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养猫----不能发芽的种子

作者:  录入:04-09

相同生活环境下的人更明白对方的需求,所以蝴蝶和龙虾在一起,看起来似乎不错。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和我想的一样。
“这是早恋。”
蝴蝶舅舅严肃地给两人的行为定下罪名。
其实我不太能理解早恋是什么概念——毕竟对于一只猫来说,□官发育成熟就能进行生育了——不过我能理解蝴蝶舅舅接下去的话:“你们才是高中生,以后的变数还很多。学习、高考、文凭、工作,这个世界不可能只因为你说一句‘我们是真心的’就能让你一帆风顺。”
“而且,”他皱着眉,顿了顿继续说,“你们还太小,你们还不明白决定成为同性恋人意味着什么。先不说社会和家庭压力,没有婚姻保障,没有法律依据,就算你们走到一起,又能走多久?”
“那舅舅你和秦叔叔呢?”蝴蝶不甘心地反问。
林岩摇摇头想说什么,却被猫贩子抢了先:“你小岩舅舅这条命都是我的,这辈子当然只能跟着我喽!”
“别打岔。”蝴蝶舅舅脸上红了红,干咳了两声,把话题又兜回两个小的身上,“我不会说你们不分开我就怎么怎么样,但你们真的该考虑考虑将来。一时的热情撑不了一辈子,我只希望你们以后别后悔。”
等他说完,龙虾规规矩矩地举手示意:“林叔叔,我有话想说。”
蝴蝶舅舅一挑眉,和身边的猫贩子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你说。”
龙虾笑笑:“其实你说的我们都想过了。本来我们也不想这么早就来摊牌,但秦叔叔眼力是在太好了。”
唔,这是在拍猫贩子马屁呢。看猫贩子的得意样,估计拍得正好。
“林叔叔说的对,我和小卫还不是成年人,所以漂亮话我也不说了。”龙虾有些紧张,侧垂在身边的手微微发抖。他把手捏紧,关节发白:“林叔叔和秦叔叔可以一直监督我们的。我们已经做了一份人生规划,或许还是太理想化,但不试一试,我们才真的会后悔。”
“所以,给我们时间来证明,好么?”
我想,其实我挺喜欢龙虾这小子的,聪明、果断,还足够勇敢。如果他是猫,可能我街区猫霸的地位就没这么容易保持了。所以我得庆幸:幸好这小子是人,幸好他的目标是我家蝴蝶而不是我的地位。
想到蝴蝶,我抬眼去看那小子:他正紧张兮兮地盯着他舅舅,额头上闪着细密的汗。
他完全没有注意我,连我走到他脚边轻轻叫了一声他都没发现——我有些失落,但总体上还是愉快的:喜欢上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是很幸运的事,我该为他高兴。
沉默了片刻,蝴蝶舅舅突然问蝴蝶:“你怎么想?”
蝴蝶愣了愣,呆呆地张嘴:“啊?”
在旁看戏的猫贩子“噗嗤”一声喷笑出来:“小岩你就别逗他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蝴蝶舅舅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猫贩子大大咧咧勾着他肩膀,笑出两排白牙:“你们不用理这个人。他也就是试试你们,怎么着也不能只许他放火,不许你们点灯吧?但是,”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在龙虾身上,“你既然说要用行动证明,那就说到做到吧。”
猫贩子在笑,眼神却很认真,看的我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龙虾却终于松了口气似的,嘴边扬起自信的笑:“我会的。”
于是生活又回归风平浪静,偶尔小打小闹一下,也不过是小小的调剂。
进了高二,蝴蝶的时间比以前更紧,作业总是成堆,还要忙里偷闲跟龙虾煲个电话粥出去约个会什么的,时间真的好紧啊。
“你在吃醋。”蝴蝶奸笑。
他蹲下身,愉快地把我架起来:“咪咪,你就老实招了吧,我军会宽大处理的~”
我默默看着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决定打死他我也不招。
“最近你见到苏凛秋就躲,说,是不是吃醋不肯见人家啊?”蝴蝶摇摇我。
我晃晃,不理他。
他继续摇:“我放假这几天你可是粘我粘的厉害啊——你小时候都没这么粘人——干嘛突然对我这么热情?”
老子乐意,不行啊?
“行~当然行。”他笑嘻嘻凑过来,“反正你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有没有口供我还真不在乎。”
……死蝴蝶!
“哎哎,把爪子收起来,我不说了总行了吧?”
算你小子识相。
不过,说到吃醋……我恐怕真的有点吧。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蝴蝶,就这么被人家龙虾拐走了……心情真抑郁。
好在秋天过完就是冬天,冬天到了春天就不远了。春天是个让我抑郁不起来的季节,因为到处都是治愈系的芬芳母猫——因为它们的存在,我的心里永远充满光明和希望。
可惜,在这光明和希望降临之前,我却遇到了一生中最大的意外——我本该有所警觉的,可我却大意了。
这个城市有很多猫,家养的或者流浪的,很多很多。因为猫多,这里就有了一些“靠猫吃猫”的人:那些万恶的猫贩子。
大概是地方偏僻,我所居住的这一带没有真正猫贩子,只有被我叫成“猫贩子”的秦涛。仅在传闻中听说过猫贩子,我只把那些人当做故事里的角色,直到正面遇上,我才对自己的警觉性追悔莫及。
那本是个普通的初冬傍晚,蝴蝶没有放假,蝴蝶舅舅收拾完碗筷,和猫贩子秦涛一起去酒吧开工。我为了逃避当吉祥物被玩弄的命运,偷偷翻了窗偷溜。
像往常一样,我踱去常去的墙头,等着黑子来讲八卦。但那天我等了很久,都不见它来。无聊之下,我只好漫无目的地闲逛。
然后,我就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了它:一个小小的,会闪光会动的球。我好奇地靠过去,靠过去,靠过去……就被一张从天而降的网兜住了。
“喵嗷!”我费力地在网兜里挣扎,却连站起来都不能。
“行了!又抓到一只!”陌生的粗哑声音兴奋地咋呼着。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快点放进去,别让人看到了!”
所有的东西都在晃,直晃得我眼晕。等好不容易不晃了,我被粗鲁地丢进一个巨大的编织袋,压在什么软软暖暖的东西上。
“咪呜……”
细弱的呼痛声吓了我一跳,赶忙挪开身子:被我压到的,是一只瘦弱的小秋猫。
“喵……”
“喵嗷……”
更多的叫声在我耳边响起,有成年猫的,也有幼年的。
编织袋里有陈腐的屎尿味,也有干涸的血迹。袋口被扎得严严实实,所有的挣扎都被封在里面。
“咪呜……”小猫细声细气哭叫,却没有谁会关心。
我们被抓了,被万恶的猫贩子抓了。
我疯狂地去挠去咬那袋子,但它就是不破,再怎么抓咬都不破。
狂乱中,有谁撞上我,让我一个不稳倒了下去。我愤恨地瞪它,它却伤心地看我,熟悉的黑色皮毛凌乱的厉害。
“喵呜。”黑子低低叫了一声。
我明白它的意思,它说,我们出不去了。
捆着编织袋的摩托车开始飞奔,风从细小的缝隙里吹进来。空气里的气味越来越陌生,离家越来越远。
我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爪子,突然开始害怕:我们要被运去哪里?我们会怎么样?我要是不能回家了怎么办?蝴蝶呢?他要怎么办?他会想我么?还是就这样不要我了?
老猫孤零零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眼前,我会变成它那样的流浪猫么?
编织袋外,猫贩子们在扯着嗓子交谈。一个说“今天就这样吧,一只二十,也一百二了”,另一个说“等明天再抓几只,晚上就把这批都运去广州,别像上次那样再病死了”。
我第一次认识到学好外语真的很重要,因为这些宣布我命运的语句,我听的懂单字,却听不懂它们连起来的意思。
不过,也许不懂才比较幸福,因为听得懂的猫几乎疯了。
我们要被人吃掉了!它一边这么叫,一边拼命挠编织袋,直到被猫贩子隔着袋子突然一脚踢中腹部,才软软地倒下。
“咪呜……”小猫细声细气地哭。
我们要被吃掉了。
大家都在沉默,摩托车在沉默中到达终点。
编织袋摇晃着倒了个个,袋口被解开,我们掉进一个小方木笼。这样的木笼我见过,在菜市场的小摊上,装着鸡鸭或鸽子——它们在木条间露出漆黑的眼睛,哀伤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笼子很小,小小的笼子装六只猫,大家站都站不直。
“不用给吃的了,明天下午就走,喂点水就好了。”猫贩子这么交代,猫贩子这么做。
瓶子凑进木条间,靠到我嘴边。水从瓶口漏出来,一半流进嘴里,一半流到身上,冰凉。
喂完水,猫贩子走开了。留下摞在一起的木笼,一摞一摞填满了房间。
“咪呜……”小猫哀哀地叫。
于是其他笼子里的猫也跟着叫,一声叠一声凄厉地叫。
我却叫不出来,有什么堵在我的喉咙里一样,让我只能发出咕噜的哽咽。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蝴蝶的脸,想听他得意的笑,想被他珍重地抱在怀里。
明天就要被送走……大家会不会还没发现我被抓住了?会不会以为我只是贪玩忘了时间?
怎么办?我要被送走了,我要被吃掉了。
“喵呜!”
我听见自己的叫声,梗在喉咙里,听起来那么陌生。
漫长的夜晚过去,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阳光透过窗,暖暖地落在我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其实是在家里,被抓什么的只是一场噩梦。
叫了整晚的猫们都累了,倦倦地趴在笼子里,偶尔低低呜咽一声。
太阳一点一点爬着,等它转过窗口再也照不进来时,我们就该走了。
一笼一笼的猫被装上卡车,摞好,再用防水布罩牢。
猫贩子们吆喝着上了车,彼此说笑,那笑声听得我发寒。
车发动时,黑子小声说,我想回家。
我没有回答。
路不平整,车开起来有些颠,每颠一下,我的背就往木板上撞一下。
风撕打着防水布,从角落里窜进来,呼啸着扑到我脸上。风里的气息一直在变,城市浑浊的气味淡了,可现在呼吸到田野的清新味道对我来说根本不值得高兴——离城市越远,回家的可能就越小。
凶猛的风呛得大家都不再呼救,只小心地团好身体,免得被初冬的风冻伤。
我抱着自己的尾巴,突然觉得很不真实:被抓,被卖掉,甚至未来会被吃掉,这些事我从来都没有设想过。我计划里的生活,是陪在蝴蝶身边看他一天比一天快乐,偶尔跟他闹闹别扭,等他再用洗澡威胁我,我就小小给他一爪子,然后被他气急败坏地丢进大浴盆。
蝴蝶一直不知道,我讨厌水,但我真的说不上讨厌洗澡。虽然浑身湿嗒嗒的会很难受,样子也很不好看,但只要他在把我捞出来之后细心地帮我擦干再吹干,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抗拒洗澡的。
可惜,来不及让他知道了吧?
风越来越冷,白天的热度终于被消耗殆尽,只剩下夜晚的森冷。
黑子挤到我身边,我没动;小猫也挤过来,我还是没动;其他的猫都挤过来,我默默望天,不对,是防水布。
“喵?”你们干嘛都挤过来?
“喵喵呜!”你这里风小点啊!
“……呜。”那就挤着吧,不过,那个谁,你踩到我尾巴了。
踩我的半大猫咪忙不迭地移开脚,不好意思地瞄了我一眼,然后才小心地在我身边趴下。
风一直在刮,挤在一起就没那么冷了。这样的想法多少有点苦中作乐,但总比彻底的绝望好。
猫是很坚强的动物,即使处境很糟,也会最大限度地让自己活下去。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我们的希望来得比原本奢望的要早:原打算一有机会就伺机逃跑的我们还没有等到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机会,装着我们的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干什么!”猫贩子们怒气冲冲的吼声从车外传来。
几个更加怒气冲冲的声音毫不客气地吼了回去:“你们抓了我们的猫,还好意思问我们干什么!”
猫贩子底气不足了,声音也跟着软下去:“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啊,我们这是……”
“你们就是猫贩子!我都跟了你们两天了!”
有人开始动手撕扯防水布,手电和车灯的光从缝隙里透进来,带着温暖的橙黄色。
“喵呜……”
不知是谁起的头,颤颤的低吟让大家疯狂地呼喊起来。
当罩着笼子的布被揭开,我看到墨色的天,上面有轮漂亮的满月。
笼子被一个一个搬下车再打开。猫贩子们想上来阻止,却被人拦住,只能尴尬地躲在一边抽烟。
救下我们的人意外的多,十几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跪在那里,抱着自家失而复得的小猫痛哭流涕,也有人四处翻找,最后却还是失望。
一双年轻的手打开了我的笼子,我茫然地从笼子里跳出来,呆呆地抬头去看手的主人:那是个很和善的女人,眼里含泪,嘴角却挂着笑。她轻轻用脚推推我,用像是怕吓到我一样的声音说:“小猫咪,已经没事了。别怕,回家去吧。”
这是我听过的最温暖的话。
“咪咪!”一个很耳熟的声音在我身边炸响。我顺着声音回头,看见了……当然不是蝴蝶,那小子又没放假。我看见的是一脸惊喜的大叔。
“咪咪!”大叔蹲下身叫我,我咕噜了一声,飞扑进他怀里。
“太好了。”大叔身边的人这么说,“幸好找到了。”
“是啊,这次真谢谢你了。”大叔一遍一遍帮我顺毛,嘴角带出笑纹,“这是我儿子最宝贝的猫……改天请你吃饭。”
“嗐,跟我客气什么,你要真想谢我,就帮我写篇报道吧——这样的捕猫盗猫行为不引起社会关注不行啊。总是靠我们这些猫友自救,不知道有多少小猫会被做成龙虎斗啊。”
“行!我回去就写。”
喵喵的猫叫声渐渐散了,我被大叔抱上辆小面包。车里的人大多都抱着猫,有人笑有人哭,大猫小猫们窝在他们怀里委屈地撒着娇。
车外的月亮很亮,银白的光透进车,清澈的就像是场梦,一碰就会碎。
大叔挠挠我下巴,语气轻松地对我说:“我们快点回去吧,家家还在等你呢。”
我想,这大概真的是场梦。从颠簸的小面包上下来,我又看见熟悉的街区,熟悉的霓虹招牌在街角不要钱似的招摇,拐过它,熟悉的房子亮着灯,橙黄的灯光剪出门前熟悉的身影。
“咪咪。”他对我伸出手。
大叔放下我,我愣愣地看他。大叔笑笑,轻轻推了我一把:“过去吧。”
我颠了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地奔过去。
蝴蝶毫不客气地捏着我后脖子把我拎起来,恶狠狠地对上我的眼:“叫你再乱跑!晚上给你洗澡!”
这是我觉得听一辈子也很好的话。
“好了,咪咪也找到了,我该回去了。”大叔轻松地呼了口气,摆摆手就要走。
“哎,”蝴蝶咬咬嘴唇,终于还是叫住他,“你还没吃饭吧,进来坐会,我帮你热……”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也亏得大叔耳朵好,不然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在说啥。
“你舅舅他们呢?”
“去店里了。”
“那,我帮你打下手吧?”
“你坐着吧,我弄就好。”
“呵,呵。”
“那个……”
“恩?”
“谢谢你……”
窗外的月亮很圆,静静悬在空中,看起来真的很美。
晴空,暖阳,微风——我喜欢的冬日午后。
这样的天气适合在太阳底下打盹,可惜今天注定要被浪费了。
“喵喵喵嗷!”
挡着我的太阳对我吼的家伙是黑子:它已经咆哮了十多分钟了,并有继续咆哮下去的兴致。
我无辜地看它,有心想要和解,那家伙却不领情:“喵嗷!”
我知道它在气什么——那天被救出来时,我压根忘了还有黑子这号猫。结果我是跟着大叔坐了车回来,黑子却在野地里摸了三天才摸到家。
“喵!”你不够朋友!
我扭头打了个哈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点:“喵~”
“喵嗷嗷!”撒娇也没用!
切!老子耐心耗尽,不跟你玩了。
我跳下墙头,慢悠悠踱着猫步回家;黑子在后边愣了半天,等我走出老远,才气急败坏地“嗷嗷”乱叫一通。
时间正在寒假,蝴蝶攥着那两个星期的假期,紧巴巴地数着小时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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