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试探性的轻舔,然后看父亲没有太大的抵抗,翁士博大着胆子把舌头深入男人的喉咙,轻刮着内壁。
“你知道自己在作什么吗?”毕良的声音响起,空洞的,遥远的,寒冷的。
翁士博放开对父亲嘴唇的纠缠,正身看去那人,毕良正麻木的看着自己,眼中再没了刚才的景象,徒剩悲哀一条。
“我知道。”尽管心疼着这样的眼这样的人,但是男孩不想否决自己的真情实感:“我对你——。”话还是只在一半停下,同时的,他也不想搞突然袭击,给父亲抛一个重磅炸弹:“想确定那天我是不是一时发疯,我想把这些在明天之前都弄明白。”因为明天,不管判决成功与否,他们父子的关系已无法更改了。
听见‘那天’,毕良卷曲了身子,听见‘明天’,他又把身子挺直回去。这些小动作,他本人没发觉,翁士博都看在眼里。
听了翁士博那些一半谎话一半真心的说辞,毕良才提起勇气正视儿子靠近的身躯。
“爸爸,你怕我了吗?”翁士博向毕良缓缓靠拢。
‘爸爸’两个字如浇灌沙漠的溪水,一下润泽了许久干旱的沙石,毕良眼睛为之一亮,一扫阴霭,突然问道:“士博想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吗?”问得很骇突,但是这问题一定在他心里储藏了很久,说不定从第一次相认时男人就想着找机会说出来。
翁士博对男人急速的转变狠震惊了一下,按照男人恪守伦理道德的性子,以为男人怎么都不会原谅他的,他都作好要打一阵子冷战的准备,说一堆口干舌燥的好话来哄的。
看来,男孩还是不了解自己对这个父亲有多重要的缘故,他在毕良心中已经是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了,珍宝的任性和顽皮没有人会依依不饶,好比被熊猫挠了也不会反手回击,只能悄悄去打个狂犬育苗吧。
忽然就转到这个问题上——妈妈?不是很少涉及,而是听姥爷姥姥念叨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有时候,教育总是起到反作用,常常提到的人,他起了厌烦,反而是不提的人让他有了探索的兴趣。估计善良的父亲还没想到那些,他只想令自己多了解一个逝者的样貌,不要忘记——那个给自己生命的人男人深爱的人。说来,他很想知道男人口中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不是想知道被诉说那人,是想知道诉说那人的会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口气来讲述——。
见好奇赫然写于儿子的脸上,毕良也有些宽慰,男人是不会知道儿子真正的想法的,要是知道可不是吃惊那么简单,会措辞严厉的批评一番吧。
“你妈妈她——。”顿了一下,男人把思绪引回十七年前的某月某日某人身上:“嗯,不爱学生物,她说对小动物过敏,实际是很怕小动物,呵呵——没想到一向胆大的她也有怕的事啊……”
吃惊于父亲竟从妈妈的这件事起头,还以为会是妈妈的坚强啊温柔啊聪明啊的事情上说起呢,但是,有意见事他很清楚——对那女人的爱,毕良不比姥姥姥爷少!因为他柔情的语气已经泄露了一切。
在这样一个有点热,灯光不太亮的夜晚,听着一个男人清亮的嗓音响彻在耳际,真的会解暑,也能令房间光明很多。
呼——!
呼——!
呼——!
柴敏思吃力的呼吸着,身体动弹不得,脑一刻不停运转——
这是哪里?
是家吗?
真上方的是谁?
怎么没有他?
不!不是家!他在的地方才是家——
怎么?!怎么起不来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不对,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对啊,不是一个人。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吧?不需要敏思了——
哥哥——
麻醉剂起了作用,柴敏思终于有了困意,在进手术室之前沉沉睡去。
王小军历尽千辛万苦可算安全的把他们三爷送进手术室了。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如果执念太深会为了这个执念而不顾生死,也从不知道竟这么累人。仰面靠在椅子上,一会曲晨他们就过来,还好,等待的时间比送三爷去医院要好熬得多。手插进兜,摸到一个手机,拿出来看——是三爷的,刚才在三爷的逼迫下,打了不下十个电话,现在他都能对那个号码倒背如流。正思量着,手机突然没了电,自动关了机,正紧张着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到副堂会打他的电话才安心下来。
最近的三爷总是心神不宁,否则以他那身手,永远不会和医院有什么牵连。随着当跟班多了,对三爷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了解,比如,他的情绪一直都是跟着那人在走,那人开心了,他就一整天也跟着开心,那人不开心了,他会阴郁许久。要是掌握了这些,也就掌握了三爷风云变幻的性格,这么想想,三爷还是个很单纯的人呢。
但是为什么那人不出现呢?!为什么今天像失踪了一样从三爷的世界里不见了呢?
三爷真的很可怜——他今天斗胆用了这个词。
128、开庭
王小军抱着膀子打着盹,有人毫不客气的踢踢他脚背,反射性的跳起,见来人是曲晨,像看到救星一样差点没扑过去抱头痛哭。
“三爷呢?”曲晨没工夫理会他,直奔主题。
“还没出来呢。”王小军朝手术室指指。
曲晨的脸终于阴了下来:“你睡了几个小时?”
王小军这才瞧见手术室的灯灭了,从门口的罗雀状况和窗外的阴暗程度,他惊觉自己失职了很久。
手术结束了?!那,三爷呢?!
王小军就算有再多的困意也吓没了。
三爷要是被那帮偷袭的人抓了去——。后果不敢想,只能暗冒冷汗:“副堂,这可怎么办啊?”
这时的曲晨比王小军更着急,给王小军几个巴掌也不能解决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到三爷,身后几十号兄弟反倒帮倒忙,议论声四起,曲晨也没功夫管理这些,他现在全被怎么营救三爷的思索占去注意力,忧心忡忡的来回踱步。此刻的状况真的是群龙无首时的慌乱景象,散渣的队形、七嘴八舌的吵嚷声,要不是惧怕这么一群彪形大汉,早有病人出来破口大骂了。
就在曲晨他们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时,一名护士扭着纤腰走了过来:“谁是曲晨?”
不知能从这个大胸翘臀的护士嘴里得到什么有关生死判决的消息,曲晨还是硬着头皮走向她:“我就是——。”
“柴敏思醒过来了,他叫你一个人过去。”护士眼扫了一圈这个庞大的黑衣队伍,倒也没惊慌恐惧,见惯了死亡的人就再没了怕的东西。
王小军首先的表现出惊讶——三爷的生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啊。
其他人也立刻安静下来,刚才的惊疑、忧心、烦躁都在柴敏思这三个字前停了声息。
天性心思缜密的曲晨先上下打量了护士,现在三爷出事,什么突然袭击都有可能发生:“他在哪个病房?”
“206,你跟我来就行了。”说完,护士就转身走了。
心里犯着嘀咕,但是现在他已经没得选择,虎穴也罢,走一遭吧。曲晨用眼示意了手下,让他们随后小心跟着,防止出什么漏子。整整衣领,跟了上去。
走进206病房,曲晨悬着的心才落了地,三爷躺在病床上,第一次向人展示了自己的脆弱无力,他曲晨跟了三爷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什么令他们三爷这么凄凉!满身的针管、呼吸都要用氧气罩、苍白失血的脸深陷于骨骼间,乌青印堂下的眼——唯有这双眼还能看出三爷曾经叱诧风云的光芒。曲晨不忍心看下去,毕恭毕敬的俯首:“三爷——,我来了。”
柴敏思睨视着曲晨,眼一刻没离他的种种表现,微弱的点点头,霍地摘下氧气罩,声音和他的病态截然相反:“曲晨!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王小军和其他的人守在门外,不用想也知道三爷一定命令副堂找出凶手,或者是,让他找出那个人在哪里。
正想着,门措手不及的开启,曲晨走出,已经没了刚才心急如焚的焦虑,曲晨已经稳定下来,不知是三爷和他说了什么。
“三堂的人听着!三爷现在没事,都别操没用的心!小伟你带着十个人在这守着。”
曲晨特意拍拍小伟肩膀,小伟立刻领会自己责任的重大。曲晨对着其他人一挥手:“剩下的人跟着我!六儿!你打电话再叫50个人!”
六儿立刻领命拨通电话,六儿和小伟是曲晨手下最得力的两个下属,六儿长的白白净净一副玉面书生的模样:“靠!废话少他妈说,赶紧过来!”只要一张口,形象就俱毁。
曲晨领着剩下的几十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医院,路上有拄着拐杖病人散步,扔了拐杖就给他们让路,所到之处皆有人回避闪开让路,不管是坐轮椅的还是躺担架的。
出了医院,曲晨向六儿嘱托了两句就自己一人作出租走了。王小军看着曲晨所坐出租车的行驶方向,心里起了疑窦。
翁士博站在家门口,脚不老实的画着圆圈,今天就是开庭的日子,柴敏思的一夜不归令毕良一夜无眠。他没有立场批评老爸的无聊举动,等今天结束后,他不仅会要立场而且将要有很崇高的资格。
毕良锁好门走出来,笑笑看着儿子。
翁士博只瞟了一眼男人的两片黑眼圈,也没回敬一个笑容。
两人就这样朝着法院的路走去,途中始终沉默,并且逐演变为沉重。
烈日炎炎下,法院的牌匾晃出无声的威严,门外停着一排黑色轿车,父子两人知道翁家人已经先到了。站在门口,互看一眼,眼中是打气的意思还是鼓励,已在这时分不清了。
毕良闭上眼,酝酿着底气,他必须要拿出一百分的坚定和勇毅来,否则就会一败涂地——里面到底是豺狼虎狈还是鸡鸭鹅鱼?!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毕良握住翁士博的手。
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翁士博吃惊的感受着父亲掌心的热气,有什么一瞬间已经钻进心里?!那些担心被驱赶走,法院的压迫感也被驱赶走。
“走吧!”男人笑着说。
男孩点头。
不管怎样,不管结果如何,不管那些——!
走进法庭,毕良就感到很多怨毒的目光刺着他的后背,攥紧拳头、咬紧牙关,拖着似有千斤重的右腿,穿过重重的嘲笑,在原告席上坐好,许久才有勇气抬头看向那些目光的来源。
翁辉和妻子早早来到被告席上,两人面色皆阴沉,尤其是看见父子两人牵手进入时,翁辉妻子起身离席。观众席的第一排就是翁凯森,邪魅不明的笑悬于嘴角。翁士博几乎是面无表情的从大门走入,然后在观众席上找了一个位置,挨着舅舅的位置坐下,整个动作流畅没一丝慌乱。
对外孙镇定表现,翁辉很满意,这样的孩子应该天生在自己的身边雕琢。在毕良那瘸子手里只会浪费了他的才能。
翁家人的嘲弄如影随形,旁听的很多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来到这里,很重视家丑不可外扬的翁辉一改以前的保密习惯,竟招来很多人参观,就是为了彻底羞辱毕良。在座的所有人,除了毕氏两父子以外,全都相信毕良必败无疑,看吧,不用一个回合就会跪地求饶。
法官眯眼打量着毕良——很普通的一个人,平凡的外貌,瘦弱不禁风的身板,但是,就是这个人,竟然敢和翁辉那样的富豪相抗衡——,这世界有这样的勇气和毅力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虽然是一场一面倒的官司,结局可能早在他递交起诉书的时候已经注定,这人的品性还是值得他钦佩。不用说,这人有着善良的心肠和温柔的性格还有坚定的决心,不用废话一句,都能看出来,这些都写在那张平凡的脸上,答案也能从他挺直的脊背上寻到。
令在场人震惊的是——毕良的律师始终都没出现,忽然发觉他根本就没请。难道这么早就放弃了比赛?!人们交头接耳。
他不是想很快承认败绩,不请律师,也不光是钱的问题,是他觉得没必要,相信着法律有情的他,认为靠着自己和儿子的感情就能赢。
毕良头转向翁辉,已经不是第一次交锋了,这次不会再输给你了,把润肺输给你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错误,士博不会是第二个。他的眼睛说了这么多。
翁辉笑了,摘下眼镜,抹去笑出来的眼泪。
翁家请的律师听说是华尔街有名事务所的顶级分子,干练的短发,黑色发丝,碧绿眼睛显出混血身份,举手投足都是自信,句句抓住的都是要点。和毕良简短的握了一下手,这一握就已经决出胜负——一个是强有力的、一个是湿汗涟涟的。
“我叫许仁。”压盖一切的低沉浑厚低音。
毕良看着许仁身后儿子翘首的脸,儿子,是他的力量:“毕良,你好。”不同于对方的沉着低音,毕良的声音,好像盛夏潜入水底的摸着石头一般的,带给人舒畅、清爽感觉,仿佛这种声音能穿透一切浑浊黑暗,一拨开窗帘就见到光。
在座的人合上嘴巴,他们第一次听见这么悦耳的嗓音,暂时忘记对这声线主人的肆意侮辱。
法官宣布开庭,锤子重砸桌面。
毕良递交了在医院工作的证明,又递交了拆敏思的工作证明,和无不良记录的档案——。能拿来作证据的寥寥无几。
而翁家那边能作证据的太多太多,律师足足拿出一大骡子的证据摆放在法官案头——毕良实习医生的年收入、毕良三等残疾证明……
他不是一个擅长辩白的人,在许仁的步步紧逼下节节败退。
翁士博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
冷笑始终没离开过翁凯森的嘴角。翁辉更是得意。
接下来是陈述时间,人们都看到了这案子的最终判决,唯一看不见的是毕良,被驳斥得连还口之力都没有的他,被那些驳斥伤的体无完肤的他,依然坚信着胜利。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以这样的话开头,在这里停了一下:“在16年间没有陪伴在自己儿子身边,这样的父亲,真的很失败……”
众人哗然,谁会用不利的话开场?!不是疯了?!
翁士博紧抿着唇——
你在忏悔吗?你是想向我道歉吧?
释怀的,男孩向后仰去,手背压在额头上,眼躲在那下面。
原来这样,原来你不请律师原来你承受对方责难——你原来只是想对我道歉——你从没想过赢得官司。
一滴、两滴、三滴……手背挡住了眼却挡不住泪。
翁凯森和翁辉同时放出嘲笑——笑翁士博太天真,笑毕良够窝囊。
“因为这样,因为这样——。”音调降低,突的拔起高昂:“所以我更不能放弃我的孩子!我们不能再分离了!我是一个瘸子,没有太好的收入,吃住条件也简陋,都是事实,尽管我有的很少,可我愿意把所有都给士博,都给他!我不能放弃,我放弃过一次了,这次说什么都不能——。”
翁士博放下手,难以置信的起身,看着父亲——。
毕良回望儿子。
他们彼此在说:我们都没放弃——只要不放弃——。
经过双方的辩护和陈述后,法庭最终宣判——翁士博的抚养权归——毕良所有。
宣判的那一刻,泪充溢双眼。在座的人也被动容,这个男人——应该得到公平,不是吗?
翁凯森和翁辉两人瘫坐在椅子上,没失败过,不相信失败的人,斗败公鸡的失落全展现于脸上。
翁士博正准备从观众席上走向原告席,他现在只想好好的拥抱一下父亲。
毕良高兴的面向儿子。
突然,翁士博身形一晃,血沿着额头直冲下,手还没等朝父亲伸出来,人已经倒下。
毕良愣在原地,魂似乎被吸走大半,只有躯壳停留着不知所措。
人们尖叫着涌出法院。
翁家人立刻包围了翁士博的四周。
“小博!小博!”是翁辉的,也许是翁凯森的。
毕良晃悠悠的走向那个包围圈,音在嗓子眼滚动:“士,博——?”
翁凯森毫不留情的推开毕良,赤红着眼珠:“滚!别碰他!”抱起翁士博朝外奔跑去。
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法院竟然进了枪手!”法官愤怒的大吼。
毕良起了身,在混乱局面中,他是唯一的安静的,向外走了两步,霎时坐到地上,呆滞的、茫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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