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瞳涟对手,羽化还是决定,要搏一搏,就好像,他突然觉得,要与这般弄人的命运搏一搏一般。
第三十三章:黄粱一梦
“若你不是仙,或者我不是妖,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兵刃相见了。”瞳涟自地面上一跃而起,但见一抹妖红赫然立于半空中,声音是悠悠的传来,入了羽化的耳,极轻极轻的声音也觉得那样刺耳。
这是现实,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如若你我都是凡人,也许一切就都简单了吧。”羽化苦笑,跃然空中,直视瞳涟那双妖媚深红的眼,那里面,曾有比夜还要漆黑的空洞。
瞳涟闻言,愣了愣,缓缓举起玄冰剑握于胸前,道:“世事弄人,不妨与世事周旋一番。”
羽化笑,没有回话,这话是他藏在他心里的,是他想要说却不能说的,天定命数,他再清楚不过了,可是,有时候他也会不服气呢。
出神之际,瞳涟已出手,包裹着淡红色妖气的玄冰剑自不远的前方飞来,直指羽化的前胸,看得出来,瞳涟是尽了全力的,也看得出来,他的决心有多甚。
羽化望着面无常色的瞳涟,白若流云的面上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柔和的那一种笑容。
玄冰剑逼近羽化的身,他抬手,掌心唤起一缕气若游丝的纯白雾气,洋洋洒洒的手心里荡漾,式要挡,是要挡。瞳涟握剑的手,加大了些力道,再往玄冰剑里灌一股妖力,当剑身直逼羽化胸膛时,只见那剑身越发的深红了。羽化扬手,借着瞳涟飞来的力道推剑后退,擦着剑身躲过了瞳涟的进攻,只是推剑的手心,便多了一丝血迹。
玄冰剑饮了一滴带着浓烈仙气的鲜血,便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发出细微的若丝竹般的清吟声,乍一听,甚是悦耳。
“羽化,这次不会让你轻易躲过。”此话出口,瞳涟已然朝着羽化的方向飞来,那速度很快,快的完全无法看出瞳涟的移动轨迹,羽化依旧是笑,笑望着空中那点快速移动的腥红。
剑是躁动无比的剑,意志是志在必得的意志。
有一瞬间,羽化在想,这样的决心与意志,就算自己真败于他剑下,也无甚遗憾了。
思绪在闪烁,脚下却是静止不动。
那不如,便与天命搏一搏。
下一刻,羽化的嘴角牵的很高。势不可挡之势而来的玄冰剑,以肉眼凡胎难以看清的速度,直刺入羽化的胸膛,鲜红瞬间浸满了那素白的衣裳,耀眼夺目,玄冰剑深深的插进了羽化的前胸,因饮着带有浓烈仙气的鲜血,越发躁动的鸣响,声音清脆如仙乐。
瞳涟猛的止了动作,望着近在咫尺的鲜红一片,刺鼻的血腥味入鼻,他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目光,透过剑鞘,窥见谁的眼角。
是谁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羽化只是笑,淡若浮云的面上,是清晰可见的惨白,那抹白,竟有种渐渐泛着通透的感觉,像是,要消失了。
瞳涟惊了,慌了,乱了手脚,他松了握剑的手,双手截住了羽化渐渐滑下的身子,那抹纯白,深深嵌进了瞳涟的身体。
“你这是……”瞳涟想质问他,可是开口时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在颤抖,让他不能自如的说出心里想着的话语。
“这样,不好么……”羽化的面色只剩越发惨淡的白,白的接近了无色,嘴角依然有笑,云淡风轻的笑。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一时兴起,只是一时冲动,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这举动,实在太冒险……”可瞳涟怎会不明白羽化如此的用意。他只是惊,惊若是自己收手收的太晚,这玄冰剑,可能会让羽化魂飞魄散的。
说不清,羽化依旧笑,或许只是因为,刺出这一剑的,是瞳涟,他才能这样镇定自若罢。
“就算是神仙,血也会有流尽的时候吧,”身后传来了一丝邪魅动听的声音,瞳涟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还是尽快将他带回去止血罢。”
“带回去?”瞳涟终于回头,冷冷的深红的眸,对上那双魅惑的鲜红的眸,红衣人的面上布满了笑意,“他是仙,你竟让他留在妖界?”
“你不是想把他留下么,那我又有甚么理由不让他留下。”莲笙依旧笑,笑得魅惑众生,“顺便提醒你一句,他已经失去意识了。”说话间,抬手指指瞳涟怀里的白衣人,话语是风轻云淡的话语。
瞳涟回头,发现怀里的人双眼微阖,面上带着一抹不经意的笑,已然是陷入了昏迷。瞳涟清楚,被玄冰剑刺中,若是一般的仙或者妖,只怕早没命了,幸的羽化是修行万年的仙,才能抵得住这样的戾气侵蚀,可就算如此,也是拖不得的,若不赶紧把玄冰剑拔出来,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思绪至此,瞳涟也顾不得考虑莲笙是否又带着什么阴谋来蛊惑自己,只是打横抱起已然没有意识的羽化,轻轻一跃,消失在了莲笙的面前。
“痴儿呐……”莲笙望着瞳涟消失的方向,嘴角斜起一丝得意的笑,转身,消失在了红白交接的尽头。
羽化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瞳涟那张焦虑的不可名状的脸,而是一大群不知道瞳涟从哪里找来的,介乎于人与妖之间的,俗称为灵魅医的半人半妖,他们穿着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脸孔,黑黑的斗篷下,通常只能见一双异常清亮的绿色的瞳。羽化就是被这样一群灵魅医,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醒了。”站在最前面,看不见面孔的其中一个灵魅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话才出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羽化的灵魅们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通道的尽头,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只是换了一身低沉的红色长袍,袍上那只金色的妖莲足够的刺眼。可面孔还是那张熟悉而俊美的面孔,沉静的,俊朗的,却多了一丝邪魅的面孔。
羽化侧着头躺在床上,天蓝色的眸中,映出的是那人渐渐变得清晰明朗的影,嘴角还挂着睡着时的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好看的笑容。瞳涟朝他走近,看着他那不若从前那么深蓝的眸,以及那张比从前还要泛白的面孔,心底便泛起一丝说不出的滋味,压着他,好生难受。
“你们都出去吧。”瞳涟走到床前,顺势在床沿坐下,双眸钉在那一抹纯白之上,面无表情的对着其他人道。灵魅医们闻言,只是恭敬的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方才还显得嘈杂不安的空气,也在瞬间沉寂了下来,仿佛在等待着些什么。
“我睡了多久?”羽化右手抚额,轻揉着太阳,自他睁眼开始,便觉得头有些沉重,在隐隐作痛。
“三天。”瞳涟依旧是面无表情的面色,他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墨玉瓶子,羽化瞧着那瓶子,不禁举得有些眼熟,可还没开口问,就见瞳涟从瓶子里抖出一颗淡灰色的药丸,递予他,“这是浮尘给的丹药,说是能去除玄冰剑残留在你体内的妖气。”
羽化笑笑,伸手接过药丸,想也未想,便塞进嘴里。药丸是甜的,甜而不腻,散着淡淡的花香。
“我想起来了,这瓶子是上一次浮尘装浮松香解药的瓶子。”咽下药丸,羽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瞳涟手里的墨玉瓶子笑道。
闻言,瞳涟扬了扬紧绷的嘴角,笑容从他的脸上一晃而过,恍若浮云:“你竟还记着。”瞳涟的脑海里,便是那一天的景象一点点的闪过。不过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他望着床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往事如流水一般流入脑海,清晰而迅速,不过三天,瞳涟已然恢复的曾经的那个瞳涟,或者说,恢复了曾经那个瞳涟该拥有的记忆。所以,此刻望着面前这张笑的无害的面孔,他气,气他那鲁莽的叫他想起来都会后怕的行为,所以他要让羽化知道,他在气,他便不笑,努力的不在羽化的面前露出一丝的笑意。
因为,他是真的担心他啊。
羽化望着负气般的瞳涟,面上的笑意越甚,他孩子气一般的伸手扯了扯瞳涟的衣袖角边,淡淡道:“作甚的苦着一张脸,我不是没事了么。”
不提也罢,一提起来瞳涟便后怕,与其说是在气羽化的莽撞,不如说是在自责,这些天,躺在床上他总会想,如若当时的自己没有能够及时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如若玄冰剑贯穿了羽化的胸膛,那么自己,会如何……
每一次,想到这里,便觉得心口堵得慌,睡意全无,三天来,望着床上沉睡的面容,他没有一天能够安眠的。
本能的,瞳涟伸手,扯住羽化的衣领,将他拉入自己的怀中,他想开口,想说话,想告诉他自己明白他这样冒险的用意,想告诉他自己的担惊受怕,可是面对着这张脸,到嘴边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是本能的,便用自己的双唇,紧紧覆上了羽化的唇,不容抵抗的,瞳涟灼热的舌,长驱直入了羽化的口,攻城略地,气势磅礴。所有的一切,便是不用语言的交流,也能从心底传达给对方了罢。
羽化伏在瞳涟的怀里,面对这样霸道的行为,愣了许久,只是任其摆布,他瞪着蓝色的眸,盯着瞳涟微微泛起一丝绯红的面,这样过了许久,才缓缓阖了眼。
瞳涟,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该说自己傻,又或许,我们其实都很傻罢。你我之间,终究是一场逃不过的孽缘。
孽缘,孽缘,终究亦是一场缘。
许久,瞳涟松开了手,羽化从瞳涟的怀中立起,笑靥如花的看着瞳涟:“你知道,这些天里,我梦见了什么吗?”瞳涟望着他,面色终于恢复了常色,他扬扬嘴角,摇摇头。
“梦见了我们在人界的那些日子,梦见了我和你,不过都是凡夫。”那是多愉快的表情,像是在叙述这一件真实的事,可这又是多残忍的现实,宣告着这一切的无望,瞳涟的心里,一丝丝的痛在蔓延,可他望着羽化带着一丝俏皮的笑,便也就笑。
瞳涟再度将羽化揽入怀中,不言不语,他阖上深红的双眸,在羽化看不到的角度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色。在他的心里,盘算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
第三十四章:倾君吾心
“一,二,三,四,五。”
羽化站在小院的池塘边掰着手指在算日子,他来这妖界已有五日。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可人们不知晓,地上一年,同样等于妖界的一日,也就是说,自己离开天界,已然有五天了,这么久的时间,恐怕天帝早已发现他不见了吧。
这样做,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不是没想过,只是一度不让自己去想起。相当于背叛了天界的行为,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是啊,这几万年来,羽化活的规规矩矩,一向顺其自然淡漠一切,只唯独这一次,他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呢。
“这么兴致勃勃的,风神在想什么呢?”一阵妩媚妖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羽化面上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也不回头,也不回答。
“羽化,你为了瞳涟,竟然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本来有些话已然不用问,可我倒是想听你亲口说说。”那抹妖红再向前紧走几步,同羽化并肩站着,从正面看上去,因着两人绝美的容颜,这真真是一幅倾城画作。
“莲笙,你说话何时变得如此喜欢拐弯抹角了。”羽化笑着回头,看了看他,还是那张魅惑的容颜,还是那样妖冶的笑容,可莲笙,已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莲笙了。
“羽化,不用假装了解我,其实你一点也不了解我。”收了些笑,话有些冷冽。
羽化也不恼,依然再笑,若是了解,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可要说怪,羽化偏又怪不起来,能怪谁呢,一切都是缘吧,孽缘。
“羽化,你当真如此喜欢瞳涟?”恢复了笑容,莲笙懒懒的问。
“你心里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羽化轻叹了一口气,淡淡答道。
“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啊。”莲笙回头,笑靥如花的看着羽化,那笑容里,似还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
羽化回头,迎上那双妖艳的红眸,垂了目,依旧叹气,很轻很轻的叹气,他知道莲笙在嘲讽什么,也知道莲笙在期待什么:“是啊,便是喜欢上了,无法否认的喜欢了。”可是就算知道,也还是顺了他的意,也顺了自己的心。
愣。
莲笙望着羽化,愣了愣,他没想到他真的会回答,因为没想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不知该如何应对,便是只能愣着。
不是不知,可羽化,竟顺了他的意,颇为诧异。或者,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尽管他曾一度的抱着嘲讽的心态旁观此事,可真要他面对的时候,他竟然是如此的手足无措,如此的想要逃避。
“呵,你倒也变得痛快了。”半晌,莲笙苦笑一声,从羽化身上移开了视线,盯着前方红的扎眼的天际出神。
“难道不是你想听到的结果么。”羽化也苦笑一声,微阖起眼。
静默。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静默了许久,仿佛空气都要湮没了两人。
“莲笙,就算到了现在,你还是恨我?”羽化睁开眼,望着远远的红色天空,轻轻开了口。
闻言,莲笙回头,看了看羽化,笑容再度浮现脸上,妖媚的扎眼的笑:“恨,何来的恨,为何要恨,伤神的事,我可做不来。”
听着他的回答,羽化心里颇有些沉,可着沉重的感觉,压在心底,已有几万年了吧。
“啊,差点忘记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莲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兴高采烈起来,“你可晓得,瞳涟为了你,答应同妖界一道出征天界。”莲笙回头,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羽化那倾城的容颜。
羽化的面色沉了沉,不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
“我该怎么说呢,其实这样也不错不是么,你为瞳涟做了这么多,该是他回报你的时候了。”莲笙继续说着,笑靥更甚,语气里,全是讽刺的味道,羽化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能看我的笑话?”羽化回头,那只深蓝似海的眸,静静的看着莲笙,面无表情,不悲不喜。
“怎的,我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莲笙朝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伸手拨弄着池子里的水,看着水中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心情愉悦。
“妖王真是抬爱了,还当小神是朋友。”羽化笑了起来,很淡很淡的笑容,“多谢妖王特意来告诉小神这么重要的消息,如此关照,小神真是感激不尽。”话毕,抬手抱拳微微躬身朝着莲笙鞠了一个躬,起身,是明媚柔和的笑容挂在他绝美的容颜之上,莲笙望着他,有一瞬间的呆滞,只是这一分神,羽化已走出了他的视线。
兀自从小路绕回到房间,羽化那明媚如春的笑容便一点一点从脸上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越发阴沉的神色。他现在才算是想清楚了,莲笙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算计其中。
原来瞳涟,不过是他的棋子一颗。
苦笑。羽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去思考,脑袋空空了半天,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瞳涟自己知不知道他是莲笙的孩子?
“知道与否,又如何。”再苦笑一声,羽化自言自语道。
“知道什么?”
身后的雕花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响声,瞳涟从门外进来,听见羽化的自言自语,觉得颇为有趣,便开口问道。
“今天回来的倒是早。”羽化回头,笑望着瞳涟向自己走来,在看看窗外依然明媚的天,淡淡道。
“也无甚事情,便回来了。”瞳涟走到桌边,在羽化身旁坐下,伸手挑起羽化肩上一缕青丝把玩起来,“方才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