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鹭翎恨过。
因为他的利用,他的无情,他对自己做的那许许多多事情。
鹭翎却也爱过。
因为他的深情,他的温柔,还有偶尔的有一点可爱的吃醋。
然后就这样过了许多许多年,他们并肩站着,怀念过去的那些事那些人。
“也许我早就爱上你了,当你躺在我怀里蹬着腿撅着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我的时候。”
“这在我前世的地方被叫做恋童癖……不,比那更可怕,大概该叫恋婴癖。”鹭翎挑起一边的嘴角,笑得事不关己,“这是病,你得治。”
那人习惯了他如今的伶牙俐齿,依旧温和地笑着,眼尾的细纹因此显现了出来。
“谁让自古帝王皆寂寞呢,只有你从一开始就不怕我。”
那时他已不再是冷心冷面强大强势的帝王。
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清冷又带着点伤色的二殿下。
他们终于放下了一切,履行当初湖上雨中定下的三生的缘。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内容标签: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尹鹭翎,尹倾鸿 ┃ 配角:尹倾晗,尹苍远,李惊穹,南星 ┃ 其它:父子年上,宫廷,帝王攻
壹之卷:雏莺清啭
01.笼中鸟
尹鹭翎慢慢睁开眼,羽睫微微抖动着,半遮着睡意尚未褪去的眼。
他瞟了一眼窗外,随即缓缓的张了张唇。
“南星。”
随着他一声轻唤,细竹的门帘唦啦一声响,走进来一个十四岁上下的梳着宫髻的小丫头来,只见她一双明星似的眼睛咕噜一转,便步履轻快的走到了鹭翎身侧。
“殿下怎么了?可是要茶?”
鹭翎微笑着摇了摇头,拾起刚才打盹时从手中滑脱到腿上的书卷,对着窗户点了点。
“将窗全关了,有些凉了。”
南星看了眼窗外的霏霏细雨,知道自家主子向来不喜湿寒,便快手快脚的跑去关了,回头看见那人坐在桌前依旧低头看书,撅了撅嘴,跑去夺了书藏在身后。
“这天儿本来就暗,殿下你就歇歇,省得呆会儿眼睛痛,陛下来了又要骂我。”
鹭翎欲去把书再夺回来,可惜这七岁的身体,胳膊比起小丫头要短上一大截,看南星是执意不让自己看下去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也作罢。
南星看他终于不再夺书,很是高兴的将他拉到了榻边,用榻上的镶冬白狐毛的软被裹好,只让露出个头来,又回身去往香炉内填了颗香丸,末了端起了书桌上那杯已凉的茶。
“殿下您先暖和暖和身子,我去给您换杯茶来。您可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有了闪失,陛下可是要心疼的。”南星有些调皮地说着,便蹦跳着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鹭翎看着那背影,无奈地笑笑,又耷拉下眼,叹了口气。
“南星这丫头让你宠坏了,说话没个大小,且也不够稳重。”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鹭翎眼皮一跳,顺着声音微挑了眼看过去,便看一身形修长穿一身明黄的男子立在门侧看着南星跑走的方向,复又侧过头来对着鹭翎一笑。
鹭翎也回以一笑,欲从软被中起来,那男子却已身形一闪,坐到了他身旁来。
“这春雨可是冷得很,翎儿还是老实呆在被里,免得有了闪失,不止朕心疼,那小丫头也是要心疼的。”
男人说这话时语气戏谑,一双狭长的眼微眯着,带着些邪气。鹭翎被盯得有几分累,却又不能不回话,只能低声答道:“南星本性纯直,儿臣便是喜她这点才留在身边的,不予管教是儿臣的错,父皇不要怪罪她才好。”
尹倾鸿微微挑了下眉,低头看向被自己抱到怀中的小人儿。鹭翎也正看着他,一双黑水晶似的墨黑眼珠水光流转,温顺而美好的样子。
“做什么这般急着替她辩解?翎儿是觉得父皇像个不讲事理乱发脾气的暴君么?”
鹭翎垂眸。
“怎么会呢,父皇英明神武,您的仁德是臣民皆叹服的。”
“就你这一张小嘴甜。”尹倾鸿笑着,用右手的食指在鹭翎樱瓣似的唇上轻轻点了下,只见鹭翎似乎因他亲昵的动作而有些困惑的眨了眨眼,然后露出了极为无辜的表情来。
尹倾鸿知道这表情是什么意思,他每次对他做出过于亲昵的举动时,他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一种淡淡的无奈和认命,是未出口的一声轻叹,化在了他这一双含烟般的眼里。尹倾鸿喜欢他这个表情,就像大多数男人喜欢征服一样,鹭翎无意识中表现出的抵触能让他感到征服的快感,那是与睥睨天下不同的独特愉悦,像有人拿着羽毛在他心尖儿上轻搔一样,痒痒的很舒服。
“朕的翎儿啊……总是能让朕高兴起来。”
将男孩细瘦的身体紧搂在怀中,尹倾鸿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着。
“能让父皇开心,是儿臣的福分。”鹭翎轻声说着,言语间却不见受宠若惊的意思,他在尹倾鸿怀中侧过头来好让呼吸畅通些,却瞄见了书桌旁鸟笼里的那只小黄莺。
那鸟十分乖巧,并不总是叫,这对喜静的鹭翎来说是件幸运的事,它此时正蹲坐在笼子里的横杆上,似打量着面前的两人般,歪了歪小脑袋,看上去甚是讨喜。
“父皇,您送前两日我的那只鸟……”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鹭翎从男人怀里微微挣出来些,伸手指向那个笼子,“儿臣鄙俗,对花鸟不甚喜欢,那小鸟,我可以放了么?”
“翎儿不喜欢?”尹倾鸿问,看鹭翎点头,便看向那鸟,“那就杀了。”
“……”鹭翎瞬间瞪大了眼睛。
感觉到怀中的小小身体颤了一下,尹倾鸿轻笑着,继续说了下去:“那鸟并非人抓来的,它生来就在笼子里,放了的话,在这样的雨里,立刻就会死掉?它啊,可能已经不会飞了。”
他松开鹭翎,缓缓的踱到书桌旁:“这样的鸟,也只能用好看的笼子装起来,喂它精米净水,图着让人赞赞它好看的羽毛和好听的嗓子罢了……不过这鸟确实不太叫唤。你若不喜欢,朕就去给你找只更好的来。翎儿,你说呢?”
“……”
鹭翎看着那人一边拿起逗鸟用的钎子,一边对自己笑着。那笑虽看起来很温和的样子,但鹭翎感觉得到,这男人望着自己的眼里像冰一样,甚至隐着淡淡的杀意。鹭翎又看看那只小鸟,那黄色的小东西蹦了两下,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极细极动听的声音,听着便知它柔弱得稍一受到粗暴的对待便会死去。
尹倾鸿似乎是看鹭翎一直沉默着而觉得有些无趣,他把那钎子伸入笼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小鸟翅膀上的翎羽。明明是这么暗的天色,鹭翎却突然觉得被那钎子反射的光晃了眼睛,他反射性的向后躲了躲,抬头便见那男人又看向了自己,脸上依然带着笑。
“……父皇送来的鸟,儿臣会好好珍惜。”
男人似乎很满意鹭翎的回答,他点了点头,放下了钎子:“虽然不常叫,好在羽毛算是漂亮的,翎儿便好好待它。”
“……儿臣遵命。”
可能已经不会飞了。
想起那人刚才的话,垂下头行礼的鹭翎听着那人的笑声,闭上了眼睛。
02.墙外花
古代讲求“孝”,若普通家庭,子女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给父母请安。只是宫中不比别处,小时候皇子公主们还住在母妃院子里,等再长大些搬出去与其他兄弟姐妹同住一片的时候,就不可能每天见到了。
母妃尚且如此,父皇对于他们来说便更是难得见到的存在。像鹭翎这样住到皇帝寝宫偏殿去的便更是历朝历代都少见的。
由是便可知尹倾鸿对鹭翎的独爱。
早上鹭翎去来仪宫给母后请安的时候,那个总是冷冷地坐着不动的皇后难得跟他说了句话。
“陛下最近待皇儿可好?”
正鞠躬说着固定的问安话语的鹭翎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未等皇后说“免礼”便直起了身子。
“……父皇对儿臣向来很好。”
“……那便好。”
对话很简短,甚至有些意义不明。坐在上座的女人似乎一瞬间露出了某种说不清的表情,但待到鹭翎想去看清时,已无法再从那隐于帷幔之后的阴影中的脸庞上看到任何类似于感情的东西了。
然后同往常一样,两人相对无话。
鹭翎静静的望着那在这一世赐予了自己生命的人,这样直视自己的母妃本来是有失礼仪的,但皇后从不在意,或者应该说,她从没有在意过自己这个儿子的任何事,即使是现在,她也任自己的儿子打量着,低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后名为王雪芙,很美,二十刚出头的年龄。虽已生育,肌肤却仍保留着青春期少女应有的白皙和柔嫩,乌黑的长发,精致的五官,柔和的身体线条,若是未进宫来,想必正与丫头在游廊里坐着,因一幅绣样嬉闹起来,又或者跟了个痴爱她的夫君、因夫君的一抹笑而面红心跳?
只可惜她是皇后,那平常女子的娇憨模样在她身上见不到分毫,她永远都要像这样被华妆贵服包裹着,每一举一动都合乎规范,在这庞大的后宫中、在世人面前,做她的母仪天下的高贵人偶。
王雪芙只静静地坐了一会,便又如往常一样起身回内室去了。
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便起身向内室走去,鹭翎叹了口气,他看着母亲插在发侧的花串晃动着隐于帘后,转身走出了来仪宫。
遣退了跟随来的仆从,鹭翎一个人顺着宫墙向国子监的方向走去。
那人曾经不是那样的。
鹭翎仍记得,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睛,便看到她望着自己,被汗水浸湿的脸庞还带着少女的稚嫩,那眼睛却晶亮着,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那双眼中是满满的喜悦与疼惜,看得鹭翎的心都因那份感动而胀痛起来。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眼中失去了灵魂的呢?
对任何人与事都毫不关心,只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好似行尸走肉一般。一想到把她变成这样的原因可能是自己,鹭翎就感到无尽的愧疚。
似要将胸中浊气全部吐出的长叹一声,鹭翎将心绪收回,放在了围绕宫墙种植的花草上。
正是初夏时节,春花虽谢,但夏花已含苞,更有一些已经绽放,带着些处子似的含羞,在宫人的修整下更显娇艳。宫人特意在花瓣草叶上洒了水,一滴滴水珠在阳光下折射着宝石般的光彩,更带出了花木清幽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因这些花草而使之前沉重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鹭翎难得的一份闲情却又被拐角处传来的嘈杂声打扰了。
转过石墙的拐角一看,只见几个宫人正围着一个华服的小男孩,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那男孩鹭翎是认识的,或者应该说,从他真正地了解了这皇宫开始,他便一直在意这个孩子。
那是宫里的三皇子,尹苍远,小鹭翎一岁的弟弟。
此时那孩子在宫人的怀里扭得像条被撒了盐的蚂蟥,宫人碍着他的身份不敢强阻,于是那孩子突然突围而出,鹭翎愣愣的看着那孩子炮弹一样向着自己猛冲过来便反射性的张开了双臂,于是下一秒两人便撞在了一起,并滚成一团。
宫人们连忙跑过来将两位小殿下拉起,一声声的“殿下可有哪里痛?”和“奴才该死!”混杂在一起,搞得鹭翎一句话也插不进来。好不容易等大家都冷静了些,鹭翎开了口:“皇弟这是在急着去哪?”
刚才撞倒了鹭翎、又将鹭翎当了肉垫的小孩完全没有要道歉的意思,看是自家二皇兄,反倒别过脸从鼻腔里发出好大的一个“哼”声,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披头散发一副凌乱又梗着脖子的样子有多好笑。
鹭翎自然不会跟一个身体上比自己小了一岁、精神上都能当自己儿子了的小孩计较,他笑了笑,转头去看站在一边的宫人们寻求解释。
“回二殿下的话,三殿下想进国子监,但……”
宫人的话还没说完,本来梗着脖子一副誓死不看鹭翎一眼的样子的尹苍远猛的回过头来:“少拿本殿年龄没到不得入国子监的话搪塞我!这人也不过比我大了一岁,凭什么他能入得,我却入不得!”说完还伸出一只小手,一根短胖的食指直直指出,正对着鹭翎的脑门。
“……”
鹭翎侧头看看旁边的门上挂的横额上“国子监”三个大字,不禁苦笑起来,他示意因尹苍远的无礼而瞬间惊慌起来的宫人们自己没有在意,然后笑着问尹苍远:“皇弟为何如此想进国子监?”
“我不比你们笨!我也要和你们学习!”六岁的小孩一副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年轻资产阶级革命家状,誓要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权利。
“皇弟可背全了蒙学的读本?”
“你少看不起我!那些东西我早背熟了。”小孩一脸的洋洋得意,似乎还想在这里背一遍,来炫耀一下自己背书背得多好。
“嗯,皇弟确实很聪明。”鹭翎点点头,“那皇弟可看全了十家的经典?”
“……”小孩瞪大了眼睛,那根指着鹭翎脑门的食指弯了弯,慢慢的缩了回来。看那表情,显然连十家是指哪十家都没搞明白。
“老师现在在讲尚书,乃是讲古时君王言行,不知皇弟认得几位王?”
“……”
看尹苍远已经完全傻掉了,鹭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并帮他把一缕散在眼前的头发别到了耳后:“皇弟很聪明,只是缺了时日。总有一天皇弟会超过哥哥们,所以不要着急,循序渐进就好。”
尹苍远没有回话,他只是瞪视着自己这个二哥,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鹭翎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然后意识到宫里的孩子不比平常人家,自己这样摸他的头,恐怕是有失宫中礼数了。讪讪的正想收回手,却不想那孩子又炮弹一样撞过来,尹苍远的脑门正撞到鹭翎的下巴,鹭翎顿觉口里的上下牙磕得疼,捂着下巴后退几步,那尹苍远却像没感觉一样,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不管!凭什么你能进我就不能进,我偏要进!听不懂也无所谓!我要进我要进我就是要进!”开始耍起赖来的尹苍远猛的举起了双手,两个小拳头轮番在鹭翎怀里胡乱锤着。
小孩子下手不知道手劲,这几下捶得鹭翎正经挺疼,他赶紧伸手扯住尹苍远的两手手腕,皱眉道:“休胡闹,你这样子哪有点皇子做派。”
鹭翎与尹倾鸿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得久了,便有些沾染了他的气势。虽平时总是见人带笑让人看不出他的厉害,但这时一瞪眼,倒真把尹苍远唬住了。
可惜鹭翎毕竟不如尹倾鸿厉害,尹苍远被这一吓,顿了顿,又哭了起来,被鹭翎这一凶又觉得委屈,抽抽搭搭地倚在鹭翎胸前,委屈地继续哭诉:“凭什么你就可以,凭什么好东西都是你的,凭什么父皇喜欢你不喜欢我!我也努力了的,我也很乖的,我……呜……我……呜,呜哇哇啊啊……!”
鹭翎没说话,只是抱住了突然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的尹苍远。
鹭翎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尹倾鸿将要做的事情,鹭翎将要做的事情,以及他自己将要做的事情,这个孩子都不知道。
鹭翎忍不住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尹倾鸿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其实也只是徒劳而已,他自己却不知。而能做到他所想达成的事情的人,说不定只有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