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是一片晃眼的光芒,刺的自己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似是听的有人再唤自己的名字,一遍一遍,声音是那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可就是无论怎么回忆,瞳涟都想不起来,这个声音到底属于谁。回身,看见一抹纯白,在耀眼的光芒中,淡淡的,不明显,不真实,瞳涟想唤他,潜意识里浮出一个名字,只是一瞬,便又消失了的名字,于是他张张口,终叫不出一个字来。那一抹白色离瞳涟越来越近,渐渐清晰起来的身影中,依旧看不清的面容,瞳涟的心里,无端的生起了一丝恐惧之情,而那一丝恐惧,随着那抹身影的接近,越发的明显了,甚至,额头上蹭出了丝许细密的冷汗,只想逃离,却是如何也动弹不得……
大骇。惊醒。
瞳涟睁开眼,周遭一片漆黑,想来已是深夜了吧,他坐起身来,抚了抚额头,竟发现了一头的冷汗,愣了愣,不禁失笑,自己竟然真因为一个虚无的梦境而惊出了一头冷汗,这是作何说。想至此,起身下了床,推开门,便看见屋外那一片深红色的天空,红的极度诡异的色彩,真是不详的颜色,瞳涟皱了皱眉,移开视线,打量起四周。这是个不大的院落,前院无花无草,倒是有些奇怪的石头,泛着不明显的红光,周围都是走廊,曲曲折折有许多,也不知都通向哪里,索性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就走,也不担心是否能绕的回来。
走了不知许久,突然看见前方有些明亮的光芒射出,瞳涟止了脚步,眯起双眼细细看着,似是有人提着灯,站在走廊的尽头沉思,一动不动,明红色的灯火照亮了他红色的长袍,不似白天时见到的那人红的那么妖艳,是深沉的红,收敛的红,长袍上绣着各式各样的花,却不显繁杂浮华。瞳涟微微往前走了些,依然只得见一个侧影,并不能看清那人的面孔,只是隐隐觉察到了一丝肃杀的意味。
“什么人?”转身,瞳涟看见了那张面孔,俊朗的面容,有些熟悉的意味,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此时他看着瞳涟,眼里满是敌对。
“这么晚了,不该到处走动,回房去吧。”见是瞳涟,语气软下来了些,可是淡漠的面色却依然无甚改变,他淡淡的看了瞳涟一眼,移开视线,转身变要离开。
“你是谁?”瞳涟张口。
对方的身形愣了一愣,复又抬脚往前走,只留下一抹冷冷的回答:“浮尘。”
浮生若梦,惟梦红尘。
瞳涟看着浮尘离开的背影,这个想法便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中。摇摇头,瞳涟继续朝着浮尘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些日子,瞳涟大概都熟悉了自己所住的这个小院落,院子不大,但是曲曲折折的有许多小路环绕,环境倒是优雅,听那个叫做羽化的人说,这里是他的别院,以前都是他自己闲暇时才过来小住几日,外人很少的进的。听他和自己说话的语气,似乎是瞳涟能够住进这个别院,应该感到极大的荣幸,每次听到这里,瞳涟就冷哼一声,转头看风景,也懒得理会这个虚荣的男子。吃了闭门羹,他到也不气,只是邪魅一笑,不再言语。
只是这些日子,瞳涟的睡眠是越发的不好了,夜里总是做着同一个梦,梦境里总是相同的景致,相同人,相同的话语,也总是在相同的地方醒来,醒来时也总是惊得一头的冷汗。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的了,只是,心里有个地方,似乎有很大一块的空缺,那空缺,叫他难受,像是偶尔呼吸不过来的难受,但也只是偶尔罢了。
夜里睡不着,瞳涟就起身,睁着眼,盯着黑暗的环境发呆,努力的让自己回想些什么。可记忆似乎故意与他周旋,当他努力回想些什么的时候,脑袋里便是空空如也,但当他在很忙很忙的时候,有些记忆却会不经意间跃入脑海,或清晰或模糊,都是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有些像每夜的梦境,却又不是那么相似。
有时候,仅是因为这些片段闪过脑海,瞳涟的脑袋就会昏昏沉沉一阵天,像是高速运转了一整天,已经乏到要虚无了。于是一整天都是昏昏欲睡的提不起什么精神,严重些的时候,甚至会因为在这些片段,而头疼不已,像是千只蚂蚁在往脑袋里钻,不停不停的钻着,疼痛难忍,有时,实在疼得受不了了,瞳涟便躲到房间里,用双手狠狠的,不停的击打着自己的头,即便如此,却是无甚用处。
可是,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之后,瞳涟发现了一件事,似乎每一次疼痛之后,记忆便会渐渐的清晰一些,过去的画面便会多一些,想起的往事也会越深刻一些,只是一次一些,渐渐增长着。
“瞳涟,今天感觉如何?”那个名唤羽化的红衣男子再度笑盈盈的踏进瞳涟的房间,眉眼弯弯。
此时,一把泛着寒气的剑抵在了他的脖颈,瞳涟冷冷的盯着他那张魅惑而无害的脸,立在他的面前的瞳涟,周身微微泛着些红光,并不耀眼,却是煞气凛然。
“你这是作甚?”并有吃惊,没有后退,也没有还手,红衣男子的眉目越发的弯曲,笑容越发的妩媚。
“为甚耍我。”冷冷的问。
“我怎的耍你了?”红衣男子闻言,觉得越发有趣了,笑意盈盈的回头,饶有兴趣的看着瞳涟那张有些发黑的脸。
“你不是羽化,为何要自称是羽化。”握剑的手再向上翻了翻,剑身直抵红衣男子白皙如玉的脖颈,却没有真正伤到他。听到此话,红衣男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看着他的眉眼却依然在笑。
“原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呀。”像是听到了一个很让人惊喜的消息,红衣男子惊叹一声,凑近瞳涟。
“只是恢复了一些,”瞳涟的声调依旧是冷冷的,“莫要岔开话题。”任凭面前这个男人兴致颇浓的打量着他。
“这个呀,不用我说,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啊。”饶有兴趣的打趣道,莲笙看着瞳涟脸色越发黑了些,笑意更甚。
“你是不是早知道我是妖?”瞳涟避开莲笙的目光,淡漠的问。
其实对于羽化,瞳涟能想起来的并不多,只是记得,他对自己而言,似乎是很重要的存在,是让他的内心因为空缺而缺氧的原因,其他的事情,还是很模糊,模糊的理不清思路。
“是啊。”毫不避讳的回答,莲笙晃晃脑袋,“我猜,羽化大概也猜到八九分了吧。”
“什么时候!”闻言,大惊,瞳涟回头,对上莲笙笑意盈盈的眸,颇不自然的,撇过头去。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莲笙的面上,扬起一丝得意的神色,“至于羽化,大概是在你们到江南的时候察觉到的吧。”摇摇头,像是在感叹羽化不及自己明察秋毫一般。
“原来他是知道的……”根本没听见莲笙后面的半句话,瞳涟喃喃自语,旋即收了剑,径直走回房间里,背对着莲笙,也看不出他面上是怎样的表情。
莲笙再笑:“看起来你大概已经能很好的驾驭你的能力了,就是说,时机已然成熟。”
“什么时机?”还是不回身,还是冷冷的言语。
“进攻天界。”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莲笙笑盈盈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怎的就知道我定会同去。”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句,肯定的拒绝莲笙的邀请。
“你自然会去,”莲笙信心满满的答道,“只为了羽化,你也会去的,不是么。”看到瞳涟沉默的背影轻轻晃了晃,莲笙满意的笑笑,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门,他知道,此刻瞳涟需要自己呆一呆,想一想,这样,他才能尽快的,想明白一些事情。
得意之色,布满莲笙离开时的脸。
第三十二章:红尘之间
天界,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是某些蠢蠢欲动的力量,已然展露出了菱角。
羽化闲来无聊,一个人出了风灵宫,打算到雨神的落雨殿中坐坐。羽化本就是个受不得闷的人,在风灵宫里呆的久了,他就会变得浮躁,若只是浮躁便也算了,偏偏只要内心一不安定起来,他就总会想起一个人来,一个现在他绝对想不得的人。
瞳涟现在在妖界,过得如何。
这样总是无端端闪现在羽化脑海中的念头,叫他很是苦恼,明明深知自己想不得,可偏偏越发劝自己莫去想就越发的会想起,这行为让他很是苦恼,于是他决定去找善解人意的雨神谈谈心。
想起雨神,羽化的嘴角总会不经意的上扬。雨神墨泠,比羽化要晚成仙近一百年,羽化总是记着,墨泠到任的那天,自己也是闲来无事在天界四处晃悠,这小姑娘虽然在天界是初来乍到,但却老练的很,被下仙迎着往她的落雨殿里走,一路上也不多言语,只是微笑着,看到什么都显得极其淡然。那时羽化觉得她倒是有些意思,一心想要逗逗她,便化身一只长相颇为怪异的白色鹦鹉,飞落她的肩膀。羽化以为这刚刚来天界,对什么都该感到新奇的小姑娘,看到自己化身的鸟儿,定会大吃一惊。哪知墨泠是何其的老陈,她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鹦鹉的头,轻轻道:“风神羽化大人这样给小神面子,亲来欢迎,小神实在是担当不起。”话虽这么说,但手上抚摸的动作依旧没停下的意思。
羽化闻言,愣了愣,方才从她肩上飞起,落地时,已是自己原本的模样,他笑盈盈的看着墨泠:“小姑娘好生厉害,初到天界,做事就如此有分寸。”
“风神大人过奖。”墨泠盈盈一笑,淡淡的答道。
后来两人渐渐混熟了,在天界里,羽化无聊时,除了玄映又多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对象,加之墨泠这小姑娘成仙时年纪虽小,但知分寸,识大体,善解人意,可真是深得羽化的心。
在羽化的印象里,墨泠很少开玩笑,即使开玩笑,语气也是淡淡的,越发容易惹人发笑。记得墨泠为数不多的几次玩笑中,最令羽化哭笑不得的,就是刚刚认识的那一次,那时羽化问墨泠,初来天界的那天,明明知道落在她肩膀上的是位衔比她高的自己,为何如此识大体的她,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摸那鹦鹉的头,要知这不知者不怪,可知道的那便是以下犯上了。
墨泠那时听闻这话,嘴角扯得老高,露出难得的俏皮的笑容道:“风神羽化的便宜,能占当然要义不容辞的占了。”
羽化听得这解释,当即愣了,愣了许久,想了想,方才大笑了起来。
即使现在想起这事,羽化的嘴角扬的越发高,此时方才觉得,燥乱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些。
出神之际,羽化已然来到落雨殿前。
有仙童早早的站在门口迎接他。
羽化上前一步问小仙童:“墨泠在府邸么?”
小仙童迎上前一步,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回答道:“禀风神,墨泠大人今早被天帝派到人界了。”
“去人界了啊……”羽化望着落雨殿,兀自喃喃道,回眸,对着小仙童笑了笑,“没事了,你进去吧。”说完,转身兀自离开。
小仙童望着羽化的背影出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兀自摇摇头:“墨泠大人为甚么要骗羽化大人呢……”虽然是不解,但小仙童毕竟也不敢兀自揣测墨泠的用意。
这一边,羽化回到风灵宫,只觉越发的烦躁无聊,坐也坐不下去,他满心在想,这个特殊的时候,天帝为何要派墨泠去人界,莫非妖界在人界又有什么新的的动作不可,可是,若人界当真有新的动作,为何要派墨泠下去,墨泠为仙也不算久,法力也算不得高,只派她一人下界,天帝寓意在何?
不安不安不安。
羽化在风灵宫里踱来踱去,向来云淡风轻的面上,出现了鲜少见到的焦灼神色,虽然很淡,却很突兀。
也不知踱到了第几圈,羽化停住脚步,右手握成拳,在左手的掌心里重重一砸,若有所思道:“就如此办。”话毕,一阵清风过,转瞬,大厅中那一抹白色已然消失不见。
妖界。
瞳涟只身站在妖界的边境,望着前方渐渐变得淡了的红色的天,以及接着淡红色天际的那一片无尽的白色,天界,与妖界是相连着的,人界,只是夹在这两界之间一个很微弱的存在,却也是个不可或缺的存在,为了平衡妖界和天界的力量而出现的存在。
妖界的尽头,便是天界了吧。
瞳涟望着那一片无止无尽的纯白出神,仿佛在那一片纯白之中,有什么,叫自己牵挂着,是什么呢,他却又总是想不清楚,只是,心里总觉得,那一抹的白色,是那么熟悉。
“在想什么?”一抹熟悉又颇为陌生的声线出现在耳际,瞳涟愣了,愣愣的回头,愣愣的没有说话。
那一抹,熟悉的纯白,和那张,在脑海中极其熟悉的脸。
“羽化?”瞳涟感觉,那声音仿佛已然不是自己的声音,那表情已然不是自己的表情,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了。
“瞳涟,你……”羽化骇然,瞪了瞪眼,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淡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么。”
“你怎的会在这里?”仿佛没听到羽化对自己说的话,瞳涟自顾自的问。
“路过罢……”羽化嘴角扬了扬,这话,也就是随便说说罢了,谁会信呢。
“你,为我而来?”这话,脱口而出,说出这话时,瞳涟自己都愣住了,对于羽化,他其实什么都不知晓,只是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只是知道,他对于自己而言,似乎很重要,可是,有太多的故事,还被埋在心底,这份情,在他心里,还太模糊。
羽化望着他,也只是淡淡的笑着,并没有回答。
这里是天界和妖界的交接,是气息最为混沌的地方,是最容易隐没自身气息的地界,总也有妖和仙,会冒险在这里相见。此时,立在远处看着两人的人影,在黑暗中笑了笑,回身,离去。
“羽化,”瞳涟想了想,再张口,那双如血般深红的眸,紧紧盯着羽化,“你,能留下来么?”其实,说出这话,瞳涟在心底挣扎了许久,他想,若是把羽化留在了妖界,那么接下来妖界进攻天界,也就不会牵扯到他了,或者,如若自己真的站在了征讨天界的大军之前,那么,至少那一刻,自己也不需,去面对羽化了。
闻言,羽化一惊,旋即笑了起来,柔声道:“瞳涟,你是妖,我是仙,有些东西,依然摆在我们面前,无法逾越了。”
“那么,你现在又是为何,站在我面前?”不理他的拒绝,瞳涟固执的看着他,看着他深不见底的蓝色的眸。
笑容僵在脸上,羽化露出了少有的淡漠神色,那是在掩饰,掩饰他的窘迫,掩饰他的惶恐,羽化对着瞳涟扯扯嘴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羽化,我希望你能留下。”坚定的,不容置疑的,不容驳斥的话语,瞳涟冷冷的说出口,因为,他已然下定决心要留下他,即便完完全全出自自己的私心也好,只要,他们不用站在对立面上,就好。
羽化苦笑起来,他怎会不知瞳涟的想法,只是,事事不竟如人意,不是他留下,他们就不用站在对立面上的。可是,他也知道一件事,瞳涟决定的事,这一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若是,我不同意呢。”虽然知道自己怕是无法改变此时瞳涟的心意,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心里这么想着,羽化面上扬起一抹笑,淡淡道。
“就算强留,我也必要把你留下。”瞳涟狠狠的答道,说话间,玄冰剑在手。羽化低头看看那把玄冰剑,不同于上一次看见,这一次,玄冰剑的剑身,多了一层淡红色,包裹着透彻的冰柱,大概是吸收了瞳涟身上的妖气,才变成这样的吧。如此看来,作为妖的瞳涟,怕是已完全觉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