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此刻也看到容青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便乖乖地坐了下来,心不在焉地吃着盘中的水果。无论他怎么追问,安平侯也都是模糊地糊弄过去,只说他当时放了人的。
越成告辞了安平侯,也带着容青租下了一个小画舫,有半间屋子那么大,里面铺着软垫,放着可以对饮的小桌,四周也有帷幔和摆设,算是五脏俱全了。
“这么热闹的夜晚你竟然不陪着家人来这里,当真是可惜了。”容青望着眼前这人,舒了口气,“繁梁不愧为繁梁,繁华之地啊。”
越成似乎在想什么出神,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你也算是家人。”何况母亲素有夜盲之症,晚上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容青就是觉得越成似乎在瞒着他什么,他明明已经距离那个答案那么近了,却总是抓不到看不清,今日这画舫上只有他们二人,或许是个绝好的机会。
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无论情况对他来说有多么艰难,报仇和复兴东陵国都是他放在首要的两件事。
“大将军可愿意陪我划拳?输了的人便要饮下这杯中酒如何?”容青前世多次在庆功宴上陪士兵喝酒划拳,他可是从未输过。
越成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放下四周的帷幔,便把画舫内外完全隔离开来,“你的伤还没好,这样吧,我若输了就用大杯来喝,你若输了便只饮一小杯如何?”
容青看了看桌上的两只杯子,大杯比小杯起码能多盛三倍的酒,正和他意,就算是再好的酒量也有喝醉的时候,那时候也定是可以套话的时候。
“六六顺啊!”
“四季财啊!”
“哈,大将军您又输了。”
两个曾经的敌人当真在这小小的画舫当中毫无形象地划起拳来了,一个是有意把对方灌醉,虽然是左手但是出手极快,另一个似乎来者不拒,只求一醉,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没过多久就有了醉意。
越成只觉得自那人走后,自己就没有这么痛快地喝过酒,烈酒洗刷着肠胃让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先皇临死前的场景还在他的脑中盘旋,想起那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将虎符交到他手里的那一刻,仿佛遥远得像是上一世,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只要够勤奋,就做得到所有事,也护得住那人的周全……若是他再谨慎一些该多好!那个人就不会死!
在沙场上纵马奔驰了七年,就像是一个没有家的旅者,无论前进或是后退,都没有一个安歇之地,他履行了一个承诺,却不得不辜负另一个承诺。
夜深了,小西湖上刮起了大风,游人已经尽兴,多半已经散去,只有那么孤零零的几个画舫,像夜空里的星星,在空旷的湖面上摇摆。
“哈哈,你输了。”
“不对,大将军是你输了。”
“明明是你……”
容青喝得不多,只是脸颊有点泛红,对面那人不仅喝醉了,还耍起了赖皮,端着酒杯过来,硬要往他嘴里塞,“大将军明明是你……唔唔……是你输了……”
硬是被灌下满满一杯辛辣的酒,容青立刻就有点上头了,恼怒地把越成从身上推开,“你看清楚点好不好,刚才是五加三八匹马……唔……起来,重死了!”
一阵风吹过来,画舫摇了摇,越成喝得太多,噗通一声跌在软垫上,“呵呵,抓住你了……”
容青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头也是晕的,心想身下若是没有软垫,他刚长好的手臂恐怕又要断掉,这人喝醉了竟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牢牢钳住了他的身体。
“这次不许走了……”越成低下头,突然吻住了容青的眼睛,两片火热的唇描摹着眼部周围的曲线,这双眼睛像黑夜一般,里面有他的影子啊……
隔着衣衫也感觉得到对方的灼热,两具躯体贴合在一起,随着漂泊的小船而晃动摩擦着,没过多久衣衫就已经凌乱。
“走开,疯子!”
容青尚存着一丝理智,可是他推不开这个醉鬼。
那人精壮的身体可以把他整个拥进怀里,滑腻的舌头不停地舔吻着他肩上的胎记,那一颗红色的五芒星胎记,印在雪白的肩头上,增添了几分撩人的气息。
他感觉到这个喝醉的人正在一遍一遍地亲吻着那个胎记,双手已经伸到衣襟之内,用布满剥茧的手不停地撩拨和揉搓着他细腻紧致的肌肤。
那样苍白而细腻的肤色,是一个常年在家幽居的人所拥有的,除了那个胎记,大片的雪白上竟再没有一处瑕疵。
好想看看这一片雪白上出现了其他的颜色会怎么样,越成这样想着,重重地吻了下去,在那白玉般的胸膛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玫红的记号。
“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
酗酒后的头犹如千斤重,容青顾不上自己已经完全敞开的衣衫,用力地挣动着,左手被压制住,他便用牙齿解开右手的绷带,用尚未恢复如初的手扼住了越成的咽喉,死死地,“你再不放开,就一起下黄泉!”
只是这样还不够,右手因过度用力开始颤抖,此刻他是真的想掐死这个人,就算未能查出真凶,就算未能复兴东陵,他都不想管了,他想跟这人同归于尽!
“伯寒……”
“伯寒……”
越成只是用一双泛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艰难地呼吸着,口中吐出的是同一个名字。
容青如遭雷击,忘记了该如何使力,那只手最终也无力地垂下,颤抖不已。
伯寒啊伯寒……那是容君阁的字!在这世上,除了父母和师父,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是他多年前已经坠崖死去的师兄!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三个月,或是半年?
若不是家中父母有时还这样叫他,他几乎都要忘记他有这么一个字。
这个对他来说曾经有着非凡意义的名字,就是师兄所起!
他望着眼前这个醉鬼,那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一张脸,可是轮廓和五官中却隐隐透露出一种熟悉感,他等不及了,他伸手去脱醉鬼的衣服。
如果真的有怎么办……怎么办……
他在脱醉鬼的衣服同时,醉鬼也在脱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衣衫散落在船舱里,四周越来越静,连歌舞声都已经没有了,只剩下风吹动帷幔的声音和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
等到两个人已经完全赤诚相对,容青撑着沉重的身体向那人背后去摸索,刀伤,箭伤……什么都有,他要找的那个在哪里?
侧腰上,一个最深最大的伤口,有一半已经被新伤掩盖住了,还有一半依稀可以辨认,他认得了,就是这样一个伤口,如果他的师兄还活着,应该就会有这样一个伤口,因为……那伤是为了曾经的他而受的!
“伯寒……”
“伯寒……”
醉鬼的亲吻却已经到了肚脐以下,那里的皮肤更加敏感而富有弹性,被那样一双火热的唇所侵略,不安地颤动着。
他想要抽身躲开,可是再一次被抓住。
“伯寒别走……”醉鬼捧着那柔软的臀,只想把自己深深地嵌进去。
如果他们合成一体,伯寒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大将军您喝得太多了……您醉了……”
一夜荒唐,又谁能说得清。
一二章:果体跳水
“师兄,今天有没有带酒来啊?”
“没有。”
“怎么会,没有酒喝怎么吃饭?”
“谁让你犯了错误,被师父罚面壁啊……”
“啊,我看到了,你明明带着,还藏起来。”
“呵呵,被伯寒发现了。”
“就知道师兄不会这么小气……”
很久没有梦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容青揉了揉酸痛的额角,挣扎着爬了起来。将散落在四周的衣服费力地捡起来,再一件一件地穿好,做完了这些事情,额头就已经出了一层的薄汗。
除了那难以启齿的地方,全身各个关节也无一不疼痛,再加上昨天还使用了受伤的右手,大概又要重新固定了……
船舱内满是酒气,身侧那人占完了自己的便宜,竟呼呼大睡起来。
是了,昨晚这人叫了自己前世的名字,那个只有亲昵的人才会互相叫的称谓,也是很久很久没有听到的称谓。那人侧卧着,腰上的疤痕依然清晰明显,像是一个烙印,一个在他脑海里永远也抹不去的烙印。
仅凭这两点就可以确定吗?在北定国的更北边,漠北的极寒之地,坠下了那样的万丈深渊,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呵呵,容青颤抖着笑出了声来。
昨晚那人已经烂醉如泥,就算有武功和力气,他就一定推不开他吗?
没想到他也有一天会自甘轻贱,任一个男人在自己身上做了那样的事,还给自己找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和借口。师兄明明就已经死了,雪宁也已经死了,这个人是西越的大将军越成,是自己的死敌!
当年在漠北受了重伤又坠入深渊的萧师兄绝无生路,怎么可能还活在世上!
天刚刚亮起来,画舫还停在湖中央,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静得出奇。
容青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到甲板上,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他要把自己满身的污浊洗干净,冰冷的湖水带来的刺痛感让他清醒起来,只有将全身都浸泡在水中,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没那么肮脏。
可是这样还是不够,这样也洗刷不掉那加倍的屈辱,他用力搓洗着身上红红紫紫的痕迹,那是敌人所给他的,最耻辱的东西!
初夏的湖水虽有些冷,却还可以忍受,他折腾累了,便仰躺在湖面上,闭上眼睛,静静地让冷水包围着他。
雪宁是那个为他生下蕊儿的陪房丫鬟,因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又很聪明善解人意,他对她至少还是有一点感情的。所以,当他看到雪宁病重,那个活泼可爱的小丫头一下子变得形销骨立奄奄一息,便再也忍不住去求师父,希望能救雪宁一命。
当年师父所开的药方中,有一味极珍贵的药可以续命,叫做雪蛇胆,而雪蛇却只有北定国之北的雪原中才有。为了找那样一味药,师兄死在了漠北,而当他捧着雪蛇胆千里迢迢奔回九襄的时候,雪宁却早在前一晚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从那以后他未娶妻,也未纳妾,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打仗和抚养蕊儿这两件事上,别人都说容家的大公子对雪宁一往情深,可是只有他知道,他所愧对的,不是病死的雪宁,而是陪他寻药,却最终丧了命的,他唯一的师兄。
“阿青!”
这一声大吼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只见越成通红着双眼大吼一声,紧接着噗通一声跳入水中,三下两下划到了容青的身边,“阿青,你怎可轻生!”
容青被他揪住不放便挣扎了起来,反倒呛了几口水,在那人铁钳一般的臂弯下,像一只发怒的小兽,一边咳着一边挣动着四肢,“咳咳……滚开,老子会游水!”
被人上了就轻生也是老子会做的事吗?
越成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的,大概是宿醉过后头脑有些迟钝,他松开手以后发现容青好好地在水上浮着,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来了,“你不是要……”
刚才听到落水声他便醒了过来,掀开帷幔发现容青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上,再想起自己昨晚的行为,他还以为……
“想泡泡水还不行吗?”容青白了他一眼。
“行,行。”越成软化下来,“先上船好不好,水里太凉,容易生病。”
容青这才发现眼前这人什么都没穿,竟然果体跳水,好在这会儿天刚亮还没什么人,否则到了第二天,大将军在小西湖果体游泳的美谈就要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了。
水的确是有点冷,这会儿他冷静下来了自然不会和身体过不去,纵然对越大将军有万般不满,也要先上船再说。
“阿嚏——”
“快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我的,我的还是干的。”
容青一边脱着衣服,一边想到果然果体跳水还是有一定好处的,那就是还有一套干衣服可以穿,脱到最里面一件的时候发现越成还在盯着他看,“算了,我还是穿自己的吧。”
越成连忙把身体背过去,“我不看我不看,你快把衣服换好,穿湿衣服最容易着凉。等你穿好了我就叫发财过来,快点回府上洗个热水澡,着凉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容青换好了衣服,见那人要出去,好心提醒道:“大将军您就这样去叫发财吗?”
越成这才发现自己还果着,顿时尴尬万分,向来细心谨慎的他刚才一想到阿青要轻生,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跳下去了,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到现在还没有消除,让原本就宿醉的大脑更加钝得好像有巨石压住,转起来颇为困难。
恰巧这时候发财乘着小船过来了,他早就看到了两人跳入水中的场景,更是准备好了衣服送了过来,“老爷,刚刚宫里面的小泉子来找过了,说是陛下召见。”
越成点了点头,“可有问过是什么事吗?”
发财弓着身子摇摇头,“虽然问过,可是小泉子公公也没说什么,只是听说最近北定国要有大变动。”
“罢了,我即刻入宫便是。”越成又指了指容青,“你把阿青送回府上,再请殷大夫到府上来,他的手臂怕是要重新固定。”
容青微微诧异,刚才越成都没注意到自己果着,竟然注意到他的手臂需要重新固定了?
等坐上了马车,和越成分道扬镳,刚过了一条街,马车便又停下了。
这时候街上还没什么人,店铺也都没开张,应该是一路畅通无阻才对,容青掀开帘子,“怎么了?”
发财小声说道:“阿青公子,刚刚安平侯的管家来找过,说是他们家的阿东夫人想要见哥哥一面,安排在了前面一间小茶馆……”
“去。”容青跳下马车,身后某个地方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阿东在哪儿?”
发财带着路,“就在这边,不过老爷交代过要保证阿青公子的安全,请允许在下旁听。”
容青也知道单独和阿东见面是不可能的,安平侯定然也会派人跟着,所以也就没有坚持,让发财一直留在身边。
不管他和阿东说什么,想必还是要传入那位大将军耳中了。
阿东比那时要胖了一些,脸蛋也泛着健康的红润,想必并未受到什么虐待,一见到容青就不管不顾地扑过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呜……四……哥哥,呜……哥哥是我不好,我以为他会送你回东陵,没想到你也……呜……”
在军营做俘虏那段日子,他们一直自称是来自普通百姓家的兄弟,他自然也就把阿东当成半个弟弟,此刻见他哭得喘不过气来,便连忙安慰道:“不是你的错,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没事的。”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一起回东陵的!
“可是,哥哥的脸色好苍白。”阿东抹了抹眼泪。
容青这才发现,自己的脸色定是不好看,昨夜经历了那样的事,今早又在湖水里泡了半天,撑到现在没有病倒已经是个奇迹了,连忙扯出一个像样点的微笑,“真的没事,大概是昨晚喝酒太多了,有点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