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后,上官云峰看向路子清,又将自己的玉佩放在他枕边,轻声道:“你将此物带在身边,可是愿我如此物一般,常伴左右。我以为你并不在意,这小小的玉佩,早已将他扔掉,却不想这些年,原来将我摆在心头的人是你,而辜负你心意的人却是我……子清,”忍不住轻声呼唤,将人轻揽入怀,柔声问道:“我们该如何是好?”
又是一番碎碎细语,上官云峰轻声诉说着过去种种,初见路子清时的那份心醉,云雨缠绵时的那种激荡,日后的牵挂,难以割舍,犹豫不决的感情,一一道出。是倾诉过往,也是让情愫蔓延,越说越是欲罢不能。看着眼前静卧之人,心中早已认定,这一生的牵挂已在此人身上,再也放不下了。
自一旁取来汗巾,沾湿了热水,替路子清擦去身上汗水。来到胸前,看到那杜鹃模样的烙痕,心又一次疼痛。这个烙印也在心口之上,可是与他心悸有关?不知道是何人如此狠心,在这如玉的身躯上,烙下烙印。
犹记得他曾问过,路子清却是一脸怀念,抚摸着胸前烙痕,不言不语,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如今在入眼,想起大夫的话,他越发觉得一切都有牵连,只是路子清不愿讲,谁人也逼不出答案。
他一番思索,手下忽然一阵轻颤,却是路子清感觉寒冷,不由打颤。上官云峰见了,心中涌上怜惜,看向一旁干衣,再看向路子清渐渐不安的眉眼,心中有个声音,不住告诉自己:抱住他吧,搂住他吧,不要在放手,纵使面对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若是得他真心,死而无憾。
在内心深处的声音驱使下,上官云峰解开了自己的衣襟,翻身躺在了路子清身旁,长臂一勾,便将人带入了怀中,将那高温不退的身体紧紧搂住,埋首于他胸前,碰触脸庞的是胸口凹凸不平的烙印痕迹,入耳的是渐渐有力的心跳之声。
怀抱着真实,上官云峰难以自制的不能放手,总以为对方无情,但是看到那玉佩的一霎,对路子清曾有的怨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那如初见时的满心欢喜,以及永不言败的倾心追逐。
抬头看向路子清,姣好容颜,清丽脱俗,虽是眼下一层暗暗青灰,染了病容,添了疲态,却叫人满心怜惜,难舍难耐。樱唇少了血色,如三月白樱,凋零之势。上官云峰满心只存心疼,双臂紧收,揽过路子清的腰肢,倾身而下,吻了上去。
轻轻捻转,微微吮吸,身下可人虽然未醒,但柔软双唇却似有感,随着他的吮吸缓缓启开,微一用力,舌头已是顶了进去,两人你追我逃,犹豫挣扎,如今,终是尝到了这甜美的味道。上官云峰情难自禁,深深吮吻。身下的人却是气息微窒,眼未睁,意不动,却是脸颊微热,染了一层红晕。
上官云峰一吻结束,意犹未尽,低头但见路子清面露红潮,心中激跳如雷,紧紧搂住,脸孔埋在他胸前,聆听那一声一声,平稳的心跳,轻声低喃道:“不求明月映吾心,但愿两心长相知。”
第69章
胸口传来阵阵闷痛。眼皮仍旧沉重异常,虽是有所不愿,仍旧幽幽转醒。
路子清眉睫轻颤,几番挣扎,犹似在梦中。眼皮轻颤,头脑中不住闪现出繁乱的景象,瓢泼大雨,冲刷下来却是满地血红,放声哭号,却是天大地大,无人应答。依稀梦见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背负而行留下了胸前的温暖,相依而走体悟了身后的依靠。朦胧之间,唇畔碾过的是多年未曾体会的真心,熟悉却也疏离,真伪也不得而辩。
渐行渐远,最后仍旧留下了自己一人,繁乱过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一望无际的贫瘠绝望。
周身五感渐渐回笼,胸口仍旧感到沉闷,颤动的嘴唇已经说明了路子清即将转醒。
坐在一旁的人垂眸看着在现实与梦境边缘挣扎的路子清,眼中深埋的是痛惜怜爱,浮上一层的是冷漠鄙夷,两种不同的情感交织着矛盾,心中所想,无人可知,眼前浮现,却是冷酷镇定。
一声嘤咛,几番挣扎,路子清茫然睁开双眼,适应了外间光亮,才转动眼珠,打量四方。入目而视的是陌生的所在,映入眼中的明黄帷幔,遮蔽了外间,绣在帷幔之上的五爪金龙,昭示了主人身份。
路子清心头一惊,骤然瞪大了双眼,强忍着胸口的闷痛,便要挣扎坐起。忽然,他肩头一沉,已是被人一把按在了床上。瞬间,乌黑长发垂于脸颊两侧,头顶上方,眼中笔直望入的正是一身明黄长袍,头束金冠的帝王威严。
慕容昊轩在路子清睁眼一刻,掩不去的欣喜已经染了双眼,但见他四目环顾,确定了自身所在之后,急于起身,心急之下,已是动手按住了他之起势,微一欠身,便是垂首与他正面而对,看到路子清惊诧不已的眼神,除去因他醒来的欣喜,为他昏迷的担忧,此刻眼中掺染了笑意,但觉这般受惊的路子清,表情格外可爱。
轻抚着他依旧苍白的面容,柔声道:“你醒了。”说话间,起手微一用力,压在对方肩上的手一转,托在了后颈,将人一把扶了起来。不待路子清询问,已是一杯热茶奉上。路子清虽有疑问,却只是看了慕容昊轩一眼,在他沉稳眼神下,嘴唇微启,就着杯沿轻啜了一口,湿润了干涩喉咙,温热了冰凉唇齿。
一口温茶,过齿留香。刚好的温度,最爱的茶香。路子清轻品之后,心头掠过一股热流,舒缓了初时的不适。
慕容昊轩回手放下了茶杯,手臂微紧,将路子清揽入怀中,低哑声音,沉声道:“你总算醒了……”喉间的轻颤,泄露了心中的担忧。
路子清低应了一声,此刻在慕容昊轩怀中坐起了身子,才得以仔细观察四周,除了一片明黄之外,透过帷幔看到屋外摆设,处处以龙妆点,屋内蔓延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路子清低声问道:“这里是皇宫内院?”
慕容昊轩微微颔首,应了声“是啊”,淡淡的尾音似有自嘲之意,路子清听在耳中,心思却未曾多想,胸口的沉闷让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按在了胸口,思前想后,最后的记忆也只是停留在了步入暮颜楼,猝然而至的心痛,以及映入眼中,最后上官云峰焦急万分的面孔。
如今身在皇宫,身旁紧搂着自己的,是不该出现的人。一时困惑,路子清轻声低问,“我怎会在这里?”
一声询问,却叫慕容昊轩脸色一沉,眉头紧皱之间,抚过面庞的,是愤怒,是无奈,各种复杂的心情交织出一幅复杂的表情。想起那夜,由于路子清昏迷不醒,踏月一事由长安告知卫严,清风离开,那几名杀手最后被逼至走投无路,尽数自尽。卫严同冷冥前来报告,本以为会收到路子清的密报,却不想得知的是路子清昏迷不醒的消息。仔细询问,才知晓路子清心悸之症,已是无药可医,此番发病,除了淋雨之外,加上他日夜操劳,所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虽是请了大夫,施了针灸,那位大夫却是一句“醒来醒不来,全看造化”。
一句尽人事,听天命的话,才叫慕容昊轩真真方寸大乱。
想到不知何时,路子清便可能一命呜呼,长睡不醒,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走到一个自己永远都无法到达的地方,恐惧随即萦绕于心。慕容昊轩便无法沉默以待,冷静以对。因此那一夜,他一刻都不曾迟缓,借着月色,避开众人耳目,连夜奔至暮颜楼。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却是不曾想象过的一幕。
路子清,上官云峰相拥而眠,横卧的路子清表情平静,犹自苍白,却可见他微微开启的唇畔,淡淡的呼吸。上官云峰头倚在路子清胸口,聆听着心跳,好似安睡在母亲怀抱的少年,安然之态叫人欣羡。俊美容颜交相辉映,若不是闯入门内的人是慕容昊轩,若不是相拥而眠的人是路子清,那么此景必定是赏心悦目,然而在慕容昊轩眼中,看到的只有不堪,心中所想的只剩下愤怒,想要将上官云峰挫骨扬灰的愤怒。
长安跟随而来,亦不曾想过入目的是这等景象,他记得临行前,曾嘱咐上官云峰替路子清换好衣服,为何会这般,他也是毫无头绪。
慕容昊轩眼见路子清平安无事,心中的担忧便化作了波涛汹涌的怒气,尤其是在他看到搂抱着路子清的人是谁之际,更是无法掩饰心中的恐慌和怒气。最后,竟是不顾路子清病体,强行将他带回了宫中,更是不顾两人身份,毫不掩饰的将他带入了自己的寝宫。
思及当日的混乱,慕容昊轩犹自不愿承认,自己为了路子清,可以失态到这种地步。曾经以为男欢女爱,不过是一种发泄,一场交易,对帝王而言,最不需要的便是情爱两字。攀龙附凤者古来有之,他于路子清,当初看中的也不过是自己皇子的身份。而路子清于他,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一员而已。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法在镇定的说出这样的话。
曾几何时,路子清于他而言,是如此重要。是从一开始的初见,还是相处而来逐渐形成,无从知晓的过程,造就了今日无法避免的结果。
帝王本无情,面对让自己多情如此的路子清,慕容昊轩忍不住在背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即便是情深如此,也要有所取舍。慕容昊轩看着路子清犹自一脸迷惑,苦苦推敲,顿觉他这份苦思的样子,果然可爱。又想起大夫所言,他不宜过累,不愿看他苦思,却又享受他苦思,慕容昊轩心下苦笑,面上却是一声冷笑。唤回了路子清的神智,见他眼露不解,回头以眼神询问,那带了几分委屈的眼神也很可爱。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与别的人,他是否也会露出如此可爱的表情呢?慕容昊轩心中疑问,便又想起了他与上官云峰相拥而眠,毫无戒备的样子,登时心底升起一阵怒气,带了几分真,几分假的恨意,压上路子清的脊背,双手在他腰间紧紧收拢,低声耳语道:“你知晓自己昏睡了多久么?”
路子清身子被迫压下,胸腹就快要贴上双腿,腰间又被铁臂紧箍,顿时觉得胸口闷痛加深,五脏六腑好似要被压出一般难受,他一把抓住腰前的手臂,眉头轻皱,声音却仍旧柔和,问道:“我昏睡了许久么?”
询问声中,隐隐颤抖,映于眼前的脖颈白皙纤细,然而却可听出渐渐沉重的呼吸,以及感受到那攥在自己手臂之上,逐渐加大的力道。侧目看去,果见白皙额角渗出了汗水。慕容昊轩又是一阵心疼,连忙松开了手臂,反手用力,将人拉入自己怀中,一边等待路子清的呼吸平稳下来,才道:“又在逞强么?”
路子清微微发怔,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突然。”随后又问道:“我昏睡了很久么?”慕容昊轩让路子清靠在自己胸前,微一低头就可以看到繁密的黑发,微微闭起眼睛,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应,却是想起了那日季恒所言。
那一夜强行带路子清回宫,连夜派禁宫护卫统领童战将太医季恒带来,为他诊治。季恒不仅仅医术高超,更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了解暗影的太医,可见他深得皇上信任。
季恒甫踏入寝宫,便觉得事有蹊跷。自慕容昊轩入主之后,寝殿从无外人留夜,所以当季恒听闻前往寝宫之时,原本以为是皇上病重,心情格外沉重。等他到了寝宫,看到一旁候着的众人,竟是暗影的几位统领,加上皇上便坐在一旁,更叫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是季恒是聪明人,深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帷幔之后,人影影影绰绰,宽大的龙床之上,更显得纤细单薄。季恒虽知明哲保身,仍旧忍不住好奇,道了声“得罪”,便要伸手去掀帷幔。手刚刚伸出,尚未碰及,便被一声“且慢”喝住。
只见帝王面色不善,起身疾步走来。季恒连忙拱手退开,慕容昊轩手一扬,掀起了帷幔,垮坐了进去。
慕容昊轩坐在路子清身侧,携了他的手送出了帷幔。
季恒不敢有所怠慢,手一碰触脉动,便探知此腕主人是个男子。细细探听之下,却是心脉极弱,虽曾有施针,为他通顺经脉,此刻心跳已经恢复,却仍旧缓慢,时断时续。手下高热,显示出此人仍在发烧,情况并不乐观。他眉头一皱,收回了手。
慕容昊轩见状,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病体如何?”透过帷幔,可见季恒表情沉重,慕容昊轩的心也随之沉重,言语间不自觉的微微发颤。
季恒听在耳中,惊在心底,忙回答道:“皇上,实言相告,这位公子的病情并不乐观。”慕容昊轩一怔,急切道:“怎么说?”季恒道:“这位公子心脉很弱,此前该是曾一度停止,应是有人曾为他施针,才可恢复心跳。只是不知是否疏于照料,这位公子的心脉此刻又是断断续续,极为缓慢,怕是之前移动所致。此刻不宜再动,更何况这位公子高热缠身,情况实在很危险。”
慕容昊轩听闻已是满脸震惊,他早有听闻长安说起路子清病况,也知道凶险异常,只是未曾想到,已经稳定的病情,被他强行带来宫中,却又起了变化,此刻他心中除了恐惧害怕,还有很深的自责。低头看向路子清惨白却似沉睡的面容,心中泛起的疼痛早已不能抑制,袖下紧握的拳头是他对自己的无法原谅。幸而帷幔之外,季恒垂首不语,无人看到他此刻这般心疼自责,不知所措,更是慌乱恐惧的神情。只是一瞬,他便沉沉吐出一口气,收起了震惊,伸出手探上了路子清的脸颊,犹自温热,指尖缓缓下移,停留在左胸口烙印之上,仍旧可以感到细微的震动。慕容昊轩这才稍感安心,抬首问道:“可有方法医治?”
季恒扫了一眼帷幔中的人影,道:“禀皇上,根治无方,保住心脉却是可以。但是……”他一声但书,慕容昊轩身子跟着一顿,季恒接着道:“这位公子心脉难以恢复如常人一般,加上他劳心劳神,若是不好好休养,难免有一日心悸复发,长久下去,终有一日,心脉难以恢复。”
慕容昊轩隐在帷幔中的身影因他一句话,狠狠一震。指尖轻颤,抚掌于心尖,感受着掌下跳动,那是此刻他所感受到,世间最为动听的跳动。一下接一下,不快,不重,却声声句句延续着生命。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指甲刺入掌心,却不感疼痛,他沉声问道:“如今如何?”
虽是强自按压,却仍能从低沉的声音中,听出无奈,听出伤痛。季恒不曾抬头看向其中,却也身有同感,他嘴角一抿,道:“这位公子因寒气入体而高热不断,因心脉受阻而昏迷不醒,如今只有施针为他疏通经脉,随后以药辅补,清除他体内寒气,同时慢慢调理,不得劳神,不得动气,慢慢便会恢复。”他微微一顿,细一踌躇,又道:“如今这位公子身体极为虚弱,疏通经脉之后,虽可保证心脉恢复,但是若是三日施针即过,这位公子仍旧无法转醒,恐怕……便是……”
便是什么?季恒不说,慕容昊轩也心中有数。先前为路子清诊治的大夫已经说过,他能不能醒来,全看天意。因此他心中多少有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一向以医术自傲的季恒,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叫他一时反应不及。刻意忽略那最后的话语,慕容昊轩手一扬,掀开了帷幔,面无表情的看向季恒,将所有的恐惧按压在心底,沉声说道:“救他。”
季恒不敢多言,只道了声“是”,自药箱中取出玄针,准备施针。
慕容昊轩摒退了其他人,待季恒走到床边,他才掀起了锦被。季恒低头看去,惊见路子清,只觉几分面熟。其实他与路子清在为踏月医治时便见过面,只是那时影牢昏暗,他亦不敢随意抬头,因此不曾仔细看过路子清面容,加上如今路子清命悬一线,且不说面容灰白憔悴,紧闭了双眼,单薄身躯,更是几分柔弱,无法同影牢中那个锐气逼人的路子清连想至一起,也是情理之中。
慕容昊轩亲手为路子清解开衣襟,胸口的烙印尤为凸显,本是清绰妖娆之姿,此刻却如风中残烛,那烙印在这单薄胸膛之上,更见狰狞,几分瘆人。季恒不敢多看,手起针落,在路子清周身游走,片刻便在他身上大穴插了十数只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