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躁郁
作者:面影
文案
一个乐队的辛酸史,和一个乐队成员对同伴的、永远无法开花结果的苦闷爱情。结局既不是大团圆也不是悲剧。路在何方,只有走的人本身才知道。
其实故事的背景设定和有些情节都是参照某几个我喜欢的乐队的真实故事,之所以在分类里选择了“原创”而非“同人”,是因为我还有更多自己的东西想要添加进去。所以如果有喜欢音乐的读者朋友看到文章中哪些情节觉得很熟悉,请不要质问我哟~
内容标签: 怅然若失
主角:李思文,兰泽,周子裕
缘起
下雪了。李思文抬起头。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河岸上蹲了多久。河面已被冰封,河岸上的土也被冻得硬梆梆的。
李思文摸了摸酸痛的腿,却没有站起身的意思。极目而望,不知道这条河到底延伸向何处。自己的未来,乐队的未来,也不知前路如何。还有,那个人,今后也不知应该以何样态度去面对他……想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头绪,眼前一片雾茫茫的。他又陷入往事的回忆中。
……
几年前,S城。二中的某间阶梯教室里,刚入学没多久的高一学生正上着大课。这堂是语文课,那古板的老头儿正在讲台上摇头摆脑地讲着楚辞。教室明显地分成三个区域,前面几排都是学习狂人,刷刷地记着笔记,度数高低不一的镜片随着主人们抬头低头的动作时不时反着白光。中间一片则是爱聊天和偷看闲书人士们的宝座,只听得一片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声和嘶啦嘶啦的翻书声。而最后几排则是睡觉人士的首选地。
正在打磕睡的李思文被前座伸来的手推醒。
“喂,吃糖不,给你——”那人扔来一块水果糖。虽然水果糖很普通,但是李思文一眼就看到包装纸上的牌子——那是高级货,进口的。
“唔,谢啦。”李思文睡眼惺忪地道着谢,顺手拨开糖纸。糖入口后,浓郁的甜味使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抬起头,看向前座的人,不禁一愣:“咦,他是谁啊……”
李思文与兰泽的交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与李思文这闷葫芦不同,兰泽是个活泼外向得过分的人,很爱与人交朋友,也特别会说话,开学没几天就和不同班的人混熟了。他虽然身为男生,却很喜欢吃零食,也会毫不吝啬地分给周围的人。这招很管用,不管男女生都被他和他零食的魅力征服了。李思文也经常接受他的小恩小惠,不过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兰泽做这些事情并不是因为他很有心机,而是他真就是一个率真的人。李思文最好奇的是,他哪来那么多零食……
高一时李思文与兰泽并不同班,两人只有在上大课时才会偶尔坐得近些。开学不久后,李思文加入校足球队,很惊讶地发现兰泽也来了。他吓了一跳,因为兰泽的身型怎么看都太过纤细,不像是个能做剧烈运动的人。这个人,从外表到身材,都让李思文觉得,他做个女生更合适。
“呀,水果糖……”李思文很丢脸地叫出声来。
“啊啊,你是那个成天在语文课上睡觉的……”兰泽也认出了他,马上蹿到他身边微笑道:“我叫兰泽,你呢?”
“啊……我叫李思文。”
兰泽是个自来熟,很快就与队友们打得火热,而李思文则天天闷头训练,别人问一句他才答一句。不过他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队员们对他的脾气也见怪不怪,不会主动撩拨他说话。但兰泽是个例外。不知为何,他特别喜欢缠着李思文。大家问他为什么,他总是笑着说:“我要让他变开朗一点嘛!”这种想法多次遭到大家的嘲笑,因为经过一段时期的相处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思文生性淡漠,你主动跟他说话也是自找无趣。不过兰泽不信这个邪,他还是坚持一有空就拉着李思文说话,尽管通常都是自己说十句对方才回一句“嗯”或者“啊”。
两人熟了之后李思文发现兰泽和自己家住挺近,所以两人每天放学都会一起回家。在兰泽的感染下,李思文面对他时话也渐渐多了一点,不过这是相对而言的,从一个字增加到五六个字而已。兰泽认为这是好事,不管一次说多少个字,至少他肯主动开口讲话了。
将近一个学期过去,两人俨然成为好友。一天在回家的路上,李思文终于忍不住问兰泽:“你哪来那么零食天天派发给同学们?”兰泽听后嘿嘿一笑:“我妈是XXX牌食品在本市的代理啦,所以我很容易搞到那些吃的啊。”言谈间李思文才知道,原来这小子是不折不扣的富家子弟。李思文家境也不错,家里是开服装店的,但是比起兰泽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除了足球队,李思文还加入了校民乐社。让大家跌破眼镜的是,这爱踢足球的男生,居然是弹琵琶的,而且还是个中好手。兰泽知道后更是嚷着要去看李思文弹琴,李思文无奈,只好默许了。民乐社的成员大都是女孩子,兰泽到了那儿后马上就赢得了众姐妹们的喜爱,原本一派清心寡欲清灯古佛气氛的民乐社变成了闹哄哄的交友中心,弄得李思文好不无奈。
那时李思文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么没趣的一个人,又是个男生,兰泽为什么这么喜欢围着他转呢。他希望能安安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别人打扰,这就够了。可是兰泽在学校里是顶着明星光环的偶像级人物,男生女生都喜欢跟他做朋友,成天跟这样一个人呆在一起,自己也难免会受到关注,这种喧嚣的生活实在不是他想要的。而兰泽一直对他很好,他想跟自己做朋友的心意也是真的,自己总不好跟他说“你离我远点”吧。
为了回到之前一个人的平静生活,李思文足球训练之后就借口要练琴,不肯跟兰泽一起回家。而兰泽竟锲而不舍地跟他到音乐教室去,说要陪他练完琴后再回家。李思文没办法,只好让兰泽跟他一起,毕竟在琴房总比走在路上被同学议论纷纷的好。
这天李思文练习《十面埋伏》,却怎么弹都不顺,便反复弹了很久。等到他终于觉得满意时,抬头一看,天都黑了,琴房里的人也早已走光。他刚才弹得太投入,灯也没顾得上开。李思文刚欲起身去开灯,突然想起兰泽还在这里等他,慌忙转身,发现兰泽已趴在他身后的琴台上睡着了。
四下里一片静谧,窗外的天空已由幽蓝变成墨蓝,西边还残留着几缕夕阳的余晖,与蓝交织成几块奇异的金紫色。教室里只有两个人,静得甚至能听到兰泽均匀的呼吸声。借着窗外微弱的亮光,李思文端详起兰泽的睡脸。他的脸半边都被阴影隐去,另一边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柔和。兰泽的睫毛很长,李思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长而密的睫毛。
他挺可爱的。李思文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喇叭的声音,李思文一下子从方才醺醺然的气氛中抽离出来。过去的某个记忆片段突然涌上心头,让他产生了强大的自我嫌恶感……他拼命甩甩头,轻轻拍了拍兰泽的背:“兰泽,起来了,我们回家。”
兰泽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叫醒,一时无法反应,整个人呆呆地望着李思文。李思文的目光对上了兰泽的目光,让李思文一时不知所措。那个样子的兰泽,全身散发出毫无防备的荷尔蒙气息,李思文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他第一次觉得,男人也可以用“美”一词来形容。
“啊,思文你练完了吗?”兰泽的声音把李思文拉回现实,他有些窘迫地点头:“啊——嗯,我练完了,真不好意思,太投入了,没注意到已经这么晚了……”
“没关系没关系,思文弹琴很好听哟!”兰泽毫不介意地报以大大的笑容。“我们回去吧!”
李思文的手被兰泽很自然地拉住了。来自另一方的体温让李思文心中一颤。上一次被别人牵手,已经是很多年前了。自己只有在童年时被亲人拉过手,长大后没交过异性朋友,自然也没和别人牵过手。
“你还在愣什么,走啦!”被那只有热度的手一拉,李思文才发现自己又恍神了。他不好意思地紧跟上兰泽,走出了琴房。
少年的孤独
和兰泽呆在一起,日子变得有生气了许多。一晃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期末考成绩公布后,李思文再度让大家大吃一惊——这个一上语文课就睡觉的沉默男生,语文成绩居然是全年级第一。
“李思文你好强哦!平时都不见你听课的啊,你是怎么考这么好的?”
“对啊对啊,难道你有请家教吗?”
“不会吧,我只听说有数理化和英语的家教,哪有人补语文的……”
身边同学的声音不断地钻入脑中,让一向不善与人相处的李思文备感烦躁。
“思文!”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班级门外传来,李思文抬头一看,兰泽正在门口笑眯眯地等着他。“一起回家吧,好爽,放寒假喽!”
这个时候,能逃离那群围着自己吵闹的同学,真是太好了。李思文心里想着,拎起书包冲向兰泽。
走在回家的路上,兰泽说:“你不喜欢被人围绕的感觉吧?”
“嗯。”
“不过你的同学们也是想向你请教点学习方法啦,你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我……不是……其实没有什么方法,我只是在家里比较喜欢看书。”李思文困惑地说。
“你真的很强呢,自己看书都能考这么好……唉,我就不行啦,亏我爹妈还给我起了一个那么有内涵的名字,可是我语文一点都不好哩!”兰泽还是笑着说。
“哎?兰泽……你名字的涵义是什么?”李思文来了兴趣。
“那个,好像是出自古诗十九首里的一句啦,‘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本来‘兰’这个姓就比较少见,正好这诗里有这个字,我爸就用上啦。”兰泽道。
“我刚听到这个名字时,还以为你是女生呢……”李思文小声说。
“哈哈很多人都跟你一样!”兰泽不在意地笑道。“思文你语文这么好的话……有没有想过写歌词试试?”
“啊?歌词?没想过,为什么这么问?”李思文纳闷。
“那个,我和我们班同学想组个乐队哦,不过我们都不太会作词……”兰泽说。
“乐队?那……你是负责哪部分的?”李思文惊讶地看着兰泽,他从未听兰泽说过这方面的事。
“我是吉他手。”兰泽眯起眼,对比他高半个头的好友说。
“从来……没听你说过呢。”李思文惊讶地说。
“之前觉得没什么必要嘛,思文是弹琵琶的,一个古典一个现代,好像没什么交集……”兰泽耸肩。
“呃,我其实……也会打架子鼓……”李思文不好意思地摸头。
“咦?真的吗?”听到好友这么说,兰泽兴奋地扯住李思文的衣角:“我们正好缺鼓手哎,思文你加入我们好不好?”
“可是……乐队会想要公开表演的吧……我不习惯被人注目呀……”李思文吞吞吐吐地说。
“哎哟我们组个乐队只是自己搞着玩儿的,这种小打小闹登不了大台的啦,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兰泽拍拍他的肩,又问道:“那话说回来,思文当初怎么会去学打鼓的?你应该也有想过组乐队这种事吧?”
“没……那是初中时邻居家的哥哥会打鼓,我经常去他家玩,好奇就跟他学了而已……后来没事就自己练练……”李思文老实说。
“那样也没关系。总之,拜托你,就当为了我这个朋友,试一下嘛!青春很快就过的,不疯狂一下对不起自己哦!”兰泽开始发挥他舌灿莲花的功力,直把李思文说得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只好答应下来。
刚好时值寒假,学校琴房无人,搞乐队的几个人可以天天凑在一起。加上李思文,乐队一共有四个人。除了李、兰二人,还有另一个吉他手周子裕,主唱兼贝斯是大他们一个年级的王语。
且不论技术如何,至少这四个人都很有热情。李思文也渐渐被他们的态度感动,决定自己也要更投入。乐队的作词大任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为此煞费苦心。试着写了几首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把作品拿给其他成员们看,没想到大家一致夸他写得很好。曲子也很快配上了,不过李思文私下觉得曲子的风格和词不是很搭。但是高中生的乐队还能奢望什么呢,他只有跟大家一起排练。
用同学的话来说,李思文是个闷人。没见他对什么事情特别热衷,即使他加入足球队,也并不是因为他对足球抱着狂热的爱,看上去他好像只是在尽某种义务。但凡有什么集体活动,他参加倒是会参加,不过都是很安静地缩在角落里,让人无法感受到他的存在。班上的女孩子都说,李思文长得高高大大的,其实挺俊,可惜他太安静了。他的刘海很长,几乎遮住了眼睛,而且又习惯低着头,远远看去只看得到一个黑呼呼的脑袋。他在班上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不过因为他为人挺和气,乐于助人,大家也就并未把他当怪人看。
李思文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性格,跟他的家庭背景有很大的关系。在他五岁时,父母就离了婚,此后他跟着母亲生活。父亲去了另一个遥远的城市组建了新的家庭,再也没有回来过。李母是女强人,自己开了服装店,成天忙里忙外。从李思文记事起,母亲就没有休过假。外婆也跟他们母子住在一起,帮忙照看李思文。母亲娘家的亲戚也以女性居多,李思文从小就生活在女人堆里,虽然万幸没有养成贾宝玉那种对女人特别感兴趣的性格,却因为长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同伴,而渐渐变得有些自闭。
李母客源众多,其中有个精通多种乐器的中年男人。艺术家的性情通常都比较古怪,因此当他某天看到刚上小学的李思文后大叫“这孩子绝对是块弹琴的料”时,大家并不感到特别诧异。当时很流行让孩子学这学那,以便将来有一技之长,升学时可以加分。李母的自尊心很强,觉得自己孩子年纪小小就没了父亲已经是逊了别人一筹,一定要把他培养成才子,自己才算尽了当娘的责任。于是她也没征求孩子意见,就逼着他跟那艺术家学琵琶。至于为什么偏偏要学琵琶而不是其他的乐器,只有那艺术家才能说得清楚。
学琵琶对小孩子来说不是轻松的事。一把琵琶好几斤重,受力面积又小,压在腿上,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大夏天里,李思文的大腿经常被被压出两道血印子。外婆心疼他,给他缝了个垫子叫他垫腿上再拿琴,但是三伏天里腿上捂着棉垫子又热得要命。李母望子成龙心切,每晚监督李思文练习,但凡儿子有一点点没弹好,就连打带骂,绝不留情。外婆过来说好话也没用,李思文只得哭着继续练。不过李母的苦心还算是没白费,滴水总能穿石,到如今李思文已经是九级的水平了。
如今李思文已经把弹琴当成一种乐趣。其实学乐器不应该过早,因为小孩子的人生经历很少,而演奏乐器是需要融入自己的感情的,小孩子无法体会那些复杂的情感,演奏出来的曲子就没有灵韵,他们本身也享受不到演奏的乐趣。现在李思文大了,能体会到乐曲想表达的意思,也就觉得弹琴是种乐事。
小时候因为没什么朋友,那时互联网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李思文闲暇之余就只能看书,沉浸文字构建的世界中。李母觉得儿子爱读书是好事,就毫不吝啬地买了很多文学名著回家给儿子看。很多作品的内容对小孩子来说太过艰深,李思文看得似懂非懂;但这种早年的智力投资的效果是长远的,日后李思文在文学方面的造诣逐渐被老师和同学发现。李思文自己也习惯了这个步调,没事就练琴或阅读,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太关心。他有时甚至觉得,如果这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人,他还是可以活得下去的。李母忙于事业,没空对儿子进行细致的辅导,再加上李思文很少和别人交流,导致他的世界观和别人不太一样。李思文心里也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一个无法成为现实的世界。他只能孤独地按自己的意志,在心里构造一个只有自己才能理解的乌托邦。
李思文上初中时,隔壁搬来一户人家,那家的儿子是个摇滚青年,自己有一套架子鼓。对于一直生活在女人堆中的李思文来说,隔壁的大哥哥是他崇拜的对象。男子气概、自由、随性,这些都是他一直渴望却没有的。一向羞于与人交往的他,竟会想主要动接近那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