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一声，黑三又继续说，“到他这个位子，不谨慎也得谨慎，想他死的人比以前多得多。一个不小心，怕是连骨灰都捞不着了。”
罗方看着手臂上的输液袋，没再说话。黑三说的全是事实，苏亓不谨慎就只有一个死字。这一年就他手里得到的关于他做的那些事情，有些人怕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当初在商场之上杀人不见血的苏亓，到如今那双手上怕是用漂白粉都漂不干净那一手的血腥。
而这一切，要说到源头，怕也是因为他了。当初是他执意要上军校，也是他执意要留在军队，更是他执意要结婚，到最后是他执意要纠缠。
苏亓走到这一步，却是他一步一步逼出来的，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罗方还记得当初苏亓说的话，说是等他们老了就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过一辈子。
苏亓从来都不说累，也从来不示弱，这唯一的示弱恐怕就是那一句等我们老了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一辈子。
那时候罗方以为那只是苏亓对未来的规划，一点都没察觉出那时候苏亓其实已经感到疲倦。他爬得比一般人快，戎家无形施加给苏亓的压力就更大，那时候苏亓怎么会不累。
在他眼里，苏亓永远都是不会累的人，就像他为了跟不停的变强的苏亓匹配不服输的往上爬。他要让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跟苏亓只要出现在一起就会是最受瞩目的两个人，这比任何婚书还是婚礼都要耀眼。在婚姻上得不到的承认，他会用另一种方式让别人知道。
曾经苏亓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就算一辈子呆在国内，就算一辈子得不到别人的祝福，就算一辈子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只能成为共同的秘密。
“当初你为什么不选择出国，跟着苏亓一起去M国？”黑三问。
罗方笑得难看，“那时候哪想得到那么多啊，只是想着才不去那边当倒插门女婿。”
所以到现在，怕是他跪在苏亓面前求苏亓上他，苏亓都会不屑一顾。
黑三神色复杂的看了罗方一眼说，“他当初，是真的很爱你。那些事情，要换作绝大多数男人都绝对做不到。就算是我，我也不可能那么无私。”
第十一章
关于苏亓那边才有真东西的消息放出去，罗方这一边的压力小了很多。至少少了三分之一的人，都去追踪苏亓去了。
“查到苏亓的位置没有？”罗方到现在终于可以起身移动。
黑三拿出地图看着，“没有，但猜得出在哪几个方向。这消息M政府可能也知道了，到时候海陆空的封锁会更紧密。特别是海上跟空中，苏亓那边不会选这两条路。剩下的也就可能是从莫克洛的边境离开，莫克洛有两个领国，一个是穆罕默，另一个是毕亚德，两个国家都要比莫克洛要小，但战争也不少。三个国家的难民经常互相流动，正规的不正规的边境检查站到处都是。”
“最有可能是在哪一边的边境线。”罗方又问。
黑三叼着烟，指到东南方的地方，“毕亚德，这里的内乱从去年开始就还没结束。越乱的地方越好蒙混过关，那地方的男人女人连八岁的孩子手里都拿着枪，他们融入里面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且出了毕亚德就是穆斯林世界，那里很安全也不用担心有其他国家的势力能够渗入。说不定，苏亓他们找的买家就是穆斯林中的一个国家。”
罗方仔细看了一番地图，再想起了火中取栗，富贵险中求这两个词。
苏亓从当初到现在都一直没有变过的处世手段，在这一刻让他露出了马脚。
“这个消息只能我们两个知道。”罗方摸着胸口的绷带说。
黑三笑，“但挡不住其他的人能猜到，能在全世界混出头的那些军火商，哪个脑子不聪明？不聪明早就喂子弹了，哪还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要是哪一个核武器拥有国丢几个核弹下来，全世界的军火商肯定要死掉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也得受辐射影响。”
说到这，黑三想是想到了其他事情一般，“大概全世界的雇佣军这回也差不多行动起来了，想赚钱的可不是苏亓一个。”
罗方穿好莫克洛民族的服装，跟着黑三说，“走吧，先去边境了再打探消息。”
黑三坐在罗方旁边，一边看着荒芜的窗外一边问，“如果要你亲手杀了苏亓，你动不动得了手？”
罗方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能。”
黑三转过脸看罗方，摆明了不信。
“他死在我手里，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局。”罗方冷静的说出来，完全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心思。
“他也许会死在战争国的误杀之中，也有可能死在雇佣兵手里，更有可能死在其他军火商手里。或许死在某国的特种兵手中也不一定，这诱惑太大了。”黑三不以为意的说。
这些可能罗方不是没想过，但想了也只是想了，只不过是觉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能死在他手里。死在别人手里的，那都不算话。
到达边境是在一天之后，天色微黑。边境上人来人往，比莫克洛的大城市还要热闹。全都是难民们在朝着外面走，可他们又怎么不知道毕亚德也有战争。也不过是在两个国家的边境之间不断的游离，在这里至少没有战争。
没有战争，可也缺少食物跟水。还在车子里罗方就看见手无寸铁的人们为了抢一个面包群起而攻之，把捏在手心的那小块面包塞进喉咙，连最起码的味道都不曾尝出来。
“把食物跟水收好，一点都不能露出来。”罗方把命令下达下去。
黑三手里提着一个箱子，打开把里面装着的血袋的盒子里然后藏在了包里，“这是最后的血浆了，也只能保存几天。在这几天里所有人都要确保不能受重伤，不然只能死。”
罗方听着黑三跟他说，“包括你，不能让伤口再裂开。”
罗方看着外面的难民，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找到人少的地方停了车，精通这边语言的人全都下了车去打听有关苏亓的消息。
罗方就那么看着车窗外的人，除了一眼可以分辨出的难民，其他的看似雇佣军跟情报家也不少。虽然隐藏得很隐秘，但这些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容易察觉。
“我就说，这绝对是一场恶战。”黑三顺着罗方的视线看见了一个在情报界极为出名的人。并不是因为那张脸，也不是那一身形象暴露了他的身份，而是直觉。
在战火里行走的人，外貌这些东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对于危险的那一股直觉。有时候直觉比手里的资料更要准确。
到天亮的时候回来的那一批人没发现苏亓他们的踪影，新的一批又走了出去。
罗方躺在车座上跟黑三说，“苏墨一直没有出现。”
从双方谈好条件开始，苏墨就自动消失了，在他们关系都还没有破裂的时候就不再有消息。
“你怀疑苏墨早混进来了？苏亓把东西交给他，然后自己在这里故意吸引那些敌对势力？”黑三想了想问。
罗方偏着头说，“你们都说苏家的人是疯子，为了钱什么都干的。何况，苏亓已经四十了，苏墨才二十多。牺牲老的，保护小的的事情苏家也并非没有做过。”
黑三捏了捏手指，似乎也想到了这个可能，到最后只能叹着气说，“只希望外面的人反应灵敏一点，别真的让人把东西带走了。”
等到天快黑了，罗方所在的车子后面有一辆发生了爆炸。
罗方冷着脸说，“转移。”
车子朝着各个方向驶去，有人却是知道他的方向一般，开着战火紧紧逼近。
一直到把他们逼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山坳里，后面的车停了下来打开了照明灯。
罗方回过头去看，却是看见车里走出了一个人，手里提着箱子。
跟黑三对视了一眼，车上的五个人全都将枪捏在手里，紧绷着神经下了车。
来的人是谁，罗方在那几秒钟过滤了千万个，却没有一个人是面前这个人。
唐建贤提着手里的黑色箱子，一步一步的走来，身上并没有带武器。却是让他们这边的五个人全都一点不敢松懈，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赴死的圣者，从容而镇定。
“你来干什么？不许再朝前面走！”黑三大声喝到。
罗方的眼光却是放在了唐建贤身后，从车子里又走出了一个人，一个他万万想不到的人。
是苏亓。
第十二章
唐建贤还是坚定的朝着他们走来，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苏亓苍白着一张脸站在车门边，面容冷峻神情淡漠。
苏亓手里也没有枪，而且站得这么近，罗方不怕唐建贤做出什么事情来，何况他手里还提着那个箱子。
唐建贤走到他们面前，把箱子递了过来，“要不要检查一遍？”
专家在他们这五个人里，只是打开箱子大致检查了一下就对着罗方点了点头。
罗方的神色复杂，看着唐建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唐建贤到底是怎么说服了苏亓，说服苏亓把这样东西让出来，让苏亓背叛苏家。
看见罗方这边确认东西是真的了之后，唐建贤才说，“从这后面有一条小道，很难走，但安全指数比其他地方高出百分之十，里面有苏亓安排的人，会送你们安全离开。等到了毕亚德就沿着国境线走，到达伊莱克之后在那你们应该有接头的人。”
“你们呢？”罗方怔了怔问。
唐建贤并没有看罗方，只是对黑三说，“好运。”
罗方突然想起了当初唐建贤说过的话，说他当初的忠诚给的是国家，到现在他才感受到那句话的意思。不管他在哪里，跟了谁，他心里都装了国家。
“谢谢。”罗方拍了一下唐建贤的肩膀，由衷的感谢到。
唐建贤这才把目光投向罗方，那语气跟苏亓一样淡漠，“你知道吗，罗方。从见到苏亓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妒忌你。妒忌你为什么能够认识这么好的人，妒忌为什么最先遇见他的不是我。”
罗方看着唐建贤说完这话干脆利落的转身朝着苏亓走去，苏亓的眼睛也只看着唐建贤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等唐建贤走大了苏亓身边，罗方看着他的背影听见耳麦里传来唐建贤的声音。
唐建贤的衣领上在刚才被他拍那一掌的时候正好放了一个微型窃听器在里面，就算声音再小罗方也听得清楚。
“苏亓，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你，那我就不得好死。”罗方听见这一句话猛然的重新看向唐建贤。
唐建贤的太阳穴上对着的是一把枪，他自己手里的一把枪，“苏亓，我对你从来不说假话。我只是很遗憾，遗憾你这辈子先遇见的人不是我。”
那一声枪响刺痛了罗方的耳朵，他眼睁睁的看着唐建贤在苏亓面前开了枪脑髓四溅，然后倒在了苏亓怀里。
在唐建贤倒在苏亓怀里那一刻，罗方才看见苏亓的表情。那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也说不出的平静。
罗方突然想起了唐建贤在苏家那个岛上的沙滩上跟他说的那句话，说他的忠诚从来给的都是国家。
这一刻，罗方除了伸出自己的手朝着死去的唐建贤敬了一个军礼之外什么也无法说出口。
下一秒，他身后的四个人全都朝着唐建贤的方向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
苏亓抱着怀里脑袋都少了半个的唐建贤重新回到了车上，留在罗方视网膜上的是那一脸的鲜血，和他一双绝然的眼神。
在这一刻，罗方终于知道，苏亓是真的不爱他了，而他也要真的失去了苏亓。
从这之后，恐怕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了一个叫苏亓的人。
身后有了人靠近，猛回头举着枪才发现是小鬼。
小鬼皱着眉，跟着罗方说，“马上弃车跟我走，其他的人都指望不上了，他们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
罗方回过头再看了一眼苏亓，却也只是看见那一辆车离他远去，就好象当初他说他要跟别的女人结婚，苏亓留给他的那一个车屁股。
等到了森林里，罗方终于看见了聚集在这里的人，不管是黄头发的还是黑头发的全都微笑着交流，没有半点隔阂。
被人带着往崎岖的山路上走，罗方跟黑三和带的专家都被紧紧的围在中间。小鬼跟在后面，一面指挥人一边四处警惕的打量。
罗方捂着胸口，没有让人扶持，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上走，手里的箱子像是滚烫的烙铁把他的手心紧紧的生成一块儿，再也甩不掉。
黑三在旁边看见罗方的表情，嘴张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时的拿出水跟压缩饼干给罗方吃一点。
一直等到天黑，毕亚德的国境线才隐隐约约的进入眼帘。他们朝着边境线一直走着，连灯也不敢打，只靠着月光慢慢辨别方向。
这一路跟着的人越来越少，当初大约有四十多个，到现在也只有了十几个，到现在才是终于有了一点安全。
罗方的胸口又开始渗血，很快染红了纱布透出了外套。
黑三连忙拿出血袋，用一次性针管把血一点点的推到罗方的血管里，“你不能死，想想唐建贤，再想想帮你拖住所有火力的苏亓。你死了，你到底对不对得起他。”
罗方看着针管里的血一点点的进入身体，摇着头说，“我不会死。”
一路躲躲藏藏终于到了伊莱克，苏亓的人只剩下三个，跟着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句。
再找到联络点，罗方终于晕厥了过去，手里的箱子却是谁都没有拿出来过。
黑三看着眼袋发黑的罗方，在这一刻却是不知道该怎么看他跟苏亓之间的爱情。也只能揉了揉头发，让医护人员赶紧急救。
罗方的伤口早就发了炎，子弹也没有取出来，烧到现在才晕过去已经堪称奇迹。
因着罗方手里的重要东西，剩下的人没人敢离开，让人喷了一身的消毒水也在角落里紧紧盯着。
手术很成功，在一个小时之后罗方的子弹被取了出来，消炎的药也开始注入体内，高烧有所退减。
等到第二天早晨，罗方醒了，带着高烧醒过来的，跟着黑三说，“现在马上回国。”
黑三皱眉伸出手试了试罗方的体温，“还要等两天。”
“等不了。”罗方哑着嗓子说，“让他们准备专机。”
黑三见罗方坚持也只能耸肩，然后安排了路线，帮人加了外套扶着人上车去了机场。
罗方从上了飞机那一刻就没有再说话，一直到六个小时后回到首都。
把手里的东西交接完毕，少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国家以你们为荣。”
罗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被人推车轮椅往救护车里送。
少将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罗方，苏亓死了，在你们到达伊莱克的时候。”
上了救护车的罗方淡漠的听着，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有。
在医院的第三天，罗安被他外公带着来看他。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等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他们是在把你往火坑里推。”老头子感慨着说。
罗方看着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打量自己的儿子，突然发现他们之间除了血缘关系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情绪，伸出手掐了掐自己，也没感觉到疼痛。
看着罗安的外公走了出去，罗方拿刀子割了自己的手一刀，看着血一点一滴的掉在地板上，心想是真的感觉不到疼了。
门外的护士尖叫着跑了起来，抓着罗安的手就开始止血。
等新的伤口终于被包扎好，少将走了进来，坐在他面前说，“没想到你会寻死。”
罗方摇头，“我不想死，只是想知道疼不疼。”
少将呵呵笑了两声，“苏亓死了，苏家跟戎家关系倒是好了。你们下车之后十分钟苏家人在的那一架飞机也在同一个机场降落，现在人已经到了戎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