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有睡饱吗?」吕关解下黑色的围裙,转身端了两盘早餐到餐厅桌上,一眼瞄到裸著脚缩在餐桌前正在玩猫的周延逸,笑容不自觉展开来。
「吕关,你的猫肥了好多。」周延逸捏捏肥猫垂软的肚皮,肥猫也不甚在意的拍了拍毛茸茸的长尾巴,懒洋洋的让周延逸上下其手。
「是吗?」吕关放下盘子,伸手捏了捏肥猫,再捏了捏周延逸道:「怎麽肥错边了?」吕关的意有所指,让周延逸愣了会,才拍开那只捏著自己的手苦笑:「还不够胖?都重了好几公斤了。」
「是你原本就太瘦。」吕关笑笑,从周延逸怀中抱起肥猫,放回了地板上。「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周延逸点点头,看著盘子里头的食物,肚子这才觉得真的饿了。「你的手艺还是这麽好。」虽然只是简单的烤土司跟火腿,他就是觉得吕关的厨艺特好。
吕关笑笑,安静的没有多说话。黑咖啡的香味蔓延,这杯是吕关的,周延逸的依旧是他趁周延逸睡回笼觉时,去外面买回来的豆浆。
他喜欢看他专注在吃饭时的样子。
毎一口进了他的嘴时,那张还顶著蓬松乱发的脸旁就会亮了几分,让做饭的人很有成就感。
「对了,你说……今天约了人,要见面?」吕关等周延逸快速的扫完食物後,将两人的盘子收到流理台里,一边转身问道。
「嗯,他们上次在电话里说想见你。」周延逸点头,走到吕关身旁,自然的接过了吕关抹好清洁液的碗盘冲水。
「朋友?」吕关问,周延逸只说要让他见两个人,却没说对方是谁。
「比朋友更重要。」周延逸神秘的笑了笑,甩甩手上的水珠,突然拉下吕关的衣领,在唇上贴了一吻。「可别乱想。」咧嘴一笑,手指松开了白色的衣领,但同时後发稍也被一只大手压了回来。
吻还未完。
「你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有些地方从没改变过。」吕关松开手,笑笑的说道。
「或许……只是我们之前知道的还不够多。」
「可能吧……不过,从现在开始还不晚?」吕关的眼里尽是温柔,看著眼前这张有些熟悉、却也陌生了几分的脸,内心渴望将他们失去的那段时间补回来。
在我们分开的时候,你过著怎麽样的生活?那张挂在玻璃墙上的画,看的让我窒息。
你是用什麽心情,画下来的?
一瞬间,我的心中充满了恐惧。空白的日子让我无法想像,好几千个日升日落的你如何面对,原来我们都没有变过的爱情。
「真不能告诉我是谁?」吕关想了一大圈,还是猜不透周延逸葫芦里到底卖什麽药。
周延逸看著吕关有些皱眉的思索,也不忍心跟他闹,不禁松口说道:「上次你回日本帮我拿行李的时候,我不是打电话给我室友吗?他们就嚷著要见你。」周延逸在室友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决定比较细节的部分、等他们见到了再解释好了……
那时周延逸回到台湾,只一次看著自己带来的随身小包皱眉。吕关知道那是周延逸没把大半行李带来的缘故。
「要回去拿吗?」
「有点麻烦哪……再请我室友回日本的时候,帮我打包就好了。」说归说,但是周延逸每每又下意识露出「啊、这个东西不在这里。」的表情时,终於让吕关忍不住。
「这个周末那边上次的展览还有些後续要处理,我顺便去帮你拿些东西可好?」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但是吕关不能让周延逸知道他是刻意去的,只因为希望周延逸在他身边能住的安适。
「啊……那……我打电话问问看。」周延逸一愣,拿起电话拨给了Syd在台湾的家,从回到台湾後,他先是住在Syd家里,後来才搬回吕关的家。
更正,吕关说、这是他和他的家了。
电话那头的Syd表明没关系,只吩咐周延逸早点把吕关带给他们见见――到底是哪个男人,拐了他家宝贝这麽久,还缠倒能让周延逸这颗石头脑袋回心转意的。
周延逸苦笑,说了句改天一定,再约吧。
然後,那个周末的清晨,吕关悄悄在天尚未透亮几分前便小心翼翼的下了床。放柔的动作,怕吵醒正在熟睡中的周延逸――他们脚边的肥猫儿倒是不舒服的翻了身。
依依不舍,吕关轻轻拨开垂在周延逸脸庞的头发,往上头印了一吻。才悄声赶往机场。
他选这个时间,是不想在周延逸醒的时候离开。
虽然周延逸总是醒的晚、可是偶尔也会早起,碰上了吕关出门上班的时候,即使说出口的「路上小心」是幸福,但是吕关知道,周延逸心中那份恐惧与不安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在桌上摆了字条,告诉周延逸早餐跟午餐都在冰箱里,外面买的不营养,放进微波炉就能吃了。总觉得还有什麽想要跟周延逸讲,他写、晚餐的时候他就回来了,纸已经写到最後,但握在手上的笔却放不下来。
叹了口气後是幸福的苦笑。我很快就回来了,吕关补了这一句在纸条的边缘。
即使不留字条你也不会寂寞,可是我总是怕万一。
飞机上昏昏沉沉的睡了几个小时,吕关到日本的时候还没过中午,站在机场大厅,他有些如梦恍然的、想起好几年前,想起不久之前,这段爱情的开始,还有重新拾回的不易。
人的错过,真的太简单了、周延逸。
捏紧了拳,吕关想起还有正事要办,赶紧招了辆计程车、直往周延逸在花海田旁的那栋房子。
原本吕关以为,周延逸的东西会像当初还是学生时的套房,东西散落著以逸种微妙的平衡堆叠,所谓乱中有序,这是吕关对周延逸那间小套房的印象。
可是实际看到了,他却觉得心理头有些空荡荡的,就像他现在看到的景象一样。他仔细的多看了几眼,才愕然发现他感受到的不协调感是什麽。
这个房间、跟他的房间几乎一样。
整齐、冰冷,只有黑白的色调,只是周延逸多摆了一个小小的绿色盆栽,落在窗边,透明色落地窗外出去的,是摇曳在底下的花海。
吕关缓步走入周延逸的房间里,仔细的检查著每一项东西,一边从口袋里拿出周延逸列出的单子,一项一项分箱收拾。
周延逸列单子的时候,只写了几个大概,像是衣服、书、抽屉里的所有东西,当他将单子交给吕关时,纸上还是只有简单的几排字。
「剩下的你随便处理吧,二楼都是我的东西,你可以放心。」
「我尽量。」吕关仔细的看了看这张写了好像也没多大帮助的纸条,仍是仔细的收了起来。
「对了、二楼有两个房间,另一间是画室……」周延逸看吕关将条子收下,想起自己那个房间的样子,有些犹豫。
「画室?」对啊,吕关想起周延逸当初在展览场的那幅画。
「总之……你别被吓到就好,里头的东西都只是草稿,画具我还有,那间你不进去也行……」周延逸说到最後,自己心中想道:既然不要他进去,又告诉他作什麽呢……
「……我知道了。」那时候的吕关,同样想著与周延逸一样的问题。
既然不希望他进去,又为什麽要提醒他?
而甫推开画室门的吕关,这时候才懂。
拧著心尖的酸楚,他握著门把,站著,走不进去。
画室里面,是这五年里头,他所不知道周延逸到底是怎麽看待这段爱情的答案。
桌上、地上、所有眼即的地方,画纸散乱一地。
你跟我一样,从没忘记过,对吧?
拿起地上一张素描,画上是浅浅的一张脸的正面轮廓,却没能画完,纸的边边还留有用潦草的日文写著「我做不到」、「看不到」的破碎句子。
吕关把画放了回去,突然很想知道,周延逸现在醒了没有。
「……你到那边啦?」
「嗯、醒了吗?」
「醒啦!正在吃午餐呢。」
「热过了?」
「拜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哎呀……吕关,你的猫――」
「猫?」
「没事,他突然跳到我膝盖上,吓了我一跳。」
吕关轻笑,想回去後是不是该买个猫笼子。「我这边差不多快收拾完了,你可以想想晚餐想吃些什麽。」
「好。――啊……你都已经收拾完了?」所以、那间房间他也看了吗?
吕关知道周延逸细声的语尾代表了哪种疑问,深深吸了口气,才对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嗯,而且我现在就想要看到你。」吕关一顿,接著说下去:「周延逸,我今天也很爱你。」
「……胡乱说些什麽话啊你!」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没想到吕关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差点没把到口的水给波了出去。
「不只是今天而已,所以你会在家里等我回去吗?」
现在就想要看到你,想抱著你,想驱离那段即使知道你已经远离的过去。那个时候如果我就在你的身边,那该有多好?
「乱七八糟怎麽下这个结论……」周延逸还有些羞脑,可是他听懂了吕关这席话里的贴心。
他说他爱他,代表了他所担心的事情,对他而言并不足以影响。
与其解释,不如选择一句简单直接的话就让电话这边的自己安心。
周延逸以为,吕关看到那样大量的素描,会不会吓到、会不会觉得他疯了?那些都画著周延逸思念的纸,吕关会懂吗?
「等我回去,好吗?」吕关懂。一开始是惊讶,但是下一瞬间他就懂了。懂的同时又是一大片的不舍涌上,一张张都是思念、都是挣扎,这与那五年他所历经的日子,是一样的。
爱情并不一定是美好的,而是渴望爱情的我们,终於让它美好了。
寂寞的爱情、苦涩的爱情、挣扎的爱情、思念的爱情,我们都已经体验过了。可是幸福的爱情,却才正要开始。
「……我等你。」周延役闭上眼,唇边是抿紧的笑容。
你懂,我还不能习惯幸福。所以你跟我说,我们可以慢慢来,所以你对於我的不安,总是细心的抚慰。
你总是用了所可以做到的一切,想让我完全理解,你有多麽爱我。
你知道,我的恐惧,所以总是包容。
「我会等你回来。」周延逸睁开眼,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电话遥远那端的吕关说道。
你告诉了我,你就在这里,然後我们可以走一辈子。
被你牵著手的我,无法克制的哭了,有点丢脸。
你没有慌了手脚,可是却一次又一次、温柔的说服我。
直到乍雨初虹。
<33回完>
【Dears】系列:花海-34(上)(完结篇)
我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我胆小、懦弱、优柔寡断,甚至一度淹没在这个世界的最底层。
(如果说我是海底的鱼,那麽你就是泡沫吧。)
当仰望时,是那麽的漂亮,在波澜摇曳的巨大水光影廉中穿梭,虹一般摇晃著炫目的色彩,往遥远遥远的云端飘去。
(不是喔。)
当我这麽想的时候,你却这麽对我说。
(你不是海底鱼,而我也不是泡沫。)
你笑,揉著我的发,将唇贴上我的耳边,轻轻呢喃。
(你是灯火,而我是站在灯火下的那个人。)
他说。
(或许每个人都想要像太阳那样的光芒,可是我只需要属於我的那盏灯光。)
他说。
(或许,只是盏微弱的灯光而已喔。)
我喜欢他的比喻,却不知道为什麽。
(可是,你确实的照亮了我,而你的灯光下也站著我,不是吗?)
他笑著说,低沉的笑声从我趴著的胸口传来,暖暖的像催眠曲。
我是灯,一盏孤独伫立在黑暗中微光的灯。
而他是找寻著灯光的人,在无边无际的夜里歧路迷茫。
然後,我们相遇。
我至今依旧不懂,所谓爱到底是什麽。曾经我以为是分离、以为是距离,直到你的痛也刺伤了我。
你说,你也不懂所谓爱到底是什麽。可是你说那不是放手,也不是逃走。
(那应该是什麽?)
我问,然後你想了好久。
(我想应该是,如果放不开的话,就牵起来吧?)
你笑笑,大手握住了我的一只手晃,无名指间扣著的两个银环互相卡著声。
爱是很多东西,不过我们最希望的,就是等於幸福。
「对了,……那间房子,是你跟你室友一起租的?」吕关想起去日本帮周延逸收拾的情景,随口问道。
「房子?不是啊,那是他买的,只是他把二楼让给我。」周延逸赤脚轻声的踏在刷白了木板的地上,顺手从参桌上的水果篮中抓了颗频果。
「削过再吃吧。」吕关正心想,那麽大一间房子可不便宜,周延逸有任识这样的朋友吗?回过头想再问时、却看见那张嘴往大红色的苹果连皮啃了下去。
「麻烦。」周延逸就知道,吕关看到会这麽说。
「拿来吧。」
「不用了,我几口就啃的完。」周延逸躲去吕关的手,吕关真想把他养成废人不成?他都快成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大少爷了。
吕关苦笑,只得偶尔妥协。「快换衣服吧,时间要到了。」
「好――」一笑,周延逸的眼底难掩著兴奋。
把Syd跟Lei介绍给吕关的时候,他会吓一大跳吗?再怎麽说,Syd可是他的――「延逸,再不快点出门就来不及罗?」房间内传来吕关的换声。
「啊、来了来了――」看看手表,时间的确快到了。
简单换过衣服,两人驱车前往指定的餐厅。看著窗外的景色,越接近目的地,周延逸就越是紧张了几分。
「瞧你、像是要带男朋友给爸爸看的女儿似的。」吕关不禁笑道,然後换来周延逸的一声哼气。
等会你就知道了!
餐厅坐落在天母区宁静的小巷中,是一栋以白色刮磨出粗操外壁、有些地中海风的建筑。同时,这也是Syd跟Lei开的店。
「哇――还挺有模有样的。」车子停在店门口,周延逸先是观望了会儿。虽然他知道Syd跟Lei开餐厅,不过还没真的去他们店里吃过。
上次电话中答应了Syd要见面後几天,Syd主动拨了电话给周延逸,并且邀请他带著那个很缠人……不、很有毅力的男人,一起吃顿中餐――因为中午他没营业,才有空好好的来「谈谈」。
「Syd,你不会是要――」
「要过门,多少也得问我同不同意吧?」电话那端Syd的语气,周延逸怎麽听怎麽觉得别扭。
周延逸晃晃头,觉得有些痛,还不知道等等有没有胃口。
「我先去停车,你先进去吧。」
「好……」
周延逸下了车,目送著吕关的车从巷子口消失,对、一直看。
「干麻不进来。」
「哇啊!」
周延逸突然被尔边的人声给吓一掉,回头一看,果然是笑嘻嘻的Syd……还真笑的有点花枝乱颤的味道。
「你要吓死人啊你!」
「我看你在门口站那麽久,才特地出来叫你的呢,看、衣服都没换。」Syd拉了拉身上雪白的厨师装,略长的头发整齐的匝起。
「Lei呢?」
「他啊?他在里面帮我摆餐具,远远看到你站在门口又不进来,所以叫我出来抓人。」Syd说完,东张西望了一下,「啊我要看的人呢?」
「他去停车。」周延逸跟著Syd的脚步,步入了木门之内。餐厅的装潢是挑高的透明基调,阳光从楼阁的玻璃窗整片洒下,即使没有开灯也像户外一样。
「很漂亮呢。」
「食物比装潢好,相信我。」Syd自信的笑了,「Lei在最里面,我还有话跟你说,先到这边来。」说完,Syd就先拉了周延逸到窗边的位置坐下。
「喔……好……你要跟我说什麽?」被押上椅子的周延逸看著坐到他对面的Syd,是一脸凝重的样子,看来是件严肃的事。
「之前没有好好问过你,现在我问你――你对这男人清楚多少?」
「还在了解。」周延逸照实回答。
「那……你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Syd还是有点担心。周延逸他是再了解不过了,虽然现在嘴巴上讲要回去对方身边,但哪天会不会又钻进死胡同里,谁也说不上。
「……决心啊……」周延逸沉思了一会儿,如果说那时为了追吕关而回到台湾是冲动而已,现在已经相处了一段平稳的时间,他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抬头,他叹了口气。「我从来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