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姐姐求你了,你躺着休息好不好?孙伯他们还没过来,我暂时又离不开……”
忽而,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着正是往这边来的。
雪如深一惊,忙问道:“外面是何人,如深暂不便见客,还请足下先去主屋稍事等待。”
“大小姐,是老奴!”中年男子的嗓音清晰的传来,敦厚中带着些气喘,想是赶路赶得急了。
“是孙伯,”雪如深的两颊瞬间绽开喜悦的笑容,几步奔到门口,掀了门帘将中年男子迎进来,眼神中不掩期待之色,道,“药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孙伯边说,便从贴身的乾坤袋里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瓷瓶,手脚麻利地递了过去,“大小姐,济世斋那边刚刚送来,老奴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雪如深迅速接过白玉瓷瓶,倒出两粒药丸,一边和着水化开,一边关心道:
“您赶紧坐着歇歇,这一路可还安好?”
“谢大小姐关心,老奴好着呢!”孙伯取了汗巾,擦了把脸,接着说道,“就是在混沌之境那儿出了些状况,死了两个随从,还有几个受了伤。幸得林少侠与若惜小姐赶来相救,老奴这才安然到了此地。”说到这里,中年男子不免唏嘘。
“辛苦您了,等回去后,好好安顿那两位牺牲了的随从的家人。林少侠那边,如深自会再去感谢搭救之恩,”雪如深叹息了一声,又道,“对了孙伯,济世斋那边怎么说?弟弟的病情还能否根治?”
“大小姐,济世斋那边说,少爷的病想要根治,怕是难如登天,毕竟是先天落下的病根,即便是医圣、药圣也不能与天相搏。”孙伯叹息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雪如深的神色,瞬间黯然。
14.一味药引
“那倒也不是,听那边说,少爷的病虽然无法根治,倘若用上药方好好调理,身子骨也能强上许多,只是……”说到这里,孙伯不由面露愁容。
“只是什么?”雪如深赶紧追问。
“姐,孙伯……咳咳……如席能够活着,已经,已经是上天赐福,又如何……如何能够强求……”少年将药喝下之后,惨白的面容显得红润了许多,雪如席缓了口气,看着那两位一心为他奔波操劳的亲人,温言劝道。
“少爷,您先天补足,已是上天的亏欠,若是可以,老奴恨不得把自己的命抵出去,只求能换您一世安康!”孙伯怜惜地看着炕上瘦弱的少年,转头拭去眼角的泪花,又看着雪如深说道,“只是那药方,少了一味药引。”
“究竟什么药引如此罕见,连济世斋都寻觅不得?”雪如深半是疑惑半是忧伤地问道。
“那味药引叫做雪山双色菊,”孙伯郑重道,“老奴听济世斋送药的药徒说了,清鸿药圣亲笔写的药方,就差一味雪山双色菊。药圣也派了门下弟子出去寻过,无奈雪山双色菊只长于极寒之地,这灏湮大陆上,称得上极寒之地的,唯有南源的栖雪谷,可栖雪谷谷主将整个栖雪谷都翻了个遍,仍是杳无音讯。药圣说了,这世上要求得雪山双色菊,怕是只有一个地方了!”
“什么地方?”雪如深焦急道。
“大小姐,药圣说的那地方,是上古时候的修仙圣地——仙客岛!仙客岛位居海域,出海凶险暂且不说,茫茫大海之上,要寻得那座岛屿已是不易,何况世人皆知,仙客岛是非有缘人不得进入的!”
一听到仙客岛三个字,雪如深的原本暗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没有理会孙伯接下来说的话,她只是问了一句:
“孙伯,药圣真的说,仙客岛上会有那药引?”
“的确如此。”孙伯肯定地重复了一声,对于雪如深语气中的惊喜,感觉十分诧异。
“孙伯,你先照顾着弟弟,我去去就来。”得到了答案,雪如深落下一句话,转身便出了屋子,急急朝着主屋飞奔而去。
主屋之内,众人一如前夕,围着长桌落座,洛倾城很理所当然地把他昨天坐过的那个位置——即黎苍墨原来的位置——给占了,姬肆雅便将自己的座位让了出来,往旁边挪了一位。本来众人落座的顺序除了雪如深是此次比试的出题人,尊为上位外,其余诸位是按照年龄依次落座的,本无尊卑之分,不过做个形式,这会儿姬肆雅让座,旁人也不觉得如何。
桌上的菜肴颇为丰盛,除了部分东漓的名菜,还添上了几道大漠特有的菜色。苁蓉煎水熬煮的羹汤,闻起来清香四溢;果盘里装着的沙棘果与地枣,一个橘黄,一个艳红,瞧着漂亮,吃起来更是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雪球一手抓了一个果子,趴在洛倾城手边,吃得正欢。陌寻欢夹了条熏鱼,正想逗弄这贪吃的小东西,瞧见雪如深疾步而出,便皮笑肉不笑地吐出一句话:
“如深小姐不是有卓玛族长的招待么?怎的也来了这里?”
“别听寻欢哥哥乱说话,”花若惜悄悄瞪了陌寻欢一眼,笑道,“表哥一直给留着如深小姐的位置呢!”
“呵,既然小表妹这么说了,就当本少在胡言乱语吧!”陌寻欢随意地摇了摇折扇,不再多言。
洛倾城闻言,诧异地打量了陌寻欢几眼,只觉得这人太过古怪,既喜欢言而无信,又喜欢胡言乱语。
“洛岛主,如深有一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雪如深并未理会陌寻欢,只对着花若惜颔首致意,接着便看向洛倾城,言辞之间,颇为急切。
“你要说什么?”洛倾城转头疑惑地看了看她,并未将那借一步说话放在心里。
“这个……”雪如深看了在座的众人一眼,眸光闪烁,神色复杂。
“姬某忽然想起有一事急需处理,暂且离开片刻。”姬肆雅看出雪如深的踌躇,想是谈论的内容不好告知外人,便自行找了借口离去。
“在下也尚有一事没有办妥……”
“表哥,我陪你一块儿……”
“本座……”
“……”
“诸位切莫如此,”瞧着众人都有起身离开的动向,雪如深赶忙阻止,“如深找洛岛主,只是想询问一事物。因这对如深太过重要,不免谨慎了些,劳驾诸位避嫌,倒是如深的不是了,还请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不知什么事物让如深小姐这般看重?”黎苍墨沉声道。
“雪山双色菊,”雪如深一字一顿地吐出五个字,又诚挚道,“如深想向洛岛主讨要雪山双色菊,若是岛主有任何需求,我洞天府必定倾尽全力为岛主达成。”
“雪山双色菊,那是什么?”洛倾城眨了眨银黑色的眸子,不解道。
“洛岛主不知道雪山双色菊?”雪如深大惊失色,“清鸿药圣断言,雪山双色菊唯仙客岛所有,洛岛主既是仙客岛之主,又怎会……”语气中甚至带上了怀疑的意味。
“如深小姐该是会错洛岛主的意思了,”姬肆雅悠然一笑,清和温润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洛岛主只是想知道雪山双色菊究竟是什么事物,外观如何,有怎样的特点?即便是一岛之主,也做不到对于岛上的一草一木全部了如指掌。况且,想来有很多东西,在仙客岛上的叫法与此地也是大大不同的。”
“是如深唐突了,还请洛岛主莫要见怪。关于雪山双色菊,如深也只知道个名字,还待问过之后,再行请教,”雪如深正了正心神,又看向林靖翰与花若惜,躬身道,“请恕如深失礼,未能先向两位道谢,孙伯一行,还要多谢两位的相救之恩。”
“武林本是一家,在下只是做了当做之事,如深小姐不必如此。”林靖翰回礼道。
“正如表哥所说,如深小姐太客气了,”花若惜微微一笑,忽又说道,“对了,那雪山双色菊的名儿,若惜好像在哪听过,表哥可有印象?”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事,”林靖翰抚掌道,“那次在帝都的拍卖会上,你看中了两件东西,一件是那鲛绡制的巾帕,另一件是朵红蓝双色花,貌似叫的就是这个名字。”
红蓝双色花?洛倾城听到这里,耳朵微微动了动。
“若惜小姐的府上有雪山双色菊?”雪如深一听,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恳求道,“还请若惜小姐割爱,我洞天府必将……”
“如深小姐不要如此!”花若惜吓了一跳,忙道,“不是我不肯割爱,而是那朵雪山双色菊,在回东漓的路上就谢了,我当时还懊恼了许久呢!”
“雪山双色菊,本身性热,只有养在冰雪之中才可存活,若惜小姐该是当一般花草给侍弄的,故而不待回程就谢了。”姬肆雅道出一语。
“你知道那是什么?”洛倾城扭头看他。
“略知一二,”姬肆雅清浅一笑,“说起来,雪山双色菊还是一味良药,体弱之人服之,多有裨益。如深小姐如此急求,可是府上有谁患了体弱之症?”
“正如雅公子所言,”雪如深又是凄然,又是无奈道,“也不瞒诸位了,那位体弱之人,正是家弟如席,实乃先天不足之症。若不是靠着济世斋的药丸续命的,怕是早就……而他,又是这一任的天听。”
“所以本少多次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陌寻欢沉吟着问了一声,语气却是肯定的。
众人也纷纷沉寂下来。洞天府立足江湖,便在于天听能够洞察天机,每十年预测一番灏湮大陆的祸福。即使发生了十七年前的惨剧,地位有所下滑,但在天下人的眼里,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仍是不可动摇的。可想而知,一旦天听不在,离天下大乱也不远已。这十几年来,洞天府迟迟不让这一任的天听现世,想来怕的就是外人知道了这种情形,天下未乱,而人心先乱。
“此事最多也只能再瞒三年,到下一次的十年之期,如席是必定要在天下人之前现身的,”雪如深长叹一声,眼含痛惜之色,“只怕……只怕他,都坚持不到十年之期了!”
“这……难道就没有办法治好吗?”花若惜小声问了一句,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根治怕是不能了,”雪如深摇了摇头,又道,“不过济世斋的清鸿药圣给配了一剂药方,若是配合调理,家弟的病情也能控制住,身子骨也会好上许多,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这般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既然有清鸿药圣的配的药,那如席公子该是能无碍才对,”林靖翰忖度,“莫非是那药方尚缺了一味药材没有找齐,而这味药材就是雪山双色菊?”
“正是如此,雪山双色菊,就是这剂药方不可或缺的药引。就清鸿药圣所言,这雪山双色菊在灏湮大陆上怕是绝迹了,唯有仙客岛上才能找到,所以如深才会这般急切地询问洛岛主。”雪如深惆怅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到洛倾城的身上。洛倾城一手托着下巴,回看了众人一眼,左手上的海螺戒指微芒一闪,一朵红蓝双色花落入他的指间。
“这个,是雪山双色菊吗?”
15.族长手札
“这花儿瞧着倒是很像,”花若惜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过,若惜也不敢肯定,毕竟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雅公子满腹经纶,可能瞧出此物是否雪山双色菊?”雪如深期待道。
“双色,叠瓣,重蕊,确为雪山双色菊无疑,”姬肆雅点头,接着道,“这只是雪山双色菊中的一种,雪山双色菊据其双色,也有品级划分。下品的两种颜色较为接近,如红粉双色,蓝绿双色。这朵红蓝双色的,属中上品质,最上品的当属黑白双色。”
“洛岛主若还有此物,可否尽数赠与如深,不论岛主有何要求,如深都会倾力为岛主达成。”雪如深说着,竟要曲膝跪下,洛倾城的一句话止住了她。
“这朵花儿不是仙客岛上的。”
雪如深一震,忙道:“还请洛岛主说出这雪山双色菊来历?”
“这花儿是雪球给我的,”洛倾城一边说着,一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指着雪球的鼻子问道:“说,那朵花你哪里弄来的?”
雪球听了,吐掉嘴里的鱼刺——陌寻欢夹着的熏鱼,不知何时已到了它的肚子里——只见它吱呜了几声,蹭着洛倾城的手掌心卖乖。
“洛岛主,你这是……”看着这幅情景,雪如深几乎找不到自己要说的话。
“……洛岛主……你问雪球,能问出答案吗?”花若惜不无诧异。即使灵族再通人性,本体为兽类,且尚未修炼有成,又如何能与人沟通?
“为什么不能?”洛倾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雪球说,它是在山顶上看到的,瞧着新鲜,本想叼一朵回去玩儿,结果一失足从山顶上滚了下来,掉在了我脚边。”
“所以它才叫做雪球?”陌寻欢失笑,虽然他也知道笑的不是时候,不过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团黑黢黢的小东西叫做雪球了,该是那黑貂滚下来的时候,被积雪团成了一颗球,正巧被这位洛岛主给瞧见了。
“不知洛岛主的雪球是在哪座山头捡到的?”雪如深急忙追问。
“北边过来的第一座山。”洛倾城毫不犹豫地答道,手掌心的雪球又吱呜了几声,他顺着雪球的意思,接着说道,“那山顶上除了有这种颜色的花儿,也有许多别种颜色……”
“洛岛主,还请莫开玩笑了,”雪如深心急如焚地打断他,“西大漠遍地沙丘,皆随狂风忽起忽落,即便找到了从北边过来的第一座山,沙砾之上,又岂会生长出雪山双色菊?”
“她不信我。”洛倾城扭头去看姬肆雅,银黑色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蕴含着纯然的无辜与委屈。雪球也“吱呜”连声,对着雪如深亮起爪子。
“如深小姐稍安勿躁,洛岛主说的是实话,”姬肆雅亮起佛珠,再次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他的声音飘忽却透着穿透力,如同苍穹之颠降临的天音,“姬某问过此地的老人家,净土确实下过雪。”
“下过雪是一回事,但大漠还是大漠,并未变成雪域。”黎苍墨轻轻扣了扣茶盏,吐出一句话来。
“是大漠还是雪域,便是这净土的秘密了。”姬肆雅悠然叹道。
未时三刻,大漠的气候越发炎热起来,众人用过午膳后便都散了。
洛倾城轻巧地坐在主屋内的横梁上,背靠着柱子,双腿交叠伸展,漂亮的眼眸闭着,似乎睡着了。乌黑的发瀑纠缠着铺了他一身,雪白的衣衫仍是那般纤尘不染,那样的安然肆意,风华无双,怕是九重天上的神仙也要为之倾倒。
通往内室的门帘忽然掀了开来,一身绯色衣衫的花若惜静静地步入屋内,只见她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身子半趴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