的疯子也只关心人身上的洞,这满地的死人,真真是超越了他能承受的极限。
韩不非年轻稚气未脱的脸庞就在隔他几米远的地方望着他,胸口一个大洞还在往外冒血,新鲜的血液,但人却一动不动了,不瞑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原来无人救火,是因为人都死了。
韩武再也站立不住,脚一软就跌坐下去,手抖得抓不住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正屋里突然啊的一声惨叫。
韩武猛地惊起,一翻身跳起来,重新抓起剑,急急冲进正屋去。
大厅里一路都是血,他又急急扑进主子卧房,房中竟有四个人。
裸着身子,身下还插着琉璃臂,看起来刚刚从床上摔下来、跌趴在地的,惊惶失措的十七。
背靠一面柜子勉强站立,苍白的脸上溅了点点血滴,嘴角还淌着一缕血的韩异。
挡在韩异身前,捂着右肩半跪在地的肖遥——刚刚那声惨叫正是由他发出,他的右臂竟生生被人撕裂,孤单单在几米开外的地上躺着。此刻肩上大洞血如泉涌,不仅染透了自己的黑袍,连韩异的白袍也给染成了红色。
还有一个陌生人。背对着门的方向,站在那三人面前。
这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发仅留了覆颈的长度,着一身造型古怪的蓝衣,明显非天府国人。
他左右手上分别戴着两个奇怪的黑色铁器,左小臂上一段像护腕又像盾牌,右手上是套爪状的利器。他发上衣上鞋上溅满了血,右手上的铁爪更是往下淌着红色液体,森冷的杀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犹如来自地狱的索命鬼神。
“其若说的没错,你果然在这里。”他偏头看了看一边的十七,又飞快地收了目光回来。
“你……”肖遥挣扎着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面部痛得扭曲变形,“我见过你,你是帝克斯披三少爷……”
“我也见过你,”那男人冰冷冷的声音道,“北迟国二公子,不,现在是二王爷。”
他缓缓抬起还滴着血的右手,接着道,“你不是韬略楼主,我们又做过生意,我可以留你的命。但你碰了他,你的手……不能留下来。”
接着快如疾风地一个动作,不过眨眼工夫,便听见肖遥又一声撕裂了的惨叫,本来抱在胸前的左手小臂啪嗒一声断在地上,又是一股血喷射出来。
边上趴着的十七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韩异又被喷了一脸的血,已经失了表情的能力,仿佛已经吓傻了似的,嘴大张着却发不出声音。
男子不再理睬地上挣扎翻滚的肖遥,只抬头看着韩异,又缓缓抬起那只带着地狱气息的右手。
韩武这时候大吼一声拔剑冲了上去。
他只来得及看见那男子猛地回头,眉目间气势如狼般狠绝,杀气大浪般拍下,快如闪电的一旋身一挥手,哗一声轻响。
韩武感觉巨石般的重量袭上了自己腹部,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好几米砸到后面墙上,重重落下来。
那剑断了两截,掉在他身边。
剧痛淹了全身,腥味顿时涌上喉头,韩武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一低头,腹部从左至右一道大口,竟连肠子都看得见,血像破了口的水袋一般溢出来。
死亡的气息如此之近,韩武恍惚着眨了眨眼睛,想要起身,却无法动作,只能颤巍巍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
那男子皱了修长的眉,好象在奇怪怎么还有漏网的打手,冷哼一声,重又转回身去。
“你是韬略楼主。”他继续对韩异道。
韩异像看鬼一样看着他,挤不出一句话来。
“六个月前,你买了他?”男子道,是问句,却不是问话的口气。
他伸了左手去,三根手指扣住了韩异的脖子,缓缓收拢。
韩异逐渐呼不上气,苍白的脸变得红了青了,挣扎起来,拼命去掰男人的手指,却根本不能动他分毫。
男子在他即将窒息的时候,却突然放开了他。
韩异剧烈地喘气,卡着脖子咳出一摊血来,正挣扎间,又被那人一脚踹翻在地,被血染湿的鞋重重碾在他胸前。
“这六个月,你都像刚才那样折腾他?”那男子继续道。
韩异咬紧了牙关不发一声。
男子脚下一动,嘎嘎几声脆响,像是肋骨折断的声音。豆大的冷汗从韩异额上鬓边渗了出来,双手开始抽搐,却仍然咬死了牙,压住所有的叫声。
男子脸上阴骛之气更甚,也不管他什么反应,弯下腰来,一把撕裂了韩异的衣物。
“这六个月,你都拿这些东西折腾他?”他一字一字慢慢道,边说,边在柜子上抓了两根最粗的某势,面无表情地往韩异两腿间一推。
韩异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扬了头身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血从菊花里爆出。
十七又发出一声尖啸,挣扎着往这边爬过来。
男子抬头看了身上伤痕累累的十七一眼,满眼都是心痛,再转回来看韩异,痛立马化了杀气和怒意,俯身抓起韩异的头发,把他又拖又拽地拉到那尊木马前,抓着他的头狠狠砸在马屁股上面。
韩异额头上立时磕出血来,像水帘一样刷下来,遮了他一只眼睛。
“这六个月,你就叫他在这上面?”男子声音颤抖地道,抓着他的头发,单手就把他拎了起来,丢到木马背上,拽着他大腿,狠狠往下一按。
“啊啊啊啊——”无比凄厉的惨叫着,韩异身下完全裂了开来,再次爆出的血染湿了整个马背。
男子恨恨地看着韩异惨叫挣扎,又再次伸了手去,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插在自己侧腰的半截剑刃。
剑是韩武的断剑,剑刃那头,是鲜血淋漓的肖遥的嘴。
肖遥吐了那剑,跌撞着后退一步,扑到韩异身上。
“阿异……”他费力地叫着,用身子去顶韩异的腿,想将他从木马上弄下来。
韩异被插得神智恍惚,一只眼睛被血糊了看不清楚,另一只眼睛开开合合,看见是肖遥,嘴蠕动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肖遥的胸前,突然露出一只铁爪。
男子一抽手,一蓬血雨洒出来,淅淅沥沥往下淋了韩异一头一脸。
肖遥软软地滑了下去,赤红的眼睛还望着韩异的方向,直直地望着。眼神里百转千回,说不清的情絮,嘴只动了一动,头就垂了下去。
韩异呆若木鸡地看着肖遥低垂的发顶。
男子一脚把肖遥的身体踹到一边去,重新抓起韩异的头发。“怎么?这人对你很重要?心疼了?”
“你也知道心疼?”他从牙间挤出这句,抓着韩异更用力地往下按下去。
韩异犹如一个破布娃娃一般任他摆布,不挣扎也不反抗,连叫也未叫一声,表情完全空白,张着嘴失了声一般。
“啊啊啊!!”突然有人一声怒吼,从旁边撞了过来。
男子本来要抬手像对付韩武那样当胸一爪,在察觉到是谁之后却生生止了力道,被那人猛地一撞,往旁边跌了几步。
他腰上的剑刃插得更深了,血顺着蓝袍淌下来。
十七颤着身,因为股间有琉璃臂,连站立都万分困难,却还是双臂一开,挡在韩异身前。
“你拦我?”男子愕然道。他有些呆滞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流出来的血,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抓着那剑刃硬生生拔了出来,丢在一边。
“走开!”十七喊着,退了一步跟韩异靠得更近。
他这个动作比肖遥那腰上一剑的杀伤力要强得多,男子仿佛给雷劈中一般,冰山一样的表情瞬间碎了,“你拦在那里做什么?啊?”
“走开!”十七只会喊这个。
“你对他做了什么?”男子咬着牙怒视着韩异。
韩异还是一片空白的表情,看也不看旁边两人。
“走开!”十七仍旧执意喊着,仿佛这人不走,他能继续喊上一整天。
男子眼中恨意更浓,杀气大盛,一抬手就冲韩异挥了过去。
十七连忙挺身去拦,男子急急收回力道,要去推开十七,十七抵死挣扎,男子又不敢太过用力,两个人在那里推来打去。几个回合下来,倒是男子给十七挠了一脸血痕,一张俊脸生生毁容。
气急败坏间,男子终于受不了地一声咆哮,“给我滚开!”这次终于下了一点点狠劲,左手抓着十七的手臂,就要把他扯到一边去。动作却突然又顿下来。
韩武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抓着剩下那半截断剑,卡进两人之间,趁他二人争斗间分神,狠狠把那剑扎进了男人小腹。
男人的眼睛瞬间冒出火来,收紧腹部,一退,那剑便离了韩武的手,一抖,剑就落了地。接着他一扬手,带血的铁爪呼啸而来,眼看要逼到韩武胸前。
来了来了,韩武认命地闭上眼睛。
满脑子想的念的都是韩贝贝韩贝贝韩贝贝!操你丫的,老子临死前都这样想着了,不愁下辈子见不到!
“这是你欠我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男子猛地顿住了手。
韩武大张着嘴,只觉下巴都快掉了,呆乎乎看向那说话的方向。
这么快就到下辈子了?
韩贝贝一瘸一拐蹒跚着冲进来,也是一开双臂,母鸡护小鸡似的把韩武挡在后头,声音虽然是继续强作镇定、故作清冷,却还是因为恐惧而抖了颤了。
“他进楼以后自己喝了失忆的药,还要我给你带一句话,‘这是你欠我的’。”他继续对那男子说。
男子身子一颤,仿佛被那句话击中似的,“你说什么?!”
“信不信由你,”韩贝贝道,“他为什么要喝那个药我不知道,但这句话的确是他跟我做的交易。我帮他带这句话,他教我‘破菊’、‘春燕初啼’、‘合欢七日’这三种药方,还有如何勾针连筋。他刚来时,手筋脚筋都被挑断,身上还画着符,是我后来用药给他洗掉的,但是每到十五月圆,那符就还会浮出来,要再洗一遍。”
男子连连退后了好几步,一脸的震惊,望向十七,“他们,他们是这么对你的?”
“不,不对,他们明明跟我说……”他摇着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炸开似的,在屋里踉跄了好几步,才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十七。
“你是故意的!”他恨恨说,“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擒去!你肯定是故意的!”
但马上又变了一脸懊恼痛悔,“……不,你不是故意的,是我欠你的,是我欠你的,是我……”
他说话语无伦次起来,原本俊气的脸上挂着十七挠的血痕,配上扭曲的表情扭曲的话,分外狰狞。
他又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一圈,突然上前几步,狰狞的脸猛地凑近过来。
韩贝贝吓得当即抖了一下,背上全是汗,更紧地护住身后。
他身后是韩武,韩武身后是十七,十七身后是韩异。四个人千层糕似的一个叠一个。男子直接把外层那两个忽视掉,只望着十七,面色柔和下来,口气也突然缓和许多,唤了一声,“过儿。”
那一声温柔得——仿佛地狱厉鬼突然变了块糕点出来、咧着獠牙乐呵呵逗小孩!对韩贝贝来说,比韩武优雅一笑还来得惊悚;对韩武来说,就好比韩贝贝作韩酒心状娇唤一声“小武哥”。二人都同时吓出一身冷汗,黑线满头。
十七也不知道那是在叫他,总觉得那两字是听不懂的语言,只往后缩了一下。
“好,是我欠你的,”那男子柔声道,“这样,只要你跟我走,我不杀他们。”
十七一脸的呆呆傻傻望着他。
男子便有些焦躁起来,“听得懂吗?你跟我走,我留他们几个一条命!”手一指韩异,“我不杀那混蛋了!”
“主子!”十七皱起眉嘟起嘴,“不是蛋!”
男子额上青筋蹦蹦暴了好几根出来,磨牙嘎嘎,“好……我不杀那个……那个‘什么’子!你跟我走!”
说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手臂把他从四人夹心里拽了出来。
十七好象听懂了,这次任他抓着也不反抗。由着他把自己按在床上、分开腿、动作轻柔地把那根琉璃臂扯了出来,摔个粉碎,又由着他扯了床单把自己裹了。
男子做完这一切,草草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将十七打横一抱。
他再也未看屋中任何人,抱着十七就往外走,倒是十七巴巴地攀住了门框,竭力扭头过来望着韩异。
“主子……”他怯生生喊了一句。
韩异没有理他,雕塑一般,眼睛空洞地朝着肖遥滑下去的方向。
男子脸色更显阴沉,腾了只手出来,硬把十七掐在门上的手指头扳了下来,继续抱着他出了门去,几个起跃,便消失不见。
剩下韩贝贝汗湿衣衫,等得那人脚步声没有了,急急转过身去看韩武状况。
“你有没有事……啊啊——”看到了那条血肉模糊肠子都能瞧见的口子。
“不要吵……”韩武虚弱地说了句,“我还好。快把主子救下来。”
韩异一下来就挣扎着去摸肖遥,跪在地上把他的头揽进自己怀里。
韩武被韩贝贝搀着站起来,看见外头火光冲天,院里那几株梅树都燃了起来,忙道,“主子,快走吧,火马上烧过来了!”
韩异却抱着肖遥一动不动,脸上空白白一片。
“主子!”韩武急道。
韩异过了许久才哑声说,“……你们走吧。”
“主子!”
“韬略楼困了你们这么多年,够了。我捡了你们养了你们,这十几年也还得差不多了。床边暗阁里有些值钱东西,你们带着走吧。”
“主子……”
“够了,走……”韩异低下头去把脸贴在肖遥发上,“让我和他单独待会儿。”
火烧了梅林,烧了所有的草草木木,仿佛盛开了一园的一串红,红得惊心动魄。
房间里浓浓的暖意,暖得感觉不到肖遥身上的冷。
我还当你冰冷冷的铁石心肠,这辈子不会落在谁手里。
推书 20234-04-29 :凤凰石1----绾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