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街的大老板
作者:晓十一
文案
沈宇嘉是个大学毕业后待业在家的年轻人,就像大多数普通的年轻人一样,没什么理想,得过且过,靠着父母生活。他唯一与别人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性取向。
他喜欢男人,可是因为他的内向和沉默寡言,他甚至连□都没有过,也没有过什么执着的对象。
于是就这么地过着小市民生活,大学毕业了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直到他遇见殷力文,才第一次知道暗恋这种感情的沉重。
殷力文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与他的交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
他就这样暗恋着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男人,一年,两年,三年。
傻愣愣地,每天看着他喜欢的人的方向,却因为自己的笨拙而没法开口。
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执着。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主角:沈宇嘉,殷力文
第一章
在这个城市偏东的地方有一条常年繁华的路叫文汇路,那里集中着大量店子、酒吧和饭馆。
全国名叫“文汇”的路肯定不少,但这么热闹的却不太多吧。这里大概什么都有了,国际化的商业大厦底楼是个很大的水果超市,银行旁边是新华书店,洋气的三层服装店对面是门口有两只巨型石狮子的中式茶楼,还有无数排排坐的小店,一家挨着一家,挂着各不相同的牌匾。
老早以前这里当然没这么繁华的,高楼大厦是没有的,步行街也是没有的,倒是有个小小的公园,店也不是现在的店。
以前这里开中药店的地方现在开了家西部大药房,开打铁铺子的地方开了家M记,开金行的地方拔地而起一家每天晚上才开始营业的酒吧……总之整个面貌是都变了。
也是有店留下来的,那是家小饭店,叫“沈记”。
那店好歹没呆在文汇路最繁华的地方,它小小地开在路边上,那个地方原本几家店主人的关系很好,后来老房子翻新房子,有人搬掉,有人搬进来,最后就剩沈老板一家还留在那里,在新房子里继续卖面条、馄饨、烧卖、小笼包。
话说,卖的东西很好吃的沈家,有个儿子今年二十四岁了。
两年前沈宇嘉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一直呆在家里。
年轻人在家里,应该是闲到发慌,但沈宇嘉不,他喜欢呆在家里,每天看看电视帮帮家里的忙,没劲了就坐在自家店里面往外看,看对面那家叫一品居的饭店,和饭店里很帅的大老板。
据他所知,一品居的老板叫殷力文,今年三十五,多年前是从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学毕业的,大学毕业后就从商,三年前在这里开了家饭店,然后一直开到今天。
一品居生意很不错,那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也不知道殷力文都是哪里请到的师傅,菜烧得非常特别。而且殷老板做人也做得好,去他那的顾客里,有很多企业和政府人员,这种人吃饭最不怕花钱,估计殷老板从这些人身上是赚了不少。
沈宇嘉有空没空就喜欢盯着一品居看,占着自家店里的桌椅,要是店里客人多了他会被赶出去,然后他就站在沈记的门口,假装揽客,其实有意无意一直往对面瞟。
但殷老板很少会出现在沈宇嘉的视线范围里,一天能看到两三次就算很走运了,有时一次都看不到。
是的,沈宇嘉喜欢殷老板。
他没怎么避讳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事实,但别人肯定会避讳,他便从来没和人说过。上大学的四年对他来说很痛苦,因为他住校,怎样小心都不可能永远避开同龄男孩子年轻的身体,而这些却永远无法成为他的,很痛苦。
高中的时候沈宇嘉很受小姑娘欢迎,光看外表他也算帅气了,头发是在很好的理发店理的,碎碎的样子特别利落干净,弯弯的黑眉毛下面是眼角些微下垂的眼睛,脸部的线条轮廓有点硬,但很有味道。只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高考考得一般,进了个民办。
还好家里要求并不苛刻,也完全供得起他上民办,像连手机啊电脑啊什么的也都一点不缺地买给了他。
对外面来说,沈宇嘉他爸大小还算个老板。四年大学,沈宇嘉不缺这个不缺那个,甚至比不少同学都过得好,他却都没有开心过。
直到大三暑假刚起头的一天傍晚,沈宇嘉乘了五个钟头火车刚从学校疲惫到家。
那个晚上天气预报里说有什么流星雨,不过这里的居民都不怎么关心这个事情,乘车回家累成狗的沈宇嘉更是不会关心。他驼着背拖着行李箱拎着双肩包踏进自家店门,一屁股坐下来,老娘看到马上丢下客人心疼地迎上来:“说去接你你偏不要,累吧?”
沈宇嘉点头,他靠在桌沿上垂着头喘气。
在老娘给他端水过来的空当,沈宇嘉一句话都不想说,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软的。今天早上他七点半起来搬宿舍,新宿舍离旧宿舍是十分钟的步行路程,别的同学都提前定了帮忙的三轮车,他这个不合群的家伙是自己搬的,来回好几趟,汗流浃背。到十点搬完,他就赶紧去火车站,从他郊区的学校到市中心的火车站是一个半钟头,到那里稍微坐了会喘了口气,就要乘火车,五个钟头的火车啊,目的地到了还有一个钟头的公交要乘。
他觉得自己手脚都是软绵绵的,真的,他在火车上想到到了点最后还要乘趟车,他就有冲动从火车上跳下去。
在店里的椅子上一直坐着,坐了很久很久,沈宇嘉才有力气抬头看看周围,老爹不在店里,下午的电话里说是在医院里照顾爷爷。
他靠着门坐着,转转脖子就可以看到外面的那家饭店换了装潢,大概是又易主了。
那新的装修很雅致,外面很好看,白色的墙,门口有宽长的石头台阶,竖着很高的一人虚抱那么粗的朱红色木头柱子,周围绕了圈矮矮的小小的铁栏杆,栏杆里圈着绿色的宽叶子植物。店门口的黑色匾额上写的大字是“一品居”。
看来这回是中式的饭店了,但是这样子太别致了点,和旁边比他小一号的店都不太相配,格格不入的感觉很浓厚。
店子二楼透出的灯光很温暖,一楼大门敞着,站了个穿褐色马褂戴瓜皮帽的门童,还可以看到里面老旧的回形柜台和木头楼梯。
就和电视剧里的一样,只差把柜台后面的收账小姐换成拨算盘的老掌柜了。
看完了经常改变主人和装修的对面那家,沈宇嘉站起来准备拿包上二楼房间睡觉了。
他就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手里握着双肩包的一根带子,视线又粘上一品居的门口。
石头台阶上正好有个男人扶着另一个男人出来,被扶着的那个明显是喝醉了,穿得倒是还整齐,但是走路已经歪掉了,夏天黑得很晚的天色里能够看得清楚这个男人酡红的脸。
沈宇嘉看的不是这个醉鬼,他看着另外一个男人,扶着人的那个。
中年,长得不错,穿得不错,表情很不耐烦,招手喊了辆出租车,把那个醉鬼随便地扔进去,然后一点不犹豫地转身。
毕竟是喜欢男人的,沈宇嘉当然也喜欢看相貌好看的人,他看着那男人经过门童身边的时候对那年轻人叮嘱了几句,跨进店又和柜台上的服务员说了两句,然后正好有群客人下楼,这个男人又迎上去笑着和这群人里的一个握手。
笑起来的时候这个男人看上去相当和善好脾气,一点想不到他会露出任何不耐烦之类的负面情绪。
基本可以断定这个男人是这家饭店的老板,就算不是也是什么领班。
看帅哥上了楼,看不到了,沈宇嘉搔搔头,为自己难得的花痴叹息一声,和自己老娘说过上楼睡觉了,就拐过自家柜台,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好看的中年男人就是殷力文老板。
接下来还有整整两个月的暑假时间,非常漫长,漫长的程度好像占掉了人生长河里最大部分的岁月,远远想开去有叫人抓狂的趋势。
大三的话学生基本都要开始准备找工作的事情了,沈宇嘉哪个班级的群成天都很吵,白天有在某单位实习的人说自己工作的事情,晚上有在电器行打工的人下班后说老板的坏话,空闲的时候有像沈宇嘉一样不高兴去找工作的人拼命找人说话。这样吵,又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沈宇嘉和他们说不上话,没怎么想就把群退了。
于是沈宇嘉那冷寂的QQ上唯一的声源消失了。
总之从以前开始沈宇嘉的房间里就一直冷清,他也不怎么希望变得热闹,他摸摸初中时打过的篮球,站到窗户边伸了个懒腰。
他房间的墙壁上有两边有窗户,一边对着太阳,一边对着大马路,沈宇嘉习惯性站在对着大马路的那扇窗户前面,他的脚下时而有人匆匆而过。
过了一小会沈宇嘉又看到了对面新开那家饭店的老板。
一品居二楼才是餐厅的样子,黛瓦下粉墙上镶的窗户都是落地的,浅色的丝帘长长地结在玻璃窗户后面,正对着阳光,反着柔柔的水纹一样的光。
但是玻璃里面更深刻的内容就看不到了,只隐约看得到靠窗的绿色植物和桌子椅子,正当沈宇嘉觉得无趣想回床上趟趟时,那个他昨天晚上才看到的中年男人坐到了靠窗户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阳光打在玻璃上,再透进玻璃打在那个人身上,沈宇嘉可以满清楚地看清这个男人今天穿的是细条纹的短袖POLO领T恤和黑裤子,还有他脚上被太阳照的聚起光泽的黑皮鞋。
那饭店楼下开来一辆银色的轿车,很高级的样子,和周围的建筑搭配着挺不靠谱,沈宇嘉的楼下停的基本是自行车和摩托车。
男人坐了几分钟,就站起身把服务员叫了过来,说了什么,服务员点点头,把落地窗帘放下了。
沈宇嘉的视线被档掉,只看得到浅色的帘子和绿叶子植物,他也放了窗帘,去睡觉了。
晚上自己家店里要帮忙的,吃夜宵的人总是很多。沈宇嘉不喜欢给家里帮忙,索性老爹也开始考虑关店然后把门面出租的事情了。
而沈宇嘉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想考虑,他反正成绩一般性,也没什么爱好,考虑也不顶用,而且他脑子并不算灵光,就算没工作家里也不可能给他开店什么的,什么店他都开不成。
所以什么都不用考虑。
交集这种事情,要发生是得看缘分的,或者说,不看缘分也要看积的德吧。沈宇嘉觉得自己向来和别人没什么缘分,而他也没积过什么德,平常看到任何虫子都毫不犹豫一脚踩死,所以他不期望自己身上有什么艳遇偶遇相遇等等。
他不聪明,至少还掂得清自己的斤两。
大三那年暑假,他经常会看到一品居的老板殷力文,一开始他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叫什么,后来看到的次数多了,就有点在意,饭桌上和家长谈点什么,有意无意提到那新饭店,老娘就表示很不满意地絮絮叨叨说一堆。
一次性知道了那老板的名字,什么时候来这里开的店,背景好像还不错,只是不把那种店开在文汇路最繁华的地方而开在这种市口实在是可疑。
也是,这附近的邻居大概都觉得奇怪,猜疑绝对不少,真相却从不为人知。
他看到他接待客人,看到他和别人握手,还看到他教服务员东西,沈宇嘉看到他干了很多很多事情,一整天他都盯着他——只要有机会的话。
直到晚上一品居关门,殷力文要回家了,他开着自己红色的二厢小车拐出后面停车的地方,往文汇路那边驶过去。
沈宇嘉猜想殷力文家应该在这个城市近边上的某个住宅区,那里遍地都是几万一平米的房子。他还猜想殷力文没结婚,或者结过婚又离婚了,因为没看到有女人来找他,倒是第一此见到他时他扶着的那个醉鬼来找过他几次,这两个人应该是朋友。
什么都只能猜测,然后推理,不太确定地确定,沈宇嘉很了解自己猜想里的殷力文,他就觉得自己也有可能会了解现实生活里的。
这个状况一直到大四开学才收敛。
开学,打包,然后乘好几个钟头的火车去上学,过四个月再回家过寒假,沈宇嘉对家不太留恋地就去了学校。只是那天在早上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上他看一辆红色的小车与他反方向擦肩而过,身后黄色的车牌号码沈宇嘉记的比自己班主任的电话号码都牢。
那是殷力文的车。
这大概是他们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虽然隔着两辆车子的厚实铁板,虽然方向是反向一百八十度的彻底平行线,虽然那距离拉近后又一下子拉得很长很长,再然后就长到隔开了半个省。
一个暑假沈宇嘉最大的消遣就是看看相貌好看的殷老板,他就看了整整一个暑假。
一个暑假那个看似精明的殷老板却没发现有个男青年看着自己,他也就一眼都没回看过那个男青年,整整一个暑假。
文汇路东段快和复合路相交的地方,拆迁过很多次,住户换了很多次,个体户老板也换过很多次。
很长时间这一块都安静不下来,后来政府消停了,百姓消停了,安静了,大多人却都不习惯了。
这里安静了两年左右,有一户很大的店开始折腾,原本的西餐店,改开了日本料理店。
两年的时间是什么概念呢?两年,就是可以让现代人知道对门住的邻居叫什么做什么工作,却不能够让这两家人互相给对方道早上好。
那家店折腾了很长时间,每次都折腾不过半年,最近一次是改成最普通的中餐馆,众邻居纷纷预言他绝对倒闭,可是,只有这家中餐馆一直开到今天,都开了三年了。
但这一段路上的邻居间都没有攀谈过,各开各的店各过各的生活,这样就少了一个很大的乐趣,就是聚起来欢乐地说别人坏话。
于是殷力文受的诅咒都势单力薄,他好好地过着,店开得也好好的,重新翻修了一次后他的店更加光鲜,在沈宇嘉毕业呆在家里满两年的时候他还换了辆车。
你说别人的想法或者说法可以影响到任何人的生活么?这个是否定的答案吧?
冬天正在慢慢地向这个城市逼近,寒流过了一次又来一次,文汇路中段开的六层商贸大厦外面挂出了某某牌子的冬装广告,一楼橱窗里放的观赏用皮草一件标价几十万,果然是观赏用的。
十二月底,沈宇嘉乡下的叔叔家来了,在他家要住过了春节才回去,来这里最大的目的是要看住院的爷爷。
叔叔家生的是儿子,比沈宇嘉小很多,今年才上初中,这个小孩不像他爹妈像沈宇嘉,阴测测地不喜欢讲话,成绩一般性。他比沈宇嘉悲惨的地方在于他父母对他成绩要求颇高,这方面沈宇嘉比他幸运。
这对兄弟算和得来,睡觉睡一张床消遣的时候看同一台电视,因为谁也不喜欢多说话,就没有过争执,感情也是没什么的。
就是弟弟看到哥哥会喊声“哥”,却不会和哥哥说什么笑话的那种感情。
父母和叔婶却觉得这两个孩子关系不错,放他们不管也没什么,叔叔觉得沈宇嘉很乖,带自己儿子也不会欺负他,就很放心。只是这个堂弟难得到城里的大伯家,却不能玩,还要做很多作业和练习卷子,这点沈宇嘉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一月中旬的某天晚上,刻苦努力的堂弟终于把他带到沈宇嘉家里的练习册都做完了。沈宇嘉看着他那很瘦小的堂弟,带着同情说:“你作业做完的话,过两天我带你去游乐场玩玩吧。”
他堂弟来这里半个月了都没出去逛过街什么的。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了认识以来第一次要出去玩的约定,沈宇嘉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心情有点好,他照例站到窗边看殷力文下班,但是这两天他都没什么运气可言,总是看不到殷力文那辆新换的黑色丰田。
第二天在沈宇嘉想向叔婶提出带堂弟出去玩时,婶婶突然对沈宇嘉说:“小文的作业都写完了,宇嘉你今天带他去新华书店再买点新的练习册吧。”
就这样被堵了回去,沈宇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口齿本来就不灵敏,于是他只听到自己那个堂弟在旁边回答了声“是”。
他们两个口齿都不灵敏,也不会争什么,逆来顺受的典型。
上床前沈宇嘉仍然去看殷力文的车,还是没看到。走回床沿他看到堂弟在洗脚,就对他说:“你在这里这几天我一定带你出去玩一次。”
小小年纪就带着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的堂弟听到沈宇嘉说话,抬起头说:“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