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上)----小三儿

作者:  录入:04-15

博雅似乎记得晴明和他说过“恶死人不偿命”课,尤其这个什么书,但他不是因为某次考试通过可以不用修了吗?
不是不用修,是本课结业的时候有加分优惠。北居了解得很详细。
博雅就很同情地望着晴明端正答题的背影。
做优等生真不容易。
他喝了四壶水吃了三碟果子,和铃姬下了会儿棋,把带来的慰问品也消耗了一半,晴明才抬起头来吁了口气,放下笔甩甩胳膊,然后把答纸卷起来用绳扎好,站在勾栏上监工一样监督他个人考测的像杜鹃又像金翅雀的鸟儿,此时就跳上文台,晴明把答纸挂在它脖子上,它咕咕叫几声跳回勾栏,拍拍翅膀飞走。
博雅端杯水给晴明说,你辛苦了。
晴明在背后交握着手往后伸展,偏头来看见博雅,眼神闪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个不重要,休息会儿吃点东西喝点水。
晴明就接过水喝了,垮下肩膀望着中庭出神,博雅想可能是病刚好又费了老大精神做题累的,自动近他身边给他捶捶背。
你呀,最好是再去躺会儿,睡得好吃得好身体自然就好起来。
不能再躺了,我还欠了几天的功课要补。
博雅停下手,你就惦记着那些,这样下去人先拖垮了,学问再高又有什么用?!
已经过一半了,再念三年把中级结束,就是专跟着师尊学,到时候没这么些功课也就解脱了。
他望着中庭的眼睛里生出些憧憬,可见也是被折磨得疲倦了。
博雅想要是你都抗不下去,阴阳寮里起码要扑倒八成,就配合的给他鼓气,这样说来就是只需要再熬三年咯?还好,眨眼就过去了,想三年前啊我和你还不熟悉,现在多亲密。
晴明转过头冷笑一声,谁和你亲密了?
哎哎,能挑我刺了说明你的病是真的好了。博雅坐他旁边端起自己杯子说,你不知道前几天把我吓得,我还专门去请义法僧都给你供经文。
供什么供,我又不是中邪。
我怕嘛。博雅握着杯子转了转,低眼看着微漾的水面,要是你好不起来了——
嘿,言灵。晴明瞥了他一眼,博雅自知失口,赶紧喝口水再吐到廊外面,我错了我错了,神有灵不怪罪不怪罪。
晴明看他交手握着杯子举在头顶上念念有辞的样子,禁不住笑起来。
博雅这天留下来用晚饭,晴明的那些邻居知道他能走能跑了都放心不再轮着班的过来问候他,于是这顿饭吃得真是平静。
北居不爱豆腐,博雅教育他这是黄豆的精华,多吃皮肤好,还举例说,你瞧你师兄爱吃豆腐所以皮肤多好。
别又拿我做标榜。
照着正规的礼仪是该食不言寝不语的,正餐时晴明一直遵照着,博雅就比较随便,大概是和酒肉朋友混得多就不太讲究,这么说来他是不太像个真正贵子的。
反正我脱了皇籍就是一介平民而已,讲不讲规矩的,只要大家都看得过去就好。
话这么说,博雅在天皇陛下面前、在目光严格的公卿面前和大家闺秀面前还是很仔细贯彻宫廷礼仪的。
晴明刚被师尊引荐与他交往的时候,彼此间还有些隔膜,见面谈话隔着三尺四尺几帐,久了博雅先厌烦,某一天推开几帐直接走到晴明面前说,还是看见脸色讲话才舒服。晴明颇有些意外的,博雅一脸温和纯良地坐在他对面,亲自给他倒了杯水,又说,我是不愿意和朋友隔山隔水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当你是朋友了。
这个人挺爱自说自话的。当日晴明这般想。
很久之后,博雅又把这番理论上升深化了说,公卿中即便夫妻见面也要隔着御簾或者是几帐,还尽聊着严肃深刻的话题,似乎不这么做就是人间败类,那样相互恭恭敬敬的场面真是想想也很拘谨,又是何必呢,明明那么亲密的人,说话的时候至少要能看见对方的喜怒才有味道嘛。
晴明自然是瞟他一眼,再想这人心思从来不变也算是珍稀品种。
吃饭时讨论食物和皮肤的问题,这种事眼下的晴明只知道有博雅做得出来,他是没见过外面那些一顿饭能吃出风云几轮转的,终究是狭隘了些。
博雅就爱看他略恼的样子,压着不满,浅浅皱一点眉,整张脸就生动几分。
你的皮肤谁能说句不好,从此我的名字倒着写。博雅轻敲着碗,北居望着晴明,突然说,博雅大人你没见到师兄里面的样子,皮肤比脸上的还好,可细嫩了。
晴明才发觉北居说话越发直白,得好好教育他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可博雅兴趣很大的样子,追问着,是吗?
当然,我给他擦身子的时候——北居被晴明照后脑上敲了一下。
吃饭不要说话。
博雅却默默想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验证一下……
饭毕晴明和北居收拾了碗碟,博雅看见柜边上挂的一只药玉很陌生,就问,这是谁送的?
你的宝贝弟弟呀。晴明看了眼说,特意拿来的我就挂那儿了,味道挺好闻的。
博雅还不知道助雅干了这件事,但晴明既然夸奖了自己心里也挺乐。
改天我也给你几个。
不用了。晴明一口回绝让博雅有点不是滋味,怎么了?他给得我就不行?
不是这个意思。北居收了悬盘端去台盘所,晴明收拾完了和博雅认真说,我在吃的药和一些香料属性相冲,所以不能随便用香。
还有这般讲究啊……
晴明微微笑着,中将大人若是偶感不豫,那时间的用香也是考虑过的,只不过考虑的人不是大人罢了。
香道我熟悉,不管什么香闻一次就能分出其中用到的各种香料,但还要和其他的东西联系起来,可真是麻烦。博雅最终叹口气做结,你们啊得懂那么多,不容易。
还好,都是基础而已。
晴明说完就忙着补功课,博雅也不打搅他独自坐了会儿,没觉得过多久天就黑了,北居点上灯,晴明对博雅说,你回去了吧,我忙着也不能招呼你。
唔。博雅走前又把助雅送的药玉拿在手里研究了会儿才走了。
过两天博雅见到弟弟,问了些寻常的话便问起那只药玉的出处,助雅很坦率地说是朋友给的。
哪个朋友?
助雅有些惊疑,怎么了?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是……助雅犹豫了会儿说,是弘次。
博雅听说这个名字,略皱起眉,你还和他来往吗?
有时候,和别的朋友邀约在一起时,会遇见。
博雅不是想责怪弟弟和那个人来往,偶遇总难免,便如他也常要和不怎么合适的人交陪,苦闷着有没有办法可以杜绝,世界总是太小的。
算了。他拿扇子拍了拍助雅说,其实我是想说那药玉晴明很喜欢,我还想着再找几只……他兀自笑道,多了他又会埋怨,搞得我很难为。
助雅没有被骂反而似乎被夸赞,放下忐忑说,弘次没讲是哪所寺院求的,那天我们在某人府上,他偶然进来随便聊了几句,然后说看我好像没睡好就给了我,我想他也是好意,拒绝就显得不近人情。
博雅温和地夸他做得没错,若是我也先接受了。
再聊几句兄弟间的话,助雅还在殿上当值先走了,博雅也转去头中将那里商量藏人少纳言这回添了个女公子怎么送礼。
月次祭办得很隆重,阴阳寮的人几乎倾巢尽出,阴阳生中的佼佼者也被允许参与到仪式中,祭祀完成后所有人员被召入殿受赏。
那天天气非常好,气温很和蔼,清澈的天空白絮般的云,殿下众人袍冠整齐,贺茂大人领头在中间,两边后面照等级排出去,阴阳生在最后的位置,可那些隐身在御簾后的女房们还是很容易的找到焦点。
小兵卫跟随在典侍大人身后,和旁边的小式部说,看见了吗,那支水晶花已近盛放了呢。
小式部应声道,谁为杜鹃鸟,花下赏芬芳?
那可不就是——小兵卫不语先笑,擎着袖捂住嘴,敏子典侍那了然的目光施施然的飘到外廊安坐的一堆殿上人中间。
博雅毫无察觉的,正在一本正经等着天皇陛下颁御旨,这个时候天色忽然有些变,似乎云朵多了起来,有遮阳蔽日的趋势,他抬起头往廊外望了一眼,念叨千万不要这个时候下雨,地上可坐着这么多人呢。
他闲闲地往那群人里打量着,前面是柿子饼,后面是麻薯果,左右俩豆包,就中间独一只白净俊俏的脸,尽管微颔首,也是格外赏心悦目。
其实从博雅的角度,是不可能穿越层层肩膀看到距离那么远的晴明,多半是自己编造的场景,在想象里又添加了更美好的光晕,总之是自我陶醉。
典侍大人意味深长的笑了,她微摇着桧扇,朝小兵卫使个眼色,小兵卫立刻会意,转头去和小式部咬耳朵,小式部听得眼睁了睁偏头确定似的看了小兵卫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便把这一最新指示传达下去。
少纳言君听侍从女官传来的话,思考了会儿又悄悄传给熙子女御,女御殿下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悠悠道,早该转到配对榜了,不过,这事关联太大,不和当事人先通个气可不好。
女御的建议照着来路返回到典侍大人耳朵里,敏子典侍略做思索和小兵卫等商量,女御殿下的话有一定道理。
那么御宴结束后——
请博雅大人驾临吧。
于是赏赐完了御宴完了天色阴得更不像话了的时候,博雅被请到清凉殿西庭那里的细殿,御簾后面坐着典侍大人一干人等,博雅一进来就觉得气氛怪异,隐约满是粉色的花瓣和旖旎的香芬。
出于长久以来培养出的好性情,博雅端着淳厚的笑容坐在御簾前面准备接受命中注定躲不开的劫难。
幸亏晴明没在。
正庆幸的感喟着,忽然听见一位女官小声在里面小声说,安倍君请来了。
博雅蓦然转头,看着从殿廊的另一头端端正正走过来的人,除了晴明还有谁。
事态很严重。
博雅有些生气,心想你们这些女人暗里自娱自乐也就罢了,现在非得扯出个明白来,太过分。
他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打趣的目标,甚至陪着打趣,但如此郑重的请全了当事人,做出光明正大的架势,真真是要逼得人失了身份气度,刮下好脸色纠结着烦躁给旁人看。
即便这种愤懑的时候,他还是有一半心思担忧着,在她们眼中几乎无一处不美好的安倍君晴明,一会儿能完身而退吗?
从远远的地方滚过一阵雷响,有汗悄悄的并且密密的布到博雅脸上,他尽量不动声色抹去了,依旧淳善微笑着说,各位,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就开始吧。
凭着良心讲,敏子典侍不是个轻易惹人讨厌的人,其实她还总给人亲切温良又大度开朗的感觉,天皇陛下闲着的时候总叫她近前来侍侯,往往她返家休息了也会被天皇陛下派出的特使请回去。而在内侍司她是个极好的长官,体贴,不随便责罚下属,故而小兵卫等人才追随着她,女御殿下想要娱乐了也常由少纳言君来请了她去。
总之她在殿中是个十分受大众欢迎的人——在今天以前博雅也是这么认为的。
晴明在领赏会之后跟着师尊四处逛了一圈,难得的见识到传说中的御宴,果然是华丽非凡的排场,那些公卿个个衣冠楚楚堂皇典雅,说话都压着嗓音面带微笑,虽然那笑有时候做作得几近僵硬,但这份僵硬也维持得极好,都没有噼哩乓啷掉下来声动全场。
天皇陛下坐在最高位的帐台里,三周帐帷低垂,只正面挽起来挂在两边,几位女房婉丽秀美地随侍着,低头半掩面的笑,窃窃的说话,一切看起来都非常不真实。
晴明始终在师尊身边,规矩地侍侯,偶尔被某处忽然的高声吸引了去看一眼。忠行大人素来人缘不错,来往好一些人过来聊天,说到今日被天皇陛下赏赐,羡慕而嫉妒着。
他还意外的遇见了将介,藤原侍从面色不是很和善,估计心里还有点疙瘩,晴明应酬地说,助雅常提起侍从大人是个很不错的人,品格高尚,今日再见果然不虚此言。
他本是为了避免冷场到底,随便找句话,但显然将介不领情,傲着脑袋扫他一眼,本公子只有遇见妖孽才不高尚。完了哼一声,匆匆和忠行大人打过招呼便离开。
忠行大人是为将介母亲做过几场法式驱过几次邪魅的,于私算是有恩情,他才不得不过来问个好,但一见晴明就想起那个“勾引”过助雅的小虫子,而且晴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间接害他丢脸,于是没有好脸色。
其实是少年争强好胜心理作怪罢了,再过上五六年回想起来,自己都想笑的。
晴明没参加过御宴,便问师尊会有些什么内容?
谈天玩笑,明争暗斗。天皇陛下若有心情命人赋歌奏曲,那些有本事的就上来表演一番,下面的人再奉承或者表示轻蔑,轮着合自己意思的上去比斗。
忠行慈和地笑着小声说,其实挺无聊。但是,你得受着,这就是宫廷。
人生可真是身不由己啊——晴明心想,连师尊这般高等级的人物都感叹了,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至少不当场崩溃的时候。
好容易可以从“无聊”的御宴现场出来了,半路却被一位熏着浓香的侍从女官请去西庭,忠行大人只说记得平时的教养别失礼,居然就让他跟着去了。
晴明昏头昏脑的沿着板廊走着,仿佛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看见了坐在那里神色里有些愠怒的博雅。
他当然没意识到自己正走在怎样的道路上,又走进了怎样的境地,所以不明白博雅为何生气也是当然的。
晴明走在离博雅两步的右后侧位置坐了,颔首拜礼自报家门,都显得很乖顺,御簾后众女房看在眼里甚是喜悦,小式部就跟旁人说,这么绝代的人物从此被配定了怪可惜的。
典侍大人有段时间没见晴明了,今日方觉容貌更添几分俊雅,身材犹增几许修丽,连神情气度也临风玉树般的,真是美好到了新级别。她指头绕着桧扇上垂下的精美丝绦,极其温柔淑良地开口说,中将大人这么急切的,是为什么呢?
博雅心里哼哼,明明狐狸一条还藏什么尾巴。
她又说,莫非另有佳人牵挂吗?
晴明的感觉那是相当敏锐的,只觉得从御簾后面刷刷扫过来异样的目光。他在御宴上呆了段时间,虽然没有实质性参与应酬但陪着师尊身边见了那么多人听了那么多官方言辞,精神稍有萎靡。
真想早点结束了回去睡觉啊。
博雅呵呵笑着混过去,典侍大人事务繁忙,在下可不好打扰太久啊。
典侍大人陪笑着,妾身为今上微分其忧而已,哪里比得上中将大人。然后漫无边际地扯了些很客气的闲话,诸如“这几日殿中公子真多啊”“藏人少纳言的女公子如何”一类。
晴明一边听了,对官方应酬的认识更加深刻,顺叹博雅大人果然是在此等氛围中浸大的,从容得很啊。
博雅附和时依旧淳厚着,晴明拿眼角微微瞟着他,脑海中冒出“能屈能伸方为俊杰”这句话来。他哪儿知道博雅是生生压下瞄他两眼使些眼色的念头,难熬的应对着,就是为了杜绝给那些女人产生进一步遐想的材料。
典侍大人觉得开场气氛活跃得有些单调,原因就是主角之一的晴明始终没有吭声,枉费她转着弯的说“二位交情匪浅来到此处为何倒生分了”。
晴明还没动作博雅又接话道,安倍君年轻,论资格也是不能上殿的,今有幸得蒙大人青眼自是惶恐羞涩,大人可不能就此责备他唷。
他袒护的目的很明显,但又不是那种密切关系下的表现,反像是带着弟弟初次逛街,牵着不被人撞到而已。
妾身是哪种严苛的人么?博雅大人多虑了。
在下何尝不知典侍大人宽厚仁慈,对待小辈尤其着意教导,安倍君今后在宫中行走时还得多请大人担待提点。
敏子典侍素手轻摇桧扇,莞尔道,安倍君聪慧机敏,何需旁人提点。说话时又朝晴明瞟了一眼,晴明仍然端坐,他想既然博雅大人要罩,就罩到底吧。
博雅果然是值得托付的,他一句话拨开,安倍君么专业修行是天赋,处事上就幼稚许多,比如现在大人一再点示着他……博雅斜眼瞥晴明,语气放得略带责怨道,至少也该稍微答应着吧。
都这么明显了,继续干坐下去简直是自讨绝路,晴明勉强地笑了笑,小生愚笨,令大人们见笑了。
博雅和晴明在外面郁闷着,里面可是看不见的热闹,小兵卫等人笔墨交织,一人说“安倍君太拘谨”一人便答“年小又初会此境难免”,一人写“博雅大人对人家好生平淡”,一人回道“难道未见其中护伊周全之意”。典侍把那些传来传去的纸片不动声色地看着,心头渐渐迟疑,她对小式部说,看这光景像是少了什么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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