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明还没弄明白这名馆是什么意思,就被小胡子连拖带拉的给弄出了万花楼。
"鄙姓夏。"
四人并排走着,乔一明边上那个一脸沧桑的中年男子朝乔一明自报姓名。
"小姓乔。"
"听说小哥和颜欢颜公子很是熟识。"姓夏的捕头问道。
"勉强算认识。"乔一明警觉地看他,对于这些朝廷官员他一向都很警惕,他爹层警告过他,切不可与朝中官员来往过密,朝廷就是一潭死水,再干净的人掉进去都会惹一身臭。
"京城四少小哥可听说过?"夏捕头问道。
"京城四少?"反问的是小胡子,京城四少这个名讳他是听说过的,却不知道到底有哪些人。
"公子颜欢,少将军莫不凡,探花郎江雁,还有林立风。"夏捕头细数这京城四大名门之后。
"公子颜欢,巧扇妙笔,一身功夫得了华山洞明道人真传,你们真不知道?"樊捕头怀疑地看小胡子和乔一明。
"真是没听说过,也没见识过。"乔一明断然道。
"那林立风林公子,也很厉害?"小胡子张口结舌,真是没想到那个文弱酸腐的书生还有这么一手。
"他的师傅也是洞名道人,听说他资质绝佳,只是做事无定性,练了一年内功就下了华山回了京城。"夏捕头道。
"难道二位是怀疑这两人杀了,杀了..............."小胡子怯怯地。
"两个京城公子在武林大会之前那么久就来到这僻远小城,着实让人难以捉摸。"夏捕头摸着下巴笑。
"哎呦,这可怎么说的。"小胡子听得心里发毛。
"呵,听说那一阵子只有你们这万花楼没出人命,是不是?"樊捕头一手搭在小胡子肩上,小胡子一哆嗦,脚下发软。
"两位官爷这样透露案情给普通百姓,真不要紧吗?"乔一明皱着眉,不满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能帮着我们多留意这两人啊。"樊捕头哈哈大笑,"哟,到了,小胡子,你说的是这里吧。"
乔一明停下脚步,不时听见娇媚的声音从面前楼里传来。
"青楼。"夏捕头念道,"这名字够直接。"
樊捕头拍着小胡子的背,整个人都爽朗起来,夏捕头脸上也蒙上笑意,小胡子颤巍巍揪着乔一明的袖子,乔一明长叹口气,这小胡子平日里也不见他这么胆小啊。
趁着两个捕头挑姑娘的时候,小胡子咬乔一明耳朵,"你说,颜公子和林公子知道我们知道他们的事情,会不会来杀我们灭口啊??"
"知道他们来历的人多的是,也没见死那么多人啊,再说了,他们又没杀人,那些作贼心虚的才想到杀人灭口。"乔一明受不了他抖抖索索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人不是他们杀的呢,说不定就是他们!"
乔一明懒得和小胡子解释,正巧那两个捕头被老鸨拉上了楼上雅间,乔一明也跟着上去,小胡子急忙跟紧。
"四位啊,稍等,仪姑娘马上就到。"老鸨看着刚收的银票喜笑颜开。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樊捕头不耐烦地催促老鸨。
直到见到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小胡子终于不再紧张了,转眼就和进来的四个花姑娘喝上了,也有人来给乔一明敬酒,全被回绝了,乔一明撑着额头,女人身上的脂粉味混着头油味闻得他头晕。夏捕头推推他,"小哥,都看不上眼?"
"不是,只是头晕。"乔一明解释道,夏捕头哪听他多话,指引他看向门口。
"这个怎么样?"
乔一明见了那蓝衣姑娘,脑袋更涨了,低头不语,樊捕头从两个红衣女子手上脱身,踉跄着到了蓝衣姑娘面前。
"仪姑娘,总算是见到你了,来来来,喝。"
"若仪晚到了,给各位大爷赔罪,先干为敬。"
乔一明昏头转向,离了桌,迈到窗阁边透气,身后那群人吵闹着,有唱小曲的,有行酒令的,女子红唇娇艳,长发乌黑,美得醒目,三个男人闻香而动,玩得不亦乐乎。
蒲若仪在他们中间,暧昧的烛光下,异常妩媚。她端着酒杯把乔一明拉回人堆里,乔一明看着她的脸,一时有些发楞,蒲若仪看准时机灌了他一杯酒。
"我说,这位公子方才怎么滴酒不沾,原来是在等仪姑娘,呵呵呵呵。"有人在调侃,说笑。
乔一明按住蒲若仪倒酒的手,"仪姑娘,抱歉,我喝不来。"
"乔小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美人敬酒都不喝!"樊捕头醉意明显,搂着个发髻松散的女子摇摇晃晃。
"就是!!喝!喝!!"小胡子抢过蒲若仪手上的酒杯塞给乔一明。
一桌人都哄闹着要他喝,乔一明只得硬着头皮闷了一杯,区区两杯,他就觉得天旋地转,他问蒲若仪,"这是什么酒??"
"这是富贵酒。"蒲若仪细声细气,又给他满上。其余人也顾不得自己喝酒,纷纷劝乔一明的酒。
乔一明三杯之后,意识已经不明,朦胧中只觉得自己还在连读喝着,眼前的人物白蒙蒙的,失去了比例,都成了色块,这些色块聚了散了,后来,他实在撑不住,干脆闭上眼歪歪斜斜躺倒。
其余人都去了另外房间,这屋就剩下乔一明和蒲若仪,蒲若仪根本就没喝多少酒,清醒得很,她找来两个伙计把乔一明搬上床,自己就坐在床边,乔一明醉得很难受,秀气的眉毛在眉心纠结,脸上的长疤蜷缩扭曲着,他伸手转住蒲若仪的手,摸索着靠到她边上,蒲若仪觉得好笑,由他把头搁在自己腿上。
她对乔一明知之甚少,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因为秦易瑶的缘故,他好像不太喜欢和人接触,她想起乔一明第一次看见她时候的眼神,怯生生地,像是在害怕,等到秦易瑶说自己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的时候他的表情才稍微舒展。
乔一明逃婚的事使得昆仑多数人对他愤慨,可碍于秦易海不得下山追杀的命令,谁都不敢擅自行动。蒲若仪和秦易瑶情同姐妹,她死的时候,她就发誓一定要杀了乔一明为她报仇,而后来,她却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其实,真正痛苦的人是你吧。"她轻柔地抚摸乔一明松散着的头发。
乔一明的身体颤抖,蒲若仪撩开扑在他脸上的头发,束到他耳后,看见他咬着嘴唇,发狠似地哭。
他沉浸在这个温暖的倚靠边,徒生梦境。
那也并不是多愉快的回忆,他只是又回到某天,纱布缠着他大半边脸,那一剑让他以为自己的眼睛瞎了,他站在雪地里,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被雪地反射的白光照得疼,有人的手挡在他眼前,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人的手贴在他的脸上,遮挡得严严实实,晃眼的白被晦暗的黑所取代,他垂着手,其实用一只眼睛换一条命也值了。
"很暖和,是不是?"他说着,两只手都覆在他眼上。
那天依旧是冷得让人发抖的天气,秦易海的手早已冻得冰凉。
他梦见这个情景,泪流不止,有什么东西卡在心里,宣泄不出。
"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蒲若仪看他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惮地痛哭,她看得心疼,轻轻拍他的背,"有些事,越是强迫自己忘记,就越是折磨。"
第二十二章
乔一明一直不太理解所谓醉生梦死,他醒来的时候,才对这个词有了确切的感受。
"你醒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阿苏,他立在床头看他,乔一明想要说话,可喉咙火烧般的疼,他咬着干裂的嘴唇,太多的酒取代了他身体里的水分,整个人干得难受,这都提醒着他昨晚的醉酒。
"想喝水?"
阿苏指着桌子,乔一明点头,他已经回了万花楼,房间的窗户敞开着,和煦的阳光铺在木制的地板上,有种柔和温暖的感觉。
"给。"
阿苏倒了水,送到他手里,"是蒲若仪送你回来的。"
乔一明喝下水,开口道,"替我谢谢她。"
"你去她那里干什么。"阿苏带着质问的口气,训斥道,"你不应该去她那里。"
"为什么?"乔一明觉得他的语气很可笑。
"你不用知道理由。"阿苏把手背在身后,"总之,我也是为你好。"
"谢谢。"乔一明微笑。
阿苏退出他的房间,乔一明下地的时候,腿上乏力,好不容易走到脸盆边,不料被自己在水里的倒影吓了一跳,眼睛肿肿的,连带着整张脸也跟着浮肿,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哭了,还是哭的很厉害的那种。
映象中自己是很少流泪的,小的时候,觉得男子汉哭鼻子是很丢面子的事情,稍微大些,觉得这样做等于是承认自己的失败,现在,忽然发现,这何尝不是一种绝佳的发泄方式。
他还记得自己流泪的理由,也还记得有人在他耳边告诉他,"秦易海这个人,一旦和他扯上关系,就一辈子都断不了了。"
他下到前楼的时候,大厅里人声鼎沸。小胡子半趴在柜台上,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小胡子在打瞌睡,听见动静,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慌张地四下张望。
"最近这两天,都这么多人?"乔一明按住他。
"哦,是你啊,真是,岛上开武林大会,这里就开武林小会,都是些虾兵蟹将。"小胡子指着墙上的菜牌,"知道这两天什么卖最好吗?"
"什么?"乔一明仰头看向菜牌。
"酱牛肉和绍兴黄。"小胡子不屑地扫了眼闹腾的人们。
这时候,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门口,乔一明也跟着看去,一个手持长枪的黑面男子正款款走来。
"祝大侠,快,快给我们说说,都有哪些人要选武林盟主?"底下有人吆喝。
那黑面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度到柜台前,"给我来坛绍兴黄。"
小胡子轻叹一口气,背过身从柜子上取了酒给他。
"您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好,好,好,我这就说。"姓祝的男子将长枪斜靠在柜台上,长枪是柳叶枪尖,银白色的枪缨很是独特,他一手撕开坛子上的红纸一边报出那些名号,"青龙门,胡全峰,华山,石程,利家大少爷飞羽剑,利飞羽,南宫家十一少,南宫泉,木兰剑宣岚,振威镖局的杨振威也去凑热闹,还有一个美女,你们猜猜是谁??"
"我看都是些小白脸,除了石程和胡全峰,其余的花拳绣腿都没戏,不过要是那个美人够美,色诱了他们,那可就说不准了。"调侃的那人哈哈大笑,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
"难不成是乔佳丽和乔美丽这俩姐妹??"
"都说了是一个美女!一个!"黑面男子捧着坛子喝下一大口酒,继续让众人胡猜。
"不会是韩巧吧???"
"韩家那小泼丫头武功不怎么样。"
"谁说她要靠武功取胜,大伙儿说是不是??"
这一句又引得众人轰笑。
"你们真是越说越离谱,我告诉你们吧,是檀香尘!林立风的新婚妻子!!"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脸色冷了大半,有人插嘴,"这娘们儿倒是行。"
"那一手阴毒功夫不知哪里学来的,怪不得林立风都拜了堂了还要逃婚。"
"呦,这檀小姐还真厉害。"小胡子凑到乔一明耳边,悄悄说道。乔一明想起店里被檀香尘不动声色地刮破的杯子,还挺看好她。
"哦,对了!"黑面男子一拍脑门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谁啊?"有人赶紧追问。
"秦易海!那个昆仑的秦易海也要参加!!"黑面男子放下酒坛,"你们是没见过他的本领,就他和坝上十三鹰那次,我可是亲眼所见,也就一眨眼的工夫,那十三鹰的鹰爪子就被他折断了。"
"这人怎么从没听说过??"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连昆仑这么个门派我都没听说过,诶,这次他有带手下来吗,他们可都厉害??"
"你们知道他住哪里??"黑面男子故意压地声音。
"哪里??"
"南亭!和公子颜欢住一个院子,那院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得人颜欢看得顺眼的,那天陆河海想住进去,生生被颜欢折断了一只手!"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众人纷纷喊道。
"原来这秦公子也是个厉害人物。"小胡子窃窃道。等凤四娘回来了,得和她商量着订做块额,写上,"林立风,颜欢,秦易海,檀香尘均曾在本店留宿"之类的话挂在门口,能日进斗金也说不定。
"恩。"乔一明点头称是。
黑面男子说完,提着酒坛坐到最近那一桌,立马大家都围拢过去。
第二十三章
一厅满座的人就这么一直哄闹着,说不完的是那些神乎其神的江湖事,小胡子在柜台里伸长了脖子,傍晚一过,索性搬个凳子凑到姓祝的男子那一桌跟着起哄。用晚饭的时候,乔一明去后楼叫那两个捕头,没人应,去问了小胡子才知道,两人出远门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乔一明和阿苏两人一桌默默吃着饭,乔一明舀汤的时候,进来一个翠衣小丫头,小丫头走到柜上,没见着人,有些着急的左顾右盼,乔一明也不指望小胡子了,起身到柜台前问那小丫头。
"姑娘,有什么事?"
小丫头眨了眨眼,"你们这儿有叫乔一明的人吗?"
乔一明一怔,"我就是。"
"喏,我们家小姐叫我给你的。"小丫头手里攒着个深紫色小瓶子,递给乔一明。
"你们家小姐是?"乔一明认出那瓶子,想是不小心落在什么地方了,自己也没发觉。
"我们家小姐就是若仪姑娘。"小丫头摆摆手,"小姐叫我快去快回,公子,再会。"乔一明收好瓶子,回到桌边,阿苏一直盯着他,冷不丁问道,"是蒲若仪的人吧?"
乔一明皱着眉,对阿苏这种莫名其妙的干涉和疑问的口气很不高兴。
两人都再没说话,吃好饭,乔一明收拾完,跟小胡子说了声便回到自己屋。他精神不怎么好,或许是酒还没醒透,困得很,一沾上床就耷拉下了眼皮,睡了会儿,觉得胸口咯得慌,摸索了半天,原来是给那个小瓶子磕着了,乔一明摸着那小瓶子,感觉不对劲,勉强睁开眼,撑起半个身子,凑着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月光,慢慢拧开瓶盖,他捏着瓶口想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在手里,倒了两三下,瓶口冒出一小段暗黄色,继续颠几下,手心里赫然是一张折成小条的纸。
乔一明披着被子坐到窗边,隙开半扇窗户,月色明朗,他摊开那张纸,是很娟秀的字体,写着"五日后,夜,五十三孔桥下见,有要事相告。"落款是个"仪"字。
乔一明将纸揉成小团,蒲若仪有要事要告诉他,会是关于什么?关于谁?还是这本身是个骗局,只是,她要骗他的什么,他对于她有什么利用价值?
阿苏的言语间也隐隐透露着对蒲若仪的敌意。
他们之间千丝万缕的纠葛和他这个外人又有什么相干,乔一明咬着嘴唇,这些人,那些人,偏偏都喜欢介入他的生活,他想不明白,他来到江南,过安逸的生活,没有打扰到昆仑的任何,就算是对秦易瑶,他也是出于个人的原因的抱歉,为什么他们还要以一种看似不经意的方式重又来干涉他的生活,秦易海是这样,阿苏是这样,蒲若仪也是这样,秦易海不咸不淡,时时不忘提醒他过去种种,阿苏密切关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蒲若仪变化多端,从昆仑侍婢摇身一变成了青楼女子,还约他深夜相见,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