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看着胤礽这奇怪的举止心里担忧但面上不显。想着待有空再问一问二哥。却不曾料到那愈见加深的隔阂几乎毁了二人多年难得的兄弟之情,到底如今的胤禛太小,没有前世那般辛酸经历的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太差。
“四哥四哥,师傅说‘十犹八九负薪归,卖薪得钱应供给’。为何便是十有八九呢?嘻嘻,是不是那个叫杜甫的也知道十弟跟着八弟还有九弟一伙。”普一下课,胤祚就缠上了胤禛努力的找着话题。他知道四哥经常与皇父一起,所以他非常珍惜与胤禛一起的时光。
自己,没有陪同的资格呢,连太子殿下也不若四哥在皇父面前受宠。
暗中那一双浑浊的眼看着胤祚那小心翼翼带着乞怜的眼神心中的怨恨更深。
胤禛佟佳,是你们都是你们。恨好恨,皇上,为什么还不来找臣妾,臣妾好想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欺负我和祚儿母子俩得都该死该死。
尚未走远的胤禩听到这话不由面色一紧,努力保持自己脸上一贯温和的笑容。
“六哥真是爱说笑,古人如何知晓现在之事,不过巧合而已。弟弟尚有事告辞。”心中本对这与自己有着相似经历的兄长那淡淡的同病相怜之情顷刻消失,原先想的拉拢之意也就此作罢。
胤禩的眉宇间带上阴翳。十有八九,对着胤禛说这话,便等同于对着康熙,如此诛心之言,他可是无福消受!
同样听到胤祚话得还有胤褆和胤礽,二人一个冷笑一个眸光暗沉。
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三十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崩。
康熙二十七年二月,定宗室袭封年例。御史郭琇参奏明珠、余国柱等结党,明珠、余国柱免职,明珠之党遭罢免。
康熙二十九年七月初八日,皇贵妃病重。
初九日,立为皇后。
初十日申刻(下午三点至五点),皇后崩。
又是连绵几日的细雨,康熙轻踱着步子,眼中的异色一闪即逝。
轻声叹息,缓缓驻足,望着空中淅淅沥沥的雨丝,康熙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唇边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意。
整整晚了一年,表妹,这,便算作朕对你最后的补偿吧。身处宫中,其实再多的光阴对你又有何区别呢。
而从确定自己心意的一刻,这个世界再没有能使自己犹疑后悔的事儿了,除了他。
本就已在向地狱坠去,哪怕再添更多的苦厄自己又何足惧哉!
相信为了禛儿,如此这般,你也该是乐意之至才是。
“皇父。”清润的嗓音中夹杂着变声期的粗噶显得格外刺耳,声音的主人似也极不满意的皱起眉头。
“禛儿!你怎么在这!”若说真有什么不满意,便是这守夜之事,虽然因着自小便在自己身边教养,加之几年前胤祚将事情提前捅破,这些年禛儿与佟佳的关系着实淡了,但近几日禛儿还是为着孝道连着为她守夜,那羸弱的身体怎受得了!
“湿了。”接过梁九功手中的伞柄,努力踮着脚为康熙挡雨,眼中红丝密布疲惫之色尽显。
“知道难受便不要开口。”苛责的语气,带着薄茧的指尖轻捋过胤禛的喉结,侧身挡在胤禛身前不让雨丝淋他半分,另一只手空闲的手更是直接夺了伞扔在一边。
直到现在二人颇有鸡同鸭讲的味道,谁也不回谁的话。
嗓子实在难受的紧,不想再这般无意义的对话,胤禛恨恨的抿唇,原就冷硬的线条更显无情。伸手牵起康熙便往前走。宫人皆知四阿哥得宠,对此到无什可惊讶的。更逞论康熙早将贴身的几人换成粘杆卫士。
“九功,回乾清宫,备参茶,朕要与禛儿一起沐浴。”淡淡的吩咐,康熙感受着手中的温度,一旁恼人的细雨也可爱起来。
雨中漫步,这便是浪漫么,果然是喜人的。
整个身体浸在温热的水中,难得的共浴让胤禛白皙的面容涂上瑰丽的红。目光偶尔掠过康熙赤裸的身子带上点点崇敬。
在确认心意前康熙或许怀有愧疚却不会有百般伺候胤禛的心,而明确了自己的心意后却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欲望。所以二人共浴的机会其实是屈指可数的。
置身在数十米的池子内,胤禛虽羞赫却也不躲着康熙。
都是男儿又是父子无什可害臊的,禛儿以后也会像父皇一般结实的。这么一想胤禛倒也放开了。只是或许真的累了,在水中捣鼓了几下便趴在池边小憩起来。
康熙拿过一旁的布巾小心的继续为胤禛擦拭,看他嘤咛一声蜷缩进自己的怀抱,眼神迷蒙的张大瞧了自己一眼很快又闭上。光光的脑门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磨蹭了两下终是沉沉睡去。
心怜中带着挫败,感受着自己被撩起的欲望,康熙只能暗叹时机未到。
有些布置,快到验收成果的一刻了。
三十一
十三日,奉移皇后梓宫至朝阳门外享殿。
九月十九日,册谥为孝懿皇后。
十月十一日,奉移孝懿皇后梓宫往景陵。
十一月,以孝懿皇后神牌、升祔奉先殿。
忙忙碌碌,一年已近年底,虽穿不了那最艳丽的装束,但众人也不再满身缟素,新年的气息缓缓的冲散帝后去世的沉重。
又是一日休沐,胤礽本打算找胤禛去武场较量,到了胤禛的地儿才发现有两个小东西比他去的还勤还早。
无奈之下只得陪着一众人儿在书房内打诨。
“禛儿今年十二了吧。就要长大了啊。”注视良久,胤礽这才感叹着,有什么在眼底闪烁。
“二哥?”放下手中的书本,胤禛平静的注视着胤礽,胤祥在一边小大人似地对胤祚进行教育,也不管双方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甩了甩手,胤礽却是一个劲的偷笑,这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便扑向胤禛蹂躏起他那无什表情的脸蛋。
“听说二哥最近在琉璃厂淘换了好些宝贝。”知道敌我之间的差距,胤禛直接放弃了挣扎幽幽说道,紧抿的唇瓣咧开阴笑。
“咳咳,这是哪个混蛋乱嚼舌根子。禛儿可莫听他们瞎说。”若是前世的胤礽有着手底下人的孝敬自是不介意这点财务,但如今的他在这方面却是被康熙格外严厉的教导。用守财奴来形容也不为过。
如果说胤禟是天生的财奴,那胤礽则是后天被培养的吝啬鬼。
现在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那就是穷!很穷!非常穷!
“爷只是感叹昨日的小不点今天都长这么大了而已,很快就可以纳福晋了。”暧昧的暗示着。尝过情欲滋味的胤礽邪笑。
偶尔的放纵可以愉悦身心,不管佟佳的死还是胤祚的出现都可以被转移一下注意。
只是自己实在想象不出禛儿沉沦时的表情,应该会很美吧。
心底有丝丝异样蔓延。胤礽忽略了心底深处另一个声音。
如果四弟就此放纵,那么皇父在喜爱也不会成为威胁,这样的四弟就永远可以只做自己的弟弟了吧。
“玄烨。”仁宪皇太后端坐在上位,看着身旁的康熙轻唤。
“儿臣省得额娘要说什么。”态度恭敬,言辞威仪又不失亲近,倘若不是无人可见康熙眼底深处的阴翳,没有人会相信他此刻对仁宪皇太后满心的不耐。
“朕只是希望额娘不要过于逼迫禛儿,虽是幽幽众口,祖训不可废,但宫中有些事相信底下的人不敢嚼舌头根子。毕竟表妹还未入土,朕自是相信禛儿不会沉迷女色,只是禛儿的性子,额娘您也是知道的。”适时的露出一抹苦笑,康熙自是相信粘杆处训练的人,但仁宪皇太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况且先在此打了招呼,有些事做起来自是更容易,日后若真出了岔子也好收拾。
禛儿的一切都是他的,不允许,任何人都不准在禛儿将心给他之前碰他半分!
即便是祖宗规矩也拦不住!
禛儿,他的禛儿……
这一夜静的可怕,几个教养嬷嬷偷偷将一个裹着布匹的物体抬进四阿哥的住所,周围本该巡夜的侍卫个个不见踪影。
乌云遮盖了最后一抹月光,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好在此时走进四阿哥的住所,远远瞧着身影有八九分神似胤禛!
屋内很快烛光亮起,可以清楚的看见投在墙上的人影本准备拿出一本书册翻看,却突然被什么引去了视线,呆立的站在原地,人影陡然晃了一晃,‘啪’的一声书本落地,随即被慌张的捡起。
一声轻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分明,明显带着变声期的沙哑。
烛光很快被吹灭,内里传来衣服落地的声音,还有一些‘咯吱咯吱’很奇怪的声响。
而此时乾清宫西暖阁,康熙怀抱着胤禛睡的香甜。
一双手臂占有似地宣告着自己的领土不容他人侵犯觊觎。
隔天,当胤禛‘如常’的从阿哥所前往上书房学习时,他的住所却因宫人不慎走水整个被烧了个干净!
康熙怜他早年丧母,如今养母亦去世,再次将其接回东暖阁居住,而六阿哥胤祚则其回惠妃处,亦或另备院落。
原四阿哥所住之地在整修完毕之前任何人不得入住。
三十二
新正定数随年减,浮世惟应百遍新。
这是佟佳死后的第一个新年。
皇后宾天可日子还是一样的过着,宫里到处张灯结彩。
胤禛虽说没上辈子对佟佳那么深厚的情谊,但如涓涓细流的情感仍是让他无法忽视。
或许皇宫每日都可能有人死去,然,对于自己所认同的亲人却是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至于那所谓的太皇太后,在胤禛的记忆中真的找不到多少她的位置。
一旦去世,没了就是没了,真的在也见不到。
佟佳额娘走的时候几岁,只怕比父皇还小些。胤禛倚着窗前出神的想到。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凉意。他的父皇,不要,好冷,心好冷……诡异的暗芒在眼底滑过,却是那样的漠然。
除夕夜宴,看众人还是一如既往,绵里藏针,难得有几人是真心欢喜。高兴的过着节日。越是长大越是发现在这宫廷生活真的好累。
可惜,无论如何逃避都不是他的性格。况且,这里还有着他牵挂的人无法放手。
褪下锦袍。窗外的明月高挂,还有一日便是元宵。只是这皇宫却自他们满族入主中原,便不再办灯会。胤禛也是听云叶和几个赶巧出了宫的兄弟说叨过,那是怎样热闹的景致。
父皇啊,禛儿一个人的父皇。目光落在自己珍藏的木匣子上,胤禛的眼底有一抹异色闪过。映着烛光明明灭灭好不惑人。
趁着第二日还在假里,胤禛又是一人闷头钻进了小厨房也不让别人伺候着,午膳时还是康熙在外面放了狠话才勉强出来吃了几口又立刻猫了进去。
直到到了夜间,应着宫灯的照射,胤禛这才出了小厨房,手里提着食篮向养心殿走去。
一众太监难得瞧着冷面王缓了颜色,芙蓉花开的勾起一抹淡笑。顿时惊奇不已。
静静地在门外候着,心静如水。待得了梁九功的通传胤禛这才施施然走了进去。往日在康熙面前绝算不上恪尽规矩的四阿哥难得不第一时间像康熙撒娇。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这才将食篮放到一旁的小桌上取出里面的碗瓷。
惊讶的眨了眨眼,康熙一度以为自己瞧错了,这还是那个被他宠坏的小人儿么?!
看着胤禛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心底不经期待起来。屋内在这一刻溢满了食物的清香。是饿了还是因为端它的人。康熙的胃蠢蠢欲动。
小心的将碗端至康熙面前。“父皇吃。”眼帘低垂,胤禛的耳尖泛起淡淡的桃红。心中憋着一口气做到如今,自己,算是逾矩了吧。
但,心底那满满的情绪无法压抑,在不做点什么胤禛真的怕自己会疯了,因那心底的恐惧。
小心的遮掩被烫伤的指腹,轻轻的摩擦感受那细微的疼痛,心底却有一股暖流浮上。这是,自己为了父皇才留下的。
被面前的元宵吸引,康熙竟未曾第一时间注意到胤禛的小动作。为着哪双眼中盛满的期待,丝毫不担心胤禛会下毒的他直接起唇开吃。
甜!非常甜!
康熙猜不出胤禛到底加了多少白糖,那甜腻的感觉已经超出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满嘴的甜味让他甚至产生一种恶心欲吐的错觉。
“这是禛儿做的?父皇真料不到禛儿还有这等手艺。”很快的咽下第一口,康熙夸赞。
“这是元宵吧。父皇尝到了禛儿那满满的心意呢!”虽然,那份心并不是自己最想得到的。
父子亲情。康熙在低头细品之时很好的掩盖了目光中的落寞。
一碗元宵,很快便被康熙吃下肚去,半点未留。
今夜,二人皆挂着甜美的笑意酣然入睡。
这份过于甜蜜的心意,最后到底温暖了谁已无人在意。
康熙三十年五月
漆黑的夜,孤独的体温,寂寞的心。
这不是第一次被抛下,却是最令胤禛难熬的一次。
犹记得,康熙十八年,六月初三日,康熙首率太子前诣太皇太后、皇太后宫行礼,太皇太后赐疋、筵宴;翌日,年仅五岁的胤礽随父于景山骑射时连发五矢,射中一鹿、四兔,“圣意大悦”。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父皇奉太皇太后出古北口避暑并行围,十岁的二哥、十二岁的大哥、及七岁的三哥皆伴驾随行。
康熙二十二年二月父皇初次幸五台山。五岁他,不是二哥,不是太子,自不可能跟随,对吧。
两次南巡。一次是康熙二十三年,另一次则是康熙二十八年。他还是呆在京城跟着师傅学习。
还有盛京谒陵,巡塞外,每年避暑,只除了康熙二十八年十月甲戌。奉移孝懿皇后梓宫往山陵。上亲临送。王以下、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举哀跪送。命皇长子允禔、皇三子允祉、皇四子胤禛随驾。父皇都不曾带过自己。
以前的胤禛没有思考过,也无什过激的感受。
可如今。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行!
便是连木兰秋狝也没他的份啊!!!为什么。
十二了,记得上次二哥说起时自己尚未有何情绪,自己也不是爱往外跑的人,可如今为何。
泪水沾湿了枕巾,胤禛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脸。
难受,好难受,为什么这被抛弃的感觉如此强烈。为什么,自己这次会哭。
变得,如此之脆弱,这一点也不像自己!是自己对他愈渐加深的依赖吗?
上元节的记忆还是那么明晰,可那份甜腻却已散在风中。他,究竟为何从不带上自己。他,皇父,是真的疼自己吗?那为何不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想起木盒中精心收藏的草编,胤禛在陷入黑暗之时迷糊的想到。
我,还是捉不住他么。
四阿哥染患风寒,高烧不止。康熙接到奏报,立即回銮。翌日即赶回京师,日夜守候在胤禛身侧,亲手喂药。
三日后,病愈。
“禛儿禛儿。”紧紧地抱着,康熙的身躯不自觉的轻颤。
“……父……皇?”带着恍惚,胤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嘴角那一抹梦幻般得微笑刺痛了康熙的眼。
苍白的面容如易碎的琉璃,毫无血丝的唇让康熙疯狂的想要亲吻为它着上颜色。
“答应父皇,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个,听到没。”他可以为了不伤害禛儿压抑着体内不断叫嚣的凶兽,但如果这样还是无法阻止他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不适,那他真的不敢想象。
自己,是否会有将他囚禁的一日。
晦暗的神色在胤禛看不到的角度狰狞着,欲脱离主人的束缚。
感受着,沉默着,胤禛借着贴合的肌肤感受康熙独有的体温与气味。他,无法也不愿做出承诺。
原来只要病了,父皇就会一直守着自己吗?只要自己生病了,不管多远父皇都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么?
没有察觉自己的心理有些病态,对于康熙的在乎独占欲超越了一切,也许,这正是康熙一步步引诱设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