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感受到了林堇若有所思的目光，莫华聪原本应该深情凝视着章岑的时候竟然和他对上了眼神。
那样的笑容，狡黠？胸有成竹？还带有些威胁的意味。
林堇敛回目光，忽然有些心神不宁——也许这真的会是一部很好看的戏。
“全体，上午的拍摄结束，下午继续。”
导演一声令下，演员们纷纷扔下了镜头前的矜持。令女人们穿着不怎么合脚的高跟鞋站了一个上午显然是一件挑战人体极限的事情。
林堇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腿，缓缓地往休息室走，发现场边一个感觉有点熟悉的人站在那里，正在和章岑莫华聪等等一大群人围着攀谈，但被一大群人围住，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正脸。
看样子像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那些显然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或许盒饭能够激发他更多的热情。
“林堇。”
林堇站住，回头才发现，刚刚被自己忽略了的看不清正脸的大人物竟然隔着那么多人喊了他的名字。
我？
为了确定，林堇还是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刚好路过这边……你演的很不错。”
男子并不高大，架着金丝边眼镜的他显得斯文而有礼。但一种掩饰不住的上位者的气势是与这里其他人截然不同的。
原本围着他的人群见状识趣地散开，原本熙熙攘攘的片场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真是尴尬。
“谢谢。”站定身子，林堇笑得很满足，“您过奖了。”
趁这客套的空隙，搜索了记忆——他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
听对方的语气，似乎与自己很是熟稔。以至于林堇开始对自己千疮百孔的记忆倍感愧疚：“额……好。”
“我还有工作，先走一步。你也注意身体。”
男子拍拍他的肩膀，翩然离去，留下林堇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这人到底是谁？
推开休息室的大门的时候，林堇明显的感到了大家看到他的时候气氛瞬间变得异常。绝对不是他多心，那些工作人员甚至连经过都要绕开他几米。
八成是和刚才的事有关。
揭开秦瑞领来的盒饭，林堇望着里面的叉烧和青菜忽然没了食欲。
“你吃过了吗？”
秦瑞连忙点头。
“刚刚陈总来了，还跟我问起你。”
陈总？
秦瑞不愧是艾丽培养出来的好助手：“陈云逸先生啊，电视台的执行总裁，你不知道？”
林堇叼着一次性筷子，终于想起来刚刚那个人为什么那么眼熟了——前段时间电视台策划的周年庆典系列活动里，他可是真正的男主角。
只是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的人？还已经相熟到了可以相约饭局的程度？
“啧，林先生演技不赖啊。”
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着莫华聪的充满着讽刺意味的声音——油腻腻的，让林堇感到很不舒服。
“过奖。”
抬头望了眼眼前的镜子，林堇垂下眼睑认真地洗着手。
“我可是在夸你，真心的。”感觉到那个人从身后贴上来，林堇瞬间僵硬了身体——这个人，是来对刚刚的事情表示示威的么？
“我也是真心感谢，您。”接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向侧面跨了一步，迅速地转身与莫华聪变成面对面的姿势，逃出对方的控制范围。
不过他的举动对于对方的行为显然构不成任何影响。
“不要这么紧张。”又一次地贴上来，将林堇困在自己和手池之间，莫华聪的脸上有着再明显不过的凌驾于人上的属于掌控带来的骄傲，“刚刚，你不是表现得很好吗？那么坦率，那么，无知。”
听到这里，林堇几乎想要揪着他的领子给他一拳了——不管后果他打不打得过对方——难不成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搭了讪还要为别人的行为负责不成？！
“莫先生，你习惯的谈话的距离过于近了。”伸手抵住他还要继续压上来的身体，林堇尽量地将自己快要消失殆尽的理智唤回，“至于你所说的那些，抱歉我实在记不起来——我做过任何令你感到不快的事情。”
“呵，牙尖嘴利。”莫华聪丝毫不以为忤，反而伸手换上了林堇的腰，“原来温伦喜欢你这样的。”
林堇将拳头捏的咔啪作响——他几乎就要不顾及拍戏的进程，可能带来的麻烦，把这一拳招呼到眼前这张自大狂妄的脸上了。
“你胡说什么！”
“你觉得，这样装下去，很有意思吗？”莫华聪腾出一只手替他整理了一下额前散落的碎发，“没见你之前，我就很佩服你——原以为你再不会出现了……”
“温伦之后，陈云逸——你胃口不小。”
莫华聪以快要埋进林堇颈窝中的暧昧姿势说。
可惜那个很有水准的代表着反派奸计得逞的满足感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林堇揉了揉发疼的右拳，冷冷地扫了眼现在那个捂着肚子倚在墙上眼中快要喷出火来的始作俑者。
——虽然有点装酷嫌疑。
“不好意思，我还是没忍住。”指关节还有些发疼，对方西服上的扣子还真是硌人，“不过我已经很小心，才没打在你脸上。”
弯下腰打量着头冒冷汗的莫华聪，林堇有些调皮地弯起嘴角：“不要去告状，别忘了我可是有人撑腰的？”
果不其然，接收到了对方像要吃人一般的眼神作为回应。
真是——
林堇发现自己越来越会惹是生非了。
赵尹狄要是知道了会把自己揉圆搓扁，然后贴在墙上示众吧？
午休快要结束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雨来。
本来这一幕就要移到室外，张墨涵想趁宴会期间向沈洁仪表白，就把她约到了后院的竹林中——当然毫不意外地被拒，沈洁仪告知他自己已经心有所属。
原本就是凄凄凉凉的场景，被天气一衬，整个气氛显得更加阴沉。
当然阴沉的绝不仅仅是天气。林堇还沉浸在中午的“邂逅”中怡然自得，不过事情的另一方却并不像他一样豁达，剧组的茶水小哥就率先受到了波及。
导演决定临时加戏——还有什么能比男配角站在雨幕中独自承受告白被拒的失恋伤痛，同时瞳孔中倒映着一对幸福蜜偶的身影更能打动人心，增强说服力的呢？更何况平日里就算要营造这样一个场景，高压水龙头也是不可少的。这下，天赐良机岂有不顺应天命之理？
林堇披着浴巾，打赌导演就是这么想的。
“快把湿衣服脱下来，这样会感冒的。”跑去倒开水的秦瑞一回来看到林堇身上还贴着已经被雨浇得几乎透明了的衬衣，连忙焦急的就去解他的扣子。
林堇握紧了浴巾躲开他的“魔爪”，手有些抖：“你……太直接了。”
“快点脱！”
才相处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秦瑞已经胆敢以命令的口味向他发号施令了——这可怎么得了？
此时林堇才真正想像某些人想象的那样，有个后台给他撑腰。章岑和莫华聪接着拍下一场戏，休息室里暂时只剩下了他一个主要演员。三下五除二地从里到外换上干燥的衣物，林堇坐着休息还不忘嘟囔。
“没见过这么抠门的剧组，淋雨也就罢了，还不让穿着外套淋……外套贵我就不值钱吗？还NG多少遍，雨水很难喝啊……”
“把水喝了。”秦瑞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中立。
“好吧好吧。等我找到后台我一定要尝尝说一不二是什么滋味。”
52.发烧
大概每一个成功的艺人在镜头背后都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能在出道十几年后依然维持高企的人气，杨菲自然也不例外。
一屋子的人，由于潘少良的临阵换将，音乐，舞蹈，经纪，策划，宣传……所有演唱会需要涉及到的方面的负责人，从上午便重新聚在了一起。再一次确定了其他事宜之后，屋里便只留下了白梓歆和Evan，陪着杨菲在会议室里重新做选曲的工作，将杨菲出道至今的唱片一张一张听下来，一耗就是一天。
“抱歉，我接个电话。”
白梓歆扫了一眼被静了音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提醒，起身向屋外走去。
“阿嚏！”
林堇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冰凉的手脚一直没有回温的迹象。
刚刚在回来的车上他就一直在发抖，虽然今天气温不算低，可毕竟已经入冬，风中到底是带了些凌冽的冷意。原本就淋了雨的他又因为莫华聪的失常表现而拖延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在冷风里又无奈地被吹了半个小时，那个时候，他才算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倒在枕头上，林堇将自己缩得更紧些——白老师今天的工作应该会拖到很晚，他本来就是对工作认真到近乎苛刻的人，又何况合作对象是同样有着完美主义倾向的杨菲。
已经吃过感冒药了，应该……睡一觉就会好了。他只觉得脑袋懵懵懂懂的，屋子里温度并不低，可还是有一种缺乏人气的冷冰。
有点难过。
不论如何，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希望能够有人陪伴的。
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看不清脸的人，迷蒙的背景，突兀的光点离奇又张狂地变换着，搅得人无法安眠。
白梓歆回到家里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林堇缩在床沿，被子被挣开甩在一边的场景。
屋子里没有开灯，院子里昏黄的路灯光线从忘记拉好窗帘的窗户外透进来，显得静谧，又有一些凄凉。
接到秦瑞的电话之后，他便和杨菲打了招呼往家赶。不顾这样的作法有多么不专业——毕竟杨菲答应了他这项工作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在先。
“阿堇？”
手还没碰上他的额头，就感到了一股反常的热气直扑手心。看了眼床头柜上的感冒药，白梓歆拉过一边的杯子将林堇裹好，起身就要上楼去找退烧药。不过刚要走，手就被人拉住了。
“白老师……”林堇半睁开双眼，拉住夜色中那个恍惚的身影，“你回来了？”
念着他的名字，忽然觉得一天的委屈荡然无存，林堇倒真像是烧糊涂了一般，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我去拿药。想吃点什么吗？”
“不想吃。嘴里发苦。”撒娇一般地撇撇嘴，林堇松开了拉住白梓歆的手。
等待的时间，林堇又睡了过去——这一回的梦境立即轻松了不少，满脑子都是待了一天的那个休息室。
“先吃点东西，然后吃药。”
白梓歆将他从杯子里重新挖出来，扶着他半倚在床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连带着脸色也不是很好——要不是有秦瑞的电话，他难道就打算自己硬撑下去吗？
一小碗面，精致的瓷碗里，漂着些许油花的汤水里还浮着几缕蛋丝。
“慢一点，有点烫。”
中午就没怎么吃饭的林堇一闻到香味就开始食指大动——即使他本来是没什么胃口的，可一闻到高汤的香气还是忍不住欲望。
以筷子挑起一小把面细细地放进嘴里，并不是什么世间罕有的美味，但只是一想到眼前这个人用刚刚还在黑白键之间飞舞的双手为自己调制羹汤，心里就涌上一股暖流。
可惜当事人的情绪显然和他不同。
白梓歆只是叮嘱他慢些之后就又出去了，林堇怎么看，都觉得他的表现很是反常。
难道是自己耽误了他的工作，嫌自己麻烦？
抱着空碗一个劲地回味，林堇很想把白梓歆的情绪理解为——气愤。可是为什么是气愤？难道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顺？
“吃药了。”
乖乖吞了药丸，林堇被噎得猛咳了几下。虽然发烧使他的感觉有所退化，可白梓歆的不快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白老师？”
咽了咽口水，林堇大概能猜到白老师能这么及时地赶回来，可能已经知晓了今天的一切——当然是秦瑞知道的那部分。
早就觉出来那小子有问题了。
“……你的工作，进行的顺利吗？”
头疼的厉害，连大声说话时的震动都不能避免。林堇只好细声细气，小心地用着气声拐弯抹角地道歉。
“哼。”
白梓歆拿过空了的瓷杯转身走出门。
林堇掏了掏耳朵——他没听错吧？白老师居然哼了一声？这这这……一贯好脾气的人要是一旦发了火，可是很难哄的。
更何况一动脑子，他的头就更疼了。
就在林堇老实地保持着坐姿垂着头思考着，慢慢地又陷入了梦境。
“你到底有多迟钝？”梦里的白梓歆表情恼怒，“我早就说过有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可是我以为只是感冒……”林堇第一次见白梓歆如此失态，虽然有点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但还是忙不迭地解释，“况且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和他打人的事情相比。
一想到中午那件祸事他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起来——尤其是后来听秦瑞搜集到的消息表示那个莫华聪的后台很可能是电视台的电视剧部门总监的时候。
女人疯狂起来有时候会很可怕。
眼前一张狰狞的女人的脸在不断放大，林堇被那张脸上血红的唇色吓得猛的一震，彻底清醒过来。
“你究竟还要让我说多少遍？”
原来不是做梦——白老师……是真的在发火。
“呃？”林堇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解释清楚，只好再整理了一遍语言，“我不想影响你太多。”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却总是在给你找麻烦。虽然感觉不坏，可是，我想，如果我们要长久相处下去的话，平等是必须的。我也想帮到你，想为你付出，而不是总是索取，接受。”
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确认过他们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不是爱情，可林堇还是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来对待。
扶着他躺平，为他盖好被子，白梓歆沉默地望着他良久。
“对不起。”松开了皱紧的眉头，他拿过放在一边的凉毛巾叠好盖在林堇头上，“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叹了口气，白梓歆的语气里有些无奈：“以前的事情，我总觉得亏欠你太多。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喜欢你这一点，可也让我痛恨。有时候，太懂事，反而不讨人喜欢。”
林堇无奈的笑了下——要是让他见识了自己任性的时候，那还不得活活被自己气死？
“我一会儿还要回去工作……晚上我一定回来。”将满满一杯水放在床头，白梓歆抚了抚林堇烧得绯红的双颊，“感觉不好的话一定给我打电话，嗯？”
这回林堇终于老实地点头。
握了握他的手，白梓歆将一个干燥的吻落在他的唇畔，林堇只觉得脸上烧得更烫了。
“快去忙吧。”尴尬地将头挪了挪位置，林堇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烧得冒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