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克伦二号卫星之后，我就和曲奇一起回去了‘彼得’的主船，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碰到布兰特的，”加可布重新坐了下来，说道，“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我没想过会在那种地方碰到他，而且——而且他的样子……”
兰德尔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出航任务回来之后他就变成那副模样了。”
“布兰特知道你上过‘彼得’的船，所以才……”加百利迟疑地说道。
兰德尔沉默着。
“他不打算回来吗？”海拉直截问道，“刚才他联系你是为了什么事儿？”
加可布看了兰德尔一眼，说道：“我告诉过他我会来找你——”
兰德尔看向了加可布。
“——我只是想问他是否想和你一起回新玛法而已，”顿了顿，加可布说道，“不过以他现在的情况，恐怕想要回来也不是那么简单。”
兰德尔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沉默了会儿，加可布说道：“我和曲奇回到‘彼得’的时候，布兰特已经在船上呆了几天了。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来的——等到我碰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魔王的身边呆了好几天了。”
兰德尔睁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道：“魔王？！”
“‘彼得’的首领？！”海拉也被惊到了，“他为什么会去那种人身边！”
加可布摇了摇头，说道：“虽然元老会是魔王之下权利最大的，可是元老会和魔王接触的机会也并不多。我也不知道布兰特在魔王身边是做什么的，反正我很少碰到他，也就没什么机会可以和他了解情况。而且他的联络器大多数情况下也被监控着。”
“为什么——”兰德尔吃惊道。
“我也不知道，”加可布看了眼自己的联络器，说道，“刚才我也没敢和他聊太久。他知道你来了之后就切断联络了。”
“他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兰德尔下意识地问道。
加可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他让我跟你说，可以安全回去就好。”
兰德尔收紧了双手，声音绷紧了问道：“那么他呢？他难道就没有回到新玛法的意思吗？在魔王身边，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他想要回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加可布无奈道：“我也想问他这些问题——虽然以前和他接触得不多，不过要是他想要回到新玛法，我一定会帮他想办法。可是目前的状况是我几乎没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
兰德尔抿紧了双唇。
海拉下意识地看了兰德尔一眼，几乎立刻就了解了他的想法——“不，这不现实，兰德尔。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加百利也看着兰德尔，默默地没出声。
兰德尔想了想，说道：“布雷兹能够联系布兰特——他一定不止用着一个联络器！”
其他三人愣住了，而兰德尔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联络器。
没过多久，布雷兹的声音就在安静的房间中响了起来。
“找我什么事？”
“布雷兹，把布兰特的信号给我。”
布雷兹沉默了几秒，说道：“我想你知道，要是他想联系你，他随时都可以想办法获得你的信号。”
“布雷兹，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兰德尔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在魔王身边，他到底能够做什么呢？”
“……”
“我真不明白——一旦布兰特去了魔王的身边，想要回来可不那么容易，”兰德尔无法理解，“魔王能够帮助他什么？难道魔王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帮助新玛法对抗洛齐纳吗？你真的知道布兰特为什么去那儿吗？”
沉默了许久，布雷兹的声音响了起来。
可那种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没有他从前的幽默，也没有刚从出航任务回来时的阴沉，仿佛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是压抑到最后，只说出一句：“……兰德尔，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们呢？”
兰德尔微微一愣，随即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相信我，”兰德尔用手揉了揉额头，说道，“虽然的确因为那件事情讨厌过你们，不过我从来没把你们当敌人过。我不是宽宏大量的人，阿尔瓦山发生的事情或许我永远也忘记不了，可是我永远不会对你们置之不顾。”
“你想要听我的理由吗？我的理由就是，布兰特是星球需要的人，”顿了顿，兰德尔说道，“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机甲战士。”
然而就如兰德尔对希尔承认过的，其实他并不恨布雷兹和布兰特。他在心底依旧把他们当做朋友——只不过有些话他能对希尔说，却不会对其他人说。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兰德尔说不清，可却的确无法再把自己的情绪全部展现给那些曾经背叛过他的人。
他依旧把布雷兹和布兰特当朋友，可是他暂时无法信任他们了。
听到兰德尔的话，房间里三个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变得微妙起来，不过都没说什么。
布雷兹沉默了许久，说道：“我很抱歉……我听说你是在克伦二号卫星上被找到的……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遇到那种事情。”
“如果感觉到抱歉，那就把布兰特的信号给我，”兰德尔说道，“或许你没意识到，可是你现在对布兰特做的，和当初对我做的事情，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刺激到了布雷兹，他只迟疑了几秒，就低声道：“……其实原本布兰特是听说你在‘彼得’船上，才会想办法接近他们的。只不过他刚好和你错过了……会遇到魔王，完全是意外。”
布雷兹把布兰特使用的另一个隐秘信号告诉了兰德尔，随后就挂了电话。
兰德尔盯了联络器许久，脑海中回响着刚才布雷兹对他说的话。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魔王将布兰特从另一个元老手中要了过去，然而每天只让他做些端茶送水的工作——仿佛把布兰特当做了一个最低级的奴隶一般。
即使没什么事情，魔王也从不会放布兰特离开。
布兰特的自由一下子受到了限制，连和外界联系都变得极为困难。
他的确遇到了困难，他也的确需要帮助，只不过他不想接受兰德尔的帮助——因为他觉得自己欠兰德尔太多了。
兰德尔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你……要现在联系布兰特吗？”加百利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不，”兰德尔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布兰特应该是碰上了什么事情才会匆匆忙忙切断联络的，等会再说。”
“我们真的要去把那个家伙给救出来吗？”海拉质疑道，“要是出了意外该怎么办？”
加可布看了兰德尔一眼，说道：“从这儿返回‘彼得’的主船，一天时间足够了。”
兰德尔抬起头，平静道：“不论怎么样，先了解布兰特的情况再说。”
089.魔王（二）
停滞在星系中某一角落的海盗船终于缓缓动了起来。
它缓缓掉转了方向，往星系之外航行而去。
这时候，离他们离开玛法星球，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
加可布为他们三人找了三个房间，可以供他们休息。
可以看出来，加百利和海拉都不想去“彼得”的大船。
海盗“彼得”是一个很强大的势力，魔王这个人物，任何一个星球的领导者都会畏惧三分。
兰德尔的身份很微妙，即使之前曲奇不曾怀疑过，可是现在曲奇也知道他的身份了。兰德尔当初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过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和曲奇熟了之后，他也知道曲奇不是会拿身份来利用他的人。不过曲奇是这样，“彼得”的其他元老却不一定。海拉也是一名新玛法的贵族，就这样带着他们去“彼得”主船的确不太适合。
只不过事情的确太过紧迫。
军部快要派小队出去寻找布兰特了。要是他们发现布兰特在魔王身边，谁都知道他的结果会是怎样。
兰德尔不清楚为什么魔王有什么目的。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布兰特的身份？
——哦，这对于魔王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要是他真的有心探究布兰特的身份，那么恐怕布兰特从一开始就暴露了。然而既然知道了布兰特是新玛法的贵族，为什么他还要将布兰特留在身边？
既不以此要挟布兰特的父母——实际上“彼得”也不缺这点钱。而布兰特对军部也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星球上有许多个贵族，也有许多个优秀的机甲战士。
因此唯一能够帮助布兰特的，恐怕只有他们了。
兰德尔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里躺了片刻，便拿出联络器，向慕纱和弗雷报了声平安。
说了几句切断联络后，兰德尔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联系希尔。
就在这时，他的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兰德尔一愣，撑起上半身，就见阿飞走了进来。
兰德尔挑起了眉毛，说道：“或许你在进来前应该敲下门。”
“哦，得了吧，就算你这个时候正在换衣服，我对你的身体也不敢兴趣。”阿飞嘟哝道。
兰德尔笑了笑，坐起身说道：“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想要和我叙旧。”
“啊哈，谁是来和你叙旧的，”阿飞翻了个白眼，说道，“就算你死在了哪个小角落，也不关我的事。”
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便沉默了。
阿飞站在兰德尔床前，说道：“我听曲奇说你在克伦二号卫星上的时候生病了。”
兰德尔楞了楞，没想到阿飞想要说的是这个。
“你的身体也太娇弱了，就这样也能被感染上？”阿飞说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开了药，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兰德尔从来没和别人说过，有好几次他咳嗽的时候，甚至觉得眼睛都黑了。不是嗓子痒，而是胸口闷痛。一旦咳起来，胸口的疼痛就会愈演愈烈。
这就是洛齐纳星球上的病毒。好几次差点把兰德尔折磨得昏死过去。
不过他每天都按时吃药，到现在为止已经好很多了。
“好吧，第一次碰上那种事情，没有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阿飞无奈道，“马桑也说过，吃哪个星球的死人肉都行，就是不能吃洛齐纳的，因为会有很多毒素残留在里面。”
“那你的身体怎么没事？”兰德尔挑高了眉毛。
“那自然是因为我经历的事情比你多。”阿飞带着些优越感说道。
兰德尔笑了笑，没说什么。
沉默几秒，他蹙起了眉头，问道：“魔王身边那个年轻人……”
“哦，叫‘布兰特’对吗？新玛法的贵族，优秀的机甲战士，但是为了寻找情人放弃了学业，奔向了宇宙。”阿飞仿佛是在背诵诗歌似的，声情并茂地说道。
兰德尔沉默着。
“得了吧，这些东西我都能知道，更不用说是魔王了，”阿飞不耐地挥了挥手，“其实你一直以为你们贵族的地位很重要，是吗？难道你以为这艘船上就没有其他星球投靠过来的贵族？海盗船可是汇聚了各色各样生命和身份的地方，有的是你想不到的！”
“……既然这艘船上不止一个贵族，为什么魔王会对布兰特这么感兴趣？”
“是啊，是啊，”阿飞的脸上也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像西林那样的美少年会被曲奇看上我也能理解，可是那个叫布兰特的，我记得他脸上还有一条刀疤。”
兰德尔一直不喜欢别人拿布兰特脸上的疤作文章，听了这话脸色就沉了下来，低低说了句：“那是出航任务中的意外，我相信消息灵通的你们也知道了那次出航任务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飞瞅了兰德尔一眼，说道：“当然知道——好吧，能够活下来已经非常不错了。说起来，难不成你还喜欢着他？那你的希尔少将怎么办？”
兰德尔不耐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来八卦的吗？”
阿飞挤了挤眼睛，说道：“我向来对船上每一个人的八卦都非常感兴趣。”
兰德尔吐出一口气，重新躺了下去。
阿飞在兰德尔床头站了会儿，说道：“你看过那本书了？”
兰德尔沉默半晌，说道：“那本书里面的东西你们都知道？”
“哦，那当然不是，只有我和曲奇知道，”阿飞走了两步，坐到了床边的一张椅子上，说道，“连西林也不知道这事儿。不过虽然没看过这本书，所有人多多少少心里是清楚一些的。”
兰德尔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短短六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一旦想到布兰特，他就没有空余的思维去思考星球。而一旦想到了星球，他就很快将布兰特忘到了脑后。
兰德尔其实也不是多正义的人。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候他也会不择手段。只不过他曾经的那些“不择手段”完全与人命无关，更何况是一个星球的生命。
要是新玛法想要来一次彻底的反击，说不定洛齐纳星人就得灭绝了。
他们人口没有新玛法多，武器也没有新玛法的先进——就算是靠星际军火商，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金钱进购。
在兰德尔眼里，洛齐纳完全没有丝毫反抗力。
即使爱德华曾经如此信誓旦旦。
“是不是觉得人生观从此颠覆了？”阿飞唇边挂着笑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兰德尔的表情。
兰德尔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我说，你能救出布兰特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之后打算怎么办？回星球，继续打外星敌人？”
兰德尔淡淡道：“你现在是想劝诱我加入海盗船？”
阿飞嗤笑一声，说道：“我可从没有这种想法。”
兰德尔沉默半晌，说道：“我设想过很多可能性，但是完全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我们是站在正确的一方——不论我们曾经杀了多少洛齐纳人，但是这一切都是洛齐纳星球咎由自取。”
“可是没想到是你们先掠夺了洛齐纳星球的土地，残害了他们？”
“……”
阿飞转过头，看了看窗外的点点星辰，过了好半晌，才用缓慢的语调说道：“每颗星球的发展过程其实都是非常相似的，不同的只是进程。先是出现生命，经过漫长的岁月，生命进化，发展出他们独有的生活习性，还有他们的思维。”
“而生命的思维也是相似的——他们会结党成群，然后开始觊觎其他同类的土地，开始星球上的战争。直到他们拥有了驶向星际的能力，他们会继续觊觎宇宙中其他星球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