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发出咯吱的沉重呻吟声,从门里露出一个侍女的半张脸,她朝夜泓云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入里面。
但是这次,堡主却没有在大殿里,反而是侍女带路,带着他绕过那宝座,一直朝着最深处的幽暗走廊走去,走廊两边都是琉璃墙壁,流光溢彩,墙壁上的火把焰火跳动,映得琉璃反光,地上则铺着猩红的地毯,整个走廊于是就弥散着妖艳诡异的氛围——穿过弯曲漫长的琉璃长廊,最里面的才是堡主所住的居室,而堡主此刻就在卧室等待他的到来。
卧室里生着各种香炉——大的、小的、金制的、白玉的、龙凤球形的、麒麟呈瑞形的……夜泓云看着偌大宽敞的华屋里的那些多得夸张的香炉,而入鼻的则是浓的叫人想呕吐的各种香料混合的味道。
“堡主请少主入内。”一名脸色苍白的侍女来到他身边,恭敬道,“少主请随入内。”
夜泓云微微蹙眉,说实话,他实在不想在种地方多呆上哪怕一刻钟。待他穿过帷帐,进入到里面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卧室里并没有床铺,有的只是一个大池子,堡主整个人就躺在池水里,而清净的池水被他身上的脓液污染,浑浊不堪,堡主用他那因为生病而骇人不已的脸望着他道:“泓云,你果然是有心人。”
夜泓云抱拳道:“堡主,我只是想多解一些你所说的‘奇女’的事情。”
堡主咧了一下嘴角——假如那还称作是“嘴”的话,他示意侍女给夜泓云搬一张椅子来,让他坐下,才缓缓道:“我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泓云,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堡主请说,如果我能做到的话……”夜泓云低头抱拳。
“你能叫我一声‘爹’吗?孩子,你可知道我等这声等了多少年……”堡主的目光变得沧桑起来,“你真的以为我和外面谣传的那样,只是当你是一个工具?你根本不知道,我遇到多大的困难……一直没有认你……是不想卷入血腥之中……”
“泓……泓云明白堡主的苦心……”夜泓云单膝跪下来。
“你果然还恨爹么?”堡主凄凉地长叹一声,此刻的他,卸去白日里的权威,完全是一个病入膏肓、渴望亲情的可怜老人,夜泓云终于心软,低声叫道:
“父亲……”
“孩子,我没有听错吗……你真的在叫我……”堡主眼里竟闪烁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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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分,在夜泓云所暂住的住处里,煌无瑕满头是汗,颤抖不已,似乎又要病发,但是他却坚持要把“秘密”告诉煌无影。
煌无影来到他身边,被他把抓住手,煌无瑕双目瞪得很大,颤声道:“无影……你记住我的话……牢牢记住……一定要……”
艰难地咽下一大口气,他才得以继续:“我……所有记忆的最深处,有一个地方,那里就是莲师傅最想知道的地方……那里……有……两棵树……一棵树参茂盛,一棵树枯萎,在峡谷的入口……就像是一个胃袋的入口那样……峡谷里面……里面就是……我记忆能达到的极端……那里是我们的母亲带去过的地方……在我们出生的时候……莲师傅拼命想知道那里……但是……他……找不到……”说罢,他就开始剧烈地咳血,一滩滩地吐血,触目惊心。
“你又发病了?!”煌无影按住他的肩膀,煌无瑕摇摇头:“我……看来是……大限到了……无影……我的兄弟……你听好了……千万不可以接近郁山……那是一个……邪门的地方……一定不要去……”
说完就哇地一口吐出鲜血,蓦然倒在桌上,再也不动弹。
煌无影连忙试探他的鼻息,发现他尚存有微弱的气息,于是将他抱到床上,开始往他体内输入真气,但是却丝毫不见气色,此刻的煌无瑕,就像是风中的残烛,他突然般撒手不省人事,徒留下更加难解的无数谜团。
“这该如何是好?”煌无影看看床上苟延残喘的煌无瑕,时也筹莫展,窗外电闪雷鸣,彷佛昭示着不祥灾祸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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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秘殿之中,却是另一番父子相见,真情流露。
堡主感慨万分:“泓云,我万万想不到,有来到床前孝顺的,竟然是你——其他那几个孽子,都巴不得我快死,他不配做独孤绝的儿子,只有你……只有你才是真正挂怀为父,唉,真是久病床前知孝子,为父实在是有愧……对不住你母子……”
“父亲……您……不要这样说,请父亲明示,泓云定将能医治父亲的东西找到!”夜泓云眼眶微红,看来也受到了父子深情的感染。
堡主方才道:“这说来,也是为父年少轻狂,犯下的段风流债……我曾经说过,在郁山中见到名女子,于是被她吸引,进而与她交、欢……但是自从离开之后,也染上怪病,从此便明白,原来早已被她下毒。从那以后,也多次寻找过她的踪迹,但是寻或多年仍不果,而我的病症逐渐加重,因此只好放弃找寻。
但是近几年,我得到了一些线索,得知那名女子似乎有踪迹可循,但是那三名孽子争斗,搅得堡中不宁,因此也只好暂时放弃。儿啊,你来了,我总算是有些希望……“
“父亲,泓云定然不会辱没使命!”夜泓云道。
堡主欣慰地点头,道:“这些年,我把收集的所有线索,都叫人编订成册,这些书册可以让你拿去观摩。”
说完果然又有侍用金盘拖着一个绸缎包裹,那包裹方方正正,看来里面摆放的就是堡主所的,记载那名奇女下落的书册。
夜泓云双手领过书册,堡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泓云,你答应我,不要变得和那几个孽子一样,让我为难。”
“父亲,泓云绝对不会对你有二心。”夜泓云把书册高举过头顶,他深深地清楚,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家族之中,他绝无反抗的余地,当初进到独孤堡时的自己,抱着一腔单纯的热血,又是多么真可笑!所有的事情,都远远比他想的还要复杂千倍。此刻他真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唯一能做的,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接过沉甸甸的书册,夜泓云也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身在风口浪尖,由不得自己。堡主似乎也疲累,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换水,夜泓云也识趣地及时告退。当他离开那个秘密的卧室之后,顿时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那屋里的香气混杂着腐败的味道,实在是叫人受不了。
也不知道像堡主那样苟活,究竟算不算是生不如死的受罪?
不管怎样,所需要的线索也终于到手了,夜泓云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振作一下精神,连忙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外面,依旧大雨滂沱,也不知道这场大雨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夜泓云冒着大雨,疾步而行,此刻的心情,竟是只想快些回到那个暂时的住处,那个暂时的“家”。
但是他万万料不到的是,住处里正有一场意想不到的惊霹雳等着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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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过浓密雨幕,眼看水榭楼阁近在眼前,夜泓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这夜,对于他来实在是太漫长、太折腾,他现在只想倒头就睡,所有的烦恼都只希望丢在边。
但是当他终于踏入大门之后,却感到整个大屋里似乎弥散着不一样的氛围,那种感觉叫他从心底觉得不舒服。心想也许是自己太累,以至于多心敏感,夜泓云晃晃头,强大精神,进入到走廊里面。
不料,见到的情形却让他吃惊,只见煌无影的房门大敞,煌无影从屋里急匆匆走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道:“你随我来!”
“无影,我累了,今天可不可以不要……”夜泓云想到他的精力是何等旺盛,便觉得脚软,连忙道。
“是急事、大事、你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快进来!”煌无影的样子也不像是索爱,实在令夜泓云摸不到头脑,但是被他拉到里屋,来到床边一看,夜泓云便险些跌坐在地!!
第40章 雨夜出逃
“他……他是……!!”夜泓云惊见床上躺着的,宛若死人一般的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就是煌无瑕,也是陈碎心。”煌无影解释道。
“无瑕公子!!”夜泓云失声惊呼,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曾经发誓要效忠的人,竟然在样的情形下会面!!
“嗯?”煌无影突然发觉什么似的警觉起来,“有人在监视!”
说着他便已经飞身跃出窗外,夜泓云紧接着也警惕起来,他守在床边,不敢离开,形势突然在瞬间逆转得他不知所措,只是头脑中股直觉——他万万不能让独孤堡的人将煌无影掠去!
而煌无影跃出窗台,已然轻巧翻上屋顶,屋顶果然有名黑衣子站在那里,他就是那个跟随夜泓云前来的暗风——“下绝断”的顶尖高手。
两人此刻面对面,暗风不禁哑然失笑,道:“就是传中明珠世家武功最得的高手影公子,听是最强的‘兵器’,倒是一直很好奇,想看看究竟能强到什么程度。”
原来昔日四大势力明争暗斗,各自培养暗中最强劲的武力势力,比如独孤堡的“下决断”、临谷的“毒香三千里”,但是明珠世家的总管莲师傅却倾尽全力,独独训练煌无影人,因此在秘密的顶峰武界早有传闻,影公子是下第强者,是死亡的化身。
而莲师傅所采取的训练方式,完全是按照种流传数百年的“奇术”——冥之道进行,传经过冥之道培训而成的高手,是世间最冷酷无情的至强“兵器”,得到冥之道,就意味着得到战无不胜的武力后援,可是冥之道异常残酷的手段方式,却也使得大量高手还没有完成所有的修炼,就毙命在半途之中,因此能完成冥之道的人,千万里挑,必须具备极高的毅力、资、体力甚至运气,斩杀万骨方能出关,最终将与死神无异!
而煌无瑕煌无影对悲惨的兄弟对于莲师傅来,人提供无以伦比的脑力,人则提供战无不胜的武力,都是玩弄在他股掌之间的工具,不得不命运可叹。
“怎样?来挑战我么?”暗风不知深浅,依旧挑衅。
“你找死。”煌无影眉目挑,冷煞双眸甚是骇人,出的两个字不同于般人的嗔骂,而是真正的死亡宣告。
“你……好大的口气!”暗风心中一动,不可否认,他从没见过一个人会散发出如此不祥的杀气,就连他名“天下绝断”的顶梁高手也感到胸口微微压抑起来,果然不愧是明珠世家最高杀手,让人不容小觑!
他扯动一下嘴角,身为高手,再也没有比棋逢对手更加令人兴奋的事情!于是他解下腰间两把佩刀之中的把,丢到煌无瑕手中:“来吧,和公平斗!可不愿意让别人议论,暗风杀个手无寸铁的人!”
煌无影拿起那把佩刀,脸上表情竟然变得有些狰狞,随即,他的口中发出狂妄无比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暗风被他笑得有丝毛骨悚然。
“愚蠢的人,别人会记住你的行为——竟然亲自给我一把刀,难道还不够好笑么?”煌无影骤然拔出刀,雪亮刀刃优雅地一划,蓦地,身形如风,竟然持刀逼近暗风的身侧!
那并不是很快的刀,暗风甚至有足够的时间拔刀、思索招式或者招架、或者避开,但是他最终选择竖刀一挡,刹那的近身交错——只是刹那的定格,煌无影猫着身,反手持刀,刀刃正与暗风的刀相击,横竖,斩挡——只是一瞬间,暗风就想:这战,值了。
因为他终于见识到武力的顶峰!
整齐的切口没有丝毫凝滞,从断裂的刀刃、到整齐撕裂的衣帛,到齐齐而断的腰带、肌肤、骨骼、甚至是内脏,暗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要不就是面对一个非人的东西,不然怎么可能造成样的伤呢?
或者,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伤,因为在煌无影和他错身之后,他的上半身和刀刃,都被整齐地分为二,从屋顶跌落下来,而下半身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给煌无影刀,确实是不明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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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无影解决暗风,才回到屋里,对夜泓云道:“瞒不了独孤堡的人多久,我们下一步如何做?”
夜泓云咬唇苦苦思索,绞尽脑汁思索,才终于道:“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无瑕公子会在这里?!”
“现在不是细讲的时候——去联络李凛,叫他速速去张罗,我们提前出发,以免事情败露——煌无瑕现在可是个烫手山芋,把尸体处理一下,把煌无瑕的面具给他带上,外人问起就还他是陈碎心。”煌无影倒是思虑得比他还快。
“可是无瑕公子现在的状况……万一……”夜泓云担忧地握起煌无瑕的手,入手冰凉,就如同死人,他没来由觉得揪心起来。
“在这个独孤堡,定然也没有人会为他医治,只有出得堡才有希望。这样守着也不会有起色,我已经为他输过些真气,可以延续下他的生命。”煌无影催促他道。
夜泓云心横,终于道:“好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于是急忙转身离去,再次钻到雨幕之中。
煌无影则把被子给昏迷不醒的煌无瑕盖上,然后把他的人皮面具拿来,准备给他戴上,忽然他心中动,想道:现在堡中人人都知道有个无影的存在,煌无瑕与长得样,不如来扮作陈碎心,而他扮作“无影”,岂不是更好?
于是他将人皮面具贴到自己的脸上,拿过桌上的铜镜一看,果然自己变成陈碎心——而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才是真正的煌家的家主,他不过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影子罢。——他以前生命的切就是做煌无瑕的替身,到现在依旧是他的替身,真是冥冥中注定的命运。
于是,化身成“陈碎心”的煌无影跳出窗外,将暗风的尸体收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入水中,然后回到卧室,收拾行李。
这样等到夜泓云终于请到李凛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李凛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少主要走得么匆忙,但是身为下人他也不好多问,眼看夜泓云似乎要杀人的神色,他就知道事情定很严重,于是也不敢多做休息,连忙去召集车马,准备出独孤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