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的愚跟你的智商没有关系。”何子胜托下巴,“倒是和你的眼光很有关。”
卫冕疑惑:“……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姓汪,名亥淳。”何子胜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他是谁了吧?”
卫冕一愣,“啊”了一声。
“亏你还自称恐怖片爱好者,连名编导的样子都不知道。”何子胜毫不留情地批判之。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是恐怖片爱好者,尤其追捧裘钦,但那也仅限于此。”卫冕翘起二郎腿,抖着,笑着,“谁知道编导长什么样?反正本霸王从来不关注!”
这话说得有点大声了,前方二人再度转头。汪亥淳倒好,不介意地笑了笑,回头跟江泽说了句“年轻人就是好,有活力”之类的话。江泽笑眯眯地回道“汪伯现在也很年轻啊”,然后趁着汪亥淳不注意,回头扫了卫冕一眼。
……
那眼神冰冷得把卫冕的王霸之气全都冻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路,都很安静。
公司大巴的速度尽管比较快,也只是比剧组的包车快上二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何子胜一下车就脸色煞白。
不是因为晕车——何小爷会晕的从来就只有在高速上驰骋得能将四轮汽车开出脱缰野马的出租车——而是因为面前的景色。
位于城市荒郊的一栋破败小木楼,环绕着木楼的杂草高及膝盖,风一吹,杂草哗啦啦地响着,一整片朝人站着的方向倾斜,杂乱的悉悉索索声很是渗人。明媚的大晴天,太阳照在头上火辣辣的,偏生小木楼这儿分外阴森。何子胜光是站在门口就感觉背后有股凉气一直窜上来,等看到江泽几个居然背着行李往小木楼的入口走去时,本来就挺白的脸色顿时跟被鬼上身了差不多。
“等等等等等——我们要进去这里?这个地方?咦!?”一把拽住江泽,何子胜有点语无伦次。
“当然要进去,不进去怎么开拍。”对上何子胜如同受惊小兽一般圆滚滚的目光时,江泽只觉得好像,朝看过来的卫冕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走。卫冕理解地奸笑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了率先进去了的汪亥淳。
“呃,也对。”何子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好吧,反正……现在是白天!”说罢,偷偷握了握拳,就当是给自己打气。
白天阳气特别旺盛,就算进了这栋看起来就很诡异的楼,应该……也不会出事的吧?
江泽温柔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错。现在是白天,进去选定最佳拍摄位置什么的最合适了。汪编导之前虽然早就定下了要在这里拍,但不同位置的拍摄效果还是得让演员实地展示才看得出来。等剧组的人来齐,拍摄场地的工作准备好后,就能正式开拍了。”顿了顿,看了眼似乎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而略微有些紧张的何子胜,嘴角微勾,“为了赶进度,晚上估计也是在这里休息了。”
何子胜呼吸一窒。
他晚上居然要在这间除了没有在门上贴符纸写上“屋内有阿飘出没”以外其余特点完全可以登上“猛鬼宅”首页当经典被人膜拜的鬼屋休息!!??
“啊哈,哈哈哈……”何子胜一阵干笑,“你是开玩笑的吧?”
心情很好的江泽怜悯地看着他:“你知道,我从来不在这些事情上开玩笑。”
42.鬼屋欢迎你(中)
是的,江泽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开玩笑。
拽着江泽的手半走半被拖进门的何子胜脸上在笑,心底老泪纵横。
所以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所以说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他从一开始就错了。知道了江泽要给卫冕探班权当旅游,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卫冕接了的可是恐怖片男主角!拍摄的地点可是偏僻的破旧古宅!电影的剧情可是哀嚎惨叫嘶吼无一不全!他跟着江泽过来的行为说白了就是将自己困在鬼影栋栋的房子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落得个原地蛋疼的下场。
如果只是单纯地要呆在这里也就算了,好歹也能自我安慰一下毕竟身边还陪着一票人。然而,当何子胜看见汪亥淳一进门就欢天喜地地领着他们往屋子最阴沉最恐怖的角落走去,然后将随身携带的小冰桶打开,掏出水壶朝着布满裂痕的龟裂状砖瓦泼了一墙又腥又臭的疑是猪血的液体时……
当他看见卫冕这个平常还算正常的人,居然一脸陶醉地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并积极地上前将手掌贴在血水上,颇行为艺术地在地上盖了一连串的血手掌的痕迹时……
当他看见就连江泽,也一改往日的淡定风采,以欣赏的姿态拖着他在屋子里行走,时不时要求何子胜站在某个地方,然后给他拍照时……
心脏就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并极度怀疑这三个家伙已经被鬼上身了。
……
剧组的包车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除了饰演女配角的艺人有点发抖,其他人都是一脸坦然。何子胜亲眼看到一个道具师抱着颗人头笑眯眯地走过,干枯黑乱的长发中露出那张苍白得充斥着死气的脸正对何子胜,缩成了针尖那么小的瞳孔和大得几乎占据脸部三分之一空间的眼白形成强烈反差,惊得何子胜一蹦三丈高!
采光,安装机器,布置场地。拍摄即将开始,江泽匆匆赶到了卫冕身旁,将整理好的拍摄进程告诉他,顺便在他抗议造型师吃了自己豆腐的时候飞过去几个眼刀。很闲的何子胜小心肝抖啊抖地踮着脚尖四处逛,不是抬头看见吊在屋梁上不断发出吱呀声的明显过重的巨型摄影机,就是低头看见被工作人员细心洒下的均匀分布的人体碎块——虽然知道那些东西都是道具,但何子胜的恐惧之心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少。
人在感到恐惧的时候,通常都会寻找组织。不求组织庇佑,只求害怕的不止自己一个,有人陪着好歹心里舒坦一些。
于是打起了小算盘的何子胜自动自觉地溜到了某还在发着抖的女配角身旁,用无限唏嘘得近乎套近乎的语气道:“这里挺恐怖的,对吧?”
女配角幽幽地将视线定在何子胜身上:“哪里恐怖了?”
“呃……不觉得恐怖你发什么抖?”被人这么盯着,虽然对方是个美女而且貌似还是个名气不小的艺人,但何子胜还是感到一股寒气。
“我笑得时候喜欢抖肩膀,你有意见?”美女勾起一边嘴角嗤笑道。
何子胜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寒气逼人。这个女的气质太寒碜了,五官标志身材骄人都没法掩盖住她浑身阴暗气息。依稀记得之前还在电影杂志上看到关于她的采访,里面有句话用得很经典——“该演员气质特殊,难以用语言形容”。
能不难以形容吗?不说不笑的时候还好,但凡她一笑,从骨子里渗出来的鬼气就能让人活活吓尿……
电影正式开拍。
险些被吓尿的何子胜同学搓着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小碎步移动到江泽身后作壁上观。
《遗愿未了》是一部描述人在梦境里挣扎的现代心理系恐怖电影。卫冕的第一场戏就要在破旧阴沉的木楼间惊慌奔跑,没有台词,单纯以表情和神态表现出他的恐慌。何子胜原本还想着拍摄场地被众多工作人员包围,就算这栋房子再诡异,也恐怖不到哪里去。
熟料古人曾在千百年前云过那么一句真理——人算,不如天算。
被灯光和摄像头集中照顾的拍摄中心的确是不怎么恐怖——毕竟那些阴暗的氛围和摇摇晃晃的灯光效应全都是由站在边上那七八个强壮的工作人员负责的,再怎么想心慌慌意茫茫,抬头瞥见那几个跟壮士差不多的工作人员,“阳气旺盛”四个大字都会瞬间冒出脑海——但是,这样的待遇仅限于拍摄中心点!
身为经纪人的江泽以及经纪人家属的何子胜,为了保证拍摄的顺畅,整个过程都是被隔绝在拍摄中心范围十五米以外的。没有人的关注,没有灯光的照明,头上的木板还时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断裂声。
“江泽,你有没有上厕所的想法啊?”刚刚站定三分钟,何子胜就忍不住开口。
“厕所在楼上左转第三间,上楼的时候小心的,刚才我看了,楼梯好像有点腐朽了。”江泽的回答很详细,态度很直接。
翻译过来就是“我不急你轻便”。
何子胜噎了噎:“你真的不急?呃……上去洗个脸也好啊,刚刚忙活了那么久,你都出了一身的汗。”
“不用了,这儿被荒废了那么久,水管还不一定能通呢。”江泽头也不抬地记录着什么,顿了顿,摸出手机翻看这几天的行程,又“唰唰唰”地在纸上记录了起来,“对了,如果你等会洗手,发现有水,但流出来的液体是红色的话,别太害怕,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铁锈。”
也就是说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血水吗!?
何子胜一个哆嗦,瞪着江泽的目光可以媲美激光。
手机很适时地震动了起来,江泽按下接听走到边上聊了起来。
一通关于公司问题的电话结束,回到原位,江泽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何子胜还站在原地。两只眼睛水润润地盯着自己,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时不时在地上蹦几下。
“不是说要上厕所?那么快就解决了?”
何子胜一声冷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小爷向来是速度派!”
“你还没去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某人狠狠地回头,“少说几句话你会死吗!?”
“不会。”江泽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何子胜突然有种自己被当成了杜可家那只叫“西红柿炒蛋”的狗的感觉。
“喂……”何子胜别别扭扭地蹭了过去,“陪我去上个厕所嘛。”
江泽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我很忙。”边说还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一副“本人工作中”的模样。
“你就当作是出去散个步好了。”何子胜劝导。
江泽笔下生风。
“江、泽!你这是什么态度,连陪我上个厕所都不答应了是吧!?”何子胜威胁。
江泽一目十行。
“你、你要是陪我去,顶多,顶多以后你让我做什么,我照做就是了。”何子胜利诱。
江泽“啪”地合上本子,拉着何子胜的手就往楼上窜。
何子胜:“……”
43.鬼屋欢迎你(下)
没有踏上楼梯前,何子胜从来不知道原来“心惊胆颤”四个字可以变得那么写实。
吱吱呀呀的木阶,阴暗得伸出手掌只能依稀瞥见暗色的白花花一团的过道,虽然江泽的提醒近在耳边,何子胜也确实地做到了江泽走一步他跟着走一步的贴身政策,但一脚踩上去,下方的木板还是“啪嚓”一声传来的断裂的声音。
“窸窸窣窣……”
前方看不真切的黑暗处传来细碎的响声,何子胜身子蓦然一僵,抱着江泽的手臂紧上了好几分。如果不是身前贴着的躯体还是热的,鼻息间还能闻到江泽身上的淡香,他一定会毫无预兆地尖叫出声。
“怎么了?”许是意识到何子胜的紧张,江泽宽慰地回头揽住了他的肩膀。
这原本是个表示保护的动作,却让何子胜莫名其妙地有种“被人推倒面前当挡箭牌”的错觉,顿时吓得手脚乱扒四肢并用地往江泽怀里钻。
……
出于某些原因特意将恋人骗到鬼片拍摄现场的江泽——请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是花。
上了楼没走几步就是目的地。尽管这所谓的厕所又阴暗又潮湿,并带着一股让人生理上无法接受的恶臭,但何子胜还是捏着鼻子钻了进去。
“江泽,你站在外面别走啊,也别不说话。”多少有点害怕,何子胜提着裤子的时候不忘冲外面大喊,顿了顿,很认真道,“你干脆唱首歌好了,唱喜洋洋与灰太狼。”
不用看都知道江泽肯定翻了个白眼,随之响起了他慢条斯理的声音:“一、二、三、四……”
音调缓慢,声音细微,在乌漆抹黑的过道间回荡着。
何子胜嘴角一抽,不知自己是该为江泽尽管没有唱歌但好歹发出了点声音的配合感到高兴,还是该为这人数数居然能数出鬼叫的效果而感到惊悚。
突然“咔哒”一声,背后的门关上了。
何子胜正准备穿裤子,条件反射地双手往上一提,也不管被夹得生疼的小子胜,三下五除二塞好裤子就转身狂敲门:“江泽!江泽你给我开门啊!江泽——”
没有回应。
江泽数数的声音早就停止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得见何子胜愈发凄厉的呐喊。
“江泽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江泽!快开门啊!”用力地捶着门板,何子胜半弓着腰,努力不去想身后的厕所会不会有一只手徐徐伸出,不去想如果现在他回头,会不会和一个嘴巴裂到耳朵边的女人脸贴脸……
但人的主观能动性往往很难战胜思维的灵活性,特别是当那个人正单独处于极度的黑暗中时。
所以尽管一百零八遍自我安慰“没事没事一定没事”,可鸡皮疙瘩还是顺着何子胜的脚底板一路窜上到了他的头顶。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隐隐带着点沙哑。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几团微弱的光芒颤巍巍地从门缝挤进来——
“江泽——”何子胜快疯了,眼泪都飚了出来,头也不抬就往外冲。心里嘶吼着“死江泽都是你的错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小命休矣大半辈子怕鬼结果今天居然要死在鬼的手里”云云。
……
当然是不可能的。
现实是,何子胜直直冲进了某个温暖的怀抱里,还没来得及发挥他处于极度恐惧状态的爆发力挣脱那人的束缚,就听见边上传来的柔和的歌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啥?
被吓得大脑几乎被搅成浆糊的何子胜半天没反应过来。
“生日快乐,怕鬼的笨蛋。”江泽笑得有些发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子胜傻愣愣地抬头,这才发现江泽一手拥着自己,另一手捧着个可爱的小蛋糕。不远处的地上,正摆放着江泽那个音质好得天怒人怨、之前还用来吓过杜可的手机,悦耳的童音正哼唱着“生日歌”。
“怎——么回事?”何子胜脑子里的浆糊慢慢消除,惶恐害怕惊呆各种情绪随着周围场景的清晰烟消云散。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打算给你个惊喜。”江泽搂着自家爱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刚刚趁着你上厕所,跑到车里拿蛋糕。没想到才一会儿时间,你就害怕得大叫了起来,哈哈……”
“哈你个头!”何子胜眼底直冒火,眼泪还在脸上挂着呢,朝着江泽的脚就是狠狠一跺,“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你不知道我最害怕这种东西吗!?万一厕所的门关上了就打不开怎么办?万一这屋子真的有鬼怎么办?惊喜都快成惊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