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甲刚要反驳,冷冰清也一脸担忧地说:“那个人好厉害,赢不了的。”
商成又四处去抓观众提问。大家都专心看比武没空搭理他,好不容易有个挂著鼻涕手黑漆漆的小孩子用他衣襟蹭完手回报性的对他讲出擂台上另外一人的擂台史。
“那个很丑很丑比树皮还丑的叔叔,他一直没输过,姐姐那麽漂亮一定不会赢的,每次都是越好看的人输得越快。不过今天过了这麽久没打完,那个叔叔好像都没在用力气一样。”童言稚语,似乎没有什麽情报价值。
商成又扫了一眼擂台,断定冷玉洁是真的撑不了多久。
虽然他不认识那个丑男,但从冷玉洁和黄大仙过招就能看出来,小姑娘武功怎麽也算不上差,所以,不是我方太弱,而是敌方太强,强到即使是他自己上去单挑都没信心。
他蹲下来在小脏孩那乌七八糟的头发上摸索两下,强裂开一个僵硬的笑容问道:“小弟弟,这个台子上有没有过两个人打一个人的时候?”
小孩抽抽鼻子,特骄傲地说:“有啊,前天晚上就是,一个叔叔穿黑衣服,一个阿姨穿白衣服,上去跟丑叔叔打,可是他们很快就被扔下来了。”
“很好!”商成扭扭脖子抻抻胳膊腿,蓄势待发。
黄金甲疑惑地“呃?”了一声,眼睁睁看商成自发自觉积极主动不顾群众嘘声地跳上去了,这才反应过来也跟著往上窜,还大叫:“商成你滚下来,这时候该我英雄救美你上去抢什麽功劳!”
冷冰清苦苦拖住他双腿,一不小心居然把裤子拽掉了。
黄金甲细滑白嫩的小屁股成为今夜第三个亮点,这才安静下来,蹲到角落默默诅咒商成早死早超生。
丑男,或者我们该叫他“轻风孤燕”──慕容轻燕大侠,绝对不是江湖上给人斟茶递水拖地洗茅房的小角色,人家是名气响当当的正牌武林高手,只不过这里人民生活太过富足对那些喊打喊杀的江湖事不上心,闲著看看打架闷了听听斗嘴,属於连江湖月报也没订一份的落後分子。
他们当然不知道慕容大侠的武力值是排在综合水平前十里偏前面一点。这位大侠打架很厉害,智慧不算差,人品也算中上,唯一缺点就是丑,很丑,丑绝人寰。
从小以“我要变厉害,娶漂亮老婆”作为口号动练三九夏练三伏,半夜披星戴月练。如今有了名号有了排名有了地位,老婆还是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不在热炕头。
一直讨不到漂亮老婆导致慕容大侠心理扭曲,他坚定认为那些女人是嫌弃他穷,不能像那些挥手就砸几百几千几万几十万两白银的软蛋公子哥一样供其穿金戴银高床软枕。所以才不惜自毁名声,在这民间组织为官方所唾弃的赚钱擂台上打那些来历不明的小跑龙套。
冷玉洁,算得上他站到这里开始遇到的第一个高手。
她还小,但是能看出来她长大了会很漂亮。
她不算名门闺秀,可是至少不风骚。
她武功底子很好,将来定然可以和他一起纵横江湖做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在这样的心情下,慕容大侠故意放水以期多纠缠一会让小妹妹爱上自己。可惜他忘了自古夜长梦多,如果三下五除二把冷玉洁甩下去,一百金就是他的。
他拖延,商成跳上来。
商成跳上来,结果便会和他预计不同。
之前,大家都不知道商成会飞天剑法,包括身为剑法失主的冷冰清和跟商成号称亲密无间的黄金甲,就连似乎无所不知的冷玉洁也仅仅是略有怀疑。
现在,商成第一次以时间累积以外的东西感动了冷冰清,打击了黄金甲,招惹了冷玉洁。
他甫一上台即刻调整好步调和冷玉洁进退一致收放同步。
双倍的飞天剑法,尽管仍不纯熟,依然如同映在微澜之水上的明月,光华沈静,无声无形,不可捉摸……
黄金甲要死不活哭丧著脸哀嚎:“玉洁是我的是我的,死商成乱出风头!”
而冷冰清,完全陶醉其中,忘情欣赏。
这一夜实在精彩,月亮和星星的笑脸,是弦月的羞涩;飞天剑法成双共舞,是满月的夺目,後来,他们一同坐在河堤上嬉闹,突如其来并莫名其妙的变故又似乎是一个无月之夜,星光点点轻灵无拘,转瞬光华……
一个夜晚,仿佛一次缩短的亏盈圆缺。
冷冰清坐在河堤上,下面是冻了一层薄冰的河水,左边是妹妹,右边是商成,黄金甲坐不住,一会跑过去恭维冷玉洁,过一会又转过头夸商成。一百金,的确够他们快乐很久。
可商成与冷玉洁各有心事,冷冰清看出来了,不知道该怎麽问。
刚才他们合作很完美,简直心有灵犀般无可挑剔。於是他又想旧事重提要求商成娶妹妹,满足他某些自私的心意。
冷玉洁猛地站起来,指著天空由星月组成正逐渐走形的笑脸说:“我要重建一个名动天下的冷家!”
“什麽?”黄金甲被她突如其来的豪言壮语吓到,张大嘴巴问。
冷玉洁没回答,沿著河堤走远。
黄金甲想追,商成叫住他:“阿甲,我们也该回去好好整顿一下教务,毕竟是我家祖传的,看著散了心里不好受。”
黄金甲望向茫茫夜色,冷玉洁的身影已模糊难辨,商成往反方向走,他诧异的看著坐在原地不明所以瞪著一双无辜的眼睛的冷冰清,想问点什麽,但是张开嘴又没说出来,追著商成跑开。
冷冰清眼睁睁看著妹妹和商成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走掉,既没叫上他一起,也没回头。
他被丢下了。
教主与盟主不得不骂的故事7
7
冷冰清,年富力强的武林盟主,外号笑先生,三十六岁生日这天,非常被动地对年幼及年轻时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进行回忆。
请注意,他不是自愿的。
被抛弃也不是自愿的。但是冷冰清早年心地单纯满心善念,即使像只被鸡妈妈踹开的绒毛小鸡一样无助也并不是第一时间想到抱怨或者发脾气。
今天,冷盟主对抛弃他的犯人──之一,商教主进行迟到了二十三年的心理剖析。
“那天你们走後,很快就下雪了。”
商成安稳如佛坐在地上,看蚂蚁爬来爬去。
冷盟主知道他在听,继续说道:“很冷,月亮和星星组成的笑脸看不见了,雪洋洋洒洒,风也很大,我坐在河边,简直快冻死了。於是我人生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那之前,我的脑袋多半是用来看或者吃,很少想事情,毕竟小时候在家一切都是我娘说了算,即使是逃亡的日子也有玉洁做主,後来遇到你就更是……你们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所以连想事情也只能靠自己。”
商成随手捏了根小木棍逗蚂蚁玩。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麽。很明显,跟你们比起来,我很没用,又蠢又笨还非常没主见。你们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步伐坚定,我不知道该跟著谁,而且你们根本没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只能往前走,前面是一条河。”
商成碾死一只倒霉路过他眼前的虫子喂蚂蚁。
“我走到河面上,脚下很滑,天地间是一种即混沌又纯净的白色。我开始注意到,下大雪的夜晚,天不是全黑的,微微有些光不知从哪里透出。走到河中间的时候,我突然怀疑起来,为什麽要走到这里?如果冰碎了掉下去,不淹死也会冻死。於是我回头走向来路的岸。正前方,近处是模糊的河堤,远一点有家灯火通明的酒楼,我就循在灯光一小步一小步小心谨慎地走,因为很怕,怕掉到冰冷刺骨的水中。刚刚上岸,立刻听见身後冰面破碎的声音。这意味著,只要再稍犹豫一下,就会掉下去──而且没有人来救我。”
商成厌烦了蚂蚁,单手支著下巴瞪著一双没有朝气的眼睛寻觅细小的飞虫。
“我想进去那家酒楼,它是最近的,可以避风遮雪,还可以喝点热汤让自己暖和起来。你们都不在,该怎麽做全凭自己的意愿。”
商成看虫子看到眼花,懒洋洋地搭腔:“可你告诉我,是因为想当厨师才去酒楼找事做。”
冷盟主找回了往日似乎神秘莫测今天看来十分苦涩的微笑:“那是一个谎话,赌气的话。”
商成换了另一只手支下巴,连著眨了三次眼睛。
谎话吗?才知道冷大小姐居然擅长说谎,骗了他那麽多年。那个时候,大家都相信冷冰清是因为喜欢做菜才跑到酒楼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冷冰清年轻时候卖过苦力的酒楼名叫乌尊,听起来略带些神秘,在地方上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店。所以,当一个头发眉毛甚至眼睫毛都挂了雪花冰霜的小男孩突然跑进来说想当厨师,难免扫把拖布齐挥舞赶人。
不过冷冰清还是留下了,从扫地做起,升级缓慢地进入洗碗行列,再到洗菜切墩,配菜……
後来有个大师傅看他勤快又乖巧,打算收他为徒,就让他自己随便做道菜试试手感。
冷大小姐毕竟是练过的,商成嘴那麽刁都伺候服服帖帖,绝对是真人要麽不露要露就不能只露一手。
所以,满桌子色香味意形俱全的菜摆得好像一幅画一样给大师傅品评的後果,是大师傅公开找老板大吼:“炒了那小兔崽子!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老板当然不会炒大师傅,好歹也是名厨。
冷冰清毫无疑问的被踢掉了。背上没有半文钱只有三个冷馒头和一件旧衣服的小包出门时,他回头随口问道:“为什麽我菜做得比大师傅好吃,你不留我而留他。”
大师傅站在一旁虎视眈眈,老板没回答,推了冷冰清一下催他快点离开。
冷冰清随便地还了一下手。老板手腕骨折了。大师傅见老板惨叫拎著大勺想揍他。他不自觉就正当防卫了。
大师傅轰然倒下,躺在地上嗷嗷哭嚎。
冷冰清走了。当时正是暮春时节,天气不冷不热,熏风醉人。他没理由不走向天高地阔而是留在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地方。
乌尊酒楼,只不过是一时的避难点,离开时绝无半点感伤留恋。
听著冷盟主面带微笑的叙述,商成五个指头轮流在膝盖上轻点,目光飘向远方,小声叨念著:“原来这就是你学坏的开始啊。”
冷冰清摇头,“不对,即使被从乌尊赶出来,我也仍然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人,并且我只是在街上走了一会,就找到了新的东家干活,做大厨,厨房里的霸主。”
冷冰清说得很实在,纵使已经很多年没说过实在话,毕竟对商成隐瞒是没有意义的,何不干脆点,一切都说明白。
他离开乌尊,顺著城里最繁华的街道走,没多远就有家新开张的小饭馆贴出招人的告示。
那是一家很小的饭馆,有个表情淡漠的妇人在门前条凳上坐著,怀里一个娃娃在吃奶,凳子上还躺著另外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
冷冰清凑上去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妇人专心喂奶,不想理人,不过还是回答了,“凳子上是七丫,我抱的这个是八丫,我有八个女儿。”
冷冰清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当即诚恳而坚定地对妇人说:“我要留在你家干活!”
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男人出现在门口,问他,“你会做什麽?”
冷冰清举起常年与菜刀为伍磨出老茧的双手,自豪地说:“我是个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师。”
就这样,他找了份新工作。
老板──那个刀疤男,和那个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的妇人,在酒店开张後才真正相信冷冰清应征时的自我介绍。
他的手艺收服了半城人的舌和胃。其中包括他们的几个女儿,从大丫到六丫,都喜欢冷冰清做的饭菜。
而日後风云江湖的“笑先生”,正是大丫叫出来的。
她觉得冷冰清总是笑,很好亲近,整天粘在他身边,“笑哥哥”长,“笑哥哥”短地叫著。五丫经常同她争辩:“不是‘笑哥哥’,是‘笑叔叔’!”
当时大丫十三岁,冷冰清十四刚过,五丫五岁。
後来大丫赢了,带领妹妹们混在厨房里给“笑哥哥”打下手,造成厨房极度混乱还差点引发大火。老板夫妇终於下了死命令──孩子们远离厨房都去把女子的德言工容学起来。
在蓝带酒家,冷冰清第一次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玉洁说,她要重建一个名动天下的冷家;而你,则无法弃祖业於不顾;阿甲选择跟随你,他走得也十分干脆。我留在原地,以为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可是,在蓝带,至少大丫她们喜欢我,老板器重我,城里的居民爱吃我做的菜。”
商成摇摇头:“蓝带的酒好喝,大家去喝酒,你的菜是下酒的,不算什麽。”
冷冰清眯起眼睛,笑得光明透彻,“乌尊的酒才真正好喝,蓝带,不过是味道冲些,所以大家还是认同了我的手艺。”
商成仰头望天:“真那麽满足,你干嘛跑来趟江湖斗争的混水?”
冷盟主笑里又带了些情色:“为了你呀,我的商教主。”
酒楼茶肆一向是游离在江湖边缘又最敏感江湖大事的地方。蓝带地方不大人手不多,消息却格外灵通。冷冰清凭借见佛杀佛遇鬼灭鬼的诡谲之笑,无论对著什麽人都能轻易聊起深刻或者隐秘话题,所以,在蓝带的日子是他人生中重要的情报累积期及人格扭曲期,毕竟,每个人心里总有些阴暗的东西被他不经意问出来。
但是他对别人的隐私不在意,对所谓的惊天秘密也没兴趣。江湖上那麽多传闻,真正过耳入脑的都是关於两个人──商成和冷玉洁。
而这两人的事总是被当成一件事。
最初双剑合一打败慕容轻燕,之後冷玉洁连挑黑白两道大杀四方,剑下趴满了各路高手;商成带领吃饱了没处发泄精力的魔教教众四处流窜犯案──比如当街揍人那人还是远近驰名的贪官,商成和冷玉洁并排观赏;再比如半夜盗窃知名恶霸著名奸商,那俩人站人家房顶上吹风加监督;再再比如,某些号称正道却喜欢仗势欺人的名门弟子被他们逮到捆成一队游街,还是他们跟在後面压阵……
飞天剑法创造了新的辉煌,也塑造出一对天造地设的江湖侠侣。
商成说:“哪有那麽好,我们故意惹事,只不过是把繁阴教名声打开些,随便捞点小钱,怎麽知道有钱的全不是好人。”
冷冰清不管他是不是在岔开话题,只问自己想问的:“你和玉洁明明分开了,各奔东西,怎麽就总能碰到一块呢?”
商成傻笑:“你怎麽忘了阿甲呢,说我跟玉洁碰到一起,还不如说是阿甲一路带著我追逐玉洁的脚步。我跟她从没单独在一起,就算我想阿甲也不许呀。”
冷冰清笑容更加灿烂,贴进商成:“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你们到蓝带吃饭那次,黄金甲不在。”
商成歪头叹气:“那天跟在我身後的弟兄至少有二十好几,那麽多人在,怎麽被你说得像私会。”
“既然你还清楚记得那天,就请对这里的叙述做出解释吧,商教主!”冷冰清翻开小册子手指用力点啊点,简直要把纸戳穿。
商成扯过小册子挡在面前,咬牙切齿道:“这部分绝对不是我写的!”
教主与盟主不得不骂的故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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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不是你写的?那麽请问哪里是你写的?”冷盟主得意微笑。
商成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企图岔开话题:“我今天带了礼物给你……”
“拿来。”冷盟主不客气地伸出手。
被递到手上的,是那本万恶的小册子。商成谄媚地抱住冷冰清的腰,不知道皮有多厚的大脸贴著他大腿根蹭来蹭去。
冷盟主眼皮乱跳,双手握拳,骨节发出“喀吧喀吧”的声音。这家夥莫非以为抱大腿这招永远有效吗?
“商成,世上再没有脸皮比你厚的人。”
“撒谎,”商成蹭大腿蹭得颇为愉悦,语气里像是融了几十斤蜂蜜,“至少阿甲脸皮比我厚。”
冷盟主又想揍他,结果拳头没来得及落下,他又紧接著一句:“大小姐,你才是世上最小气的人啊。”
冷盟主想骂他结果张开嘴首先咬了舌头,只能干瞪眼。
厚脸皮遇到小气,也许才最适合吧。
很多年前,穷极无聊的江湖人士中若干名气较大者,串谋策划了一次武林大会,决定日期及大致参与者名单後致信少林寺方丈。方丈大师收到信当场立即犯了嗔戒,破口大骂:“这帮杂碎,又他爷爷的没安好心,开屁武林大会,闲的蛋疼!日他的又把地点选我们少林寺,我们少林寺和尚不杀生不吃荤我们招谁惹谁每次都挑上我们当修罗场,还得给他们那群倒血霉的擦血捡内脏,让他们吃屎去,老子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