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巫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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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第十五章

兆鳞时而醒来,时而又昏睡过去。他伤得很重,除了太子打他那几拳外,当时从承昀家带走时还挨了几位侍从的拳打脚踢。
黄昏时,兆鳞才真正舒醒过来,不过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这也不奇怪,他浑身疼痛难耐。其实太子揍的那几拳是最重的,几乎都是朝要害打。兆鳞用双手支起身子坐起来,背靠著身後的一堆木柴,这个动作很缓慢,终於完成时,兆鳞疼得直喘息。
四周昏暗,兆鳞只能大致确认这是一处储物间,放置了些柴草。两人高的屋顶开了个小窗户,采光不好。储物间不大,前面便能见到一扇门,门紧闭著。
兆鳞也没打算过去拉扯门,很显然他被囚禁了,而且他也没有力气站起身来。
刚醒来时头痛得厉害,兆鳞几乎无法去思考事情,随著时间的漫长流逝,兆鳞麻木了身体的不适,回想他遭遇了什麽,而後他的脑子清晰了起来。
他被太子打了,并被带走。他在半夜失踪,承昀会找他,只怕找疯了,甚至最终会想到可能是太子做的,去找太子。
想至此,兆鳞握紧拳头猛挥了一拳在地上,一想到承昀,兆鳞的胸口就跟被人挥了一拳一样。他从没告诉承昀,太子终究会找他麻烦,不是外调出京城这种事,只要他不放弃承昀,承昀亦跟他在一起,太子对他下狠手这是早晚的事情。可恨的是他毫无准备,昨晚意气用事了吗?若是以诚惶诚恐的态度去面对太子,那或许能委曲求全?可这不是他袁兆鳞会做的事情,同样的他也不认为太子在看到他与承昀交欢後,会饶过他。
当意识到太子在窗外时,兆鳞只怕已知道他反正逃不过这一劫,因此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
可他又是何等愚昧,他死了,承昀该如何?他被抓,承昀又将如何?
兆鳞感到自己胸口痛得厉害,弓身猛烈的咳嗽。
昨日,承昀还在他怀里,而今日,他在哪里?他去找太子了吗?
承昀,千万不能让太子为所欲为,无论何种交易都是我所无法容忍的,不要做出让我今生无法弥补你的事情。记住昨夜我与你说的话,记住你曾应承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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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昀醒来时,人躺在城外的木屋里,床边由刘叔守著,庆祈端了碗药进来,显然哭过,一双眼睛都哭得红肿了。
"公子,别动弹,你脖子受伤了。"见承昀想起身,刘叔按住了他,不让他起来。
承昀抬起身时,牵扯到脖子的伤口,吃疼便听话躺下了。
"刘叔,我睡了多久?"承昀问,他记得他人本来在太子的东宫。
"睡了会,已经是深夜了。"刘叔帮承昀拉了拉被子。
"深夜?"承昀呢喃,他睡了那麽久吗?兆鳞已经一整日都没了消息,太子将他怎麽了?
太子显然不肯放过兆鳞,白日里的交涉,承昀便知道了太子不会放开兆鳞,兆鳞凶多吉少。
承昀抓紧了被子,感到脖子疼得厉害。
"刘叔,扶我起来,我去找太子。"承昀挣扎了下,想起身,他必须得见太子,必须得再去见他。
"躺下,你将自己伤成这样,郑王知道了会如何伤心?"
刘叔硬是按下承昀,口吻难得严厉。他当时本在门外等候,等了那麽长时间,心里焦急。夜晚的时候,才看到太子抱了昏睡的承昀出来,太子脸色十分难看,跟随在太子身後的还有位皇宫外请的大夫,那大夫惶恐的上了刘叔的马车。
从那大夫口中刘叔知道了承昀划伤了自己,因为怕承昀醒来後,情绪仍旧不平静,大夫还给承昀服下了点安睡的药粉。那大夫想来是受太子的指示,一直守著承昀,直到夜晚,为承昀把过脉,发现脉象平稳了,才离去。
承昀听到他父亲的称呼,本来压抑的悲伤便都涌上心头,他躺回床,用手遮住眼睛无声地哭。
他都在做些什麽,他和载垕都失去了理智,他们都在做些什麽?为何会如此,他拿发簪划向自己时,心里是真的想死,那时候没想到自己的父亲,被孤独囚禁在皇陵的父亲知道他死了,会如何悲恸?自己早已是个不肖子,在自己爱上兆鳞时,已经是没有脸面见自己父亲的肖子了,何以还要如此不孝?他都在做些什麽?
刘叔见承昀哭,便知道承昀还是顾念他的父亲,只要还有所顾忌,应该再不会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承昀脖子的伤口虽划得不深,但若是划得不是地方,承昀会有生命之忧。到底承昀与太子间出了什麽事?那位袁兆鳞不见了,而承昀去找太子後竟做出如此过激的事情。
见承昀哭,庆祈也偷偷擦眼泪,他哭了一天了,眼睛都肿得快张不开。可怜他并不知道,这其实与他没多少关系,不是因为他告诉了太子他家公子与袁公子的关系,导致袁公子被抓走,而他家公子寻死。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他一个小小的书童能做些什麽?
承昀无声哭了会,而後不再作响,呆呆地睁著眼睛。
"刘叔,公子还没喝药。"庆祈低声说。
"让他静会,公子累了。"刘叔摇了摇头,与庆祈一同出去,并将房门掩上。
承昀因为太疲倦,渐渐又睡去了。但承昀没睡多久,他的睡梦里总是梦见兆鳞,梦见兆鳞一身是血的躺在一处黑漆的地方,痛苦得呻吟。梦里他想抱住兆鳞,却总是碰触不了他。承昀从梦中醒来,拉紧了被子,用双臂怀抱住自己。他还记得兆鳞在这张床上与他云雨相缠, 他还记得兆鳞那个午後陪他在溪边戏水,自己将一朵不知名的花插兆鳞头上,兆鳞挽著裤筒快活得在芦苇从里抓野鸭子。这些仿佛都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那麽快乐,那麽美好。承昀微微笑著,望著窗外的海棠微微笑著。
有这些回忆便已足够了,已足够了。
天快亮时,承昀下床写了封信,托刘叔带给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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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屋顶的小窗照进,兆鳞躺在柴草堆上,一动不动,他又饿又渴,何况一动弹身子,就仿佛把五肺六脏都搅动了一翻,痛得他直想呕吐。
兆鳞能感到自己的虚弱,也无需说有没有大夫来帮他治疗,他只需再断一两日的水粮,只怕将撑不下去。
太子想杀他,在那夜被殴打时,兆鳞便明了了。
想来自己这一生,活得也够快活了,想要的都得到了,似乎也没什麽遗憾了。可真如此死在这里,又十分的不甘心,他还想见见承昀,抱抱他,至少死前能见承昀一面。
但被囚禁在这样的地方,既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亦没有办法逃走,他心里又担心承昀,每每感到暴躁,胸口都疼痛得难受,还呕过几口血。太子对他下的重手,想必伤到他的内脏,也难怪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有时候,兆鳞睡不下,就想著承昀,想著他拥吻承昀,将承昀抱在怀里。每每这个时候,他能得到些许安宁,身体的疼痛也减缓了。
少年时代,他无法无天,任谁都压制不了他,这也养成了他张扬的性情,也使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太子想杀他,是何等轻易的事情,他漠视了皇室的威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其实他什麽也不是,他不仅不能保护承昀,反倒让承昀为他痛苦非常。
他给承昀带来了什麽?其实是劫数。
兆鳞痛苦得喘息,他只要一激动,便会喘不过气来。他受此痛苦都是自找的,他会承受下来。可老天能不能让他安心死去,让他知道承昀已经回了怀庆府,太子并不能逼迫他,明泉也妥当安置了一切。
如果真是如此,虽然不甘心,但这也是他唯一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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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太子的马车前往承昀家,承昀已经穿戴整齐在院子里等候太子。太子搀扶承昀上车,庆祈要跟随时,承昀制止了。
在车厢里,太子低声问承昀喝过药没有,承昀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麻木。
两人抵达皇陵,太子与承昀下车,两人一同步入皇陵大门。
皇陵昏暗冷冰,如死亡般静寂,看陵的士兵在前方带路,承昀与太子走过宏大的前殿,进入陵园内部。
他们走至皇陵偏僻的一处矮屋,走至此,太子止了步,承昀继续前进,昏暗中,他走至一扇房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房内几乎与外头一样的昏暗,只在角落里点了盏灯。承昀走至床前,跪了下身,低低唤了句:"父王,孩儿来看你了。"
郑王侧身向内躺,本在读书,听到承昀的唤声,他急忙翻起了身,一脸激动地看著承昀。
"昀儿?"郑王伸过手去摸自己孩子的脸,显然有些不可置信,以为在梦里。他每年只有在举行大祭时能见自己的儿子一面,何以今日竟有了意外。
"父王,是我。"承昀紧握住他父亲的手,眼里有泪。
"昀儿,你怎麽来了?"郑王急忙拉起承昀,让承昀坐在他身边。
"是载垕带我进来。"承昀拿起床上搁放的外衣,披在了他父亲身上。
"载垕呢?我得谢谢他,多亏了他这几年照顾你。"
郑王就承昀这麽一个子嗣,就别说有多疼爱承昀,他被囚禁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承昀,而载垕当初也曾跟他承诺过会照顾承昀,这也才使得他能有了些安心。
"载垕在大殿祭拜,嗯,他对我很好。"承昀笑笑,执住他父亲的手。
"昀儿,你过得还好吗?"
"父王不用挂心,我在京城过得很好。"
承昀温和一笑,他让郑王躺回床,帮郑王将拉了被子盖好,他则像个孩子一样半个身子坐在地上,将头枕在床边。
郑王年龄虽不算大,但多年囚禁生活,他身体并不结实,有些畏风。
"你分明瘦了些。"郑王怜爱的摸承昀的脸,是感觉瘦了些。他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陪在承昀的身边照顾他,虽然承昀已经长大了,可这个孩子从小心性就细腻,怕孤单,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刘叔时常做些药膳让我滋补,父王,我真的挺好的。"
承昀笑道,吃食方面刘叔确实将他照顾得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
郑王安心的点了点,这个留夥夫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从,承昀夥食有他照料,不会差到哪去。
"昀儿,让你吃了不少苦,我这辈子就这事耿耿於怀,在你还未成年之前便离开了你。生在皇门身不由己,这些年在这里我也想通了,他日若获得自由,我们父子俩便回凤凰老家,过回安稳的日子。"
郑王心中的渴望,也就是如此罢了,人世间,纵使你生前有再高的身份与地位,百年之後不也化为尘土。何况因为身份的特殊,太容易被皇权所伤。就像位居於高峰,每日岌岌可危,不得安宁。
"嗯,那就在幽静的山间营建楼阁,依山傍水,与百姓安居於一方,就这样安度终身。"
承昀点点头,心里也满是遐想,他们就与耕农为伴,过著再平静、安宁不过的生活。
"那自然是好,不过,昀儿你年龄也不小,该娶一房妻室了。"
郑王笑道,与承昀同龄的,大多都有孩子了,可承昀以往总说他无心成家,除非他父亲的冤情得到昭雪。
"父王,我等你出来再娶。"承昀笑答。
"这如何行,那得等到什麽时候?"郑王叹息。
"太子即位後便会帮父王平反,陛下身体不好,病重已好些日子了。"
承昀低喃,他心里期望老皇帝早些驾崩,这些年来,他父王所受的这些苦,黎民百姓所受的这些苦也该终止了。
"何以会如此。"郑王有些吃惊,他并不知道这事。
"父王,不早了,你睡会儿,我明日才走。" 承昀帮他父亲拉了拉被子,他今晚会陪在他父亲身边的。
"那行吗?"
郑王问,他担心承昀会惹麻烦。以往每次见面时间都很短暂,他多希望有一日能好好跟儿子叙叙旧,好好说说话。
"没事的,父王你睡吧,我陪你。" 承昀点点头。
"过来盖上被子,夜里冷,会冻坏的。"郑王拉起承昀,身子往里边挪动,留一个位置给承昀躺下。
承昀挨著他的父亲躺下,两人躺在一起聊天。聊了会天,郑王便睡去了,他年龄不算大,可这些年已呈老态,熬不得夜。承昀看著父亲苍老的脸,他摸了摸父亲的苍白的发髻,心里难受。
承昀见他父亲睡沈了,才轻轻下了床,将房门掩好,他朝祭殿走去,他得去见太子。
夜里的皇陵阴森的可怕,承昀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过道,进入灯火通明的祭殿。
太子人在里边,他跪拜在地,他就这样安静地跪著,仿佛石像一般。
听到承昀的脚步声,他才起身看向承昀。
"郑王睡下了?"太子问,他看著承昀,看向承昀的脖子,仿佛看见了承昀遮掩在衣领下尚未合愈的伤口。
"伤好些了吗?"太子问,他抬手去碰承昀的衣领,承昀退缩了一步。
"载垕,我们谈谈好吗?"承昀说,他身处这高大的祭堂,心是静穆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太子回答,神色有些冷漠。
"忘了那人,这对你我都好。"太子劝道,他不能容许承昀心里有他人,承昀心里爱著别人。
"如果我忘了他,你会将他放了吗?"承昀问,他说出这些话,心竟如此地平静。
"你打了他是吗?院子里有血迹,他人在哪里?两日了,你告诉我。"
承昀想到他在院子里发现的血迹,想到他梦里一身是血的兆鳞,他哀求,他不要兆鳞死去,不要他的父王痛心,他会找到平衡之的支点,他只恳求太子高抬贵手放了兆鳞。
"不,你忘了不了他。"太子阴冷地说,每次承昀为那人哀求他,露出那样痛不欲生的神情时,他便想将那人碎尸万段了。
"承昀,那人有什麽好?值得你如此为他?"太子想碰触承昀,承昀再次退开。太子恼怒,猛得扳住承昀的下巴,强吻承昀,承昀竭力挣开,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
"别碰我。"承昀抬手擦拭自己的唇,兆鳞吻他,他感到甜蜜,而太子吻他,他只感到羞耻。
"我不可能让你做任何逾越兄弟之情的事,载垕,如果你敢碰我,我就死在你面前。"
承昀眼里有坚定。
"把匕首放下,我不会靠近你。"太子劝道,他没想到承昀竟防他到了如此程度,何况承昀曾用发簪刺伤自己。
承昀把匕首收起,但他远离太子。
"载垕,我可以起誓,在这里起誓......"
承昀说,他或许真的想透彻了,他已经放弃了他以往的种种不切实际的渴望。
"我这一生永远不见兆鳞,但你需将他放了。"
承昀看向太子,他愿意发这样的誓言,在太祖皇帝面前。
"可以。"太子说,他扣押兆鳞,不只是想杀了他,他也很清楚这是承昀的弱点,正如郑王是承昀的弱点一样,当承昀要求见他父王时,太子便知道承昀的心意起了更变。
"但你要以郑王及那位袁兆鳞的命起誓。"太子的眼里尽是冷酷,他这一辈子得不到承昀,那人也别想碰触承昀一根毫毛。
承昀愕然地看向太子,他没想到太子竟会如此要求,他如何能拿他的父王起誓。
"只要你遵循你的誓言,我登基那日,也便是郑王自由那日。"太子冷冷地说,他也会起誓,这是场交易。
"那你也起誓。"承昀说,他同意,无论他和太子日後关系如何,太子都得服从这个誓言,帮他父亲平反。
"可以,我以我的帝位起誓。"太子说,他不可能会食言,无论如何他都会释放郑王,是承昀对他不信任而已。
承昀跪下身,举手起誓,他起誓时心中再无一丝悲痛,从今往後,他会割断这份情,他的一生都将心如止水的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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