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首先想到了寒心谷,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可没想到他的运气这么好,就在他到达的当天,钟元也刚好从外面访友回来,两人几乎是一同抵达了寒心谷。
“师父。”越成恭敬地下马,发现今日钟元是戴着面具的,遮住了整张脸,身形似乎也有些变化,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因为钟元平日里也经常会戴面具出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钟元骑在一匹深棕色的河曲马上,微微点了点头,“是成儿啊,许久不见了。”
“师父。”越成跪在雪中,“求您跟我去见一次瑞王爷,伯寒在他那里被软禁,唯有您去一趟,瑞王才可放人。”
钟元却并不是会被感情所左右的人,只冷冷地说道:“如果是瑞王府,我不去。”
越成本来还抱有一点希望,可是钟元这一拒绝,他就知道这番劝说必然是艰难的了,“师父,您看在伯寒……”
“我可以派人协助你把他救出来。”钟元道,“既然是软禁,就没有性命之忧。”
可是他现在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常锦上次诊脉的时候就说过,不能再流产了,一定要平安将孩子产下,否则容青的身体一定会有很大的损伤,他不能冒任何风险,怎能不担忧……
瑞王府将人劫走只是下策,过程中万一有什么闪失,可是大人孩子两条命。
钟元已经牵着马进谷了,越成一人跪在风雪中的谷口,一跪就是六个时辰。
四四章:熟悉的脸
揉了揉疼痛的膝盖,将全身浸泡在热水里,越成感觉到身子逐渐回暖,才渐渐开始活动僵硬的四肢。
若非他武功高强,这样在雪地里跪上六个时辰,恐怕就要去了半条命了……只是钟元派人领他进谷,却又不肯见他,时间如流水般地过去,想到被囚于王府中的一大一小,怎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孩子应该有五个多月了吧,上一次他就未能陪在容青的身边,直到生产时才匆匆赶到,兵荒马乱中早产差点要了阿青的性命,这一次难道又要错过。
瑞王给他的三个月期限还有很多,可是他给自己的期限绝不能这么长,在寒心谷徘徊了三天,师父根本就没想见他,再等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越成收拾了自己的武器和为数不多的行李,准备再去求师父一次,师父若是仍然不答应,他就只好跟师父辞行,回到漠桑去夜闯王府,无论如何也要将容青平安救出来。
借着来辞行的名义,钟元同意了见他。
“求您跟弟子去一趟王府吧,只是见上瑞王一面,也好保全阿青和他腹中孩儿两条命,师父!”越成跪在钟元面前,言辞恳切,而钟元穿着深灰色的长衫,依旧是带着面具,让人捉不到他的表情。
“也罢,那你就跟师父比试一次。”钟元站起身来,“我也很久没有考校你的功课了,今日你若能从为师手中抢到这把扇子,为师就答应和你走一趟。”
越成是钟元的大弟子,对钟元的武功路数了解也最为深刻,等钟元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剑就已经出鞘,笔直地刺了过去。
钟元是越成的师父,自然看得出他的路数,轻轻荡开衣摆便躲开了这一招,一个俯身又躲过了接下来的横劈,冷冷地说道:“成儿,你的武功是荒废了,竟然连刀和剑都分不清了。”
越成手握着长剑,却使用了刀法中的招数,不是脑子糊涂,而是故意为之,兵刃中多有相通之处,他自知每一招每一式必会被师父看透,因此才故意将剑法刀法混着用,来迷惑钟元的感官。
“师父教授的武功,弟子从未忘过。”越成轻翻手腕,又将枪法混了进来,衔接时却没有任何破绽。
钟元发现越成似乎并没有因为胡乱篡改招数而露出马脚,不禁感叹这小子竟然青出于蓝,似乎没那么好对付,于是在房间内虚晃了几招,便破窗而出,运起轻功快速地移动起来。
越成的速度和钟元不相上下,紧紧尾随在后面,二人在谷中你追我躲地跑了大半天,都累得有些气喘,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成儿,虽然你的轻功进步了,为师很高兴,但是这种程度还是追不上我的,不如早早放弃。”钟元经过一番打斗之后仅仅是呼吸有些不均,衣衫并未看到凌乱,整个人似乎总是那么镇定,让人无法想象这个人会输。
越成却要狼狈一些,他的衣服有一些破口,脸上手臂上都有打斗中留下的擦伤和瘀伤,看起来的确是落于下风,“不……不会放弃的,起码我还看得到师父的背影,说明差距并不大,师父要小心了!”
越成再次攻了过来,招式比刚才还要凌厉。
“哼,招式倒是比刚才凶狠些,却是破绽百出!”钟元随手一挡,足尖轻点退出半步,紧接着用力一踢,便把越成手中的长剑震落在地上,“没有兵刃就更别想赢了。”
越成道:“那可未必!”
只见越成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条铁链,趁着空隙卷起了长剑飞掷过去,趁着钟元躲闪的空隙冲上前去,右手挥舞着铁链攻击,左手便空出来去抢那把扇子。
“糟了!”钟元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本能地想要去护住扇子,谁知到这一躲闪就正好让铁链对着他的面门抽了过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钟元脸上的面具应声而碎,他根本来不及遮挡,俊逸的脸庞已经暴露在阳光之下。
紧接着“咣当”一声,越成手中的铁链掉到了地上,他看到了那张脸,浑身却犹如被雷劈中,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伯寒……”为什么师父会是容师弟?为什么……
顶着容君阁的脸的钟元却只是轻轻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让越成极其熟悉却又带着陌生和危险气息的笑容,“成儿,你的武功的确长进不少,为师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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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在今日抵达寒心谷的容青四人却因为意外而耽搁下来。
容青和救他出来的三个小师弟原计划只在客栈休息一晚就起程上路,可是迫近雪原的地区夜晚总会有些寒冷,他们住下的当晚便下起了大雪,道路无法前行,气温又极其严寒,他们不得不多住几天。
“呼呼,冷死了。”钟火搓着通红的小手从外面走进来,带进了一阵冷风,“这种天气马车根本就没法走。”
容青捂着嘴咳了两声,“都怪我连累了你们,若是你们三个骑马,这会儿早就已经到了。”
钟天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暖炉,“师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三个就是为了你才出来的,定然也会将你平平安安地送到,到了寒心谷就不用考虑别的了,那里有懂医术的伯伯,还有上好的药材,一定让你能平安把小师侄生下来。”
钟火也像块皮糖似的凑过来,“就是啊,天这么冷,师兄你可千万别生病,你要是生病了小宝宝肯定也会生病的。”
钟雷只是默默地提着钟火的领子把人给拉开,“你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凉,别贴在师兄身上。”
钟火扭啊扭地抗议,最后改为贴在了钟雷身上。
容青看着三个天真活泼的小师弟,心里也暖暖的,他忍不住心想溯儿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以后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健康活泼,有各自的性格,平日里打打闹闹,关键的时候却能挺身而出保护朋友和亲人,有正义感,又懂得关心他人……
他开始为自己的孩子规划,想到溯儿已经开始跟常锦学了医术,将来或许会做了治病救人的好大夫,将来再教他一些武功防身,遇到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出手搭救,至于肚子里这个是男是女还不知道,若是男孩就遵从他自己的意愿读书或者习武,若是女孩也要让她学武功防身,莫要让别人欺负了去。
说起女孩,他最对不起的就是蕊儿了,那孩子最为要强,现在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吧,说起来钟天的年龄倒是跟蕊儿差不多……
“师兄!师兄!”钟天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兄在想什么呢?”
容青笑了笑,“没什么,说起来小天你十七岁了吧,有喜欢的姑娘吗?”
“哈,师兄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钟天挠了挠头,“现在倒是没有……啊,别提这个了,师兄你肯定饿了吧,我们到楼下大堂去吃,还是把饭菜端上来?”
容青抚了抚肚子,倒真觉得有些饿了,“那我们到大堂去吃吧。”
楼下已经有了五六桌正在吃饭的客人,容青他们四人随便选了一桌,点了几个菜又要了几个馒头,趁菜还没上桌就又聊了起来。
这里面就只有钟火最爱说话,基本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诶!小天哥你看,那边那个大叔跟师兄一样喜欢吃炒蘑菇呢,哇,你看那大叔旁边的姑娘还带着佩剑呢,好漂亮。”
钟天原本不想理钟火的,但是听到“姑娘带着佩剑”还是忍不住向那边的桌上看了两眼,那姑娘梳着一个大长辫子,穿一身紫色束腰长裙,腰间还挂着一把宝剑,虽然这个角度看不清脸,但是光看背影就觉得很英气,的确是他喜欢的类型。
容青发现钟天竟然脸红了,也忍不住好奇看过去,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让钟天脸红了,却不曾想这一眼把他吓了一跳。
那边一桌的“大叔”和“姑娘”,虽然经过了一点伪装,可分明就是他的父亲东陵国容丞相和他的女儿蕊儿。
蕊儿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而他父亲是掌管东陵国军权政权的百官之首,这两人突然就出现在北定国偏远小镇的一家客栈里,当真是把容青吓得够呛。
喝了口茶好不容易平复了被惊悚到的心脏,容青推了推身边的钟天,“你知不知道他们住哪个房间。”
钟天想了想,“唔……好像是住在我们隔壁。”
饭后,容青终于找了个合适的时间敲了隔壁的房门,进屋之后立刻就将门反锁上,才敢小声道:“爹,你们怎么会到这来?”
容丞相见到他倒是不怎么意外,只咳了一声说道:“咳,你知道,我很多年没见到你师父了,前些日子他约我在这里见面,我们只不过是叙叙旧。”
容青知道师父钟元和自己的父亲交情极好,大概自己还没出生的时候两个人就认识了,可是父亲的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抛下公务千里迢迢跑到北定国来会友的人,“爹,您的身份,不合适到这么远的……”
“你不用担心。”容丞相道,“东陵那边我都安排过了,我也有四年多没见到你师父了,听说他的脸还受了伤毁了容,我怎么忍心不赴约啊。”
四五章:师徒相见
受伤?毁容?
容青听得一愣,连忙问道:“爹,你可曾和师父见过面?”
容丞相摇摇头,“还没有,我们约定的日子正是明天,地点是离这儿不远的杜鹃湖茶馆,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你师父了,就算他不约我,我也早就想找他了。”
“那明日我陪爹一起去,您身为国之重臣,这样贸然出来,只带蕊儿一人,终究是太过危险了。”容青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爹似乎老了,那时风流倜傥的少年丞相经过二十多年磨打,原本挺直的背部竟也不堪重负地佝偻起来,“爹,您也有皱纹了。”
容丞相不以为意地笑笑,“这么大年纪哪能没有皱纹,你看蕊儿都多大了。”
原来父亲是会变老的,就连蕊儿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容青这几年不问世事,心态反而年轻了几分,却不曾想其他人会跟着岁月一起变老或是成长,是他太过自私了。
如今西越国大肆征兵扩张军力,全国男丁几乎全被抽调,田地里只剩老幼妇孺,北定国皇帝却偏爱祭祀,每年的税收都用在修建寺庙和宫殿上,官兵无饷,百姓少田,贵族却享受着极致奢靡的生活,而东陵国经过几次大战也损耗严重,国内人才凋零,全靠容丞相一人撑着,百姓勉强能够小康。
无论是哪一国,看似从和平中恢复了一点生气,却也经不住再次的打击了。
“四叔,你怎么了,是担心爷爷的安危吗?”蕊儿拍了拍胸脯,“你别小看我,我的武功又进步了,我可以保护爷爷的!”
容青回过神来,对蕊儿笑笑,“知道你厉害,这次跟我一起来的几个小师叔,倒是可以和你切磋切磋。”
等第二天蕊儿看到了几个“小师叔”,简直是气得直跳脚,“他们几个比我还小,我凭什么叫他们师叔,四叔我不要叫他们师叔,绝对不要!”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杜鹃湖茶馆,钟元还没有到,容青和父亲要了杯茶对坐,谈起了天下形势,蕊儿觉得实在无聊,便扯着几个“小师叔”到外面空地上去比武。
蕊儿虽然是女孩,但是从小练武根基牢固,练的时间又比较长,很快就让钟火和钟雷都败下阵来。
钟雷和钟火自知输给了师侄女,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一些,可还是觉得颇没面子,于是请出了钟天帮他们一雪前耻。钟天和蕊儿同岁,四年前被钟元收养,虽然习武时间也不长却资质颇高,过起招来竟然跟蕊儿不分上下,甚至比蕊儿更加轻松自如一些。
蕊儿已经使出了看家本领,却还奈何不了钟天,招式便更加凶狠霸道,破绽反而露了出来,被钟天抓住空隙,用长剑划破了胸口的衣裳。
钟天在比剑时太过投入,竟忘记了对方是个姑娘,这一剑正好落在胸口,把外面的衣裳连带着裹胸布都挑开了。
蕊儿一时失神,等她想到要扯起衣服挡住的时候,已经被人看了个彻底。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有……啊不是……”一直保持风度的钟天竟然也结巴了,眼睛不知道放在哪儿,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蕊儿被他这句话惹火了,脸色涨红,大声道:“什么没有!再过两年一定会有的!”
没有胸算什么,像那些丫鬟仆人姐姐们胸前挂着那么大的两块肉,以后练剑也会很不方便,蕊儿生气地转身跑开,她才不相信会一直这样,她只是发育地比别人晚而已!
钟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要不要追上去道个歉,毕竟他没有跟女孩子打过交道,刚才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慌乱之中就把看到的说出来了而已。
这时远处传来熟悉的马蹄声,钟天转过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师父,便带着两个师弟迎了上去,把道歉一事完全抛之脑后了。
“师父,我们护送师兄到这里,听说您跟容丞相有约,就正好赶过来见您。”钟天等着钟元下马,就主动过去牵马,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日师父的动作有些奇怪,身上也有着淡淡的血腥味,“师父您受伤了吗?”
“无事。”钟元摆摆手,“与人切磋时受了点小伤,不碍事,倒是你们可有保护好师兄?”
钟火笑嘻嘻地抢过话头,“师兄好着呢,我们三个夜闯王府把师兄救出来,附赠小宝宝一个,没磕到没碰到,绝对圆满完成任务。”
钟元并不在乎这些,所以听得心不在焉,对他来说,钟天钟雷钟火这三人都是他下一次转生备选的身体,放在身边亲自培养也不过是为了将来用着更加得心应手,至于他的另外两个徒弟……越成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必然留不得,刚刚他已经亲手解决了,而容君阁的身体他现在用着,虽然不知为何出了些差错,但现在的容青还有些许利用价值,既然是那人的儿子,暂时留着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