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上)----小三儿

作者:  录入:04-15

如此种种使得未坤邸时常处在一种奇异的热闹气氛之中,大学寮甚至不定期派学生过来体验“团结和谐、努力进取”的学习氛围。
诶,谁是安倍晴明?
左边那个。
旁边长得挺乖巧的童子是谁家小孩?
他的。
啊?
他养的式神。
晴明幻化式神的功力还不纯熟,目前只能养出小童子,年长一些的都保持不了太长时间,即便这样仍是受到同窗、师长的特别关注,那些自认为平日比较亲近的经常找他借式神干杂务。
博雅看见了几次,问他,平白无故地借出去,又不一定能讨到个谢,值得嘛?
什么值得不值得。晴明吹纸上墨水,略干了放到一边,再拿另一张铺好。
式神存在的时间本就不长,我养出来只当是练习,等他们用完了正好自己化无也不用我再费神,过后有需要再另养呗。
他说得有些漫不经心,博雅也就不放心上,直到有一天从保詹看那些替别人跑腿的式神的表情上瞧出奇怪来,随便问了老半晌才知道晴明原来挺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
以前我就拿他笔在隔门上画了个圈,他别扭了好几天。
你怎么知道?博雅是想说,你一向因为保宪的缘故不待见晴明,拿他笔干坏事怕也是故意欺负他。
哼,他暗地里把那笔擦了又擦,后来就很少再用。
那之后博雅就留意起来,尽量不去用晴明的东西,想到偶尔会在他这里喝水吃果子什么的,便自己带了一套杯碟过来放在未坤邸。
晴明微诧地问他,谁跟你说的?
管他是谁呢,以前不知道就算了我给你道个抱歉,其实我也不喜欢太随便的,放一套在你这里,往后我用起来也安心。
晴明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趣味又有点无聊。
待保宪走后,住在晴明临近的小安打着呵欠回隔壁打瞌睡,他还有一篇《纳音占论》没背,准备养好精神晚上来突击。小葵静静退回庭中蜀葵丛里,等主人有吩咐再出来。
四周没了闲杂人等,博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表示关切,晴明先软着声音对他说,过来吧,没别人了。
咳,会不会太打搅你?天色都这么晚了。
没什么,平时歇得晚,现在还不想睡。
博雅听他似乎虚弱的没啥气力,略略移开了几帐凑上来,借灯台上昏黄的油灯光看着,晴明刚吃了药不大精神地眯着眼问,看什么?
老实说,那天晚上怎么回事?是我撞鬼了还是你?
撞鬼?
晴明一时没反应过来。
少跟我装糊涂!我脑袋上生个包,你懒散在苑里,到底是谁惹出来的总得让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我明白吧。
哦,你说的是这个。
晴明把衣被朝下拉了拉撑坐起来,其间眉眼有稍稍扭曲,感觉迟钝出了名的中将大人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伸手扶他一把,语气恳切地又追问了一遍。
其实也没什么,那天你刚走,中庭梅树上飘下树灵说偷听到几只小鬼心躁难安准备出去吓吓人抚慰一下自己,本来这种事常有不必在意,只是树灵说的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正和你同道,我便想去看看吧,没事最好,万一遇上了正好把这个月的份给结了——
这个月的份?
就是寮里规定每个阴阳生每个月应该处理的事件的数量,我只差一件了。
博雅在心里默默想着这月才过一半就完成了全部的工作量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敬业也没见你多拿奖金可见阴阳寮十分抠门啊,一面点着头让他继续讲正题。
然后?然后就是这月的份结了,虽然出点小状况。
所谓的“小状况”是指——
啊,被踢了一脚,不过淤血已然消减,本来是可以去寮里了的,师父把我去年没休的假连着补在现在了。
去年的假?博雅悄悄抹汗,和大学寮的学生类似,阴阳生每年有几天假,主要是新年三天重大节日有一天,只听说有提前休假还没听说过能补头年假的,何况律令不是有条“错过不补”的吗……
可见你师父是真喜欢你。
他转头从半拉起的格子窗下看外面迷离非常的庭院,一些影子蒙蒙绰绰,没有风就静立着,看不出悲喜苦愁。
对了,你今天出门前有知会王妃殿下吗?
晴明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博雅茫然地看他,摇摇头。
那最好还是快回去吧。
也不详解,他低头抚衣被上细小的褶皱,忽而抬指在肩头上一弹,博雅被他没头没脑的劝一句又见他的动作,疑窦真是丛丛生。
暗自度量了会儿,王妃那里顶多被念叨,反正也习惯了,他很好奇晴明习惯性的神色淡然之下是在干什么。
小东西们有点吵。
晴明神色依旧淡然着,接道,天地于自然,万物有灵,凝聚起来便生出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鬼怪,跟人一样他们也是年纪有差性格各异的,其中一些杂灵可以作为式神,譬如小葵她们,还有一些灵力虽强但仿佛小孩子总也长不大,就爱捣蛋,爱缠着人玩,不理他就使小心眼给你下绊子,看你摔跟头他高兴地像过年。
说这些话的时候,晴明偶尔四顾,然后目光停在衣被上,一根手指头虚空拨挠着,就像在耍弄小猫小狗。
博雅自小听过不少怪谈异闻,跟晴明熟识后眼见了琵琶在殿中欢快地跳舞,或者漫天回旋的槐花眨眨眼就幻成了亭亭少女,作为准专业人士的晴明给他增补了不少妖鬼常识,终于将他心中“这个世间本就人鬼共存”的认知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当然在声辩自己确实进行的是物忌而并非偷懒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眼下晴明的说辞在很大部分是老调重弹不出意外,博雅知道这人是天赋异禀,是和鬼怪打交道的天才,然而却头一次看见晴明的指头在某些时候,发出隐约幽蓝的光彩,本来只有一点昏暗光亮的情况下该是注意不到的,但博雅就是明明白白看见了。
他问晴明有异常光彩的原因,换来晴明略诧地望他一眼,反问道,你看得见?
又回过头去喃喃念,是的,你确有可能看见……
念完,微微地笑起来。
说实话,晴明那张俊秀清丽的脸有笑容的时候很好看,比较像暗夜里迎月而绽的玉昙,可他少有表露,最爱摆副谦和顺服的神情,反而叫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尽管有难得的美景欣赏,博雅却排不去满腹疑惑,他隐约记得问过晴明为什么全朝中那么多人,偏偏要和他这个没权没势的呆子亲近。
不知道,师父说的我遵从而已。
博雅差点栽个跟头,心想他的恋师情结还不是一般严重啊——
进而忧虑起这人的前途,以少有的诚恳态度对他说,这个样子是不行的你该有自己的主见师父的话不一定是真理。喘口气接着道,看你头脑灵光思维敏捷顾虑周全应该去攀附更强硬的靠山才对。
师父说你敦厚纯良,难道是错的呀……
博雅愣了下,呵呵笑,贺茂大人真是观人深刻,不愧为一代宗师!
他的嘴大大裂开,露出极白的牙齿。
贺茂大当家当然不会是脑抽风才让心爱的徒弟跟他接近,只是那理由嘛,不简单。
你看见的光彩,是我触碰他们发出的,因为他们的元气偏阴,而人多偏阳,打个比方,就是水火乍然相遇会爆出火花一样。
这样的啊……那要是我碰上呢?
晴明斜目瞥他一眼,你能看得见他们?
看不见。
那要怎么碰?晴明略莞尔问道。
呃——
博雅居然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晴明笑得更开怀,只手撑着寝台上的细苇垫,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你指导我呗。博雅把身子朝向他歪过去一点,挺得意自己的聪明。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啊!
那是,来,试试,试试。
博雅迫不及待撩袖子就伸出指头来,视线落在晴明衣被上左右寻查。
你怎么跟小孩儿一样?!
认识博雅久了,这个人还总是给人莫名其妙的感觉。
少废话,快点。
坳不过博雅的坚持,而且“与人为善”乃做人根本,就当是日行一善磨练意志积攒品行。
于是,尽管肋下略有不适,晴明还是努力地“指导”。
等等,等他们过来——
好没有?
好了,左边,往前一点——哎,跳走了。
啊?
换一个,我右前臂上——别这么冲,把人家吓跑了。
博雅垂头吁口气,再来。
你不累啊?
最后一次。
真拿你没办法。晴明在寝台靠边的位置摊开手,一团蒙蒙的幽蓝就停在他手心,还微微移动着。
这下靠你自己了。他把手抬近博雅。
乖,就一下下。
博雅神情紧张地慢慢伸指头往那边靠,就见那光忽闪了一下,瞬息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别跑!博雅猛地张开手掌乱抓,什么都看不见,就是发泄般的扑腾。
行了行了,都被你扑散了!
博雅便忿忿地抽身坐回去,犹自念念叨叨。
好不给面子,看我以后逮住了怎么蹂躏你们!
你可真是——
晴明对他的儿童行径简直哭笑不得,挥手招来小葵从门边二阶柜上拿出一碟果子。
以后再给你找机会好了。他把果子朝博雅推了推,劝解着,又想这阳元极致的人果然是天然的驱鬼利器啊。
要说这些小鬼头平日在他房间是不常见的,因为他们很敏感,对于阳元和术法较重的地方不会轻易靠近,阴阳相冲,那是折性命的大事。只有小孩子元气若有若无的散漫着,或者病者元气有所溃缺,他们才放大胆子在附近蹿来蹿去。当晴明拜在贺茂座下之前,以为每天和他们一块玩一块吃一块睡是正常的,这种有背世人观点的认识化了好大工夫才逐渐扭转,而他们也只在他身有微恙的时候才贴过来了。
食物稍稍宽慰了博雅受伤害的心灵,看天色确实很深,一面惦记着母上那里将会等着的念叨,一面担忧打扰伤者的休养,说了些“好好歇着既然是师尊特批的假期就一定要歇个够本”诸如此类的话,便告辞回府,出去的路上跟几个阴阳生照面,少不了再点头微笑一番。
话说“端午节”是遣唐使们带回来的众多节令之一,从奈良时代开始流行起来,这一天的活动项目繁多,首要的便是一大清早的就得起身四处悬挂菖蒲,驱邪避灾。
将似剑的叶片挂在房檐下插在廊柱上装饰在一切可以看见的地方,内里的女房们更是在头一天就开始用五彩绸丝捆扎菖蒲叶茎,末端长长的编成麻花辫子,或者拿蓝色纸裹叶子包紧,再用白纸做成根茎的样子,然后布置在每所房间,密密麻麻的几乎不留空隙,还不忘记把菖蒲发梳别在双鬓,那清香沁脾的味道漫溢开,有时和着些艾蒿,十分风趣。
茅卷也在头天就做好,菰叶包裹一些灰汁浸泡过的糯米,上笼蒸到有雨落草叶的味道之后多等半刻,热气腾腾挂起来,节日气氛随着烟气弥漫散播开。
在西边大陆上除了菖蒲和粽子,还有一项重要节庆活动,赛龙舟。
这边原本是没有的,但前几日天皇陛下行幸贺茂社,闲来无事翻阅前代某位上师的手札,恰恰读到描写竞舟那段,其生动其热闹使得天皇陛下不由得心向往之,立时澎湃了一下,醍醐灌顶似地吩咐了出去,随侍于侧的尚侍大人的脸宛如夜路遇鬼般刹那间青白,因为敷着喷香粉胭,看起来就是粉皮灰里的大萝卜。
哪个……陛下,时间有些仓促了。
藏人所和木工寮的众卿不是向来挺有能耐的嘛,让他们去想办法好了。
可是,呃……
就这么决定了!
天皇陛下少有如此斩钉截铁的表现,不知道是否被出羽国接二连三的反乱状况刺激了。
尚侍大人则一方面被陛下难得的神武气势惊吓到,一方面确确实实地担忧。
只有几天时间要造船要布置还要把内里那条小河道打整出来,万一陛下澎湃的不止一点点要来个真正的赛舟,难道还要为了一次的兴起去扩河道?更何况要上哪儿去找船夫啊?
就在尚侍贵子大人忧心沉沉希望是在做梦的当口,又听见陛下低绵憧憬的腔调接续道,宫里做一只交给那些精力旺盛的藏人们,让各公卿择优秀子弟再备上一只,今年一定要好好热闹驱驱邪气!
他的语气带着终于有好戏看的欣喜,目光深邃地穿越重重几帐穿越层层御簾一直穿越到了想象中盛大且艳丽的龙舟会,那里有沸腾似火的激情,有闪着晶莹光芒的汗水滴落,四周欢声雷动锣鼓掀天,他的臣子他的百姓,用对吾皇陛下的高腔礼赞震退那些蠢蠢欲动的乱军贼子。
真是太美好了——
天皇陛下陶醉了,尚侍大人便扑到了……
不论事情的开始是如何令人卒不及防手足无措,天皇的命令就是神旨,代表上天的意愿,木工寮的工匠们老老实实兢兢业业赶工,发扬不眠不休连续奋斗的精神,终于在藏人所的监督、图书寮的协助下按时高质量完成了工作,得到了天皇陛下诚恳的表扬。
前面的龙头再昂扬一点,龙睛要神采闪耀,唔……叫内匠寮装饰得更漂亮些,毕竟代表的是皇家威仪,要更华贵更高雅更有内涵——年初那谁,进贡的一箱玛瑙呢?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镶上,也可以多加百来片细金波纹,增加乘风破浪的感觉——
陛下之见确若神来之笔,可称是增辉加彩锦上添花,可是……
怎么?
此为龙舟,微臣忧虑加上那些会否无法浮水……
天皇陛下毕竟是神之子,善纳众谏,略作思索,手一挥道,那就算了吧,你们只需尽量打理出皇家之威雅——唉,可惜了。
转回头吩咐木工寮,照原样制个小的摆到朕寝殿中,记住,要按着朕刚刚华贵高雅有内涵的筹划。
木工头点头如捣蒜,心中汗如雨下。
端午的前夜略落了些小雨,刮了阵小风,正好散了头一日闷云,混沌去尽,天色清明。
内里的小河道要扩建着实有一定难度,天皇陛下龙指一点,竞舟地点定在了城外中川,由近卫御门大路出城,兵卫府、卫门府、近卫府六卫人马早早的严整以待,检非违使也位列其间,来回穿梭,高声吆喝那些刚刚起床牙没刷脸没洗目光呆滞不明就里的百姓速速退散。
纲代车、丝毛车、八叶车,都装饰得极致富丽堂皇,挂着黄栌色的或者苏芳色的夏荻色或者别的应季颜色的车帘,艳丽非常,漂亮的垂带轻轻飘扬,车棚顶的四个角皆扎菖蒲悬药玉,一路迤俪,引来观者无数,啧啧赞叹。
天皇陛下很满意,摇着香染蝙蝠扇微笑,虽然外面的人看不见。
中川近左京的一片草野上已搭建好陛下一行观舟之所,四周用织有皇家徽印的幡布围绕,防止无干旁人亵渎圣颜,便在两侧漫漫延开众多跟来赏玩的公卿家眷,由车帘下露出层层叠叠鲜艳雅致的裙裾,萌葱配着红梅,红表薄紫里,亦或是杜若、蔷薇,都让人遐思其中的绝妙绮丽。
活泼好动的殿上童耐不住跑来跑去,耳边两圈发髻俏皮地跳跃,别于其上的清幽叶片也浮动着,相比之下小童女安顺地依在女御身边,只好奇新鲜地左顾右盼,轻薄多缝的汗衫松松罩着身体,挂在肩上的药玉带子垂下很长一段,颇为有趣。
陪同而来的殿上人照位阶落坐云锦边细竹席。有的公卿穿上葡萄色直衣,里面衬着薄青单衣。关白大人年岁已高,便是白色生丝单衣和灰色的指贯。右大臣无论何时都想体现自己风流潇洒面貌,于是选了二蓝绢织斜纹直衣和萌葱色单衣,泛着木杵敲打后的辉煌光泽,和坐在左侧几帐后着深红单袭夏服的女房悄声交谈。
河水是碧盈盈的一片,微微荡漾,岸边杂草被踩得破碎了些,却影响不了人们的好心情。
天皇陛下亲自任命的由年轻藏人组成的一支队伍,和公卿家小辈组成的一支联合为官方组,另有诚惶诚恐的乡村野夫胡乱凑了两支权做民间代表,就在鸭川之上,即将展开轰轰烈烈的竞赛。
藏人们、贵公子们都褪了正经严肃而沉重的袍服,换上轻便狩衣,扎起袖口,把下袭的后襟掖进腰间,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很是兴奋。
比试开始前,天皇陛下特意让菖蒲藏人把药玉交给那些青年以示鼓励。但见头戴菖蒲发饰、脑后头发上扎着淡红带子的女藏人,举止优雅,年轻人接了药玉,就用上面长长的彩丝绳系在腰上,齐声谢了浩荡皇恩,依序跳上“华贵高雅有内涵”的和尽量较华贵较高雅较有内涵的龙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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