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晚的寿宴更是特别,仆人们一大早就开始在王府后门的大道上摆出两千桌的筵席,那是特意提供贫民乞丐或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们享用的。不但如此,吃完筵席还会发给每人二十颗大馒头,这使得许多贫民们不远千里过来本地参加王爷的寿宴。为了纾解这天的贫民潮带给当地百姓们的困扰,王爷便在王府的后门外修筑了那条将近两公里的大道,专供摆放筵席及让贫民们来去走动使用。
“贫民们感恩王爷的善心,所以在吃完筵席、领完馒头之后,都哭着向王府跪拜行礼、为王爷祈福之后才离去呢!想想看,整条路上的人都跪着替王爷祈福,那是多么壮观的情景啊!可惜我们是看不到的。”
听完阿顺的解释,李青酒张口结舌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样花下来……应该要一千多万、我我我我是说,要一百多两的银子吧!”一百多两欸!他每个月卖肉卖笑躺着赚也才赚到几百个铜钱,连一两都不到。一百两他大概要不吃不喝十年吧!
“对王爷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张晓月喝了一口茶,不以为意地说。
“嗯……”李青酒低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想,王爷他应该……”
“是个大好人,对吧?”阿顺接着说。虽然平常他是有些害怕王爷的,不过每次到了王爷寿宴这几天,他就特别觉得王爷一定是神人转世,才会有此慈悲之心。
“不,他应该做过很多坏事。”李青酒正经八百地说着,惹来其他三人的白眼。
“再多待一会儿,我可能就会看不到明晚的寿宴。你赶快把贺礼拿出来给我看,然后我也要回去准备了。”张晓月受不了地撑了撑额头。
第四晚的寿宴王爷不会露面,他会在主院休息一晚,而南北院的公子和夫人们则会趁这段时间,让在院子外等候的仆人们将贺礼送到主院给王爷。
“嗯……经过我的多方考量,最后还是决定——当啷!”李青酒秀出一张图。
已经裱褙好的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头像,左右两边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龙飞凤舞的字,左上角画了一块长型的糕饼,右上角则画了些交错的线。
“这是……表示祝寿用的糕饼吗?”张晓月指着左上角的图说。
“什么糕饼?那是琴、是古筝!”李青酒生气地说。
“那这些线又是……”
“这是一种棋,我先不跟王爷解释,等到他哪天召宠我的时候又做个没完没了,我就提出教他玩棋的建议。怎么样,够聪明吧?”
“……”在场三人都可以想像王爷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之后李公青酒的下场。
“你们看看,这张图里面涵盖了琴棋书画四种贺礼,够有诚意了吧?”他得意地说着。这种来自『要你命三千』的idea,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想必是不懂的。
“你确定王爷看了会知道这是在画他?”张晓月再次提问。
“当然,他头上有个王字不是吗?”李青酒指了指画像中人的额头。
“……”三人一阵沉默,张晓月更是抚额无言。
“怎么样,月哥,这礼物还可以吧?”他信心满满地说。“王爷看了一定会觉得『靠!这礼物怎么那么烂』,但是又想说至少是亲手画的,也就勉为其难收到仓库最里面,然后把送画的人给澈底忘记。赞!Perfect!”
张晓月放下手,对他露出了完美的高阶主管级职业笑容。
李青酒看到那笑容,心中一惊,反射性地将画卷好,一脸无辜忏悔貌站在原地等待上司训诫。
“乖,听月哥的,给我重、画!”最后两个字张晓月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但即使如此,他的完美笑容仍然纹风不动、灿烂依旧,这让李青酒再次见识到高阶主管的能耐。“画一种就好。如果要画王爷,把头上的王字拿掉。”
“我知道了。”月哥一定是对的!李青酒低头虚心接受。“王爷很难画,我想,写祝贺辞比较快一点。”
李青酒随手将画丢进纸篓里,找来另一张白纸,飞快地磨好一些墨汁,然后拿起毛笔,一笔一划认真地写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
张晓月走过来看了一下,露出惊讶的表情说:“原来你不是刻意写丑的啊?”
“月哥你真没礼貌。”瞪。
李青酒接着拿出浆糊和一块布,着手自行裱褙。虽然以前高中工艺课有学过一些皮毛,不过那些皮毛到现在也秃得差不多了。无所谓,反正是要送给那个王爷的,作品本身也没什么收藏价值,所以随便裱一裱就可以啦!
“好了!”李青酒潇洒地拍拍手。“等墨汁和浆糊乾掉就可以送出去了。”
张晓月点了点头,觉得这张比刚才那张安全多了,而且简单朴素到不署名的话根本不会记得是谁送的。
“就这样吧!我也要回去准备把贺礼送出去了。”
“喂,送出去之前让我看一下嘛!”李青酒上前对张晓月勾肩搭背。“做兄弟的要坦承以对,我的都给你看了,你的也该给我看一下。”
第一男宠送给王爷的礼物一定很特别,说什么也要看一下的。
张晓月横了他一眼,心想若不是这人没啥心眼,自己又看了他的『礼物』的话,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礼物要送出去之前给其他公子看的。
“真是亏了,拿我的雕龙琉璃灯换你那种东西,早知道我就不看了……”
“雕龙琉璃灯?听起来很厉害啊!怎么找到的?”李青酒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大伙儿走向张晓月的院子。
“叫商人帮我找的,我给他三两银子当酬金。”
“三两银子?”李青酒停下脚步看着若无其事说出三两银子的张晓月。“月哥,你出手也很大方啊!”
“要送王爷的嘛!当然要慎重些。再说一年也才花这么一次,心要够狠才能找到好东西。”
“这倒也是啦……我就是心太软、心太软……”
“你在唱什么呀?”
“没什么,是我家乡流传的歌……”
两人对话的声音渐行渐远,桌上笔墨未干的字画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一个黑影闪动过后,字篓里的画轴便不见了踪迹。
******
到了寿宴当天,北院就像年节时的迪化街一样热闹了起来。各个院子里的小侍们进进出出,帮自家公子找饰品、借衣服、解决突发状况等等,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李青酒的院子却空空如也,因为他此时正在张晓月的房里对着他发呆。
“口水要流下来了。”
听到张晓月这么说,李青酒连忙擦擦下巴。
今天的张晓月穿着雪白色浅蓝绣金滚边的长衫,脸上扑了淡淡的粉,眼角画了红红的眼线,嘴唇也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变得水亮水亮、鲜嫩欲滴的。张晓月的脸蛋本来就是走精致路线,经过妆点和一些简单大方、设计感较重的饰品衬托之后,就更加耀眼夺目了,不愧是王爷跟前的大红人啊!
相较之下,一点都不出色的自己即使穿上了订做的衣服,看起来还是像个小侍。为了不要太与众不同,他上了一点妆、让阿顺好好绑了头发,现在就是上张晓月这儿来借一两件俗气点的饰品的。
“都在那儿,你慢慢挑,我要先走了。”
张晓月提起稍长的衣摆,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出去,院子外也有一些已经盛装打扮完成的公子们正要走向主院,见了面不免是虚情假意地互相称赞一番。
“阿顺,离宴会开始还有半个时辰,他们现在就过去干什么呀?”
“当然是抢位子啊!”
“呷?位子要用抢的喔!管家没有安排好吗?”在他那个年代,为了避免抢位子占位子或是位子不够的状况发生,主人家都会事先帮宾客安排好位子的,怎么这个年代不流行这样做吗?
“怎么安排?如果是你,要安排谁坐在王爷两旁啊?”阿顺看了看张晓月的饰品箱,挑出一件不太显眼也不太寒酸的饰品给李青酒戴上。“这么多的夫人和公子,安排谁都不是。还有啊,你知道谁和谁不和、所以最好不要坐在一起吗?”
“哇……”阿顺这么一说,他就懂了。总之凡是跟利益有关的事情,少插手为妙就是了。“那他们会为了抢位子打架吗?打赢的坐王爷旁边这样。”
“当然不会,这可是王爷的寿宴欸!”阿顺再次解说道。“通常大家会心有灵犀地把最靠近王爷的座位让给最受宠的夫人和公子坐,召宠次数越少的坐越远。遇到难分高下的,那就是先到的先坐喽!”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也挺合理。”他打开阿顺准备好的食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糕点来吃。听阿顺说,虽然宴会上会准备许多餐点,但是大家在宴会上通常不会吃太多东西。一方面有的人要准备表演,另一方面不表演的人也想尽量留给王爷好印象,所以几乎每道菜都只吃一小口。阿顺这么说之后,想在宴会上大吃一顿的计划也只好取消了。“咦,那张晓月已经有位子坐了不用跟别人抢,他也那么早去干什么?”
“应该是想和戚夫人交流交流吧!毕竟公子和夫人们一年下来可见不到几次。”
“对喔,还有南院的夫人们!”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至今,他总共也才看过两个女人,一个是他小姨娘,一个是小姨娘身边绑着辫子的婢女。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尤其身为一个男人,欣赏美丽的女性更是一大享受。在这样的场合,那些夫人们一定也是费尽心思打扮,企图让自己成为王爷注目的焦点。群芳斗艳,哗……那种画面一定非常养眼!
想到这里,李青酒随意再塞了几口食物,便拉着阿顺兴致勃勃地向主院的寿宴场地走去了。
第二十三章
从离开北院到现在,李青酒的嘴巴几乎没阖上过。
平时那些刻薄嫉妒的嘴脸全部都变成了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型男和美少年。接着又看到从南院逐一出现的夫人们,看得他眼花撩乱、热血沸腾。
那个色鬼王爷,不但网罗了各个年龄层的型男正妹,竟然还有深色皮肤和浅色头发的外国美人呢!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做了些妆点,随便抓一个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气质不凡的。尤其是那些从来不曾见过面的夫人们,有的年轻貌美、有的娇艳可人、有的冷艳淡然、有的热情如火、有的身材火辣……靠杯这个王爷过的正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啊!真是太该死、太浪费了!
李青酒就这样一边赞叹一边咒骂地跟着人潮来到了宴会场地。
整个宴会场地是围成ㄇ字型的,每一边各有五十公尺左右的长度。排在左右两直排的桌子较低,中间横排的桌子则是由外朝内越来越高,而最中间那张最大最高的桌椅想必就是王爷的位子了。
此外他注意到,右侧直排坐的都是公子们,左侧直排坐的则是夫人们,似乎没有男女交错而坐的情形,于是他走到右侧的直排中间,挑了个算是离王爷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坐下。
抬头看了看张晓月,他正隔着王爷的空座位和另一边的戚夫人巧笑倩兮地交谈着,两人看起来就像名模公司里最TOP的男女模特儿一般耀眼,极为明显地与众不同。
“阿顺,那位戚夫人看起来很年轻啊!”
“戚夫人进王府已经四年,今年二十岁,不年轻了。”
“喔。”虽然在这个时代,十五六岁就该嫁人,二十岁已经要有好几个小孩,不过在他眼里,二十岁还是很年轻的,毕竟他已经三十岁了,大概是全场除了仆人以外最老的吧!
王爷还没有出现,于是他放松地坐在位置上东看西看,偶尔欣赏一下坐在有点远的对面的美人们,完全当自己是个来参加名模服装发表会的乡民,没有注意到张晓月频频转头看着他。
过了十五分钟,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了,只剩几个人还在互相客套或是争位子争得面红耳赤,所以还没落坐。不过他的位置倒是没人来跟他抢。他再次看向已经都落坐完毕的架高横排,果然坐在上头的男男女女都比较养眼,不愧是陪睡次数比较多的人呐……咦?张晓月两边的座位怎么都还空着?
张晓月右手边的空位是王爷的座位,那左手边呢?有人还没来吗?他回头看了看入口的方向,再看了看张晓月,终于让他发现张晓月在瞪他了。他不明所以地对张晓月挤了挤眉、歪了歪头表示不解,张晓月用眼尾指了指他右手边的空位再看看他。
“……啊!”难道那是他的座位吗?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以之前在杂货商人那边买东西的情形看来,自己似乎真的必须坐那个位子。而且就算他不坐,好像也一直没人敢去坐的样子……
“公子,要换位子吗?”一旁的阿顺其实早就知道了,但是他家公子一到宴会场地就直直地走到现在的位子坐下,他以为公子又有什么想法,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好像要换一下,虽然我很不想过去啦……”
以上个月的排名来看,他的确是陪睡频率最高的人。但是这个月他都没被王爷叫去过啊!说不定王爷已经把他忘掉了,而且他送的贺礼又那么地普通,他有信心王爷绝对不会对那个贺礼有印象的。如果这种时候又出现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那不是前功尽弃吗?
就在他百般抗拒的时候,张晓月的小侍阿聪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旁边来。
“李公子,我家公子要我传达一句话。”
“什么话?”李青酒紧张地问。张晓月一向是他的明灯啊!
“公子说『你现在是万红丛中一点绿哦』。”
“万红……”什么意思?李青酒左右看了看,然后恍然大悟了。
他坐的位子是右边直排的中间,以顺序来说,大概就是后三分之一的刻度上。也就是说,他附近坐的都是些不太受王爷宠爱的人。而这些人为了吸引王爷的注意力,几乎都是浓妆艳抹、珠光宝气,但隐约又透出一股哀怨之风。因此,只着淡妆、一身清爽、脸上写着『我只是来观光的』的自己在这些人当中就显得特别突兀了。
“啊靠……”这对他的低调计划来说可是个很严重的失误。俗话说藏匿一颗树最好的地方就是森林!又说人比人、气死人,所以他应该要去坐在美艳无双、脱俗不凡的第一男宠旁边才对!这么一来和张晓月相比之下,他一定马上就会被比到天边去!
想到这里,李青酒兴冲冲地站起身朝着张晓月那边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想着月哥这孩子真是他的大恩人!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回报他才行。
然而就在快要靠近自己的位置时,他突然踩到了某种圆圆滑滑的东西,接着一个重心不稳,他就啪碰一声摔倒在离他座位三步之遥的地方。
“公子!”阿顺和阿聪连忙蹲下去想扶他起来。
“郑子冠你……”似乎有瞄到那位郑公子在李青酒靠近时朝地上扔出了什么,张晓月站了起来打算兴师问罪。
“王爷到——”
不、会、吧?因为脚痛所以还在地上挣扎的李青酒在心中哀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