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干点什么可以拿来打动殷力文的心,他竭尽自己所能地去做了,没有效果。
也许自己再有钱点,再帅气点,殷力文会动心?
也不对。
而且本来是想在找到房子前一直赖在殷力文家的,本市廉价又好住的房子很难找,沈宇嘉还以为自己能赖很长时间,没想到那么快就找到了。
可能是天意。
不过没想到殷力文会主动说要送他,沈宇嘉很高兴,他可能还是有点希望的吧。
他把脑袋里零零总总理顺的事情又过了遍,困意上来,拖过个枕头意淫成殷力文,流着哈喇子睡着了。
第三十章
赋闲的日子里沈宇嘉天天睡到九点半,他起床时殷力文还没起,一般性来说,殷大老板通常比他晚起半个钟头,这点时间足够沈宇嘉准备顿像样的早饭。
两人都不喜欢在早上吃牛奶面包,鸡蛋还是必要的,沈宇嘉现在会无数种鸡蛋的做法,煎的煮的炒的炖的,生活所迫。
殷力文喜欢吃粥,喜欢吃蛋,喜欢吃肉,讨厌吃甜的,讨厌吃大多数蔬菜。
难伺候得很。
起床后沈宇嘉把昨晚淘好的米倒进电饭锅里,插上插头,然后进卫生间刷牙洗脸。
今天是他在殷力文家最后一天,到下午他就搬出去了,殷力文说他要先去趟一品居,下午回来。
殷力文让沈宇嘉等他。
到了十点,楼梯上响起颇特别的拖鞋声,那是刚起床的殷老板,沈宇嘉觉得自己能在万千中脚步声中分辨出他的来。
两人见面,彼此打个招呼,殷力文在餐桌前坐下毫不客气地享用热气腾腾的蛋皮粥,配粥的是某著名酱菜厂出的橄榄菜,还有白煮蛋、香菜拌皮蛋和凉豆腐。
可殷力文也不喜欢吃豆腐,他嫌豆腐都有豆腥味,沈宇嘉把白嫩嫩的豆腐舀下一勺,沾点酱油递给他,讨好地说:“我做的豆腐你从来没吃过,以后就没机会了诶……”
殷力文扁扁嘴,皱着眉接过来吃了下去。
吃完早饭,殷力文换了鞋准备出门,走到玄关处,转头叮嘱了句:“我两点就回来了。”
沈宇嘉点头:“我等你。”
然后一个去上班,一个去洗碗。
沈宇嘉问过殷力文,以后还能不能来他家玩,殷力文说:“在我有空的时候。”
意思就是能过来,看来殷力文虽然没法和沈宇嘉谈恋爱,但正常朋友关系还是肯给予的。
沈宇嘉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难过。
过了中午,阳光大好的天突然阴下来,沈宇嘉赶紧跑到楼上,把给殷力文晒的被子拖回去,他自己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放在楼下客厅,东西与他上次带过来的一样多。
铺好床,沈宇嘉下楼去,坐到沙发上,等殷力文回来。
他经常坐在这张沙发上等人,上次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等得满心酸楚,希望这次不会吧。
天更阴了,好像还起了点风。
沈宇嘉抽出本书看,但马上又没心思了,就抬头发呆,脑袋放空,空空如也。
等时钟到了两点,殷力文没回来。
大老板迟到是常有的事,沈宇嘉摸摸沙发的靠背,等殷力文回来他就没得摸了,快点趁现在多摸一下。
可到两点半,沈宇嘉却只等到了个电话。
殷力文在那边说没办法回来了。
沈宇嘉愣了愣,明知不该多问还是脱口而出:“出什么事了?”
殷力文大概原本是不想说,所以迟疑了会,但他还是说了,不过那原因说了还不如不说。
“王玥有事。”
傍晚五点殷力文回家,他不知道沈宇嘉会不会留下来等他,百分之八十会等着吧,所以他就先回来看看。
门关得好好的,殷力文开门进去,屋里没人,沈宇嘉带来的东西都放在客厅的地上。
往常殷力文回家,沈宇嘉总会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厨房啊,客房啊,卫生间啊,然后跑过来,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没看到沈宇嘉,殷力文皱了皱眉,他喊了一声,没有人应。
殷力文进了沈宇嘉住的那个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没人睡过似的。
等从那房间出来,殷力文看到孤零零躺在客厅里的行李,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打沈宇嘉的电话,关机,打了无数次,都关机。
殷力文先前陪沈宇嘉去看过他要租的房子,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殷力文还是驱车前往那法语老师家。
敲开老师家的门,说明来意,长相精干又和蔼的老头吓了一跳:“沈宇嘉?没过来啊?我还在想他哪去了呢,下午打了他几次电话,都是关机……”
这种没希望的回答叫殷力文脸黑了个彻底,他转身要走,被拉住。
“你……”老头从头到脚地打量转身过来的殷力文:“你真的是沈宇嘉的亲戚?”
他的口气虽然是疑问,可总像是看穿了才提出的疑问,殷力文摇摇头:“不是。”
“哦……”老头表示明白了:“先前沈宇嘉上我的课时表现挺好的,不过偶尔会愁眉苦脸,他还问我怎么追别人呢。”
不知道怎么回答,殷力文耐着性子听这老头说话,毕竟他当过沈宇嘉的老师,马上又要成为沈宇嘉的房东。
“他在追的……是不是你啊……”老头和蔼可亲地笑了起来。
殷力文不答话。
“你们两人上次一块过来,我看他挺开心的,这孩子虽然内向,可看着你时的害羞和看陌生人是不一样的。他追的是你吧?”
殷力文还是不答话,任故作高深的老头子絮絮叨叨往下说。
“我教他的时间不长,但挺喜欢他的。他很认真,特别认真,不管是学习还是别的,你是不是被他追得很累啊?”
“没有。”殷力文终于生硬地说了句话。
“嘿嘿。”老头又笑了:“假的吧。”
“那又怎么样。”殷力文的耐心快用光了,他讨厌神神叨叨的老头老太。
“认真的人要是伤心了就追不回来啦。”老头咪咪一笑。
天上掉起了雪,这个城市多年没下过雪,突然的白色从人们头顶毫无预兆地落下,让大多数人惊艳不已。
殷力文没空欣赏这些,他无法控制地开始心急如焚,刚才接了几个电话,都不是沈宇嘉。
感受过与人同住的麻烦后,才知道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原来是挺冷清的,天越来越暗,殷力文坐在沙发沈宇嘉常常坐的位子上。
他没有等待的习惯,可是他找不到他要找的人了。
要不要去报警呢,思考的过程里殷力文甚至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去处理王玥的事,那女人死活关他屁事。
他好像有点怕,怕什么呢,说不清。
但那法语老师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什么叫“认真的人要是伤心了就追不回来”,追不回来就追不回来,殷力文不要追谁回来。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又拨了次沈宇嘉的电话,这次还是关机的话他就去报警。
没想到电话通了,嘟嘟的响过几声后被人接了起来,殷力文立刻骂开:“你死到哪里去了?!”
那边没说话,但殷力文知道是沈宇嘉,虽然伴着不小的风声,可殷力文觉得那带着害怕的短促呼吸就是沈宇嘉。
“你是要死啊!跑出去关机干什么?!”殷力文骂得毫不客气,他难得紧张成这样,需要发泄。
时间已经是九点了,天很黑,外面气温已经很低了。
沈宇嘉终于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话:“对,对不起……”
问到那家伙在哪里,殷力文从他的行李里随便翻出件外套带上,又跑了出去。
黑色的世界里只有白色的雪片作为装饰,殷力文到了海边,从堤坝上跑下去。枯败的草地上落了不少雪,因为没有水,雪积了一层,微弱的光下看得到张黑色的长椅,有个高大的人影坐在上面。
殷力文跑到那人面前,喘着粗重的气,他把手里拿的外套狠狠扔到人脸上。
“你无聊伐!”殷力文恶声恶气地骂。
沈宇嘉则没有说话,他慢慢地把外套展平了放在腿上,雪刚停,月亮慢慢从厚重的云层后探出来,殷力文看到沈宇嘉眼睛里不断滚落的眼泪。
其实沈宇嘉的鼻头都冻得通红了,这个城市的冬天真的是很冷的啊,但是他就是不肯起来,椅子怎么也坐不热,他就是固执地不肯起来。
现在殷力文就站在他前面,家长一样,沈宇嘉就是个无聊的小孩,正闹着伤心的别扭。
他也许在想,要是殷力文没在他家对面开店该多好,两个人就没有交集,没有互相了解,没有这么强烈的爱了……
也就没有这么强烈的痛苦。
不远处的海水在夜色里泛着层层叠叠的光,细碎的声音零零落落地响起,海水涨起又跌落,哗啦啦,哗啦啦。
殷力文吸了口气,好像很无奈地说:“王玥被人骗了很多钱,闹自杀,割腕。”
“好歹她是我大学同学。”殷力文又解释,他觉得自己真是倒霉,王玥那傻逼想嫁有钱人想疯了,被人把积蓄骗得一干二净,自杀完被送进医院居然还让人去找殷力文。
其实关殷力文什么事,不管是王玥还是沈宇嘉,都不关他事。
可殷力文还是管了,他给王玥垫了住院费,他还收留沈宇嘉。
他真是好人。
沈宇嘉揉了会眼睛,还是不肯说话。
殷力文伸出左手来放到他面前:“起来,给你手牵。”
海水正好落下去,哗啦,月光铺在海面上,粼粼的,像爱人温柔的眼波。
周围的草叶也雪都沉默着,石头也沉默着,大家都沉默着,安静了很长很长时间,殷力文脑子里又冒出法语老师那句话来。
追不回来了,是么。
殷力文看着地面,他的手举了有一会了,再不被抓住的话,他就要收回他的手了。
沈宇嘉终于站了起来,再抬起右手放到殷力文手上,他那冰冷的爪子冻得都僵了,殷力文把他的手抓紧了,拽着人往堤坝上走去。
沈宇嘉从后面抱住他,把人掰过来面对着自己,那湿乎乎的脸贴上来,嘴唇也贴上来,殷力文往后面侧了侧身子,还是由他吻了下去。
那是个可怜的带着祈求的吻,殷力文的嘴唇被沈宇嘉的舌头挑开时,他甚至都没有要反抗,可能是因为那个吻太可怜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环住沈宇嘉的脖子,脑子里那句“追不回来”慢慢地矮下去,矮成小小的点,然后“啪”地一下消失了。
他们回到住的地方,门刚开,殷力文又被抱住,第二轮的吻带着无比急切的渴望,沈宇嘉的手从他的背上抚摸到臀部,然后又往上移,好像在确认这个身体确实是在自己怀里。
殷力文带着他走到餐桌前,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往沈宇嘉那脏兮兮的脸上抹,鼻涕和眼泪都还糊着呢。想到刚才是和这张脸在接吻,殷力文忍不住笑了。
沈宇嘉把头低下来埋到他的胸口,像在撒娇。
殷力文摸摸沈宇嘉的头,把刚才进门起就绕在嘴边的问题问出了口:
“今晚要不要跟我睡?”
第三十一章
一年后。
殷力文坐在机场里百无聊赖地玩着个打火机,机场大厅的广播反复播放着飞机的班次。
他在等下午三点的来自法国的航班。
因为不是什么假日,机场里人流不算多,殷力文等了没多久,就很顺利地听到他等待那人喊他的声音。
他抬头,手里的打火机喀地一声盖上,眼前站着的人穿着与件咖啡色长大衣,脖子里裹着褐色格子围巾,稍显长的头发在长途旅行中被折腾得乱七八糟。
“殷力文。”那人点点头,又喊了声,低低头,然后抬起头来害羞地笑。
“恩。”这是殷力文淡定的反应,可算是毫无反应。
也不需要反应啊,沈宇嘉这小子在法国才呆了两个月就跑回来了。
理由是他想殷力文,想得不得了,想得快死了。
因为他这理由,殷力文气得几天没接他电话。
想想想想想,想屁啊,两个月而已,有什么好想的。
可是这两个月后,就没时间了,沈宇嘉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不会回来,两人没时间再见了。
所以殷力文没说什么,也没发火,接了人,平静地开车带他回去。
沈宇嘉先前拿到了国内注册会计师的证书,他又跑去法国考同样的东西,殷力文就奇了怪了,是不是外国人的东西都特别好,一本证书都要跑去那边考,而且注册会计师不是英国出来的最拽么,做什么要去法国。
沈宇嘉的说那是因为他法语比英语学得好。
去法国考那本证书好像很麻烦,拿证前要先实习三年,实习前还要先过三级考试,那考试还不能随便参加,法国人表示外国人得先拿到本国注册会计师资格证书才能去参加他们的考试。
显得有多拽似的,所以殷力文讨厌法国人,烦人。
沈宇嘉光过那三级考试就花了两个月,参加的笔试面试不计其数。
专家看来如此麻烦是因为外国的考试流程比较完善,其实所谓流程就是个屁,完全形式化的东西,没多大意义。
不过那么多考试压力很大,殷力文还挺佩服沈宇嘉的,那些考试比高考还惊悚,心理不够坚强的人怕是承受不来。
两人到了家,殷力文找来做饭的庄师傅刚扯掉围裙走出厨房,见到自己老板,庄师傅眉毛一竖:“这顿饭换十四天的春假和两倍奖金,可别忘了!”
扭头看到沈宇嘉,庄师傅愣了下,好像是忘记沈宇嘉了,他想了会,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看似潇洒气派的男小青年是谁。
“你!”想起人了,当年屈辱的往事当然也一并想了起来,庄师傅对沈宇嘉家里的点心们怨念至今。
沈宇嘉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他习惯以暴力相向的庄师傅,现在正躲在殷力文身后。
“我。”他伸一伸脖子,接了庄师傅的茬。
“你你!”继续震惊。
“我我。”继续接茬。
庄师傅把围巾卷成团在椅背上重重一敲:“哼!”
那是骄傲的国家一级厨师不服气的一哼。
殷力文不会做饭,他们本来可以去饭店吃,可沈宇嘉硬要在家里吃,他说他可以做,殷力文又不想劳烦这个坐了几个钟头飞机的人。
两全其美的办法是找人回来做。
也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又依了他,殷力文和庄师傅谈条件时还没想通,他怎么变得老是依着沈宇嘉了。
因为两人在一起了?
两人的交往已经是情侣模式,可并没有互相挑明,很自然地就这样了。
沈宇嘉在去法国前把他租的房子又退了,那些搬过来搬出去的行李也跟着他重新进驻殷力文家。
这次搬家沈宇嘉只住了三天,三天后他再精炼下行李,只拖了个箱子就去了法国。
一去两个月,想殷力文想得受不了,就趁有空跑回来几天。
外面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菜,厨房里还有没端出来的,大概有十来个菜,不过奇怪的是大多数都是殷力文不喜欢的,比如芹菜鱼肉鸭子肉之类。
沈宇嘉觉得奇怪,难道他去法国两个月的时间让殷力文转性了,突然挖掘出他平常憎恶的菜肴的美丽了?
可吃饭时殷力文照例没动他讨厌的那些菜,沈宇嘉夹筷鲈鱼给他,还被捡了回来。
“我不要。”殷力文说,自顾自地去夹他喜欢的话梅排骨。
“那你还让庄师傅做这么多。”眼看桌上不仅有清蒸鲈鱼还有青鱼头烧豆腐汤,两个菜都是十足十的分量。
“你不是喜欢吃鱼吗,以前老是做。”
沈宇嘉明白了,看来他以前为殷力文研究的均衡膳食完全没有被受惠者放在眼里,不仅没被放在眼里,大概还被看成了“以权谋私”。
其实沈宇嘉也不算喜欢鱼,他只是不挑食,什么都吃而已。
托着额头笑了会,沈宇嘉只能乖乖地去挑鱼肉和芹菜吃。
两人的相处好像总会有点小荆棘,就算无伤大雅么,也有点没法事事顺利的意思。
晚上睡觉,沈宇嘉被拒之门外。
“楼下不是给你铺了床了。”在门背后的殷力文态度坚决。
“可是……可是……”沈宇嘉想可是出个正当理由来,憋了半天却没憋出来。
“总之你睡楼下,我要睡了。”
喂,当初还是你开口让我跟你睡的诶……
沈宇嘉很想这么说,不过他估计说出来后结果不会太妙,就咽下了那句话。
焉焉地下楼,回想起一年多前他与殷力文唯一一次温存,遥远得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不过大多数细节沈宇嘉还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