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拿到一套新的塔罗,一定要好好琢磨上面的每一点图案,对于塔罗的制作者来说,没有什么是随手画的。”
“要知道,小法尔,它们有自己的灵魂。也许你现在还感觉不到,但它们确实是有的……塔罗的灵魂啊,也是流浪者的灵魂,永远会有不止一重的意味,不止一个的方向……即使是看起来最单纯愚蠢的战车也是如此……要知道,那也是种罕见的天赋呢……”
记忆深处,某个孱弱的影子倏然变得鲜活起来。
其实,那人的名字我早已既不清楚,不过那黯淡而卷曲的黑发,半睡半醒的双眼,以及永远玩世不恭的微笑回忆时仍活灵活现地浮现在眼前。
“小法尔啊,”他打着哈欠,慢吞吞地把牌面一张张地翻开,破旧的牌面几乎每张都卷角了。小朵小朵的雪花落在他乱蓬蓬的短发上,在微光中晶莹如水,“你记住,每张牌都有自己的灵魂,世界上没有同样的两张塔罗牌。即使是同样的牌面跟着不同的主人,也是会慢慢变得不一样的。它们啊,会拷问你的灵魂哦……如果你没有灵魂的话,就会拷问你的肉体了……”
从艾博拉到瓦莱塔,如果没有翅膀的话,那会是一段很长的旅程。我平生第一次自己出门旅行,在第二天就很好运地遇到了这个目的相同的商队,和他们一起同行了三个多月。那是个据说在到处闲逛流浪的商人,副业是给人占卜,也许可能还是个罕见的吟游者?
虽然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但如果我曾经有过所谓的魔法启蒙老师的话,大概就是他了。
那时候我已经在艾博拉城的免费授课中学过一些基本的咒语,能用,却谈不上任何理解;而他不曾传授我任何魔法咒语,却在我面前长篇大论地说起过魔法的原理、演化和分类。当时只觉得有趣,后来慢慢体会才感觉受益匪浅。巧合的是,他也是对我讲解塔罗的第一位天使。不过,那时候我实在懵懂无知,关于这个人记得的仅仅只是一些细小的情景片断,还有那个人在黑暗中显得疲倦又悲伤的样子。
他说的有些东西我当时并不很懂,甚至还有些,到了今天我仍不大明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对于我可算是陌生人。我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去往何处,平生经历如何,瓦莱塔一别之后的几千年中再没有看到他,甚至是,完全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现在想起这个人,或许真没有任何理由吧……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属于什么塔罗流派的……我甚至彻底忘掉了他的名字!
难道……每次回首的时候,前尘过往都会变得如此荒唐……如此无意义吗……
我深呼吸,竭力地使自己心情平静下来,现在追寻过往没有必要。我该尽量专注在这张符文上。背面的图案我虽看不懂,但正面是可以的。
实际上,这张牌的正面和我印象中大多数的战车牌几乎完全相同:牌面上的战车金光闪烁,不过不会比站在战车上的胜利者笑容更加灿烂。获胜的勇士带着华丽的战盔,身穿黑色的盔甲,手持赤色的长矛,盔甲的胸口是代表着土元素的正方形,身后双层深蓝色的车篷上则绣着六芒星。战车正面还有一对小小的翅膀。最大的区别莫过于一般牌面上一黑一白的两只狮子在这里变成了金色和银色的独角兽……
我知道塔罗中的“战车”正位代表勇往直前,同时也意味着永不放弃。无论前途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要继续走下去,同时也会由此掌控自己和周遭事物的命运。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希望能够一路碾压出去当然是很美好的愿望,但是……总觉得我漏掉了什么……
我按住额角,有些头疼。我转头看了一眼罗弗,发现那一位早就背靠石墙上开始休息了,一副天塌地陷也和他无关的样子,顿时觉得头疼又重了几分。
拜托……如果不成功的话死的多半会是我们俩好不……
难道你不能多说几句么??
战车……两只颜色不同方向不同的独角兽……
必须同时抵消光暗的力量才能解除的多重结界……
意志、本能、灵魂……
不不不!我一定还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我能清楚感觉到这张牌的力量还没被我真正找到,似乎在某个地方……梗住了……
“明白为什么我介意你是座天使了吧?”罗弗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他仍闭着眼睛靠在石墙上,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声音听起来倒还从容不迫,“你可以慢慢想。不用着急。我是制作者,但我并不精通塔罗的使用。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在乎再等一等。”
我深吸一口气,长叹。索性也坐了下来。
好吧,估计是得想一段时间了……
我仰起头,光亮的发丝从额头上滑落下来,黑暗的穹顶看上去高且空虚。我直到坐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到自己是如此疲倦……在黑暗中走了这么久,现在是又累又冷又饿,尤其是饿……上一次幸福地吃饱还是在来耶路撒冷的路上吧……这一阵天使们不停地给我换监狱,但是完全没想过给我食物……
以斯拉斐,我该夸你有先见之明么……
天使确实不容易饿死,不过……绝不是说被这么折腾对体力和精神会没影响……
我仿佛看到无数色泽丰润的美食在黑暗的空间中向我招手,各种烤肉、主食、甜食、奶茶、沙拉甚至还有装在水晶瓶子里的葡萄酒栩栩如生地漂浮在空中……近在咫尺……
我甚至闻到了刚出炉的面包散发出来的特有香气……烤肉上肉桂和丁香的辛辣味道……
天啊……
我咽了咽口水,真的好饿……越想越饿了……
呃,我不梦想吃到沙尔或者莎拉的手艺,只要能随便吃点什么都好……
可周围只有骨头……还是腐烂经年的那种……
当我想起沙尔的时候,恍惚觉得眼前他的四只漂亮的白翅膀变成了金黄色……还是油汪汪香喷喷的金黄色……
啊啊啊啊——!沙尔我不是有意的!!
我挫败地把头埋进双膝,我现在该不是双眼发绿吧?
这里仅有的一只活着的魔族比我饿得更久,还这么瘦……瘦得全都是骨头了……
我心里一动,从指缝间偷偷瞄了那边一眼:他该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把眼睛闭上的吧?!
我从来没有走投无路到要烧烤魔族来啃,但我想……他应该是有经验的……
据说天使烤了是很美味……
神啊……我不能再朝这个方向想下去了……难道我要把自己烤了和他分吗……
集中精神。我喃喃地对自己说。你一定要集中精神,一定要想出你漏掉了什么。
只要能离开,爱吃什么就去吃什么!就算变成一只球也无所谓……
复合元素结界……元素结界……
等等,如果这个真是迷宫的话,那么,那个能指引我方向的神奇线团在哪里?
黑暗中忽然有个柔和的声音,“平衡。”
我猛一激灵,心里骤然一轻,有如云破天开,“啊?你说什么?”
罗弗诧异地睁开眼睛,“什么?我没说话。”
我顿时石化,耳边又听到那个声音轻轻说,“你漏掉了平衡。必须掌握平衡才能驾驭战车。战车也代表你必须寻求意志和本能的平衡。”
平衡?平衡!
两个方向……两种不同属性……
一瞬间的狂喜漫溢心头,“我明白了!”我大叫,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抓住罗弗肩膀,“我明白关键在哪里了!太好了!”
水晶般悦耳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你的表达方式真直接。”
罗弗似乎也激动起来,他直接抓住我的领口,“你确定?你真的能解开这个?”
“我想,也许吧。”我松开手,笑出声来,“不过至少有进展了。”即使明白了关键也不代表我们脱困了,即使找到线团也不意味着迷宫完结了,不过……“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罗弗说,“没有。”他看我一眼,“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你怎么了?”
那个听来很温和的声音似乎还在笑,“他是听不到的。”
我满头黑线,不过已经没剩下多少力气来惊讶了,反正怪事通常都是一件连着一件出现的。我对罗弗说,“没事。我再想想更有把握。”
他点点头又闭上眼睛。我重新坐下来,默默在心里问,“你能听到我吗?你……是谁?”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你很平静啊,法罗尔。”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无边的晦暗犹如一只潜伏着的巨大野兽。即使我的视力再好,也只能看出隐约的岩石轮廓。
“不用找了。我不在那里。”
“你能看到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的幻觉?还是说,你是鬼魂?”虽然说天使相信鬼魂很可笑,不过置身在这种坟场一样的地方,我反而觉得这很自然。
笑声再一次响起,如果这位天使真站在我面前,我怀疑他(她)可能会笑得不起腰来,“我当然不是幻觉,也不是什么鬼魂。你终究会有一天知道我是谁。不过,这次我是特地来帮助你解开结界的。”
“解开结界……你能做到吗?我的魔力可能不够……”
“放心。你使用符文就足够了,仔细听着每一个步骤,这个结界必须一次解封成功。”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仿佛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悦耳得听不出是男是女,却又有种古怪的熟悉感。难道这个声音以前我听过?
“起码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直接与我的精神交流吧?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生过?不然我会以为自己也疯了。”
“小法罗尔,你的问题太多了。”那声音似乎带着明显的宠溺,又似乎是拿我无可奈何,“这只是一种特殊的白魔法而已。”
我再看了一眼罗弗,他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
有件事他没提,但我很清楚,解封失败……我一定会死。
实际上,如果在这个结界上消耗太多法力而使“极恶之花”发作的话,我同样也活不了吧……
我站起来,转身拍拍翅膀飞远一点才落下来。我有种强烈的预感,想解开这种结界最好距离远一点来操作。
“请。告诉我怎么解除这个结界。”
我默默地聆听着那个优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追随着他抽丝剥茧的讲述,甚至顾不上为这个完美又精致的结界发出赞叹,战战兢兢分毫都不敢大意。不知不觉中,手中的卡片开始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
“沐浴在极光中的冰之精灵啊,
以你洁净之手,编织出纯白之网,
筑出一道永恒不灭的水晶之墙吧!”
“伟大的荣光将成为我的钥匙,
开启横亘于我面前的障碍之门,
无形的墙将被我击碎,
最后的真实……将出现在我眼前。”
“光辉的神的女儿,
指引战士迈向神圣殿堂的,
辉煌的公主,无法正视的王尔古雷……
回应我的召唤,将光芒化为利刃!”
一波一波的魔法力量不间断地冲击着结界,原本坚不可摧的结界苦苦哀鸣着,发出巨大的轰轰声,似乎马上快要崩塌了。而耳边的那个声音始终是那么清晰而平静,犹如是置身最深的海底,全然激不起半分的涟漪,“现在,法罗尔,集中全部法力,跟着我来念诵吧……”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滋长,我如同木偶般抬起右手,掌心对准那个楔形十字架的中心,拱门上的少女仿佛在哭泣。魔法的强烈波动以我为中心如同心涟漪一波波荡开,整个地下空间里的魔法波动似乎都被扰乱了。
“温柔轻拂的微风
蔚蓝澄澈的大海
灼烈燃烧的火焰
平静沉稳的大地
藉由四大元素的共鸣
打开对神诉求的通道
请聆听我的祈愿
给予悲伤哀凄人们最后的慈悲……”
金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红色的光芒纠结在一起,仿佛有生命般的呼吸着、变幻着,直到全部化作耀眼无比的白光。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世界归于一片黑暗。
我彷佛看到光辉的战车正载着我向前飞奔,羽翼临风舒展,
碾过时间,碾过空间,碾过一切。
第二十二章
一直以来天界和魔界对于光明黑暗这两种魔法到底孰优孰劣已经争论了好几百列纪了,主要原因大概是与大家都能用的其他元素魔法不同,只有未堕落的神圣属性天使可以使用光魔法,而也仅有恶魔和堕落天使可以使用黑暗魔法,或者说,这两种魔法太有代表性了以至于被大家当作了各自的魔法水平代表。
天使们这边认为黑暗魔法过于“邪恶”,而恶魔则对普通光魔法华而不实的效果嗤之以鼻,实际上,这两种魔法如果真能在威能上分出个高下来,估计两界之间的战争也早就尘埃落定了。在我看来,只要魔法咒语等级相似,这两种魔法发挥出来的威力远比其他任何魔法都大。譬如四战时候别西卜一个黑暗魔法就灭了占优势的整整六个成编制的精锐天使军团,而路西法没堕落之前曾经用一个光魔法轰塌了魔界都市蛾摩拉。要是蛾摩拉没全毁,现在第一狱的主城也不会是什么依布了。当年的蛾摩拉和所罗玛并称“罪恶双城”,按记载来说繁华程度决不在现在的莱姆城之下。混沌系魔法我从没有见过,威力就不好说了。
总之,高级光魔法破坏力绝不亚于高级黑魔法。只是光明魔法对天使的属性要求极高,导致学习光魔法的天使人数极少,我最初的时候对于自己有没有这个天赋也很忐忑,而且我的光魔法主要为了“火之圣石”而练的,实战中极少用到,也从来没看到过什么惊人效果。
然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要知道除了光魔法之外的我用的其他几个魔法并没有什么破坏力,眼前绝对是再度印证了魔法教材上“所有高级的光魔法从威力上都可以与顶级白魔法同列”的标准说法。要知道,顶级白魔法的咒语绝不超过20个,终极元素咒语和最高级祈祷咒文的水平才称得上顶级白魔法啊……可是高级光魔法的咒语,最少也有四五十个吧……
这效果实在是……太震撼了……
整块巨大的石壁彻底毁损,所有图案,如果还在的话,全部都被划花了。若干块大石头雨点般从上面跌落下来,地动山摇之间无数尸骨与石块齐飞,眼前刻在壁上的拱门完全消失了——确切地说,整个拱门都沿着边缘崩裂了。大大小小的石块飞得到处都是,其中有几块还不巧地砸到了罗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