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朱锦纹恼火地瞪着他,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带给别人多少伤害吗?
定了定神,他冷冷地说:「如今两国交好,我已经没什么值得你图谋的了,你又何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
「谁说没有?」岳承凛微微一笑,温热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畔,「我要你。」
朱锦纹猛地向后退,后脑勺猛地撞上车板,哎呀一声,疼得眼冒金星,一室让人窒息的暧昧全化为乌有,岳承凛忙把他揽到怀中,轻揉他的后脑,确定并无大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低笑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朱锦纹光顾着嘶嘶呼痛了,倒没注意被他抱了个满怀,等到马车停稳,车夫在外面毕恭毕敬地说流云山庄到了时,朱锦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推开岳承凛,狠瞪了他一眼,低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本王有什么好怕的?」
脸上装得越是淡泊,心里就越是纷乱如麻,猜不透岳承凛想做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无论他有没有图谋,自己都不敢再相信他了。
流云山庄是岳承凛在泺宁的产业,建在城郊,占地广阔,格局大气,特别是院后整整一座山头栽满了玉甄花,如今正是花期,满目繁华,真如云霞遍地,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在月光下罩着一层氤氲白雾,静谧幽深,花香弥野,让朱锦纹这样满怀心事的人看了都忍不住赞一声神仙府地。
「只是来看看花,喝喝酒,玳王殿下不会不赏脸吧?」岳承凛礼数周全地请他下车,当着一堆下人的面,朱锦纹不想失了亲王气度,怏怏地被他托着手请下来。
怕什么?只要自己坚定心志,以不变应万变,他有再多的花招又能如何?堂堂丞相,总不能强迫自己就犯吧!
朱锦纹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对岳承凛的态度也没那么生硬了,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灯火阑珊,夜风微冷,两个人坐在花树下,任花瓣如雨般落下,沾在发梢衣角。
相顾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杯又一杯地喝酒,酒酣耳热之际,更觉得落花风雨更伤春,不知怜取眼前人,荣华富贵虽好,寂寞却如影随行。
两个人也有过不寂寞的时候,却以决裂收场,如今又坐到一起,醉眼看花,花落袭人,恍然如时光流转,又回到当年那段甜蜜的日子。
花前月下,让人更容易动心,朱锦纹懒洋洋地倚在竹榻上,星眸半合,觉得胸中的愤懑渐渐随着落花散去了,留下的,只有浓浓的遗憾。
岳承凛接了几片花瓣,放入酒壶摇了一摇,对上朱锦纹不解的眼神,他笑着解释:「用玉甄花瓣泡过的酒更甘甜清冽。」
朱锦纹就着他的手凑过去一嗅,果然酒香浓郁了许多,他也拈起一朵落花送入口中,只觉得略带苦涩的香气在舌尖萦绕了一回,随即品出幽幽清甜,齿颊留香,沁人肺腑。
「这倒是好东西,该带几棵回去种到我府上。」朱锦纹头上沾了几片花瓣,半眯着眼睛,憨态可掬,岳承凛莞尔一笑,道:「这花喜欢北方寒冷的气候,过了雪岭关就不开了。」
「啧,真像贵国的人一样,脾气死硬。」朱锦纹不满地弹开指间的花瓣,却不知自己醉意朦胧的眼神活像在撒娇发嗔。
岳承凛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喉头一紧,说:「不如你留下来,伴花而眠岂不快哉?」
朱锦纹酒醒了一大半,低咳一声,「你喝醉了。」
岳承凛轻笑:「酒不醉人。」
被他直勾勾地盯着看,朱锦纹脸颊发热,趁着自己还有几分清醒,赶忙站起身来,拢了拢披风,道:「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酒也喝了,花也赏了,实在没有再留他的理由,岳承凛也站了起来,目送他朝外走,突然开口道:「本地习俗,玉甄花泡的酒意味着永结同心,夫妇共饮能白头偕老。」
朱锦纹像被雷劈了似的僵在原地,脑袋嗡嗡作响。
他在说什么?都已经是这种情形了,他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
心乱如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伤他至深,却让他无法忘怀的男人。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岳承凛的声音让他心痛如绞,「我并不后悔,七年前……我唯一遗憾的就是并不知道我爱你。」
疼痛过后是难言的酸楚,如果当年他知道这一点,他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可是无论如何,他不能再任由岳承凛这个狠心绝情的人主导一切了。
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苦涩的自嘲,叹道:「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是我自作自受,我不留你了,别后还请珍重。」
朱锦纹双脚如灌了铅一般,心知一旦迈出这里,他们就是真的彻底了断了,终此一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真的就这么离开吗?
是守住自己这颗蠢蠢欲动的心,回去过后半生安闲平淡的日子,还是拼上一切再赌一把,最坏不过是重复七年前的残局?
朱锦纹脑中天人交战,一手按住躁动不已的胸口。
所有的伤痛、恐惧、迟疑……终究敌不过一句旧情难忘,纵使爱得那么卑贱,爱得那么可怜。
他无法再相信岳承凛的甜言蜜语,但是他依然想得到他,想与他重温旧梦,携手晨昏,想驱走那种日日夜夜、几乎要把他吞噬的寂寞。
只有这个人可以抚慰他的身心,即使如饮鸩止渴,他也想在死去之前,有那么一个瞬间感觉到自己曾经活过。
朱锦纹闭了闭眼睛,认命地叹了口气,朝岳承凛转过身去,看着对方惊喜交加的表情,他眼中五味杂陈,哑声道:「我陪你喝完这壶酒。」
这是他一生中最危险的回眸,朱锦纹没有再犹豫,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岳承凛,前路即使万劫不复,他也会勇敢地走到他面前。
岳承凛眼中含泪,端起酒杯,却没有递给他,而是含了一口酒,朝他低下头来。
甘醇的酒液漫过唇舌,唇间仿佛沾了咸涩的泪水,朱锦纹低喃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