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去哪了?”杜临问他。
刘乔睿却随意扫了一眼大厅,看向他:“报好了吗?走吗?”
“报好了……不过,我还想试试那个学校——”杜临指着正对面的那个报名点。
刘乔睿眯眼看过去,是XX大,他想了一下,道:“你刚刚报了几个?”
“三个。”
“要不先放放,回来再报。”
“可是过了时间就耽误报名了呀。”
“这个学校你可以不用报……”
“为什么?”
刘乔睿摸了下鼻子,说:“你还是打电话问问冯静,参考下他的意见。”
于是杜临打给冯静,冯静那边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实话实说:“甭想了,那个学校枪手多,你去了淹死里面。”
杜临满头黑线地挂了电话,愤怒地朝刘乔睿道:“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还叫我打电话!”
刘乔睿笑了笑:“那不是你叫我别打击你的么。”
“……谁跟你说这个了!你那是在浪费我漫游费!”
“……”
白天刚从济南坐车赶过来,又马不停蹄地去报名,吃过晚饭回来杜临已是一脸倦色。
回到住处,已经有几个回来的,几人分别打了招呼,杜临都不太熟悉。
其中一个问:“他睡哪里?”
刘乔睿两手搭在腰上环视了一圈,又看杜临:“自己选吧。”
杜临说:“那我跟你一块吧。”
刘乔睿说:“我旁边有人了。”
“没事,我收拾一下跟他们挤一挤。”那个之前睡刘乔睿旁边的人说。
杜临立即跟那人道谢,心里却想着,便宜你了我还向你道谢。
在院子里用冷水洗了把脸,杜临进了屋一头栽进床铺里,然后又触电般弹起来。
什么味?
扯过被子不确定地又闻了闻,好像被子上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一点点臭脚丫子味……
杜临心里膈应起来,盯着被子感觉上面无形中有很多脏东西在蠕动……
他没有洁癖,只是不习惯那种陌生的又感觉不好的气味。
刘乔睿早就躺进被窝了,此时翻过身来看他一眼。
杜临忍了忍,脱了鞋躺进去了。
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小声对刘乔睿道:“这什么味啊……”
刘乔睿距离很近地笑了下,鼻息扫过他面庞,也压低了声音道:“他天天不洗脚。”
杜临嘿嘿嘿笑:“我今晚也没洗脚……太冷了!”
刘乔睿说:“嗯,你不臭。”
杜临一怔,眨了眨眼,忘了要说什么。
刘乔睿又道:“你把羽绒服脱了盖在身上也是一样的。”
杜临嫌弃地又往下拉了拉被子:“不想脱衣服睡觉。”
“那你明天会感冒,这里只有一床被子,穿太厚乍一出去会很冷。”
杜临犹豫了一会,才不情愿地坐起来脱衣服。
他把羽绒服盖在上面,掖好被子,看着刘乔睿渐渐闭上了眼。
最后不知谁熄的灯,睡到半夜的时候杜临身上感觉冷了,房间里好几个人住,但是没有暖气,也暖和不了多少,窗外寒风还呼呼地刮着。
杜临醒了,脚露出去了一点,冰凉冰凉的,被子有点短,他蜷缩起身体,用羽绒服蒙住头,闷咳了一声。
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他睡在陌生的地方,一屋子的人除了刘乔睿对他来说都不熟悉。
在家的时候王静美曾抱怨道:“学个美术跑来跑去一点都不心净,要是学好文化课多好,在家好吃好喝地等着高考。”
今年他是认真的付出了,正忐忑不安地等待回报。
第二天杜临背着画板包早早出门了,他起床的时候刘乔睿也醒了,一直假寐,等该考试的人都走了以后,他才缓缓坐起来。
搓了搓脸,清醒了一下,便起床了。
他拿着一杯豆浆坐上公交车去国际会展中心,车上差不多都是考生,结伴而行,各种议论。
慢慢喝着豆浆,眼望着窗外,今天有点阴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雪,他记得每年的艺考总要下一场雪。
旁边有一对恋人边卿卿我我边拿着单子商量报名的事,男的说跟我考一个学校吧,我去哪你去哪,女的笑说再看吧,专业不如你好,不一定能考一块去。
后面还有结伴而行的几个人,在大声争论着素描技法问题,各持己见,互不相让。
刘乔睿鼻子长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真是受不了。
他对这些有种莫名的反感与排斥。
下了车,把没喝完的豆浆随手丢进垃圾桶,两手抄进羽绒服的兜里闲闲地进去看学校。
他站在国际会展中心大厅的中央位置,环视一圈的广告横幅,心里索然无味,他站了一会,就转身走出门去。
门外还在不断地涌进许许多多来报名的考生,刘乔睿从另一个门出来,在会展中心大门旁的石阶上坐下,心里矛盾地挣扎着,他不愿意去考,再也不想进所谓的考场,但是他又非常的不甘心,而这不甘心又并非全部来源于自己本身的意念,他所谓的不甘心,归根结底,还是与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只是那个人,已经没有那种让他盲目义无反顾的力量了。
天气始终阴沉,不见转晴的迹象,不一会儿,外面果然下起雪来,细小的颗粒打在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有点凉凉的。
刘乔睿在考点坐了一上午,沉默地抽完一根烟,他做出了决定。
不考了,就这样吧。
中午回到住处一个人都没有,考试的出去考试了,不考试的也大概去报名或者逛街了。
他百无聊赖地扑到床上,鞋也没脱,拉过一边的被子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做出决定后并没有轻松多少,他知道的,就算选择再考,他也不会有多少轻松,这原本就是进退两难的事,他已经二十岁了,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要做的事情,不该把眼光留在过去,对一些无法避免的遗憾耿耿于怀。
这一睡,一下午就过去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是被杜临吵醒的,他是第一个考完回来的,一进门就大声嚷嚷:“卧槽冻死了!下那么大雪!”
屋子里没人回应,他疑惑地自言自语:“没人在么?”
再一转头,刚好跟自己铺位旁边的刘乔睿的视线对上,刘乔睿就那样躺着看他,神色淡淡。
杜临笑着扑过去:“你在啊,我今天早交卷了,出门雪下大了!”
他身上的羽绒服湿了,头发上也潮潮的,刚一凑近,就有一股凉气袭来。
刘乔睿近距离看着他,他觉得那鼻尖也一定是冰凉的。
杜临摆弄了两下手机,就直起身来,找了毛巾擦头发擦脸,“你吃晚饭了吗?”
刘乔睿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有点头重脚轻,“没。”
“那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
晚饭吃的面条,南湖有一家面馆做得不错,吃得杜临满头大汗,他吃好丢下筷子就跟刘乔睿说考场上的见闻,末了他还沉思状:“难道以后就要和这些人做同学?”
刘乔睿抬眼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杜临嘿嘿一笑,扯过餐巾纸递给他:“吃完我要去洗个头发,顺便理理。”
刘乔睿不在意地点点头。
出了门,两人闲散地走在南湖的小街上,天黑以后两边都有打着理发店牌子的店亮起粉红色的灯。
杜临边嘀咕着“怎么这边的理发店的灯是这种颜色”边路过一家推门进去——
刘乔睿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直来不及拉他。
“我靠!那什么地方啊!那女的真凶!”杜临狼狈地退出来心有余悸地说。
刚刚杜临闯进去说要理发,里面的女人见他是个学生模样的,懒得理:“这不理发!”
“外面不是挂着牌子的么?”
“这就是不理发!”
……
一来二去,杜临是被骂出来的。
当时还被路过的几个考生围观了,他简直无地自容。
刘乔睿也是一脸尴尬:“那是红灯区,不是专门理发的地方。”
杜临先是迷惑不解,然后恍然大悟,反应过来之后瞪刘乔睿:“那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的!”
“谁让你跑那么急。”
“呜呜呜,小师傅我丢人了……”杜临懊恼地两手捧着脑袋卖萌。
“没事,我都习惯了。”
“……”
第十五章
杜临一大早去考最后一个学校,刘乔睿闲着无聊,就跟着去了,考生被安排在教学楼前集合,杜临找了个队伍排队。
等他进场之后,刘乔睿站在外面玩了一会手机,想着先去四处转转,结果这边刚转身,那边就听到杜临悲惨地大叫:“刘乔睿!我跑错考场了!”
显然是刚在位置上安顿好,那边查出来走错了考场,杜临狼狈地一趟趟搬运东西,路过走廊的时候看见刘乔睿还没走,忍不住大叫道。
刘乔睿忍俊不禁,冲他挥了挥手:“好好考,我先走了。”
杜临扬了扬了画架,表示知道了。
中午一块吃了饭,下午杜临去考最后一场色彩,刘乔睿先回南湖了。
晚上的时候刘乔睿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对杜临说明天走。
“你要回去了?”杜临意外地道。
“嗯,留在这也没意思。”刘乔睿铺简单洗了脚,用纸巾擦了擦,就钻被窝了。
“……你,你不是还要带学生考试吗?这还有好几天艺考才结束。”
“……他们都熟悉了,用不着我带了。”刘乔睿随意道,他才不是来带考的,当初就那么一说而已。
“哦。”杜临心里说不上来的失落,但面上不敢显露半分,照样跟他如平时般说笑一阵直到熄灯。
这两天都阴天,断断续续下过几场雪,下午的时候放晴了一会,下雪不冷化雪冷,降温了。
杜临盖着被子,鼻子一呼一吸的都是凉气,他想着明天刘乔睿走了以后,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北京的学校也快招考结束了,年前没有去报名,要不就不去北京了吧。
这样想着,却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杜临没有考试,闲逛似的把刘乔睿送到汽车站。
路边都是积雪,有些融化之后又结冰,空气还是很冷的。
杜临戴着格子围巾两手抄兜地站在车窗外,扭着头看司机归置车厢底的行李。
刘乔睿在车上找到座位坐下来,拉开窗户:“回去吧。”
“嗯,车开了就走。”杜临无所谓地道,收回视线笑着看刘乔睿。
“还有半小时才开,别等了。”
“嗯,”杜临扯了一下围巾,“那我先走了,一路顺风。”
刘乔睿点点头,拉上了车窗。
杜临转身就走远了。
在路上的时候,接到聂荣的电话,那边笑声爽朗:“听刘乔睿说你在潍坊?在那待几天?我现在在青岛,想考的都考完了,过两天打算回潍坊考几个保底的学校去。”
杜临握着电话脸上浮现笑意:“好啊,几点的车,我去接你。”
“还不知道,到时候再看,买了票再告诉你,嘿嘿。”
“行。”
挂了电话,杜临长出一口气,转头看窗外,外面又飘雪了,雪花打在车窗上,一会就糊了一层,窗外越发模糊。
一个人在异地的滋味很不好,就像与周围的所有人都没有联系,你饿了,你渴了,你病了,根本无人知晓。
心里再辽阔,没有一个人住在那里,也是很空旷的吧。
那种无法言语的感情,没法宣之于口的禁忌,让他越发的起逆反心理,喜欢男人又怎样,他就不是自己了吗?就是因为喜欢男人,他才是杜临。
但是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他还在考试,未来还一片模糊。
或许,等时间过去了,他又会喜欢女生了,又或者,他会遇上其他人。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聂荣的火车早到站了,所以杜临赶过去的时候她正不耐烦地倚靠在车站门口的柱子上抽烟,脚边放着画板包和行李箱。
杜临顿了一下,跑过去。
“怎么那么早,我还以为你没到站。”
“老娘差点没挤上火车!MD艺考的怎么那么多!那些青岛的怎么一个个都回潍坊!”聂荣愤愤不平地道,“留在青岛考美院不是正好的么!”
“……你今年不考美院?”
“考,我回北京考去,在潍坊待几天。”
杜临心里一动,“什么时候回去?我也想回北京。”
“今天去看看学校,在这边考俩,考完就走。”
“那成,等你考完一块回去。”
“你这边不考了?现在考了几个了?”
“济南俩,潍坊三个,总共五个了,哎,不想考了,麻烦死了。”杜临无趣道。
“这可不行,你得多考几个,将来也好多个选择,一会去报名点看看。”
“好吧。”
事实证明聂荣和杜临就是吃货二人组,聂荣刚来那两天报了俩学校,很快考完以后,就拉着杜临四处逛,给她家里的小妹妹买了袖珍风筝,看见石膏做的小脸谱也一并买下,最后杜临实在看不过她见什么买什么的行径,拽着人上了公交车回去。
聂荣逛了一天,困倦地倚靠着他的肩膀昏昏欲睡,杜临安静地看着窗外。
明天他们就离开这里,回北京去。
是晚上11点的火车,他俩拖到八点才背上东西打车去了火车站。
到地方才八点半左右。
两人坐在候车厅各自无聊着,杜临拿出手机玩游戏,聂荣看着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聂荣回过神随意扭头看了一眼,才惊起来一捅杜临:“别玩了别玩了,排队!”
杜临收了手机回头,这才听清广播里广播的内容,拽起画板包,提上小行李箱,两人去排队。
火车上挤得要死,两人都没有座位,只能在过道里站着。
“明天省内的艺考就结束了。”聂荣合上手机说。
“嗯。”杜临应了一声。
今天下午的时候,南湖就陆陆续续有人拉着行李回家,南湖最里面的一片空地上画具堆得老高,不知谁放了一把火,一直在那烧着,还陆续有人路过不断地扔东西进去。
那不知是对考试太自信,还是表达对考试的厌恶,全部一副“老子这辈子再也不参加艺考”的模样。
在大家都要结束的时候,他们正在北上的列车上,继续这令人憎恶的考试。
刚开始的壮志雄心,随着一场场考试消磨得只剩下疲惫的坚持。
凌晨五点到的北京,刚一下火车就身上发冷,随着人流茫然出站,天还是黑的。
在出站口看到很多等候的人,杜临心里闷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心里盘算着先带聂荣去找个地方住下,出门在外,她一个女孩子比自己要困难的多。
可谁知道,刚走两步,聂荣就喊:“刘乔睿!在这边!”
杜临不可置信地转过脸去,刘乔睿正靠在围栏处抽烟,看到他们,就招了招手。
——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会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