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三]

作者:  录入:02-04

之初看了看在面前撅嘴的丫头,……那眼神不知道有多少羡慕在里面。
“……初哥哥,你怎么了?”
王玥见之初不再笑,还以为他是生气怎么的,连忙又拉上之初的手,一步步靠过去。
“笨!”刘晓在之初身上翻了个白眼,“初哥哥是发春了。”
“啊?!”
这次轮到之初和王玥同时转头,看着刘晓乌黑的大眼睛又想笑又不知道这话怎么能同他嘴里说出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哼,那不是。”刘晓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大着嗓门天真无邪地说,“有一次二叔叔也是那样,突然间就不说话,我问他怎么了,他就说他发春了,还说春天来了人都有那毛病。嘿嘿,初哥哥,我说得对不对?”
“……以后别听你二叔叔乱讲。”
之初哭笑不得地想着刘洺遥一边坏笑一边抱着刘晓灌输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天晓得他还教了这小崽子些什么?!
“初哥哥,你还没说话呢?你是不是发春了?”
王玥看了一眼之初又看了一眼刘晓,然后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呃……初哥哥,我去写字了。”
“王玥!”
“嗯,……初哥哥,我都在写了,还有什么事嘛。”小丫头的声音弱弱的,有点儿委屈。
“以后二爷教的东西都别听!”
王玥乖巧地点点头就埋头看着木头椅子上的字帖,可一边看那耳根却慢慢红了起来。……呐,……学……学堂里面的二狗子好像说过发春就是两个人在一起做色色的事,……色色的事就是两个人光着膀子在一起嘿咻嘿咻地动。
呃…… 王玥从脑门上滴着豆大的汗珠,……以前初哥哥和二爷就经常做色色的事,……后来二爷还和大爷做,不过初哥哥看了总是很难过的样子,……是不是二爷乱发春惹他不高兴了?
想到这里,王玥悄悄抬头看着之初,一边看一边害臊起来地红脸。
“……看什么?”
之初被刘晓烦得不得了,好不容易那小子安份地坐下来,可还没舒口气,又看到王月睁着大杏眼把他看着,脸比猴子屁股还红。
“你快写功课!”
“……哦。”
之初叹了口气,……这下用脚底板想也能知道那丫头肯定想歪到一边去了。
哼,这春天都没到呢,……哪有那么多春可发?
过了几日之初决定把两个小崽子带到老路边玩儿,刘晓难得放一次风,高兴得屁颠屁颠。拉着王玥的手东跑西跑,把小丫头一身新衣都弄脏了。
之初站在巷子口上,才下了些春雨,泥土和草都有水的味道。
“初哥哥,初哥哥,天上有大鸟。”刘晓突然跑过来扯着之初的衣服,“就在那边,我看到了。”
“什么大鸟?”
之初仰头,雨后初晴,风把云都吹到了西边去,整个天空亮堂堂的,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有,有,还轰轰地响。”
“什么?”
之初脸色突然大变,顺着刘晓的手看去,城东的方向上果然有几只张着黑色翅膀的大鸟盘旋了几圈,隐约还有些石子落地声在噼啪地响。
小崽子可能以为是鸟,但在稍微经事的人眼里看到的就不是鸟了,而是比最可怕的秃鹰还要凶狠的东西。一旁的王玥紧张地拉上之初的衣服,两只腿都在不断打颤。
“晓晓怕……”
轰鸣声越来越近,之初还来不及反应那飞机就已经从三人头上掠了过去,飞得极低,呼啸声把刘晓吓得哇哇大哭。
“是空袭!!王玥!快躲下去!”
之初赶紧把刘晓和王玥塞到路边的泥沟下,三人惶恐到嘴边只剩下喘气声。……什么知觉都没有了,看不清,听不见,只能感到地上一阵阵的颤动,让人从头怕到了脚。
“……之初。”
是谁?!
之初抬头看到子弹打在面前的土上,烟雾散尽,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脸。那张不断在梦里和心里出现的脸,一个笑和一句话,让他全身一紧,牙齿互相碰得咯咯响。
“二爷!!!”
半带癫狂地跑去路上,可除了硝烟味,巷口仍是空空的一片。
“二爷!!!!”
“二爷!!!!!!!”
越来越怕,越来越怕,怕的是无论怎么怎么吼了,都没人回答。头顶上的轰鸣声就像有人拿着绳子勒紧了自己的脖子,之初屏住呼吸向前走去,一步一步都在泥水里流下了深深的印子。
“初哥哥!!!!”
刘晓呜啦一声哭得更凶了,这种小崽子特有的凄厉的哭声像在之初头上敲了一记闷棍,……把他打得再也走不动路。
不能进,不能退,只能垂着肩站在路上,无言看向苍天。
“初哥哥!!!!”
刘晓一边哭一边扯着嗓子大喊,那声音在林子间传得老远,连在后院的王莫德都能听见,二话没说,捂着脑袋从庄里冲了出来。
“之初!你在站在那儿做什么?!”
王莫德撕心揪肺地吼了一句,整个林子被风吹得刷刷响,那些鸟都尖叫着四处乱飞,小崽子们慌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但只有之初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中间动也不动。
王莫德急得话都说不出来,冲上去扑身把那人按到路边的沟里去。
飞机还在呜呜地叫,林子也在飒飒地摇,之初被人按在泥沟里,只能看到半个被黑烟弄脏的天,看着看着他在嘴角强扯出一丝笑。
他想,……天乌了,就要下雨。
……他想成都的每一个雨夜。
……他想嘀嗒嘀嗒的雨声敲在心里。
他想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在滴雨的时候,刘洺遥点头答应要陪他看芙蓉花。
他想,……刘洺遥到现在都没有兑现,
听着枪声,之初闭眼,……在脑中能浮现出来的还是只有刘洺遥的笑脸,那人一边笑一边走,白衣飘飘,让人的心也随他一起摇。
“……生死相随,……二爷,之初答应了你的。”
之初喃喃自语,温柔无比,好像泥水就是那人的手,他把脸轻轻地放在上面,让眼泪慢慢地流。
“傻子!傻子!!!”
王莫德哑声骂了一句,转头抱紧两个灰头土脸的小崽子,也陪着他粗声粗气地哭了。
生死相随……二爷,之初一边流泪一边想,……如果你死了,我也决不独活。
你死了,我决不独活。

水中花

天亮,又是一个大清早,之初一边打哈欠一边拿着扫帚在茶馆前面忙活。
扫干净叶子扫干净灰尘,亮亮堂堂地来赚钱,这是蔡寡妇天天挂在嘴边的话,之初跟了她几年也学着叨念起来。
“……喂。”懒洋洋还带了丝不耐烦地声音。
之初用眼角撇到了一点儿白绸的带子,心里不悦起来,……哼,哪家的爷那么大的起床气?大清早的老子还没醒觉呢!谁理你。
“喂,……叫你呐,抬头!”声音越来越不耐。
“这位爷,现在还没开店呢,要喝茶过了晌午再来。”之初装着扫地,一个转身故意把一扫帚的尘土都扫到那人的脚上,见他没躲开,见状更是得意的在上面扫,可来劲儿了。
“谁说我过来喝茶的?……这小馆子还入不得我的眼。”
那人的声音里有了些笑意,低哑中带了点儿晨暮初醒的味道,很好听。
害得之初吞了两口口水。
“……你把脸抬起来我看看。”那人又笑了,撇脚赖在茶馆面前摆明了是要捣乱到底。
“老子今天不卖。”
“哦?”那人伸出两根冰凉的手指捉紧之初的下额,像在冰水里面浸过的指尖轻轻从脸颊滑到耳后,若有似无地撩拨起来,“……那么俏的身子不在床上销魂岂不是可惜了?”
之初被他勾得受不了,忍不住翻着白眼回头。
这时候橘黄色的晨光也从山边回了头,透过那人白色的身子让本来还柔柔的光变得有些刺目,那人的黑发白褂像墨汁和宣纸一样黑白分明,仿佛刚刚才从画纸里出来一般。
之初揉了揉眼睛,眼角不自觉便有些泪水渗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抱着扫帚哭了起来。
“哎,……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乖乖,不哭不哭。”
那人显然有些慌,还以为是吓坏了好人家的崽子,忙半蹲身帮之初擦眼泪,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在脸上意外地舒服。
“……不哭了,哎,我不强你便是。”
“谁……谁说我哭了!”
之初擦干眼泪看着眼前的人,凤眼,薄唇,削颊不似刀劈,反而像精雕细琢的玉石一样冷意无穷。再而是黑直发,白直褂……一身上都是蜀山里特有的水雾。
“怎么没哭?都让人看了,还死不承认。”
“哼!”
“倔什么?哭又不是丑事,明明想哭又忍着不哭那才难看。”
“随你怎么说!”
“哎,……这脾气真不怎么样,若日后要跟着我再这样可不行。”
“谁,……谁要跟着你。”之初红脸转身,两手把扫帚拽得死紧。
“真是,弄得我就跟在调戏你一样。”
“你这不是在调戏是在做什么?!”
“我可没有,人家调戏一般都是不负责的,但我打算日后把你留在身边,…… 怎么样?你说这还算是调戏么?”
“……哪有你这种歪理?”
之初被那人转过身抱在怀里,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摸摸头,就像在玩儿自己的猫猫狗狗一样。可又偏偏让人觉得有种暖意传遍了全身,之初趴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贪心地闻着白绸上的水气渐渐了闭了眼。
这一闭眼,就闭了好几年。始终在一个梦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之初一边想一边笑,……哼,自己当初还真给一个二流子给调戏去了。
“……醒了么?”
“不要,……我再睡一下。”
“不可以!这都快两天了!”
“两天?”
“嗯,两天!”
“……两天?!!!”
之初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刘洺遥眼和眉,特别是那个眉头,……里面什么都藏不住。
“……你啊,一个人傻站在路上当靶子啊?!幸好有林子挡着,要不然早成马蜂窝了!”
刘洺遥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像个老头一样地絮絮叨叨。
“……二爷。”
“还好意思叫我啊?!”
“之初,……之初以为你……”
“哼!……我能有什么事?!平时没事儿净担心,老咒我。”
之初撅眉低头,泪水一滴滴掉在被面。……就是担心你也觉得烦,可当初说好了生和死都在一起,……若死后跟着你,你会不会也会觉得烦?一边想一边撇嘴,眼泪就滴得更凶了,之初用手捂着嘴不让呜咽声溢出来。
“……二爷是不是不想让之初再跟着你了?”
“你说什么傻话?!”刘洺遥伸手帮他擦着眼泪,“现在还能听你唤我二爷,……我不知多庆幸。”
“真的?二爷不骗之初。”
刘洺遥叹了口气,“你对我说过的话我到现在都记得,生死相随,是吧?……我们不是要死在一起?……下辈子不是还要遇上?”
“二爷可是当真了?”
刘洺遥故作生气地拧眉揪着之初布满泪痕的脸,“……连我都不相信了?看我怎么罚你!”
“你爱怎么罚就怎么罚吧。”高兴地伸手搂着那人的腰,滚着脑袋在白绸上把泪蹭掉,“……我下辈子的命也是你的。”
“之初,别这么死心眼。”
“我就是死心眼!”
“你……”
刘洺遥语塞,自己那句话可笑得让他开不了口。
“要怪就怪你!”
“怪我?”
“……谁叫你那个时候要抱我?”
“什么时候?”
“你居然忘了。”之初有些恨恨地咬牙,手在刘洺遥大腿上一拧,“你第一次调戏我的时候!”
“……你这样说等于我还调戏你好几次了?”
刘洺遥失笑,带笑的嗓音让之初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若只如初见,……之初觉得当初给自己起名字的老鸨子肯定是有先见之明。……连往后那些坎坷都预见到了,……还给自己想了个没有什么归宿的名字。
哼哼,之初之初,只有开头没有结尾,……好一个之初。
“我不管!你就是抱了我!你就是害了我!”
“哎……我那是见你哭了,想温柔些待你。”
“不行!”之初抬头,蜻蜓点水地在刘洺遥的嘴边碰了一下,“二爷,……对自己给不了真心的人千万不要那么温柔,……千万不可以。你宁愿把他踩在地上也不要去抱他,也不要去把温柔给他。”
“之初,对你好一些也有错了?”
“二爷。”之初低头,双手在被子下面绞成了一团,“……有些人注定承受不起别人给的温柔,你不是我,自然懂不了我的意思。”
“……死心眼。”
之初躺下翻了个身,把脑袋藏在被子里,“……我就是死心眼!!”
我就是死心眼,我就是死心眼,……就算到下辈子我还是死心眼。
之初一边念一边告诉自己要拼命地睡着,不可以再在那人面前哭了,可无论他怎么把这句话反复叨念,心里只是更在意。甚至在刘洺遥见他不理自己了,无奈地吹了蜡烛离开后,他都还是在想。
……自己本来心就死,怎么偏偏就挂在了那个人的身上?如果一个人从来不曾被人抱过,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进了人家的怀里,是不是……只那么一次,也有那么一次,就会错那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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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莫德端着尿壶从房内出来,虚着眼睛看到刘洺遥站在不远的灯笼下,闭眸皱眉好像在想什么。
“二少爷,这么晚了,怎么还来这儿?”
刘洺遥摇头,看着门内的人也只能摇头。
“哎,三少爷都睡下了,有什么事儿明早再来也行。”
“那天的事绍恩没问什么?”
“啊,当然问了。”王莫德把尿壶放在廊子的角落里,等夜深了自然有人来处理,“……不过我说是有人办红事放的鞭炮。”
“……他怎么说?”
“三少爷没说什么,转头就睡了。”低头想了一下又说,“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现在他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
“其实以前就挺难猜的。”刘洺遥不同意地摇头,一是他觉得王莫德想得简单了,二来以刘绍恩的性子恐怕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会说出口。
“二少爷,……你还是要进去?我已经熄了灯,要不要再给你掌一个?”
“算了,让他睡吧。”
“那也好,三少爷今天难得坐到了院子里,恐怕是累了,应该早些休息。”
“他出门了?”
刘洺遥有些欣喜地回头,那人能走出房门固然是好,但就要看他舍不舍得出院子。他那脸虽然被毁了,但也不可怕,稍微遮掩一下还是能出门的。……总不能一辈子缩在房里,……活着的人不乐见,死了的人也不高兴。
“嗯,……就下午出来看花,很快就说累了要回去。不过总算见了见光。”
“这样,日后找个时间看能不能把他往院外带。”
“好,……我找几个丫环陪着。”
“还有,他要是不想也别逼他。”
王莫德点头应声,……其实很想说你刘洺遥亲自陪着那人出门恐怕还容易些,但现在说出来也没用,只能在心里想想。
哎,……这两个人一个觉得自己是拖油瓶,另一个又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反正都是没脸互相见面。都是自家兄弟,这种时候还不相互扶持,还活在过去里面,……又是何必?
刘绍恩缩在被子里听外面的人走远了,这才坐直了身子把窗户拨开。
蜀山之中一般是从夜里到翌日的黎明都会起雾,可能住得低的人是云深不知处,但只要在高地往下看,那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刘绍恩躺的房间就在二楼,一眼望去的时候,夜色之下一片苍白。让他只能一边吹夜风一边想来凤,想她笑着的时候,哭着的时候,耍脾气的时候,还有死了的时候。
她就像一张没有了色彩的白纸,风一吹就从自己手里面飘走了。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刘绍把脸埋在被单上,一边抽泣一边用手绞紧了床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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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袭之后过了几日,城里都只进不出,刘洺遥不好在外面耽搁太久,只有等解禁了以后再往里面跑。这本是想找李义商量些事,可一到了公馆才知道那人又被刘湘叫走了,只有常见的副官守在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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