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修泽家的热心大叔”。
修泽对这个称呼还算满意,每天到用餐休息时间,就耐心坐着等他专用的大餐送到眼前来。
跟小皇帝似的。
偏偏今天出门的时候许沉年晚了一些,坐上公车的时候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期,整条马路堵得一塌糊涂,除了骑自行车,电动车的,其余大型一点的车子半个小时挪不动一个车位。
许沉年知道修泽的脾气,等不到自己不会将就着。于是只好拎着餐盒,下了公车步行过去。
平时不算长的一段路,硬生生地走了两个半小时。
到了片场的时候早过了饭点,下午的拍摄正如火如荼。
修泽新拍的电影叫做《陶杀》,讲的是一个少年杀手的成长残酷史。
导演刘振是一个有十足恶趣味的名导,执导的影片都很个性化,一年前和修泽合作的电影——《姐姐》,以其窥探隐私般的拍摄手法映射了一个少年变态般的不伦爱情,不仅在票房上大卖特卖,还被业界夸作是揭露了禁忌与人性的经典影片,愣是从国外搬回来好几个大奖。
对于修泽,刘导个人则非常欣赏,由于某些剧本的设定要求,必须使用少年演员,但是这个年龄层次的演员,要么演技不够,要么外型不符,修泽的表演说不上老练但非常有灵性,加上俊美的容颜刚好和残酷的电影主题能够相得益彰,更何况,修泽的人气一直很高,票房影响力也大,和他合作,刚好可以实现叫好又叫座的双赢。
《陶杀》即是他和修泽合作的第二部电影,旨在用少年和杀手养父之间温润的感情与残酷的暴力美学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彻头彻尾符合自己的恶趣味,当然也可以说是为修泽量身订造。
修泽此时的造型足以杀死一片在场人员的眼球。
服装上倒还好,高到腰侧上方的卡其色束裤配上军靴,上身一件纯色的绿色破洞T恤,尾端扎到束裤里,使得身材比例看起来极佳。最重要的是发型变化,为了这部电影,他留了略长一些的头发,此时左脸上方一部分发丝被编成黑人常弄的细小辫子,一路扎到后脑,平时被刘海遮住的眼梢和左额全部坦白地露了出来,他脸型很好,眼睛又漂亮,眉梢一点痣,泛着张扬不羁又有股子艳,直教人看得发呆。
搞得许沉年进到片场里,也忘记自己是来送饭的,就像别人一样看热闹般盯着乐呵。
刚好拍到少年跟着养父比赛拆卸枪支。
“咔,”刘导一声喊断,“不行啊修泽,这个时候你已经对自己的养父有感情变化了,虽然比赛会有点严肃,但是宛陶应该是有那种内心窃喜的感觉的,你的神色太沉重了。”
修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瞄了瞄围观人群,又对着刘导开口,“导演,我想借半个小时。”
刘导闻言做了个“OK”的手势,就去一边看刚拍好的画面。
许沉年还在乐呵地看,然后被正中间的修泽用极其诡异的眼神扫了一眼,才知道,
哎呀,坏事了。
五分钟后的临时休息室。
“对不起啊,我来晚了,你还没吃饭吧?”
许沉年狗腿地把餐盒一一拿出来,摆好。
修泽没说话,想到中午的时候自己什么也没干,饿着肚子干等着大叔来,看着别的工作人员吃吃笑笑只有自己一个人傻不拉几坐着,顿时有点小生气。
“大叔不是故意的啊,”许沉年耐心哄着,“今天堵车特别严重,公车完全动不了,就给耽搁了。”
修泽挑了挑眉,“哼”一声。
“大叔没骗你,后来还是大叔下了车,一路走,才走到这来的,估计这会那路还堵着呢。”
修泽闻言看了看许沉年,迟疑着问,“真的么?”
“是啊,平时统共那点路,走着却觉得可费劲了,”许沉年点点头,把筷子递过去,“别生气了,下次大叔一定不再迟到了,好么?”
修泽轻飘飘地接过筷子,也不看许沉年,看着餐盒里的蒜苗牛柳,若有所思,
走过来的啊,
那得多难走啊。
他饿着肚子吃着许沉年给做的家常菜,低着声“嗯”了一声。
晚上许沉年正在家里打扫房间,听到屋子外面响起“滴滴滴”的声音。
他放了扫把跑出门去看。
看到修泽回来了,还骑着一辆小绵羊电动车。
少年解开头上的头盔,停好车子,朝屋子里面走,看见许沉年,就把头盔丢给他。
“喏,这个归你了。”
“哎?”许沉年摸不着头脑,追着修泽,“大叔怎么能要你的东西?上次给了门票我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的,还有工作,不行不行,绝不能要。”
“啰嗦,”修泽咚咚咚地跑上楼,在拐角处转身趴在扶手上说,“才不是特别给你买的呢,只是歌迷送到公司里的古怪礼物而已,放着也是浪费,才给你的。”
哦,是么?许沉年捏了捏手里的头盔,感觉东西新的不像话。
转眼到了月末,电影中间有一大段没有修泽的戏份,他总算闲了点。
刚空下来,又被吕超抓住去拍广告。
“啧啧啧,啧啧啧,”吕超用食指戳了戳修泽的脖子,“搞什么啊,你跟我们不是同个种族的白,脖子上这一颗颗红点点看着好吓人啊,难怪刚才广告导演看见你都皱眉。”
修泽抓了抓脖子,“不知道,好像家里有蚊子,睡一觉起来,就变成这样了。”
“啧啧啧,放你半天假,回去擦点药膏什么的,再让大叔给你房间治一治或者加个帐子,这才五月份吧,怎么就有蚊子了……”
“……”修泽看着吕超走出去,继续伸手抓了抓。
也难得有个半天假期,修泽回家的时候许沉年正在做中饭,看见少年摸着脖子走进门,还小小诧异了一会。
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你等等,大叔去拿药膏。”
许沉年知道修泽的职业特殊,皮皮面面都比较精贵,于是也不敢大意。
拿了药膏和棉签,拉了他坐下,给他细细地抹。
“大叔,我房间有蚊子。”
修泽抬着下巴,伸长脖子任许沉年抹,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华丽吊灯,嘟囔着。
“是啊,你的房间都没有门,容易串蚊子,”许沉年仔仔细细,“哎,别动。”
“美钞说要想办法治一治什么的……”
“嗯,家里有喷雾可以给你杀一杀,明天大叔再上街给你买个合适的帐子。”
“那我今天睡哪里?”修泽眼神往下,余光刚好瞥见许沉年一丝不苟的神情,也说不清为什么,心里瞬时有一种被羽毛轻拂过的感觉,痒痒的。
“一楼还有客房,等会大叔给你收拾出来,”许沉年继续兢兢业业,“乖,别动。”
“哦。”修泽说着,又瞥了瞥许沉年。
抹好药膏许沉年洗手继续做中饭。
修泽上楼打了会游戏,觉得很无聊,于是又下楼来找许沉年。
许沉年刚好在削土豆,都不用刨子,只用刀削,动作麻利又顺畅。
修泽还没看过许沉年做饭,这会呆着看了会,简直都要佩服死他了。
“大……大叔……这个好厉害,你教我啊。”
修泽也从袋子里摸出一个土豆,从刀架上拿出一把刀,兴奋地盯着许沉年。
“……”这个熟能生巧吧,怎么教?
许沉年为难了一小会,手上的动作慢下来,一片片削给修泽看,
“就这样啊,很简单的。”尽管慢,却也非常利落地很快削好一个土豆,丢到盆子里。
“哇哇哇。”修泽感慨一番,立刻自己动手,说干就干。
五分钟后。
“……”
“……”
许沉年清了清喉咙,提议:“不如你继续上楼打游戏吧。”
修泽一脸颓败,“我再试试看。”
许沉年看着盆子里从碗口大削成核桃大的土豆,想了想,“也行,但是今天可能你就吃不上土豆饼了。”
“……”
修泽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刀子,继续当一个观众。
许沉年把剩下的土豆削好,放上砧板,手起刀落,土豆唰唰唰被切成薄片。
然后又以极快的刀速切成条,切成丝。
“哇哇哇。”修泽继续在旁边叫。
待到土豆饼煎好出锅刚用刀切好,修泽就兴奋地拿起一块塞在嘴里,被烫的嗷嗷叫还继续口齿不清的说:“大……朔,刚绰罗的味道超好(大叔,刚出炉的味道超好)。”
许沉年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在旁边围来绕去,像许乐小时候那样黏着自己,偏偏这样的感觉又温馨得不行,于是也开心地笑起来,
看见修泽吃的太急嘴角剩着土豆渣,想也没想,就伸出手去用拇指慈爱地给他抹掉。
然后自然而然转过身继续做下一道菜。
许沉年的手指擦过修泽的嘴角,触感温润清晰,少年一瞬间僵在原地,半晌才嚼着没吃完的食物,默默转过身去。
“大……叔,我突然想起我下一场的剧本台词还没练熟,我先上去了。”
说完,飞也似的跑到楼上去。
许沉年看了看少年飞奔走的身影,继续哼哼歌,淡定地做他拿手的麻婆豆腐。
修泽的心莫名地在跳,他也不晓得为什么,只是冲到房间翻来覆去把《陶杀》的剧本找出来,然后迅速翻到中间,小声念起来。
“宛陶走到屋外,寒风瑟瑟,他冷得发抖,捏紧的手心展开,里面是他从陶瑾之那里偷出来的一支香烟,他靠在屋外败坏的栏杆处,划亮火柴,点燃,抽起烟来。烟幕弥漫中,他扭头去看暗黄的窗户里面陶瑾之和女人翻云覆雨。”
不对,修泽又翻了几页宛陶脱下身上淋透的衣服,转过身去面对陶瑾之。宛陶:你想跟我上床么?宛陶走到陶瑾之面前,把身体贴上去,抱着他发颤。”
修泽皱了皱眉。
美钞一定是想报复自己,一定是。
《陶杀》的养父角色叫做陶瑾之,扮演者是电影圈天王级的前辈,配过一部分戏,感觉上是一个性格很妖孽的人物,五官却很正,说起来还是很适合剧本里的角色的,只是……
修泽一想到刚才读过的情节,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尺度问题和导演约定过,并不会太大,但是还是有裸着上身拥抱和亲吻额头的画面,想到自己要和一个男人这样那样,修泽还是膈应得慌。
他之前拍的两部电影,一部是配角不谈,另一部虽然重口味但是着重的是心理的极端表现,并不存在和异性角色有太大的互动,平时以唱歌事业为主打,又实足是个圈子里的异类,讨厌混乱繁琐的东西,跟圈内圈外人都离得远,感情上完完全全是一片空白。
修泽看了看剧本,思绪游离,不知怎么又想起楼下的许沉年。
要是拥抱对象是大叔的话……
他无法克制地这样想,然后脸迅速又怪异地烧起来。
8.反应X生日
这样的想法一旦生根,修泽甩也甩不开。
一顿饭吃得愣头愣脑的,许沉年跟他说话他也只是埋头吃。
太不对劲了,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修泽对着一盘清炒山药心不在焉,夹起来一片,又滑下去。
一定是入戏太深,以前就听前辈们说过,特殊角色很容易影响扮演者心绪,自己之前又为了这个角色翻了很多资料,看了一些荧幕作品,多多少少会受影响,加上身边只有大叔一个人常来往……
一定是这样没错。
许沉年看修泽对着一块山药夹了又掉,掉了又夹,于是主动伸了筷子,帮他夹起来,放到他碗里。
修泽:“……”
许沉年心想小孩子的心思真是猜不得,刚才还开心得要死,现在又一脸死气沉沉的,不明白。
“哦,对了,”许沉年先打破沉闷的气氛,“明天是周六了。”
周六许沉年就会回家,然后回家住一晚,给许乐收拾房间,给她做饭,直到她再去学校为止,周周如此,从不间断。
修泽把碗里的山药夹出来,丢到桌子上,自己又夹了一块新的,放到嘴里嚼啊嚼,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哼,管我什么事。”
许沉年继续心想,修泽这个诡异少年的心思更是猜不懂,不明白,不明白。
下午许沉年拿着灭蚊剂给修泽的屋子里喷了喷,二楼被全部封锁,所以修泽被赶到楼下客厅待着。
少年百无聊赖,于是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许沉年也难得不用出门给修泽送餐,做完所有的家务,也倒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蹭电视看。
客厅的沙发很长,修泽歪在左侧,不停地按遥控器,眼光又禁不住地往右边瞟。
许沉年像一般家庭里的长辈一样,和煦地坐着,偶尔喝几口茶。
修泽继续按遥控器。
其实……
大叔长得也很不错,看起来干干净净,又有亲和力,没事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好又勤快,做饭又
那么好吃,对我又仔细,还贴心……
修泽思绪乱飘,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郁闷得把遥控器都丢了出去。
“现在的电视剧水平怎么差成这样?!!”
修泽气愤地站起来,然后拖着棉拖鞋,头也不回地走进客房里。
许沉年看着少年的背影,喝口茶,心里想,你一直在不停换台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哦?
说完,拿过遥控器,看他的大叔档。
晚上睡觉的时候,修泽在许沉年隔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被单是新换的,没什么不对劲,
睡衣是自己的,也没问题,
可是,
大叔在隔壁……
他胡思乱想整个人在被窝里钻来翻去,最后的一切都会被归结为——
大叔在隔壁。
他郁闷地抱了枕头,然后去敲隔壁的门。
许沉年从床上起来,给他开了门。
“怎么了?”许沉年此时穿着一件薄白汗衫和四角短裤,一脸不解地问门口气冲冲的少年。
“我……我……”修泽看见许沉年穿的无比清凉顿时心口一堵,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还是有蚊子。”
“不会吧?大叔这都没有。”
“不知道,反正,”修泽走进门去,坐到许沉年床上,“讨厌死了。”
“那你睡大叔这屋,大叔过去……”
“不用了,”修泽眼神在黯淡的床灯下看不出究竟,“一起睡吧。”
待修泽闭上眼睛,许沉年把被子给他仔细盖好,然后躺了下去。
虽然是两人第二次同眠,但是之前是修泽半夜过来,早上又起的早一溜烟跑了,所以许沉年都没看过这位俊美少年的睡颜。
此时的修泽阖着眼睛,睫毛又长又密,垂下来像两把小刷子,呼吸均匀,面容恬淡,跟白天的骄傲亮眼不同,此时的少年显得美好又纯净。
许沉年支着手臂看了一会,看着修泽睡得差不多了,才关上本来昏暗暧昧的床灯。
四周顿时一片黑暗,又静悄悄的,许久之后,修泽缓缓睁开眼,对着眼前模糊的男人的睡容,看得认真又虔诚。
如果是大叔的话……
他确定男人应该已经睡着,于是轻巧地贴上去,伸出外侧的手臂,很小心翼翼地搂了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