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尝辄止----无弋

作者:  录入:03-14

只是袁冠杰很快就抹去了带着那张表情的脸,“罗斯福先生从不入手奢侈品。”之后玩世不恭的模样就没再下去过。
不知这是以怎样的心态去说的话,不过汇奕倒确认了一件能够让自己心情回升的事,不管袁冠杰对丘仲信是何等地位,起码与他相比,自己已经足够特别。
满足感盈满胸内,却在几秒之后被嗡耳的门铃打断,两个人都以为是丘仲信回来了,开门一瞧却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自然而然地让门内的两人的心都沉了沉。
“麻烦问一下,这里是丘先生的家吗?”妇人问,个子不高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势。
汇奕同袁冠杰两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而高大的外国小伙儿则笑容盈盈地应了声,告诉妇人丘仲信此时在公司。
随后妇人透着黑框眼镜打量了眼前一中一外的两个男人,被口红盖住的嘴巴微微张开,又随后闭下,像是在估量这两人与丘仲信的关系,最终以一记微笑溶解了两人内心紧绷的情绪。
“我想,我可以进去等他。”妇人说道。
接下来应声的仍然是袁冠杰,他十分绅士地请妇人进了门,而汇奕此时想到的不是别的,正是跑去把贴满霍然照片的房间给关起来,不论这位太太是谁,都不能让她踏入那间屋子。
“你们都是丘先生的朋友?”妇人端坐在沙发上,对于端水过来的袁冠杰充满了欣赏的眼光,至于汇奕,妇人只是时不时地瞟上一眼。随后更是忙着和帅小伙儿谈话,几乎忘记了汇奕的存在。
发现妇人对自己不以为然,汇奕便找到时间跑去洗漱了一番。谁知出来之后袁冠杰竟让他带着妇人去找丘仲信。
反正他也要上班,想想也逃不了,汇奕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陪着妇人一路前往公司的路上两人几乎没能说满十句话,本想打听妇人的身份也好来意也罢,只是单是斜瞟那黑框眼镜,汇奕就联想到了中学时候常常请他去办公室“喝茶”的政教主任,于是想上前攀谈的念头又本能打消。
来公司时妇人叫汇奕陪着她乘了公交车,而让他万分不自在的还并非完全在于两人一路上的沉默。一路走来,妇人总会时不时盯着他看,似乎一看就是半分钟,之后又低下头去推有些下滑的眼镜。
耶嘿,难不成这位阿姨也觉得他长得很眼熟?
“阿姨啊,你干吗老这样盯着我看,很毛骨悚然的。”下了公交车,汇奕决定说出自己的不适。
妇人停下了脚步,她那双被闷黑、几乎干净到无尘的皮鞋包裹住的脚在停顿了几秒后才又抬起,“丘先生跟你说过吗,你看起来,和我儿子很像啊……”
并未察觉到妇人有些泛红的眼眶,汇奕只是为又多了一个“熟人”感到无奈。
要是谁再跑出来说他眼熟的话,他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去泡菜国整个容什么的?
千想万想,没想到生活竟能够这么千丝万缕。对于眼前妇人霍芳彤的话,汇奕自认为沉默会是明智的选择,甚至不礼貌地哦出声后便不再作答。
回头看了眼身后离他们并不远的大楼,公司就在那里。不用走上很长时间,妇人就能看到自己要找的人,而那个人—丘仲信也会看到一个必定能让他产生复杂情绪的人。
霍然的母亲。
“阿姨,你找丘总是不是有很急的事情啊?”凝了凝神,汇奕告诉自己,妇人来找丘仲信并非是因为霍然的事情,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霍然和丘仲信之间的事。
霍芳彤这次直接把眼镜取了下来,从手提袋里抽出一条帕子把镜片擦净又再次架回到鼻梁上,“只是难得回国一趟,找熟人叙叙旧而已。”
叙旧?
想到这里汇奕如释重负,自然地抬抬肩朝妇人靠拢了些,心想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儿子死亡的真相,否则也不会以这般平和的态度去面对丘仲信。故意隐瞒对她似乎有些不大公平,但这也避免了不少的伤害,至少比大家一起痛苦地恨着彼此要强些。
只是,当霍然的母亲出现时,丘仲信会有什么反应?还是说依然能够表现得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担心不由得挤满汇奕的脑袋,然而却已经停不住地领着妇人走出了电梯,来到了二十四楼。
在丘仲信办公室门前那张桌子前坐着的依旧是打扮得体的秘书小姐,段菲菲正在埋头处理一早收到的信件,完全没有察觉汇奕老在远处就已经盯着她瞧。
“段姑娘,脖子老这么勾着,是不是哪天就变成鸵鸟了?”汇奕敲敲桌面,引起了不仅是段菲菲的注意,附近的同事也跟着说话声本能地抬起头来。
在汇奕说完话的两秒钟后,段菲菲总算在写完最后一撇后放下笔也抬起头来:“你不是生病了不能来了,怎么又突然好起来了?”
“谁说我病了?”这个丘仲信很会编故事么,“哦,早上是有点不舒服,现在不是好了嘛,所以就来上班了,你瞧瞧我,多敬业!”
对于汇奕式的风趣段菲菲已经习惯地以几声笑作为回应,之后不经意地注意到站在他身旁的霍芳彤,有点疑惑地又看回汇奕:“她是?”
“哦,是来找丘总的,他在吧,你跟他通报一声,说是,呃……阿姨啊,麻烦告诉这位小姐一下名字,好让丘总知道是谁来找他。”汇奕一边解释着,一边转头透过落地窗想瞧瞧丘仲信是不是在办公室里,虽然安有百叶窗,但仍能够瞧见他就坐在办公桌前,而办公桌的另一边还坐着另一个人,只是从外面这个角度上过去,无法清楚地辨认对方的样子。
而霍芳彤在犹豫了一两秒后让秘书小姐通报说是老朋友拜访就可以。
随后就见丘仲信同对面的人一道起立,绕过桌子来到门前拉开门。首先走出来的是位女士,看到正面,汇奕才想起来那正是酒会结束后跟丘仲信一起离开的人。
不晓得为什么在门被拉开的瞬间,汇奕居然变得十分紧张,生怕丘仲信在见到这位霍芳彤女士后会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只是汇奕料想中的惊讶表情并非只出现在了丘仲信一个人的脸上。实际上,在见到霍芳彤女士后,从办公室里出来的两人脸上均都冒出了这番表情。
“霍阿姨!”几乎同时,丘仲信和丘仲夕唤了霍芳彤,随后丘仲夕似乎比丘仲信更为主动地走到妇人跟前。
在丘仲夕与霍芳彤交谈之际,汇奕关注地看向丘仲信,对上的自然是已经在看着他的丘仲信的眼睛。
撇去之前的诧异,现在丘仲信对着汇奕淡淡一笑,嘴角上斜拉出的弧度让汇奕大大地呼了口气。是他自己多虑了,这个男人显然调节得很好,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不该有的状况。
“霍阿姨,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也好给您接风啊。”丘仲信继续在后面站着,让丘仲夕负责了接待任务。
霍芳彤笑笑,不露痕迹地应答了丘仲夕的话后抽出被握住的手,缓缓去到丘仲信面前。毕竟眼前这早就长大成人的孩子才是他此次来的目的。
“丘先生啊,好些年不见了,还记不记得霍阿姨最拿手的糖醋排骨的?”妇人包含深情地问题让不知情的人都不禁汗毛竖起,年代不同了,用语习惯也不同了,如今听见这般腔调,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司里正在拍一部复古言情剧,反正近些年复古风再次盛行。
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之前妇人看自己的那个眼神这个时候又出来了,汇奕不禁在想,虽然这霍芳彤女士把丘仲信唤作丘先生,其实还是视他为儿子的吧。想到这里汇奕不觉得多少有点心酸,毕竟害死她亲生儿子的就是眼前这人。不过与此同时,对于丘仲信来说,他的心理负担必定也很重,始终有愧于妇人,不知折磨他的东西这时会不会趁机溜出来……
“霍阿姨,您等等,我交代交代工作就回去吃您做的糖醋排骨。”似乎用了平生最为温柔的声音应答,甚至连常年伴在丘仲信左右的段菲菲都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半天,她还以为老板是坨冥顽不化的石头,虽然偶尔有体贴的时候,只是声线中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叫人想大赞一声“我老板声音很迷人”的时候。
只可惜懂得惊喜的人只有秘书小姐,其余的继续被陷在复古言情剧的拍摄现场中。
“汇奕,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任务完成的话就快些回家休息吧。”片刻过后,丘仲信这才正式地跟汇奕有了对话,微微笑着的唇竟让他回想起了头夜两人的缠绵。
但此时绝对不是生理萌动的时候,汇奕清了清嗓,点点头,跟所有人打了声招呼后径自离开。
冗长的阶梯让丘仲信差些不听使唤地错过了该停下来的地方,灰白的水泥覆盖了整片公墓,即便有充足的绿化,却仍是遮不住这片死寂之地隐隐透着的哀伤。身旁默默行着的是霍芳彤,两人选择了霍然的墓地作为叙旧的地方。
墓碑上的照片颜色似乎从未退去,这总让人觉得这或许是霍然在镜头前脸色最好的一张了。
“这孩子一拍证件照就会笑得不自然……”替墓碑前的花瓶重新插放了新鲜的花,霍芳彤幽幽开了口。
睇着那张照片,丘仲信心中曾经每每会紧绷的状况如今已经好了不少,“这还是我陪着他去相馆拍的,要不是为了面试,估计一辈子他都不会踏进相馆一步。”
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只是他甚至还记得,那天去相馆前两人还因为穿哪件衣服效果更好起了小小的争执。
虽然霍然最后还是挑了一件黑色的衬衣。
“现在丘先生都多长时间来一次?”看了一眼从花瓶中取出来的花,霍芳彤问道。
“忙的话两、三个星期来一趟吧,不过会让花店按时来换花。”
从妇人手中接过花,上面甚至还有几朵花苞。
“丘先生真是有心了,”霍芳彤转身面向阳光,让自己融进了暖意十足的秋日之中,“霍然这孩子生前就老爱麻烦你,走了以后居然还要继续麻烦你,真是很对不住。”
扯了扯嘴角,丘仲信缓缓地蹲了下去,“这恐怕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听见丘仲信话中隐约藏匿着的忧伤,霍芳彤再次转过身,她的身材并不高大,然而在阳光的照射下足以罩住丘仲信蹲下去后的整个身子。
“丘先生,霍然也走了好些年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很不明白。”
仰头看向妇人,一阵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顿时窜上丘仲信的胸口。
连续两天可以不去上班,汇奕真不知道应不应该兴奋一下,这种状况让他不得不想起在大学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段两天打鱼三天筛网的日子。就因为有过一段颓废的日子,此时再次“回归”类似的感受只让汇奕心里很不踏实,好在有领导开口批准,否则那种小小的罪恶感当真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原打算继续回丘仲信的公寓去候着,然而想想说不定他现在正在那里跟霍然的母亲叙旧,那他过去就会变得很奇怪。想想还是作罢,最终汇奕选择回自己家去。
只是,才一开门,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就让他整个人地僵住。
“汇清,床在你房间里!”
见到客厅里狂热亲吻的男女,汇奕被吓得连忙背过身去,他可不要见到姐姐□出来的身子,虽然目前看起来两人甚至还未滑入前奏,不过那双暴露出来的大腿已经足以让他睡觉时候做恶梦了。
接下来自然是沙发上两人的惊呼,两人手忙脚乱地整好衣裳,男的只说了句再联系便匆匆溜出门外,留下姐弟二人。
“你这死小子,不好好呆在公司跑回来干嘛?!!”汇清揪起桌上的矿泉水猛灌了一口后大声责备道。
“拜托,汇小姐,你哪里做不好,在客厅里做,”完全不顾汇清的面子,汇奕也扯开了嗓子,“而且那家伙是谁?”
放下水后,汇清抱住手,“这个我也需要跟你汇报?只是一个男人而已,我觉得我俩很谈得来,就这样。”
“就这样?”差些没被汇清的回答哽住,汇奕叉腰想了想最近汇清是否谈论过任何一个有可能的男人,“我知道了,是上星期那个缠着你的人,对不对?哇、哇、哇,汇大当家,你居然和自己的病人干上了!不知道是谁成天信誓旦旦地说,我汇清,绝对不会对病人有一丝一毫的感觉。啧啧,你看看,女人,口是心非的动物。话说,那家伙还没有我介绍来的丘总看起来好。”
汇奕呱呱呱说着让一旁的汇清只想一瓶水地甩过去,只是在他谈到昨天的病人时,汇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这让汇奕有些不解地看向她,心想这位小姐还真的对丘仲信产生了“一见钟情”的好感。
“你那位朋友啊,他今天一早就给了我一个电话,说是……他说不需要治疗了,说是感觉已经痊愈了。”
“这怎么可能?”汇奕完全没搞明白汇清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以后都不去了?”
汇清点点头。
“等等,你也不劝劝他,他可是你的病人嘿!”
“问题我也不能强迫别人吧,况且通过昨天的测试,我看他也不像是你想的那么严重。”
“都查出什么了?”到目前为止,汇奕才想起这个似乎才是他最应该关心的问题。
不过那位无口德有医德的汇清却紧紧地抿住了嘴,一幅“闲人勿问”的模样。
这让汇奕变得很不耐烦,“别老是装的很敬业的样子,说啦!”
“哎,你是他什么人会这么想知道呢?”汇清摇摇头,弯下腰去拾起了沙发上的围巾,“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懂,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的问题是很多当代人都有的,不过更严重些而已,但完全要不了他的命。还有,刚刚那男人不是我的病人,我汇清,绝对不会对病人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汇清接着问道:“你昨天晚上又跑去哪里了,而且电话也一直关机,可别告诉我又是和谁家姑娘过了美好的一夜呵。”
本以为这个问题完全可以忽略,却还是被提起。
首先在汇奕脑中成形的并非答案—至少不是让汇清相信的答案—而是他究竟昨夜为何没回家的真实原因。
“呃,昨天,我是在同事家过的夜,”诚实是好事,只是现在绝非坦白的好时机,于是汇奕决定继续撒谎,“昨天去同事家开会了,很重要的会。”
才说完,汇奕就发觉刚才的借口是有生以来自己说过的最烂的一个。不过这次很烂的借口居然还骗到了汇清,至少她脸上的狐疑已经不在,转而一幅很是理解的样子。
在把围巾系好后,汇清似乎想要对汇奕说些什么,只是在嘴里酝酿了老半天后,还是拿别的话来代替了。
“你以后啊,不回来之前就最好打个电话什么的,别让我整天担心,以为自己可爱的弟弟被别人绑架了。还有,虽然你那位朋友病情并不严重,不过尽量让他避免情绪过于浮动,那样的话,情况可不会太好。”
警告完毕后,汇清轻轻地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披上大衣后开门离开。
汇清的忠告让汇奕有些疑惑,不是说病情不严重么,那干吗又要避免让他情绪浮动?
在汇奕心里,丘仲信属于那种典型处事老练的家伙,能让他情绪浮动的事情还真的没有多少。至少目前为止似乎能够让他情绪波动的只有他父亲,还有霍然。现在他父亲已经不在了,当然,霍然也早就不在了……
只是,他父亲和霍然对他来说应该属于两种不同的概念。而且,早上霍然的母亲还来找他……
完了,那位阿姨该不会是让丘仲信恶化的导火索吧?
霍芳彤低下眼睛与丘仲信对望着,只是眼里的和蔼少了许多。
“他们说,霍然的死与你有关,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应验了丘仲信胸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永远被隐瞒住,更何况他所做的是一件多么让人不可饶恕的事情。
然而究竟该不该在这个地方说,丘仲信很犹豫。
于是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不敢再与妇人对视,缓缓转过头去,让墓碑上的照片与自己相对,起码这样他会坦然些。
“丘先生要是现在不想说,我也不强迫,”霍芳彤正视回前方,听得出来她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我相信丘先生必定会给出让人满意的答案,毕竟我跟霍然一直都很相信你。对了,我想回以前的房子去收些东西,丘先生要是有时间的话,明天也跟我一起来吧。”
一直忍到了下午,汇奕才决定给丘仲信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毕竟汇清的话让他不得不去在意。不过就在拿起电话时,丘仲信便主动联系了他,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虽然让人读不出情绪,至少能让汇奕知道丘仲信目前状况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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