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关注外头的动静,一面嘀咕道:“我肯给你做饭就不错了……”
她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虽然当初让你跟人家走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只是妈妈完全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她无限忧愁地看过来,同时伸手过来摸我的脑袋,叹息道,“一手带大的儿子就快变成别人的了,妈妈好伤心——”
“等等——”
我胡乱地摇头想甩开她的手,没成功,最后还被她扯过去一把抱紧了。这女人力气大,我挣脱不得,只好在她怀里干瞪眼,“老妈你……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当初让我跟人家走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给我说清楚了啊啊!不然我绝对会死不瞑目的啊啊啊!
我老娘松开我,结果我一抬头就被她两眼含泪的表情吓一跳,声音全给堵在嗓子眼里,任由她哀哀切切地捧着我的脸,听她轻声道:“小风,你已经长大了。”垂眼扫向我肚子,眼泪啪的一声掉下来,“我的孩子,现在都已经要当妈妈了——”
口胡,老子是爸爸!
说话间又是数道气浪冲破了空间阻隔横扫而来,震得玻璃发出破裂的声响。
她无视我眼里的死光,继续哀切地说道:“本来以为还要等上很长时间才能见到外孙的脸,毕竟理事长是亚特兰蒂斯最难摘到的高岭之花,儿子你又是这么不起眼的幼年体,脑筋还跟人类一样古板,没想到——”
哗的一声,玻璃碎成了一地,狂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至。我老娘打了个响指,在周围撑开白色的半球形结界,把摆放着红茶跟点心的长桌囊括进防御范围里,擦干眼泪朝我露出赞赏的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孩子,所以是怎么做到的?”
“老妈,你……”我发誓我刚刚亲眼看到她把一个眼药水瓶子从身侧扔了出去。
她捂着小半边脸,兴致勃勃地猜测道:“所以儿子你是用了色香,还是下了药?”
喂喂,这种听起来像是我把人家设计了的感觉是什么?我在你眼里原来是这种人吗?
生硬地打断了她的妄想,嘴角不停地抽搐:“我什么也没干,只是去洗澡——”
她眼睛一亮,掩住嘴唇发出一串笑声:“喔,湿身诱惑大作战?”
这下子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就认定是我对他做了什么而不是他对我做了什么?我可是什么也没干就莫名其妙地被推倒了啊啊!现在不但被告知因为不幸中奖所以不给进行任何剧烈运动,还陷入人生最大的危机之中,这女人还笑成这样——
所以给我搞清楚了,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
见我陷入暴走边缘,她这才停下了种种不正经的脑补,将右手搁在膝头静静地看我:“这样不是很好吗?妈妈已经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了,这个人愿意把你收到羽翼底下,给你庇护,我很放心把你交给他。”
我怔怔地听着,看她垂着眼伸手过来轻抚我的腹部,“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妈妈也帮不了你多少,能够支持你的就只有修一个。”
外头飞沙走石,尘烟蔽日,那两个超A级的男人干起架来完全不管不顾,动静大得能把整个峡谷给拆了。之前在学园里禁止械斗,他们就一言不发地坐上飞行器,一路上释放着低气压。一到平原地带,两个人就不约而同地从飞行器里跳了下去,还在半空中就开始拔刀相向。我根本没发现这两人身上藏着武器,但他们在半空中交战的时候,刀剑相击发出铿然的声响却让人忽略不能。好吧,亚特兰蒂斯的水深不是我这么一小老百姓能琢磨透的。
刀剑无眼,我只好带着我老娘先回城堡,免得被殃及。管家夜早早等在门口,睁着一双眼,倒是没有什么黑化的迹象。进了城堡还体贴地挑了个视野好的房间,送上茶点,让我们可以继续观战——连黑化版都是这么好的态度,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那天放我过去的时候,他根本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局面。
外面的战火愈燃愈炽,屋里的气氛却莫名地安静下来。
我老娘摸了一会儿,没感觉到有什么动静,就把手缩回去,撩拨了一下耳后的头发,眼底浮出回忆的神色:“你姥爷说的话向来很准,当年我跟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过我跟他没结果。当时爱得死去活来的,连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谁还听得进去。”
听到这里我脑子里就只剩一个念头,就是当年我老子跟我老娘估计真是爱惨了。
大陆上的物种寿命大多十分漫长,接受的教育也是一味追求进化,像冯斯特的生物学课程上甚至还有两个课时是用来分门别类地给学生介绍用哪些体位做会更容易受孕。更多的伴侣,更多的基因组合,就意味着更多的进化机会。他们不像人类那样讲求一生一世,像狮鹫这样的物种,已经算得上是个中特例。
——这俩人能有这样的觉悟,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她搁在膝头的手,她看向我,摸着我的头发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妈妈现在就跟你说一下,你很快就会懂我为什么会舍得把自己唯一的孩子交给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
按照她的说法,我姥爷就是个铁嘴神断。当年他早早说过,她跟我老子注定处不久,可我老娘不信。结果等到我出生的时候,凌家那边一看是个连L级种都比不上的废种,马上就逼迫我老子跟我老娘分手。他们抗争了很久,终于没能熬过去,在我七岁的时候正式断绝了关系。到了十一岁那年,我老子就连来看我的自由都被族长给限制了——于是,我再没有爸爸。
“凌家不要你,但秦家没这种说法。”她轻握着我的手,淡淡地回忆道,“你是我儿子,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你养大,你姥爷也不像凌家的老古董。你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立足之地,在人类社会中却能活得很好,即使没有父亲,也从来没有比别人差,所以我一直以你为荣。”
只是在我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事情又产生了变故。
那年生日party结束后,姥爷把她留下,父女之间进行了一次谈话。
就是这次谈话,断定了我日后的命运。
她端起凉透的红茶,凑近唇边呷了一口,“我本来已经打算让你永远脱离亚特兰蒂斯,但你姥爷告诉我,在你十七岁的时候会发生一场基因突变,但不清楚契机是什么。亚特兰蒂斯已经沉寂了数千年,传说中的evolve-key再现,必将引起暴动。这之后的三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我重新联络上了你父亲,希望他能够为自己的儿子负起一点责任。所以在那三年里,他一直派人跟着你,你干了什么好事他都一清二楚。”
我郁卒地挠脸颊,皱眉道:“我就说他怎么要打断我的腿,原来——”
我老娘低低地笑了几声:“我挑人的眼光还算不错,他虽然不是做丈夫的人选,却是个没得说的好父亲。说起来,你们俩父子一个是子控,一个又恋父,如果不是理事长大人最后出现,我都说干脆你们——”
“……老妈,我可不可以问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就算亚特兰蒂斯的教导方式有问题,你也不可以这么没下限吧!为什么会把这种脑筋动到我老子身上啊啊!
此时,窗外又是一阵狂风大作,九条白色的尾巴在风暴中心狂暴地甩动,发出无数声气爆——啊啊,爸爸你彻底兽化了!我激动了,起身朝风暴中心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另一只巨兽的影子——呃,所以修还没有兽化,直接以人形对决超A级的九尾狐?
好吧,果然是站在大陆巅峰的种族,实力什么的根本不是我能揣测的。
于是默默地坐回去,听我老娘继续道:“所以那天你出车祸的时候,我就有这种预感。结果等你醒来的时候,身上的气味果然变了,你姥爷的话又变成了事实。于是当他提出让理事长成为你的监护者时,我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
……原来你才是罪魁祸首啊,姥爷。铁嘴神断什么的,说是只要强大起来,全世界美人都是我的——我勒个去,现在根本没机会了啊!
“你受到的一直是人类社会的教育,可能一生都无法认同亚特兰蒂斯的思想观念。然而在这里,身为key的你一旦接受某一个体,就意味着接受了对方的整个种族。”见我一脸错愕,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前那只小百灵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怎么说呢,果然还是应该庆幸人类的教育把你变成了一个注重所谓道德的个体吗?”
我抖了抖,脑海中冒出了少女小雀的身影。虽然她的脸已经有些模糊,但容易脸红的可爱模样还是很轻易就能想起来。这样单纯的女孩子,居然会给我下套?如果当时就这么答应了她,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就要跟百灵一族的所有族人上床?
……如果是那样的话,老子跟播种机有什么区别?
一阵惊天动地的连环爆炸声,之后天地间重新归于沉寂。即使是沉浸在失望中,我也忍不住朝窗外张望了两眼,那两人终于分出了胜负,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
正想着呢,就看见我老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是你爸爸输了。”
“他们还没回来呢。”我飞快地说道,意思是别这么快下定论。
她又喝了一口冷掉的红茶,兴致缺缺地道:“在来之前你姥爷就预测过结果,输的人会是你爸爸。以及——”扫了一眼我的肚子,“里面那个,是很活泼的小男生哦。”
我:“……”
40.诱捕
好吧……肚子里怀的这个是不是男孩我不知道,事实上我连自己还是不是个男人都搞不清楚,因为正常男性不会怀孕,而正常女性也不长我这样。一言概之,我TM就是一杯具。
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后跟我老娘一起等了会儿,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瞬移回城堡,身上都有些狼藉,不复平时优雅。我老娘在旁狭促地笑道:“儿子,能让这两个男人为你打架,你也称得上是大陆第一人,有没有为自己感到骄傲?”
“……完全没有。”虽然这是事实没有错,冰山碰撞什么的也的确让人大开眼界,但为什么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是带着一种微妙错位感?
我特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集中了精神去看那两人,正冷淡地垂着眼跟管家讲话的修除了脸上被划了一道血痕,其他似乎都没什么大碍。在数尺外,我老子也恢复了喜怒不于形色的扑克脸状态,不过左手一直垂在身侧没有动,看来是受了不轻的伤。
熟胜孰败,一目了然,姥爷的预言再一次应验了。
我默默低下头去,伸手摸了摸平坦依旧的小腹,感到一阵恶寒——
于是这里面……真的是我儿子?
顾小城笑过我的反射弧比一般人都要长,受到了惊吓要等好半天才会表现在脸上。再加上刚刚一直有人出来搅局,我都没有余裕去思考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于是在距离被告知“你有了”这样诡异又可怕的事实两个多小时后,我终于感到一股混杂着忧虑震惊不安以及莫名欣慰的感情袭上了心头。又站在原地恍惚了几十分钟之后,才意识到我期待的儿子居然是要由我自己生出来,所以莫名的欣慰变成了抓狂——
我是想要当六个孩子的父亲,可我没打算要自己生啊啊啊!
因为满脑子纠结的都是“到底要怎么生”、“会不会生出跟当初的自己一样的小鬼然后被迫要抛弃他”以及一闪而逝的“可不可以不要生”这样的问题,所以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做出各种囧囧有神的事情,比如拿勺子吃面,用筷子喝汤什么的,让餐桌上的其他三人侧目了好几次。值得一提的是,在惊天动地地打过一场以后,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剑拔弩张。餐桌上的平和进一步钝化了我的五感,终于让我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
心不在焉地吃过饭,又心不在焉地去洗澡,连手上被塞进来的是我老娘特意带过来的恶趣味卡通睡衣都没能发觉。恍恍惚惚地穿着印有小熊维尼的鹅黄色卡通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被她塞了枕头在怀里给推出外面。直到房间门砰地一声关上我才回过神来,站在门口纳闷了很久——
这不是我房间么,为毛我会被踢出来?
于是转过身去用力拍门:“老妈,你把我踢出来干嘛?喂喂,别开玩笑了,快开门!”
然而拍到手都疼了也没人来开门,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女人九成九是进了浴室泡澡,没个把钟头绝对不会出来。嫌恶地看了一眼袖子上的卡通图案,放下手臂,摸出装在裤袋里的手机来打发时间。这阵子我特别容易犯困,通常不到十点就会上床睡觉,现在眼看都快十点半了还进不了自己的房间,手机屏幕上的图案都已经变成了模糊的色块——
退出游戏,整个人已经滑到了地上,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还是没出来。目测一下门前地毯的厚度,自暴自弃地想着今晚干脆就在这里睡算了,就看见一双皮鞋停在面前。强打起精神抬头看去,管家的脸模糊在阴影里,伸手来扶我:“你怎么坐在这里?”
这语气——
我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凑近了一看,眼睛果然是睁开的。一看他手上托着的银盘,就知道肯定是在给谁送点心的时候瞥见我坐在地上打瞌睡,这才走过来。他看了看紧闭的房间门,又看了看昏昏欲睡的我,把刚刚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怎么坐在这里?”
我抱住枕头,整个人贴在墙上,顺着往下滑了一段:“因为我妈把我锁外头了……该死的——”头很痛,肚子也不怎么舒服,“我说——为什么我要被人从自己的房间里赶出来,城堡里不是还有很多客房空着么?”
他托住我,说道:“今天下午主人跟你父亲打的那一架,把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震碎了,我只来得及修复好其中的几扇,所以你父母今晚会睡在东翼的客房跟你睡的房间里——”
我清醒了一瞬,瞪大了眼睛看他,可惜没坚持多久又开始迷糊:“你肿么不早缩……”脑子似乎都生锈了,转动的时候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让我很是崩溃地往地上滑去,“算了,今晚就睡门口好了——”
真是混乱的一天,现在居然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歪着头靠在门边,眼睛已经彻底阖上,不管他说什么我都装作没听见,也实在是听不清了。把我叫起来又怎么样?你还能给我张床睡不成?反正我一大老爷们,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在地上对付一晚也不算什么,所以拜托你就别在我耳边说个没完了……
他终于不吭声了,也没再试图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似乎有什么人过来了。走廊上铺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声音,我没听见脚步声,也没有讨厌的家伙在耳边说个没完,于是满意地拿枕头挡住了脸,准备陷入更深的睡眠当中。然而下一秒怀里的枕头被抽走,人也被从地上抱起——这么大动静,我再困也得睁眼。酸涩的眼睛适应了光线,正好跟把我打横抱着的人视线对上,修难得穿着深色睡袍出现,线条完美的胸膛微微袒露,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
“老——师?”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不然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