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里,美妇顿睁双眼,心跳还未平复,发髻还未梳理,光着脚便起身一路小奔去到二楼房间,推开并未反锁的门,心中紧张而窒息,床上虽有些凌乱,却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房间里摆放整齐,窗户还未关起,她轻轻一声焦急的低呼:“季然……”
二十三年,从未出过的差错。
第二话:初夜新友
季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睁开眼睛,嗅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身边横躺着一个男人,白色衬衫斜拉开,睡得不省人事。季然发现被子多在自己身上,便扯了点过去给男子盖住,再一打量,发现这个睡着的人特别不检点。
从睡梦中恍惚醒来,最敏感的还是光。
季然轻轻地站起身来,仔细地检查了房间每一处可能会有光的地方,然后在略带昏暗的卧室里,找了处椅子,静静坐下。他眨了眨幽深的双眼,他的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只需一刻,便已洞穿了整个世界,他仔细打量着这间舒适宽敞的卧室,显眼的书架上,放着几个金光闪闪的东西,类似奖杯,干净的写字台的左角,有三个相框,距离太远,看不清相片里的人……
一把尺片一般大小的智能钥匙,洒脱地扔在了小几案上,房内有淡淡熏香,有两种以上的花香味,非常好闻,淡雅舒适。季然略一皱眉,昨晚的这个男子,应该是非富即贵之人,一贯冷静处事的他仍旧一动不动,再仔细地看了看那片钥匙,忽然心下不悦,我的车!还在海边!罗姨!好吧,闯了一个小祸……
思维立刻化为行动,季然一向如此,他站起身来,轻咳了两声,以示存在,男子一动不动,慵懒地躺着,季然稍作端详,发觉这名男子长的并不怪异,反倒是干净收敛的人,似乎也没有昨晚那些感觉要冒犯自己的意思,自己是不是防心太重了,季然再清了一次嗓子,轻声开口,道:“请问……”
“呜哇……”男子转了个身,俯在床上,张开双手,忽然用力把枕头一抱,竟然发出了几声嘿嘿嘿的笑声。看来他的梦很香甜,全然不顾趴着睡相有多不入人眼。
季然并没有恼怒,此刻的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平静和无法言语的喜悦轻松,半晌,他嘴角竟咧开了一丝笑容,眼神略显柔和,低低说了声:“像个孩子。”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从昨晚到现在的所有有记忆的事情,缓缓地坐下后,他再次看了看桌上那几张并不清晰的照片,环顾着房间,季然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傍晚的到来。
当夕阳的余晖渐渐转淡,城市的喧嚣声也开始转入一种浮躁的气味时,季然走到窗台前,拉开帘子,这镶了金边的窗帘,再次彰显了主人不凡的品味,透过窗户向窗外远望,高层的公寓竟是面海观景的最理想的地方。
无限大的海洋,还有些落日的尾光,季然的眼神变得无比柔和,仿佛在看着一个生命的诞生,仿佛用尽了全力去爱和呵护着什么,只是追随着那一抹最后的日光,嘴角的浅笑,略带细微的苦涩。
光,永远追随不到的东西。他在心里苦叹,光,没有资格追求的东西吗……
听不见海浪的潮起潮涌声,却能感受到海风的猛烈,呼啸地在城市上空带过,每一天,每一天,这一生的每一天,他都属于夜。
季然,眉峰如聚,眼沉如潭,动容则晕,动怒则魅,可惜,这让人望见就会深陷沉迷的双眼,却从来与日光无缘。
转过头来,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仿佛有点神志朦胧地,说了一句:“你起的好早呵。”
季然回过神来,看了看他,开口只道:“嗯,昨晚谢谢你帮我,我现在应该回去了,所以能否请你告知一下,我的车,嗯,你一起开回来了吗?”季然尽量让自己礼貌,却发觉自己有些拘谨了。
男子仿佛还有半个身体沉浸在梦里,他说:“啊,等等哦,你看下钥匙,在不在茶几上的?”男子用手抹了抹脸,仿佛还是没有睡够,他晃了晃脑袋,终于有些清醒地盯着季然看了起来。
季然一边在有些凌乱的几案上寻找着自己的钥匙,一边感到一股略带敌意的目光,他猛然回头,瞪着肖镇,肖镇却是有些木讷地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说了句:“好像我没开回来,我不知道哪辆车是你的?”
“你说什么?”季然的脸顿时严肃,略带些不悦,眉头轻皱,声音低了些许:“该贴了一堆罚单了要……”
“哈哈哈哈,开迅驰的车,怕罚单啊!哈哈。”肖镇像孩子般,恶作剧得逞似地笑了起来,季然听他这话,心下稍作放松,只是接口道:“麻烦肖先生了,我该回去了,忘记通知家里人出来这么久,谢谢你。”
肖镇这时站起身来,打开衣柜,对着里面的一个大镜子,左右照了照,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言罢回过头来看着季然,见季然貌似有疑虑,再道:“好吧,我送佛送上西,随你了,等我洗漱一下,带你去库里那车,哼哼,也不想想我昨晚多麻烦,背了一个不省人事的怪人,说睡就睡,我还得变成车夫去把车拉过来,然后手闸还是坏的,险些要了我的小命……”
见他一个人在一边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季然忽然笑出了声,肖镇正在刷牙,闻声转过头来瞧瞧,眼睛顿时定格在了季然那唇齿分明的嘴角旁,季然见他回国头来,又笑了笑,回答道:“我叫季然,季节的季,安然的然。”
肖镇楞了三秒,不知为何,有些心智迷乱之感,而后他忽然晃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皱了皱鼻子,用冷水冲着脸,心里道,见了鬼了,好漂亮的男孩。该送去演戏得了。他一边开着水冲,一边大叫道:“季然,你的名字像女孩!女孩开这样的老爷子车,真不搭调……”
季然闻言无奈,心里只愁快点回去见到罗姨,好让她放心,他随声附和道:“不是女孩,好吧,不是安然的然,是泰然自若的然……”
肖镇在小浴室里哈哈哈大笑了三声,说道:“朋友你能不能给家里挂个电话,这么晚了,我肚子饿的慌,一起吃点什么,然后你再回去哈?你看,刚好大家都一个人,挺闷。”肖镇走出小浴室,开始往身上穿起衬衫来。
季然沉默了几秒,说道:“肖先生,我们并不熟识……”还未待他说完,肖镇打断,道:“好好好,你回去吧,我自己慢慢吃。你走吧。”说完也不继续扣扣子,索性坐在床上开始生闷气。肖镇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季然也感气愤尴尬。
“吃完我就回家,我请客,去悦华酒店五楼吧,那里,我比较喜欢的。”季然妥协了,“我的钥匙呢?”说完他仍在挣扎地从那堆稍显凌乱的茶几上找寻着自己的钥匙,肖镇接口道:“别找了,在我兜里呢,昨晚后开的你的车,应该在我兜里。你坐在吧,等我收拾一下,很快。”
季然点点头,对于初次去到陌生人家的季然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并不拘谨,相反,却有种与家里束缚不一样的轻松。
旋儿,肖镇再次开口道:“你去拉开阳台那个窗子,锁扣在下面,你提上来就可以了,然后你看看,外面有一望远镜,角度我昨晚对好了,你去瞧瞧,现在的海,景致是不错的,你自己玩玩,我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季然没有答话,略作点头,季然不知自己心里为何淡淡地存在一股喜悦,他按照肖镇说的打开了落地窗,看到了一台十分精致的望远镜,他走到镜口开始眺望,远处的海景确实不甚美丽,可以看到沿海线的每一个细节,包括白色的贝壳,还有更多的是浮游上来的海星和螃蟹壳之类的。
忽然肖镇的声音又响起,说道:“季然啊!昨天晚上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你手舞足蹈地在海边一个人,所以我想,大家都很无聊,我也找你一起玩吧!”
季然一听他的话,顿感兴致全无,刚才看着美不胜收的日落之景的好心情,瞬间被这句没有营养的话冲淡。思绪又被拉入昨晚的混乱,季然开始变得有些低落,长期的压抑让他的眼里总是充满了对世界的控诉,一种沉默安静的控诉。
忘记吧,痛苦应该被遗忘。季然却选择记住,因为记住,所以不会再有更痛的。
肖镇察觉自己的言语似乎太有些不羁,有些窘迫,不知道是否唐突了这位新朋友,他沉了片刻,说道:“季然,我收拾好了,走吧,你带路,我们去吃点什么,肚子太饿!”
季然退回到房子里来,扣上窗扣,掩住了帘子,这是他多年来的一向的习惯,肖镇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将话憋回了肚子里,他想,罢啦,每个人都有不同习惯,由着去了。
季然重新打量了房间,肖镇将它们收拾的整齐规律,没有了昨晚的凌乱,季然再望向一尘不染的写字台,起初那几张引起他少许注意的相框,已经扑倒在桌面上,心细如他的季然,并未多言,只是略略说着:“那么,肖先生……”
语音未落,肖镇到:“叫肖镇不行啊,我名字很难听?”
“肖镇,咳咳,你带我去取车吧。”从小甚少与人交流的季然有些不自在,不太懂得与人相处的他,此刻也怕冒犯了对方分毫,这个叫做肖镇的陌生人,嗯,是个挺干净的人……
第三话:星夜知遇
肖镇并非特别高大的男人,却有着一种很奇特的气质,与其说是后天培养,不如说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模棱两可的贵族气质。说他有贵气,却语气随意,甚至带着些放浪不羁,说他不贵气,他的穿着品味和公寓的摆设,家具,漆木却素中带华。
对于并不了解肖镇的季然来说,肖镇给他的第一印象,无疑是好的。在季然眼里,肖镇这样的人,应该是属了光,而自己,属了夜的负面。
随着电梯的直下,季然发觉这顿公寓似乎并非一般的寓所,安静异常不说,小区里出入的车,都是款款新颖,又或者是名流品牌,这让季然有些匪夷所思,他开始不断怀疑,这是否是一些有身份的,或者是大商人喜欢居住的小区。
电梯一落而下,开始落入地层,则没有再更多的光线,季然很熟悉这样的黑暗,似乎很有安全感,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站着肖镇的身后,敏锐地观察着小区的每一个细节和肖镇的一举一动,尽管这些东西对季然并不构成任何威胁。
或许是电梯里太闷,肖镇有些发愣地望着下降的电梯,一层一层,首先打开了话匣子,只听他说起:“你的车,是不是上一代的迅驰starting系列首款,后来出来敞篷型的那个?”
季然一愣,有点错愕地点了点头,说,“是的,我的就是敞的,只是我丢过一次钥匙,找原厂再拿钥匙的时候,便换了这一种的,你昨晚开的时候没注意吗?”
肖镇看着季然,又仔细回忆了片刻,眼睛转来转去,转而又说:“嗯,昨晚我本来就喝得有点小醉,记不太清楚,不过,好吧,你车手闸有问题,刹不住。”
季然接口道:“我平时很少用手闸,除非停车,一般都……好像是右边的有点问题,一直没有修。”季然忽然有点兴奋,平日甚少与人交谈的他,其实也有着许多的自己的兴趣爱好,其中车就是一项,今天这个来得有点突然的肖镇,这一番话语,让他有种莫名的戚戚之感。
忽听“叮咚”一声,电梯已经到达停车场,肖镇随意地跨出了步子,季然跟在后面,有些突兀了说道:“肖镇,谢谢你,”肖镇一阵莫名,回过头来,只听季然再说:“昨天的事。”季然一边说着一边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为什么会觉得气氛这么尴尬,明明是应该道谢的,明明应该很自然……
肖镇冷不丁抛出几个字:“莫名其妙,举手之劳,反正也是我先想去找你玩的,扯平了……”一句话弄得季然有些哭笑不得,说了声,“好吧……”之后,季然看到了自己的车,心中默默一叹,像是有些失落,究竟在失落些什么?他自己也并不清晰。
“我,我的钥匙,肖先生……”季然发现自己都有连口齿都不清晰了。肖镇哈哈一笑,说:“你放松点,我又不是潜逃谋杀犯,给你给你,我掏掏,我捞……好吧,给……”肖镇的笑有一种魔力,让人感觉很温暖,很放松,至少这一刻,季然是这么觉得的。
季然伸手接住钥匙,看着肖镇将当时放在茶几上那片智能钥匙掏出,然后走到自己旁边那辆非常豪华的跑车旁,季然一愣,说了句又想咬掉舌头的话:“你的车?”
肖镇的眉有那么一瞬间轻皱了下,却仍旧一贯笑容说:“拖妈的福,自己暂没那本事买。”
季然露出一个笑容,这样的笑似乎季然自己都会感到陌生吧,他说,“很漂亮,是新款,我的车也不是自己买,是个我叔送的,所以……”所以,你也别在意,别难过了,其实季然很想这么说,却不知为何,将这几个字咽了下去。
肖镇笑了笑,说道:“你跟着我,我们先去吃饭,先祭了我的五脏庙再说,闹革命的都!跟着我,别跟丢了啊!我开车很慢,绝对限速,市区最多30,我真安全,所以特受不了你那烂手闸……真不安全……不安全啊。”肖镇说完还要撇撇嘴角,以示不满。季然没有再多言语,只听两声前后紧连得发动声响,接着看到季然将车顶完全敞开,两辆带些奢华的跑车,渐渐驶入了市区。
一路沿海,肖镇在后视镜里注视着跟在后面的季然的神情,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左顾右盼,肖镇忽而觉得这种偷看内心有些小欢喜,嘴角也添上了一抹自然的笑意,忽而一个念头在心间顿生,为什么不呢?
饭罢,季然与他几句客套之后,意欲离开,肖镇再次出言挽留:“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赛车?”
“啊?你说什么?”季然听的一头雾水,觉得此人出言是越发无礼,心下千回百转,全部都是拒绝的念头,正在寻思什么话语的时候,肖镇再次开口道:“你能不能送佛上西?”
季然一错愕,说道:“这么夸张?”旋即又顿了再顿:“什么玩法?我没跟别人玩过,你不是,安全限速吗?”
肖镇闻言,仿佛丝毫听不出拒绝之意,伸出一手搭在季然的肩上,乐呵呵道:“走走走,哥带你去好地方。”
季然无奈归无奈,头皮刹感多增了几层厚,有些无奈摇摇头,心下虽对罗姨诸多牵挂,却对眼前人的几近死皮赖脸的态度更感无语。季然顺手拿起餐桌上的水,喝了几口以示平静,带些无奈的口吻:“就一会……”
“好啊好啊!太好了!来吧,我带你过去……”
夜色越发深沉,露初许多星星点点,闪烁着一些微弱的小光,季然跟在肖镇的车渐渐驶出市区,但这里的路却并非他想象的泥泞,季然心下琢磨,他究竟要带自己去怎样的地方,不懂得拒绝人,还真是自找麻烦……
尾随着车进入了一道狭窄的隧道,而后通过了一段都是高墙横档着的围栏,这里,一望无边的,竟然是大型废弃的飞机场。
所有的灯已经废弃,看起来像是废弃了有些年代了,周边的杂草都长的很深,这时才缓缓看见肖镇将自己的车的顶棚打开,他开到季然旁边说,“怎么样,小少爷,吹晕了吧,在市区里就敞,真够得瑟的。”
季然心下顿时不悦,却不好发作,只是眉头皱起,只听肖镇再道:“来吧,规则由我来定,想开多快都可以,虽然这是飞机跑道,你也注意锁门,不然等会你的车也会起飞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