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知道昨天你离开后出了什么事。”吉米严肃地说。
埃米尔就知道会有这样的追问,吉米是对八卦新闻最感兴趣的一个,好在不是特别难打发。他猛然打了个喷嚏,把面前的人惊得连退几步。
“抱歉,我好像感冒了。”埃米尔赶紧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捂住鼻子,这样的动作导致他说话有些含糊。喷嚏不是装的,但拿纸擦鼻涕是装的。
“你知道老板规定传染病不准上班工作的吧?”吉米瞪着他,“有病就去医院。”
“只是个感冒而已。”埃米尔受伤地说,“大概是昨晚在山上吹风受了点凉。”他不过打了个喷嚏,犯的着把他当传染源吗!
“不会有哪个客人高兴看到服务生在自己旁边打喷嚏或者擦鼻子。”吉米仍旧介意。一家酒吧想要有好生意离不开出色的服务,而一个克制不住自己的鼻子的服务员只会让顾客对酒吧的服务打负分。吉米是调酒师也是酒吧管理,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破坏酒吧的形象。
“我想我能行。”埃米尔说,“不行的话我会提出请假的。”
他确实没有造成客人的不适,英俊的外貌、得体的举止与恰到好处的笑容,让客人们没有一丁点怨言。有一桌客人大概是昨夜宴会上的宾客,他们开埃米尔的玩笑,委婉地打听昨天晚上接下来的事,埃米尔以“我耽误了迈尔斯先生的一些事”为理由含混了过去。维奇天生就是我行我素的个性,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做这种唐突的事,这件事不会被讨论太久。
然而当坚持到下半夜,埃米尔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必要请个假。撑到下班时间到,埃米尔向吉米提出需要一天休息时间,后者爽快答应了。接下来他没心思和任何人社交,也没心情等公车,选择搭的士。
回到家,埃米尔到头就昏睡过去。
他感觉这一觉睡了很久,没有做梦,浅浅地睡着,却不容易清醒,在梦魇的泥沼里沉沉浮浮脱不了身。昏昏沉沉中感受到似乎有人坐到自己旁边,他半睁了下眼睛,没看清楚旁边究竟是什么人,甚至连动点“我的房子里除了我只有杰森所以这铁定是杰森”的思想都提不起,眼睛就又闭了起来。
当再次清醒,埃米尔感到头有些晕,鼻子也很不舒服,浑身使不上劲。他首先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不到九点,他才睡了四个小时。转过头来,他看到裹着一层被子的杰森正戴着耳机、盯着电脑屏幕,脸色苍白。
“杰森?”埃米尔吃惊地叫道,“你这是……也感冒了?”刚下班那会他还想着回家享受杰森的照顾来着,看来只得空欢喜一场了。
杰森轻轻地点了下头。
“希望不是我传染给你的。”埃米尔感到一丝愧疚。
杰森轻轻地摇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喉咙不舒服吗?”
杰森轻轻地点头,然后开口说:“不要跟我说话,干你自己的事去。”声音如公鸭一般嘶哑难听,和他本身的样貌和气质实在太不搭了,显得可笑又可怜。
杰森总是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旁人很少有机会觉得他可怜。
这嗓音让埃米尔忍不住笑了一阵,但很快他的鼻子就抗议了,他忙用纸巾捂住鼻子——噢,这玩意儿真是恶心透顶。
“离我远点。”杰森嫌恶地看着他。
“我能远到哪去?起居室就这么大,难道你让我到卧室去这样吗?”埃米尔捏了捏鼻子。
杰森狠狠地瞪他,苍白的脸色和萎靡的精神让他这会不是很有气势。“去买点药。”他指示道,嗓音让他原本就低矮的气势又少了半截。
“行。”埃米尔爽快地答应,看在自己喜欢的人这时候特别没有魄力的份上,“有些什么症状?亲爱的。”他这时候特别想挑起杰森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现在的嗓音一点也不迷人。
19.
“头晕,发冷,咽喉干痛。”
“好的,我很快就会回来。”埃米尔说。
杰森嘴唇微张,把没来得及没出口的“我不介意你不回来”的话咽了下去。他现在真的很不舒服。
埃米尔很快买了药回来,二人当即就着水吃了一次药,其余的放在电脑桌上。接下来埃米尔从卧室翻出另一条被子,像杰森那样包在身上,和杰森的被子挤在一块儿,看情景喜剧打发时间。
杰森频繁用目光对埃米尔擦鼻涕的举动表示抵触。
“我们两个病患就不要互相嫌弃了吧。”埃米尔无奈地说。他又一次把纸团扔进垃圾桶里,鼻子两边微微泛红。
杰森无动于衷,仍旧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埃米尔扭头打了个喷嚏,回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他刚清醒那会儿头很晕,现在却好了不少,只是还没什么力气,鼻子却有越来越糟糕的迹象。杰森的嘴唇发白,脸就更不用说了。埃米尔想到杰森说自己发冷,天知道他多想以温暖为借口和杰森到床上去,盖同一条被子。要知道,最好取暖的就是人体啊。
赤裸的人体。
“你竟然喜欢看这种东西。”埃米尔拉扯起话题,“按理说,像你这种精英,不应该喜欢看专业书吗?”至少也该是名着改编之类的玩意,而不应该是眼前这种其实不大好笑的情景喜剧,说真的那几个主角的演技实不是太好,经常让他这位观众感到出戏。
“不要跟我说话。”杰森不悦地说。
“不说话你不觉得无聊吗?”埃米尔往杰森那边挤了挤,后者木着脸,一副很明显不想搭理旁边这个人的表情。“拜托,杰森,感冒太难受了,你现在也很难受不是吗,我们相互有对方陪伴,有什么理由寂寞地看无聊的电视剧呢。”
“我不寂寞。”杰森嫌吵。
“你害我生病,你得负责。”埃米尔只好换个理由。
“是你生病在先,所以其实是你害了我。”说到这个,杰森就生气,他很后悔埃米尔在家里打了那几个喷嚏之后,自己没有戴口罩并用消毒液好好清理。他讨厌生病,更讨厌身上没几个钱的时候生病,旁边还有个缠人的病患。不,传染源。
“如果前晚我好好呆在酒店里工作而不是去山上溜达,今天就不会这样了。”埃米尔说。尽管那天晚上让他接触到杰森鲜为人知的一些东西,但由于醉酒当中他迷迷糊糊导致出现不可估量的损失,他决定把那天晚上当成一次令人不愉快的回忆。
“我不介意你去跟维奇要求赔偿,他一向大方,一定会给的。”杰森说完,喝了一口温开水。
“我记得你把他丢在公路边。”埃米尔说。他觉得自己这时候去找维奇会没什么好下场,后者作为一个目中无人惯了的纨!子弟,铁定会斤斤计较被抛弃这件事。
“又不是你干的。”
“维奇会把我们当成一伙的。”埃米尔说。如果是他,他就会。
杰森嘀咕了句,声音非常小,埃米尔没有太听清楚,但听到了其中的“幼稚”二字。
他们接着看情景喜剧,可能是药效的原因,困意同时席卷了两人。杰森被被褥包围地很舒服,不想打断现在的舒适感,千里迢迢走到床上去,便就着现在的姿势打盹。埃米尔紧紧贴着杰森睡着,在他心里,这是难得的一次感觉不是太糟糕的感冒。
情景喜剧自动播放着,声音不大,成为了两人极好的催眠曲。
吵醒埃米尔的是一阵敲门声,他被从梦中惊醒,盯着面前的东西,眼里没有焦距地思考了一会儿外头会是谁。一定不是深居简出的房东,交房租的日子还没到,他最近也没有搞出值得左邻右舍投诉的事儿。对面的房子的租客一个月前退租离开了,至今没有租出去,他和楼上楼下没什么交情,甚至没说过几句话,所以肯定也不是他们。
难道是他的朋友,但凡事有可能没通知就找上门的朋友,他都事先发过消息——杰森住进来后第二天,他就极其见色忘友地要求朋友们没大事的话暂时不要到自己家来,并暂停一段时间社交。杰森竟然会到他家里来暂住,这机会太难得了,能用来在杰森身边转悠的时间他一丁点都不想浪费。
看到睡着的杰森皱了皱眉,埃米尔离开包成一圈的被子,抱着疑问打开门。
是维奇。
“维奇?”埃米尔非常意外,“你怎么会来这里?等一下。”他走到门外,把门虚掩,以免说话声吵到还在睡觉的人。他转身接着质问不速之客:“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不记得有告诉过你这个地方。”
“其实我是超级骇客。”
埃米尔冷冷地盯着他。
“好吧,我问了吉米。”维奇摊手,说,“你现在的态度太值得诟病了,埃米尔,这不是对待一个尊贵的客人该有的态度。”
“尊贵的客人不会在……”埃米尔看了看走道上的窗户,外头的天空很昏暗,他估摸着现在应该是晚餐时间。“不会没经过通报就径自上门,真正尊贵的客人会知道现在这时候敲门是在打扰别人。”他停顿了一下,狐疑地问:“吉米就这么给了你我的地址?”
“你又没有秘书或者管家,埃米尔,有钱人的那一套从来都降临不到你身上。”维奇以绝对权威的身份立场打击埃米尔,“我对他说我得找到杰森,我的哥哥,我说杰森最近都和你在一起,但你不告诉我你的地址,吉米爽快地交代了这个地方。他还托我带一句话给你,‘埃米尔,身体好了早点回来,我有很多疑问等着你来解释’。说起来,你的身体怎么了?”
埃米尔呆了一下,接着靠到门边上,用两根手指来回捏两眼中间。
“你不让身为客人的我进去吗?”维奇感到介意。他的身份可是到哪都会受到隆重欢迎,至少也会是精心对待。
“好吧,刚好我也算有事找你。”埃米尔轻轻推开门,压低音量警告,“听着,杰森在睡觉,不准在客厅发出声音,如果吵醒了杰森,我会让你后悔的。”
20.
维奇像在看一个以前没认识过的无礼之徒般看着埃米尔,表情因为后者这番话而变得有些扭曲。“噢,埃米尔,杰森是你的前情人,我也是你的前情人。”他不服气地大声说,“你犯的着这么区别对待吗!”哪个女人看到他不是满面怀春,甚至甘愿抛下家庭,只为了和他在一起一个晚上!他接着说:“我倒是想看看一个小小的服务生,能让我后悔什么。”
他看到埃米尔作势要重新拉上门,只好气愤地低声说:“好吧,好吧,服了你了,见色忘义的混蛋。”
“你不是一向以没心没肺着称吗,什么时候和‘义’沾上边了。”埃米尔嘲讽道。
维奇进屋,换上拖鞋,跟在埃米尔身后轻手轻脚往卧室走。他看到缩在被褥中间的杰森,那团硕大的棉被球被电脑桌和沙发靠背稳稳当当地夹着。
这副情景太可笑了。
当埃米尔关上卧室的门,维奇立即说:“刚才那一幕颠覆了杰森在我心里的形象。”
“等一下。”埃米尔首先擦了把鼻涕,然后翻找抽屉,找出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他一只手拿着笔记本,另一只手捏着笔,让笔尖贴着笔记本的空白页,然后对维奇说:“继续。”
“你感冒了?”维奇问。
“不是这个。”埃米尔点点头,“你刚才说杰森在你心里的形象,继续。”点头是回应感冒问题。
维奇张大嘴,看着摆出副准备好好记录一番的架势的埃米尔。“呃……”他思考了下,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小时候对他的印象,那会儿他不像现在这样,一年或者两年才回家一次,每次不会呆上超过二十四小时。”
“也行。”埃米尔说。
“以前的他很严肃刻板,很能干同时又很无趣,老爸老妈认准了他是家族的下一任掌管者,所以对他管得很严,对我是放任状态,所以我现在是个有趣的人。后来他叛变了……老爸是怎么形容的,他辞去了家族事业管理人。那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很多人都觉得杰森疯了,我也这么觉得,跟着拼命阻拦他离开。如果他拒绝当家族的管理者,这份苦差事就要落到我的头上了,你要知道,这世上太多英俊的男人漂亮的女人,和他们调情打趣得花上我一辈子的时间。我只适合让钱流出去,而不是整天计算怎么让很多钱变成更多钱。”
“我想听的是杰森的事。”埃米尔对维奇有些什么经历可一点也不感兴趣。
“知道了,你真罗嗦。”维奇的表情忧郁了起来。他今天要是不来这儿,就不会经历这种像极了女孩儿接近自己结果是为了打听自己的朋友的可悲遭遇。
“关于杰森,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想了想,说,“要我说,离开家族后的杰森也没真正获得什么改变,他打出生就被灌输精英教育,我一直觉得他离不开工作,因为除了这事儿,他再没别的娱乐了,也生不起什么有趣的想法。当然,性爱这种大众娱乐不算。你看,他不当迈尔斯家族的大当家,却跑到一家公司去当CEO,我看不出这两者的性质有什么区别,也就权力大小差得远了点。”
“他有自己的娱乐,他喜欢赛车,跟风比速度。”埃米尔为杰森辩驳。原本他想说杰森小时候对贝斯感兴趣过,但很快他又想起这兴趣没维持多长时间,现在他禁不住猜测这是不是跟父母的铁腕管制有关。
“如果他像正常爱好者那样开车的同时很注意生命安全,那我得说我很惊讶。”维奇说。
“……应该算吧……”被飙车那一晚吓得差点魂飞魄散的埃米尔没什么底气地说。
维奇从埃米尔的表情里看出言不由衷,不意外地耸耸肩。“要我说,杰森还是回去当他的大当家合适,在外头工作和在家里工作能有什么两样,他已经让老爸老妈见识到了他的倔强,只要他回来接任继承人的位置,他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的要求太多其他的东西。”
“我支持杰森。”埃米尔严肃地表明立场,“你父母不会为了让杰森回去,而动用金钱和权力干些出格的事儿吧?”
维奇看着埃米尔,眼里有着明了,还捎带一些鄙夷,以及比较多的不痛快。“你如果指的是骚扰杰森的爱人,我只能说,那也得杰森有爱人才行,他这方面其实跟我差不多。”他说,“事实上他们满希望杰森有个理智的爱人,这样就可以使用迂回政策跟他的爱人打好关系,让对方去跟杰森沟通,谁都知道,父母的语言一向比不上枕边风的威力。”
“没准他很快就有了呢。”埃米尔不服地说。
维奇说:“好在你没说你自己,那样的话我会嘲笑你的。”他一点也不认同埃米尔的话,也不同情对方现在的处境。“我现在彻底确定你对杰森是真感情了,这可大大地不妙,可惜我从来不跟注重感情的人打交道,没法为你请教一二了。”
“我不需要请教,来点祝福就够了。”
“别想了,不可能,我永远也不会祝福不久前才拒绝过我的人。”维奇小气地说,“我会诅咒你恋情失败,当你终于悔悟,想要投入我的怀抱,我会高调地拒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