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人家的恩就要还人家的情，
许沉年今早做土豆饼的时候格外地卖力。
他厨艺很好，切工更是上佳，土豆切丝再切细丁均匀又流畅，拌上面粉、肉末和鸡蛋清，摊在平底锅里煎得恰到好处后拿起来切成三角块，色香味俱全。
满满当当地装了一盒，许沉年愉快地上班还恩情去了。
哪里知道昨天的演唱会完毕之后，一行人的庆功宴开到凌晨，
加上公司早爽快地放了修泽两天假期，这会儿，少年正在自己的别墅里睡得天昏地暗。
许沉年当然没见着修泽。
下班的时候，公司里的人基本走得差不多了，16楼也空空旷旷。
许沉年看见休息室桌子上依旧是那只孤零零的饭盒，于是只好收起来又带回家。
他走到公司大门口，发现下起了大雨。
也没带伞，于是把装着饭盒的塑料袋举过头顶，准备挡挡雨。
刚迈出第一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喂，大叔。”
他收住腿，转过脸去声源那边看。
就看见修泽穿着一件黄色帽衫，戴起帽子挡住头发，脸上被一个超大的轻松熊口罩挡住一半，撑着一把蘑菇头雨伞，蹲在公司大门旁边，两眼幽怨地看着自己。
“大叔，那是我的土豆饼吧？”
少年继续蹲着，漂亮的双眼更加幽怨，盯着那只已经被许沉年沦为挡雨物的饭盒不挪眼。
“……”
许沉年想着难道这孩子专门过来觅食的么，立刻把举高的饭盒拿下来，捧在怀里，朝他走过去。
“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许沉年走到修泽面前，也跟着他蹲下来，递过饭盒，不好意思地问：
“可是都闷了一天了，你还要么？”
少年接过去，打开来嗅了嗅，又抬起眼复杂地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咳咳，明天重新带一份好么？”
许沉年好心地多问了一句，“还是你现在很饿？”
少年继续默不作声地盯着软趴趴的土豆饼。
许沉年想着许乐已经回学校了，家里也没人，于是提议道：“不然你可以去我家，想吃什么大叔都给你做。”
闻言，修泽终于抬起眼看着许沉年，然后目光从幽怨变成小清新，
“那……你会做宫保鸡丁么？”
半小时后。
许沉年摸摸自己的口袋，对着正在自己的小公寓里走来走去到处看的修泽说：
“大叔去菜市场买点食材，你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修泽正盯着旧茶几上一个针线盒看得认真，闻言又直愣愣地盯着许沉年，
“菜市场？”
十分钟后。
街角的简易菜市场棚，大概十几米长，五米宽，两边尽是吆喝着的菜贩。
虽说有点晚，但是人还是不少。
许沉年走两步就回头看看修泽，担心把这孩子弄丢了。
还好菜市场多是一些大叔大妈，跟自己一样每天只顾着现实生活，大明星什么的也不认识。
何况修泽还戴着那只古怪的貌似没有表情的熊口罩。
“喂，大叔。”
刚走进去修泽就盯上一脸盆一脸盆的咸鸭蛋，杂酱，腌菜，朝许沉年招呼。
“这个……通常喝粥或者下面的时候才会买，今天用不到。”
许沉年耐心解释。
修泽继续看，“那明天呢？”
明天你也不在啊！
许沉年心想，但还是顺他意，买了三只咸鸭蛋。
修泽见状愉快地蹦走了。然后又在鱼贩子宰鱼的石板上停了下来，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
“不是说要吃宫保鸡丁么？”许沉年在对面买好了黄瓜，见状又是一头汗。
“鱼，好大。”
“是花鲢，通常只买头做剁椒鱼头，所以比较大。”
“剁椒鱼头？”修泽星星眼，“大叔……”
“好吧，我知道了。”
许沉年又痛心地买下一只花鲢鱼头，想着只是吃一顿饭而已啊……
又想好在只有一顿，于是又勉强淡定了。
在修泽好奇又幽怨的小眼神下，手里的袋子越来越多。
许沉年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这家小菜市场给自己的压力如此之大。
终于步履艰难地走出菜市场时，他深深叹了口气。
后面紧紧跟着的少年神情愉悦。
虽然想要的还很多，但是大叔好像拎不动了，那就算了吧。
最后修泽晃着两只空荡荡的长胳膊，很懂事地想。
这一餐格外丰盛。
许沉年解了围裙，又给修泽盛好了饭。
“吃吧，别客气。”
许沉年好客地招呼着，也拿起饭碗，开动。
修泽却只是坐着，纹丝不动。
许沉年吃了几口之后，尴尬地停下来，看着没动一筷的修泽，小声地问，
“是大叔的菜做的不好么？”
“哼。”
“怎么了，真的不喜欢啊？那……”
许沉年心里有微小的挫败感。
修泽皱着眉，端起饭碗，很认真地把碗的一边转到许沉年眼前。
“你看。”
“？”
“有个豁子。”
“……”
许沉年又耐心地把碗拿过来，去厨房挑了个完完整整的饭碗，给他又盛了一次。
修泽这才满意地开始吃起来。
许沉年想着修泽真是太难养了，于是弱弱感慨道，“你父母应该会很辛苦吧……”
修泽开心地吃饭，听见许沉年的感慨抬起脸来漫不经心回了一句，
“我没有父母啊。”
许沉年愣了，好半晌才动了动嘴，想问点什么，却又都没能问得出口。
没有父母啊……
许沉年想到自己女儿许乐没有妈妈，小时候老跟自己哭，已经够可怜的了。
想不到修泽连爸爸也没有。
他再抬眼看着面前的少年时，眼神又柔软了几分。
饭后两个人坐着看电视。
屋外雨声哗哗，越下越大。
天色渐晚，
许沉年三番四次地转脸去看修泽，想着已经有点晚了，不知道他还要不要回去。
正看着，修泽打了个哈欠，也转过脸来，看着许沉年。
四目相对。
少年五官真是神一般的雕刻，连随意张大嘴巴都是万分可爱的样子。
这么漂亮的孩子，不管再别扭难养，要是有父母的话，都应该会很喜欢吧。
许沉年又开始走神。
“我要回去了。”
修泽挪开眼，站起来对着窗外的大雨说。
“哦哦。”许沉年立刻去把他的蘑菇伞拿过来，递给他。
“路上要小心，楼下对面街就可以打车，不然大叔送你去，”许沉年说道，又觉得有点疑惑，
“你也满十八考过驾照了吧，其实下雨可以开车出门的，也不用遮得那么辛苦，还和大叔一起撑伞走回来……”
“谁要你管。”
似乎是戳中了少年哪个痛处，修泽立马回嘴。
“……”
“驾照什么的最无聊了，我有司机，”修泽歪歪嘴，“要不是你欠我土豆饼，我才不会出门呢，哼。”
好吧，都是我的错。
许沉年心虚地想。
“谁要你送，楼下对面街而已，你以为我连出租车都不会打么？”
好吧，我太小看你了。
许沉年更加心虚地想。
说罢修泽就拿好雨伞，戴好口罩，不可一世地打开门走了。
许沉年如释重负地倒在沙发上。
窗外大雨倾盆，猛地打了个响雷。
白色的光亮瞬间填满整个旧小的公寓。
许沉年想天气真是太糟糕了，还是去看看修泽吧，等他坐上出租车了，也才安心呐。
想着也拿好伞，打开公寓的门。
跃入眼帘的依旧是修泽幽怨的眼神和那只面无表情的熊。
“……”
许沉年扶额，“不是走了么？”
修泽没说话，依旧是那副表情。
“不走么？大叔送你？还是……你要留下来睡一晚？”
修泽把口罩拉下来，擦着许沉年的肩径直又进到公寓里，
“要不是打雷什么的，你就算求我留下来，我也不会留下来的。”
好吧，要不是天气太差，我留你下来做什么哦。
许沉年心想原来这孩子还怕打雷，于是立刻手脚麻利地去准备。
许乐的房间空着，给修泽睡一晚也不打紧。
他招呼了少年过来，指指房间，“你晚上睡这边，大叔就在隔壁。”
“哦。”修泽看着贴满自己海报的墙壁，瞄了一眼许沉年，又在房间的桌子上看见许乐的照片，才迟疑地开口，
“这是谁？”
“大叔的女儿，叫许乐。”
“女儿？那我演唱会的票你也是为她要的喽？”
难怪没有来……
修泽阴郁地想。
“是啊，她很喜欢你的。”说到女儿，许沉年眉开眼笑。
“才不要睡陌生女人的床。”修泽看见许沉年满脸笑容顿时觉得好不爽。
“这……大叔有换过床单，连枕头套也换过了的……”
修泽那么挑剔，所以许沉年也不敢怠慢。
“还有睡衣的话，大叔的T恤虽然旧一点但是洗得很干净，也给你放在这边了。”
“哼，”修泽看旁边老实男人愧疚小心的样子，心情又好了一点，于是坐在床上倒下去，拿起T恤在眼前甩了一通，不客气地说：“你可以走了，我困了。”
半夜，雨依旧在下，一点也没有要歇下来的意思。
雷声时不时地响起，尽管关好了窗户，还是有闷重的声音传进来。
许沉年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小声叫着自己，脸上又痒痒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精致的脸正凑近过来。
“大叔，你睡着了么？”
修泽抱着枕头，蹲在许沉年床前小声地问，并用手指头时不时戳戳他的脸。
“唔……怎么了？”
许沉年半睁着眼，迷糊地问。
“我有……点怕。”
“……”许沉年睡得沉，下意识拍了拍自己左身侧空位，含糊道：“你可以跟大叔一起睡。”
又似有一点理智般地提醒了一句，“不过大叔的床单今天没有换过……”
然后，就不省人事地睡过去了。
修泽抱着枕头盯了睡得安逸的许沉年几秒钟，就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去，睡到了男人的左边。
床单果然没有换过。
大叔的气息很重。
不过算了，特殊情况入乡随俗霸王硬上弓好了。
修泽躺在许沉年旁边，很勉强地想。
完全没觉得自己的成语好像用得不大对劲。
他朝许沉年身边挪了挪，又把薄薄的被子拉起来盖住肌肉匀称的长腿，脸在许沉年肩膀处蹭了蹭，埋进去，深深地睡着了。
5.蹭饭X开除
接下来的日子许沉年觉得各种忧伤。
因为修泽明显不晓得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词语叫做“不好意思”。
只要是修泽在公司出现并且到吃饭时间。
这孩子一定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眼前，
出现的理由简单到让许沉年汗颜，
就是蹭饭。
说他脸皮薄吧，每次都过来抢饭的举止还真不是每个人可以做出来的，
说他脸皮够厚吧，只要许沉年流露出一点不舍得的表情，他一定会幽怨地盯着对方然后一句“我不要了”。
犀利的小眼神让许沉年立马就萎了，只能追着他，求着他不要客气。
某天休息室。
修泽正坐着吃他最爱的土豆饼，
许沉年在一旁默默地计算最近的生活开支。
算到后来，极其勉强地抬头看了看修泽，小声地问，
“最近……工作很忙么？”为什么每天都会出现？
“还好。”大叔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了？
“哦，这样的话……空闲的时候不多在家里休息么？”你要是少来几次就好了……哎。
“家里好无聊。”家里的东西都难吃死了。
“……”
对话顿时卡住，许沉年看看修泽依旧荡漾地吃他的口粮，不禁悲从中来，
这样下去一个月也攒不了多少钱啊，还有许乐的生活费，学费。
他悲伤地算着然后走出门去。
“修泽你又躲在这里了，”吕超刚巧走进来，看见许沉年出去，于是打了个招呼就走进来继续和修泽说话，“第四首歌今天就能录好吧？状态摆好一点啊，完成之后先把之前录的都合出来，试听一下效果，我总觉得跟专辑企划的风格有点出路。”
“嗯，”修泽看也不看吕超，继续吃，“上星期录的那第二首歌，和弦又俗又烂又口水，都叫你不要约展真浩的歌了……”
“是么？我觉得听起来还好啊。”
“你的欣赏能力一向很有特色。”修泽翻了翻眼。
“我是经纪人，又不是制作人，”吕超回他，“你不是不知道公司最近力捧展真浩，走的创作歌手路线，你是人气王，新专辑又万众期待，能沾一点光是一点啊~”
“你总是能把我卖得如此淋漓尽致。”
“啊哈哈哈，对了，”吕超笑一笑，转移话题，“大叔怎么了，刚才进来看他脸色那么差，跟有人欠了他一屁股债一样？”
修泽闻言看了看吕超，“有么？”
“有啊。”吕超凑近过来看见修泽正在吃东西，随手要拿。
修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合上饭盒，双手一压，站起来，萌力十足地点头说道：“好了，午餐时间OVER，我们开工吧。”
留着吕超一只手停在半空，嘴角一抽一抽的。
去录音棚的时候还在内心吐槽：
死小孩。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接通告接到手软脚软然后用你喜欢吃的所有东西，
砸死你。
而这厢“被欠了一屁股债”的许沉年还在算。
要养许乐，现在又多一个修泽，算半个吧，过两个月许乐又要放暑假，然后又要升高二，很关键的一年，学费，补习费，营养费，
嗯……
大概下班之后可以打打零工吧，有时间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
走路的时候太心不在焉以至于在楼梯口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
许沉年立刻低了头，道：“对不……”
还没等“起”字出来，就听见严厉的骂声迎面而来。
“你有没有搞错啊？眼睛瞎掉了？”
“扫地的走路还不长眼？”
“公司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什么人都往里招！”
许沉年也听其他楼层的同僚念叨过公司有的艺人很是盛气凌人，常常无端发火，不太尊重人，自己一直在16楼，修泽看着大牌其实很好说话，最过分也就是爱指挥人，
被这样直接地骂还是第一次，于是也是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