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米尔稍稍适应了些车子的行驶速度,但仍然不敢动,只是能将声调降下来。他抿了抿嘴唇,小声说:“你如果缺小天使的话……”
“不缺。”杰森说。
埃米尔陷入沉默,脸上是忧伤的表情。
车子开出了平坦的车道,在山顶上停了下来。这座山不高,山顶上没几棵树,全是土地、石头和灌木青草。这里没有设立路灯,周围黑咕隆咚的,只有开着的车灯这么一些光源。
杰森下了车,等了一会儿发现埃米尔还在车上,就走到另一个车门外边,敲了敲车窗。
埃米尔细声呻吟了下,刚才一路飙车的余悸还残存着,他手脚发软。杰森打开车门,埃米尔瘫软在助手席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抱歉。”杰森温柔地说,“能站起来吗?还是在里面休息?”
“我一会就能好。”埃米尔逞强道,“我们来这里是要干什么?”仿佛只有小指般大的月亮并没有给黑夜带来多少光明,这时候上山看风景可不是个好选择。
“不是要来看日出吗?”杰森说。
“我记得你开始说的是兜风来着。”埃米尔说,“不过看日出也可以,我很久没看过日出了,车上有吃的吗?”惊吓过后的胃正在他肚子里疯狂抗议。
“只有酒。”
“酒也可以。”能下肚就行。
这种地方这种时间多时候酒后乱性啊,实在不行酒后吐真言也行,他很乐意以正常渠道得知杰森的秘密。如果有的话。
16.
杰森喜欢喝酒,所以很高兴地去拿酒了。埃米尔解开安全带,动了动手脚,感到好多了,便从车上下来。他们一人一瓶酒,靠在车身上,呼吸清新的空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晚风徐徐地吹着,让人感到有些凉,但几杯酒下肚后就暖和了。
他们交谈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题,都是想到什么就拉扯出来在嘴里咀嚼一番。谈到爱好和理想,杰森说他十岁的时候喜欢上音乐,像很多有反骨的小孩那样,喜欢上吵吵闹闹的曲子,就买了把贝斯,利用闲余时间自学,但很快失了兴趣,后来贝斯也不知道丢哪去了。到十五岁因为父母的要求学会了弹钢琴,同时还有一手好钢笔字。二十岁的时候终于在言行举止和商业能力上勉强达到父母的要求,生日那天他们给他办了个特别隆重的宴会,很多漂亮的女人出现在宴会上,但他因为烦闷选择了一个男人,那是他第一次和同性的经历,他的父母很生气,但只是警告他玩玩就行了,这次没有插手他的私事。也刚好是这一年,他开始使用更快的速度开车。二十五岁他已经各方面让人满意,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行,还是在处理分手后还想纠缠的情人这种事上。二十六岁的他辞去家族事业管理者的职位,一个人带着为数不多的钱财租了个还算满意的套房,五年后成为一家大公司的CEO。
埃米尔目瞪口呆听完杰森的自述,猛灌了一口酒,说:“两年后你爱上了我。”
“自欺欺人是可怜人才会干的事,埃米尔。”杰森说,“如果你说两年后我喜欢上你,没准我会点头,那会儿你青春富有活力,礼貌又会说些调皮的话,特别逗人喜欢。”他看着埃米尔的表情从苦闷变成高兴。
埃米尔开始叙说自己的人生,到现在他才二十二岁,又不是经历丰富的有钱人,绞尽脑汁也没太多可说的。二十二年前的夏天他呱呱落地,在父母的养育中长大,上学,跟男同学吵闹,欺负女同学。十岁那年他在念小学,梦想只是个问号。十四岁那年他照旧在上学,但发生了点大事,和他同性的体育老师性骚扰了他一段时间(听到这里,杰森拧了下眉头)后被揭发出来,被学校开除了,父母担心他担心得要死,就让他休学一年在家休息,他妈妈甚至还辞去了工作,说是怕他出现心理阴影。埃米尔那一年情绪很不定,因为他发现自己很怕那个体育老师,同时又不讨厌那些那些暧昧的举动。
“只是开除了事吗?”杰森不满地问。
“我不清楚,休学后就再没见过那个人了。”埃米尔耸耸肩,“其实他也没做得很过份,但人人都以为我被性侵犯了一样。和我从小学一直念到大学的同学,十三岁就有上过床的女朋友了。”
“这不一样。”杰森皱着眉说,“你太没有危机意识了,你爸妈怎么教育你的,被骚扰的第一天你就该告诉父母。”
“老师都是上帝都打不过的恶魔。”埃米尔嘟哝,看到杰森瞪自己,他只好说,“好啦,那时候我是个笨蛋。”为什么他叙说自己灰暗的经历后,还负责安慰听了这个经历而不高兴的人啊。
杰森不愉快地喝酒。
“杰森。”埃米尔感兴趣地问,“你多大有女朋友的?你一定很小就经历丰富了。”小时候的杰森一定特别逗人喜爱,一定是大人小孩人人爱的对象。
“十六。”
这个回答太意外了,埃米尔不太相信。“怎么会?”他狐疑地问。
“家里管得很严,有过大胆的人想和我交往,但被家里的保安教训过后就知趣了。”杰森平淡地说,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我会被你家的保安教训吗?”
“你又不是像爬到我床上钓金龟婿的人。”杰森失笑,“而且那是以前,我脱离那个家族很久了。”
……还不如被教训呢。埃米尔嘀嘀咕咕说:“我看电视上的有钱公子哥爱上贫穷的姑娘总是要经历很多苦难,尽管他愿意和那个女孩同甘共苦,他的家人却不允许他和别人同甘共苦,勒令他必须回来掌管家族,那一大堆亲戚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管理者这个位子,那个女孩被他妈妈派出的人陷害,和他天各一方……”他一定是有些醉了,才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知道你将来会爱上什么人。”
“反正不可能是灰姑娘,或者灰小子。”杰森说。
埃米尔沉默地喝酒,心里酸酸的。
“在你眼里,有多少资产才不算灰姑娘?”他忽然问。爱情总归是很难抓住的,调酒师可以不做,他可以选择回去重新念书,这回他会好好学习的,等到能各方面和杰森并驾齐驱,阻碍就能少很多了。
“你喝醉了,埃米尔。”杰森说,“开始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他的声音柔柔的,像那一年里的很多个晚上,用同样温柔的声音,还有宽厚的胸膛包围住埃米尔,让后者喜欢得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埃米尔知道杰森会跟自己分手,毕竟他们的差距那么大,杰森又是个理智的人。但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还是很难受,工作的时候努力忍住没在人前显露出什么,回家后他悲愤地砸烂了电视机。好在那个电视机是自己买的,在他伤心之余,房东没有因为他破坏东西而来打扰他。
“是的,我酒量不好,你知道的。”埃米尔说。
交谈开始往古怪的方向发展,喝醉了的人跟杰森打赌,一个人去远一点的地方摘一片叶子,回来后要让另一个人猜猜看叶子是什么形状的,没猜中的人要脱一件衣服,然后换另一个人去摘叶子。
埃米尔脱了外套又脱了内衣后,杰森就不跟他玩了。
后来埃米尔抱住杰森的腰大哭,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像是他爸的煎薄饼完全是用来杀人的,同时手里还拽着一个酒瓶,酒洒出来不少,有些洒在杰森的衣服上。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空酒瓶,杰森这会儿没有喝酒了,他没法在应付一个醉鬼的同时好好喝酒。
17.
当手里的酒瓶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埃米尔已经醉到一定程度。他圈着杰森的脖颈,热情地亲吻对方的嘴唇——热情地几乎有些疯狂。开始他只是圈着杰森,后来他因为太激动,把杰森给压在了车前盖上,不停地用下体挤蹭杰森的下体。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进到了车里,都变得衣衫不整。
埃米尔抱着杰森开始诉苦水,抽抽噎噎,说自己难受,说话途中还时不时在对方裸露的胸膛上亲一口。没过多久,他就昏睡了过去。
埃米尔虽然容易醉,醉起来还很磨人,但好在不会疯太久。如果这次他能多发会儿酒疯,或许就能知道为什么杰森会主动把车座靠背摇下来了,至少能尝到不少甜头。
杰森无法置信地看着埃米尔和自己调了会儿情,把他的衣服都脱了后就睡着了。他胯下的东西还兴奋着,埃米尔已经彻底睡过去了,连同双腿间那根刚刚还热情似火的老二。
“喂。”他拍打埃米尔的脸,后者一点反应也没有,“喂!!”
怎么都叫不醒把欲火点起来又不负责任的人,杰森只好自认倒霉,愤怒地从助手席上离开,回到自己的驾驶席上。
杰森在日出之前野蛮地吵醒了埃米尔,后者香甜的梦被打碎,恨恨地睁开眼睛,立即接触到杰森阴冷的视线,他迟疑了一下,思索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怎么了?”他迷糊地问,“你看起来没睡好的样子”
他也没睡好,清醒的代价不止是美梦破碎,还有接踵而来的宿醉反应。他还感到鼻子有些不通气,可能有些着凉,胃也有些不舒服。
“日出。”杰森简短地说,离开车门。
埃米尔这才想起来上山是为了看日出,而不是睡大觉。他这会儿强烈渴望睡眠,对日出兴趣极低,但杰森的样子不太好,让他有些担心。思考了片刻,他还是离开了座位。
杰森正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对着东方眺望。石头还算平坦,还挺大个,却不太干净,他却一点也不在乎。埃米尔扶着脑门走过去,摸索着坐下,头重脚轻伴随头痛的不适感让他很感到晕乎乎。他坐下来不停揉眼睛,却一点用也没有。
“别揉了。”杰森看不过去了,喝止。
埃米尔呻吟了声,“我头好痛。”
“太阳出来了。”杰森说。
埃米尔只好竭力让眼皮分开一点。
先是天边出现一道暧昧的暖黄色,不算强烈的光明温柔地侵占黑暗昏沈的大地,唤醒世间万物。只要你愿意,每天都能欣赏到旭日东升,而无论看多少次,日出都的景色都无比美妙。
然而埃米尔接下来没有把心思用在欣赏仿佛触手可及的太阳上,却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旁边的成熟同性身上。金灿灿的阳光宛如顶级奢华的纱帐,毫不吝啬地盖了一层在杰森身上,这位在任何场合都特别出色的先生,此时给埃米尔的感觉完全是天神的宠儿。他深黑的眼睛映出远处正在进行中的景色,一颗特别迷你的太阳正在缓缓从黑沈的眼眸深处升上来,似乎正透过那扇心灵的窗户,温暖窗户的内部。
他又开始思考昨晚醉醺醺时冒出来的疯狂念头,如果他变得特别富有,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让人顺心,至少杰森不会说“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这种伤人的话。他不会去琢磨“变得富有”有多少可能性,在还没开始实行之前就犹豫这种问题,等于已经失败了一半。
但是,假设他十年后成为大富翁,杰森那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三十六岁过十年就是四十六岁,就算再怎么喜欢玩乐,到这种年纪也该收敛了。那时杰森应该已经成家,没准孩子已经在上小学了。而他十年后三十二岁,比现在的杰森还年轻一截。
身边的人的视线太炽热,杰森有些无奈,只好转过头去。埃米尔这会儿整个都显得苦兮兮的,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杰森不难猜出个大概。杰森有些愧疚,本以为在没有染上太多坏习惯的埃米尔这度过一段贫穷的日子,自己会其他地方轻松些,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他意料。他确实很轻松,难得的长时间远离工作和为工作而进行的上流社会社交,埃米尔却一点也不轻松。
他昨晚有些忘情了,毕竟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本身对埃米尔有好感,后者又对他毫无防备……甚至是期待他干点什么,他能忍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好在最后关头因为某些原因阻止了可能造成的后果,但杰森说不上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埃米尔有一头颜色非常纯粹的金发,典型的金发碧眼美人,杰森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埃米尔的头发,后者笑了起来,不久之前的沉闷和阴郁一扫而空,好像那只手有魔力似的。
“是时候回去了。”杰森说,“这次我会放慢车速,你可以在车上睡一觉。”
“好的!”感觉到自己被温柔对待,埃米尔高兴极了。
“啊……你还记得你昨晚喝醉后的事吗?”
“不记得了。”埃米尔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我做了什么了吗?”他可没忘记刚醒来那会,杰森阴沉的表情。
“你吻我,撕扯我的衣服,还把我压到了车上。”杰森说着,指了指自己掉了两粒纽扣的衬衫,“我以为要被你强暴了,但你吻着吻着就睡着了。”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因为昨夜的事耿耿于怀。
埃米尔瞪大眼睛,“我睡着了?”
“是的,上车吧。”杰森离开那块石头。
两人把地上的空酒瓶收进后车厢里,上车。车子以令人舒适的速度往山下行驶,埃米尔在靠背还没弄回去的助手席上翻来覆去,样子很失魂落魄,像是丢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又如和毕生心愿擦肩而过般失落。杰森却很轻松,和刚清醒那会儿是截然不同的两样神态。
18.
虽然万分悲痛自己在无意识中失去了一次泄欲的机会,在回到家后,埃米尔还是抵抗不住强烈的困意和不适感睡了过去。好在洗了澡后,没有困意的杰森准许他到卧室里睡觉,紧抱沾染着杰森气息的枕头被褥,埃米尔感受到了一些安慰,不至于睡着后还皱着眉毛。
杰森在沙发上看情景喜剧,看这种东西完全不用动脑,有助于入眠。不过会选择这个,另一方面是他没别的东西可以用来消遣,又不会玩电脑游戏。
埃米尔一觉睡到五点,这还是被杰森给吵醒的,他的工作时间要到了。他走到客厅,闻到肉类在锅里翻滚的香味,却没被勾起多少食欲。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紧接着瘫软了下去。
“怎么了?”杰森问,埃米尔很不对劲,一点活力都没有。
“我恨酒精。”埃米尔哀叫,“我头晕,还发冷。”
“可能有些感冒。”杰森走过来,用手背碰了碰埃米尔的额头,“不是很热,体温计在哪?”
“我很久以前买过一个,后来不知道放哪了。”埃米尔抓了抓头发,说,“不是什么大事,通常过几天自己会好。”他站了起来,晃了晃脖子,振奋了下精神。
看他确实没太大问题,杰森点点头,重新回去继续烹饪。他不经常生病,通常不严重的时候忍一忍,过几天就会好,实在没好的话到时再去医院也不迟。刚有点感冒迹象不值得大惊小怪,又不是幼儿或者老人。
吃晚餐的时候,埃米尔连打了三个喷嚏。杰森像看一团流感病毒一样看着他,还离得远远的,搞得他很受伤。
埃米尔换上工作制服,非常不爽地抽纸巾擦了把像有又像没有的鼻涕,转身被吓了一跳。吉米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不声不响,表情还特别严肃。
“你搞什么鬼?”埃米尔按住因为心脏剧烈跳动而有些不舒服的胸口,感到生气。
“昨天是怎么回事?”吉米问,擅自忽略埃米尔的情绪反应。
“我刚才跟瑞比解释过了。”埃米尔不想再说一遍,而且他昨天离开工作场合前,已经跟吉米说过原因了,吉米再次问,铁定是想打听点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