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向那两人道过别后,他们才上了车,离开这边疆的村落。
他们是一路欣赏着旷野山地的自然美景,又过了半日,才到达了西朝的边城。
“咦……”方进了西朝国界,水寒便因眼前的繁华给吓得一愣,“这里是边城对吧?”他转过头去问着自己的臣子、西朝前太子殿下;而姚襄仍是挂着笑点了点头。
他便是见那人似乎颇受打击的趴在窗边,咕哝道:“输了……输惨了……要怎么样才能让边城也如皇城般繁华热闹?”
姚襄是轻轻一笑,“你不是说要让那里保持原貌么?是简单纯朴还是繁华热闹好,是见仁见智的吧。”他柔声说道,才见那人微微回过头来,轻轻应了声。
第三十四章
他们在这大街上缓缓前行,找着客栈;水寒便是一路望着异国的风情,边想着自己国家还有哪处需要改进;姚襄见他想得认真,便也不打扰他,可那人却是突然一声惊吓,慌忙地伏下身去。
“怎么了?”姚襄略显忧心地问道,一边轻抚着那人的背脊,是要让他安心。
水寒是又将半个脑袋探出窗外,才回应道:“我好像看到了殳丞相……”姚襄闻言,几声苦笑,“为什么看到辞儿会是这种反应呢。”他有些无奈地说着。
“咦?还有宣将军……”水寒没理会他,又迳自说道;姚襄这才也跟着望了出去,“那要去打声招呼才行了呀。”他说道,却是见君主撇了双眉,面有惧色地朝他望来。
“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呢……?”姚襄无奈地牵着笑,却还是转身让卫磐将车子掉头,回到那两人所站之处;那里摆着的是小书摊。
殳辞仍是专注地翻着书看,宣磬却已警戒起来,轻唤声:“文诤。”才让那人回过神来。
“小将军,”姚襄下了马车,便是一声轻唤,“无须如此警戒。”他柔声说道,才让宣磬松了戒心;殳辞见了来人,是难掩惊讶地唤道:“殿……”他却是立即噤了声,又改口道:“姚丞相……”他是微微皱了眉头。
姚襄牵了笑,伸手轻抚了抚他的脑袋,才又回过身,将君主从车上牵了下来;若非如此,水寒恐怕是不下来了。
“水寒陛下?”那两人便又是一声惊,才要躬身行礼,却给他一手制止下,“在大街上就不必了,我不想引人注意……”他说道,那两人便是对他点了点头。
“水寒陛下和丞相,”殳辞说到一半,却又瞥见那车驾上还有一人,朝着他笑了笑,才又道:“还有将军……怎么会在这里呢?”
姚襄见君主还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才代他道:“在裛儿回朝时曾与我们订下约定,说改日必会来此造访;或许想事情拖久了会遗忘,前几日才写信邀我们来作客呢。”他微笑说着。
殳辞便是微歪了脑袋,“我怎么没听说过……”他嘟囔道;姚襄见他要起疑,才又问:“那你们怎么会在此地呢?”
“陛下突然给我们放假,慢慢玩就玩到这里了,因为放了很多天……”殳辞答道。
水寒一听,又是沉了脸色;跟人手不足的续朝就是不一样,真好。他想着;姚襄则是借题发挥,“那或许是你们出门后裛儿才想起要邀我们来作客,所以你才没听闻吧?”他说道。
殳辞听着觉得有些道理,便是点了点头;宣磬虽知道这事情的始末,却总是不习惯欺瞒他,便是未再说一句话,也不敢与那人对上眼;水寒则是仔细想着自己究竟给自家丞相骗过多少次?
“找到下榻的地方了么?”殳辞又问道;姚襄便摇了摇头,答道:“还没呢。”
那人便是欣喜的牵了笑,“那住一起,好么?”他又问道,姚襄没有答话,是望向一旁的君王,殳辞便也跟着望了过去,水寒才察觉他们等着自己答话,便道:“好……都可以。”便见他们都牵了笑。
“那陛下和丞相先去逛逛,我去放东西便行。”卫磐也不知何时下了车驾,到了他们身旁,轻声道。
“那我带路吧,文诤和水寒陛下他们玩去。顺便将这些书也搬过去……”宣磬道,望向后头已绑了定的书册堆,声音也显得有些迟疑。
他们三人也才发现他又买了好几百册,不禁微微冒了汗。
“对不起,闻笙,给你添麻烦……”殳辞似乎有些愧疚,微低了脑袋,歉道,而宣磬只是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发。
称呼变了呢。水寒是微微一惊;是种子的功劳么?他想道。
卫磐便是帮着宣磬一同将书册搬上车厢,好不容易都搬上了,他才上了车驾,又回头对那人道:“上车吧。”
宣磬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在前面而已。”他轻声道,“何况马儿似乎累了……”他小声咕哝道,回头向那三人道了别,便是直直向前走去。
卫磐见那人脾性倔强,是无奈的笑了笑,随即却是下了车驾,拉着缰绳,与他一同徒步走;那人见状,虽是微微一惊,却也不说什么。
“我们也走吧。”姚襄不顾君主还有些担忧地望着那方,如此说道;殳辞是点了点头,水寒则是带着迟疑轻应了声,才跟着他们走。
殳辞是尽了地主之谊,向他们介绍各个地方;或许是忘了姚襄原先是这里的人,也或许是想他离乡已久,不记得了;他看来很是开心,姚襄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君主跟着他走。
逛了一会,却见水寒微微皱了眉;殳辞心底慌张,怕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开心么……?”他嗫嚅问道,水寒才见着他那委屈受伤的神情,慌忙的摇了摇手,“不是。”他说道。
殳辞便是疑惑地望着他,水寒才开口解释,“不是,只是……是我的错觉还是这里卖书的跟卖糖的真的特别的多?”他问道。
殳辞闻言,便四处张望了会儿,再回头,仍是歪了脑袋,“有么?”他问道,水寒是微张了口,却说不出话来。
姚襄见那两人皆是带着困惑望着对方,是颇觉有趣地轻笑了几声,“比起续朝,这里的书摊和卖糖的摊子的确是多了很多。”他说道。
殳辞想了想,也才道:“续朝那儿的确实是比较少。”水寒是轻应一声。
殳辞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见到了个小摊子,便是欣喜地快速向前走去,那两人便也追着他前去;“这个,一定要尝尝。”他回过头去对两人说道,而那摊子的大娘已递了三份过来。
殳辞伸手要从怀里探出铜钱付,手摸着摸着却是身子一僵,嘟囔声:“不见了……”那大娘听闻,是轻声问:“钱不见了么?”
是用完了吧?水寒想着。
殳辞是咬着下唇,不敢答话,他的双眼也瞬时红了;水寒见状,才要掏钱,那大娘却先道:“好了好了,你别哭,那个就送你吧。”她柔声安抚着,还伸出手来温和的抚了抚他的脑袋。
殳辞却依然慌张,“那怎么行?”他难得的喊出声来;那人却依然挂着和蔼的笑,“有什么不行呢?辞儿光顾了这么多次,这一回还带了朋友来,就是再送你十个也没问题。”她豪气地说着。
殳辞还在犹疑间,那人又道:“辞儿为我们国家用尽了心力,我们才能有这么好的生活呀,就当是慰劳你平日的辛苦,好吗?然后也才有精神继续努力。”她挂着大大的笑,柔声说着;殳辞听了,也才红着脸点点头,微微牵了笑。
他又向大娘道了好几声谢后,才向另一头去。
待殳辞待着水寒走了有段距离,姚襄才将已握了段时间的银子递了上去;那大娘是惊慌的说不收,姚襄却不拿回。
待那人终究无奈地妥协,要找铜钱给他,他才道:“下次那孩子又忘了带钱,也再次麻烦您了。”他转身便走了;那大娘是愣了愣,才又直向着他道谢。
姚襄追上那两人时,听得他们正在谈天,他为主上终于不再畏惧殳辞这事感到高兴;“你和这里的人都很熟?”水寒问道,“他们知道你是左丞相?”他又问。
殳辞是点了点头,“会定期到各个地方查探的,职位的事……要让人民知道我有权力做这决定的,他们也才会将全部的缺失都说出来。”他说道,“虽然一开始只是不小心说出口……”他咕哝道。
水寒听了,是微微牵了笑,他想,西朝这么多书摊和卖糖的,或许不是因为有生意,或许仅仅是因为殳辞喜欢。
见日向西斜,殳辞才停了脚步,“我们先去找闻笙和卫将军,再一起回客栈吧。”他回头向那两人说道。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水寒问,便见那人点了点头,“其实是闻笙让我陪他过来,他说有个想去的地方。”他微笑说道。
第三十五章
当殳辞带着他们站定后,水寒是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又满是疑惑的向身旁的人望去,“私塾?”他的声音仍是难掩惊讶,而殳辞是未有半点犹疑地点了点头。
“咦?可是、宣将军不是将军么?”在听得身后的人轻笑一声后,水寒才发觉自己问的问题是多么可笑,但他还是不免回头怒目瞪了那人一眼。
“闻笙是将军没错呀。”殳辞却似未察觉那话有多大问题,认真的回答道,“不过他以前做过文官的,就在这里。”他继续说道。
水寒是愣了愣,“西朝里在私塾教书的先生也是个官职?”他疑惑问道,却又听得身后的人轻轻一笑,他才惊觉自己似乎又说了什么给人笑话,便是微微红了双颊,也不愿再见到那人的脸。
“不是,我是指这座城。”殳辞却仍然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一边带着他们进入私塾,要去找宣磬,“闻笙以前是这座城的长官。”他补充道。
水寒便是点着脑袋,一边敬佩着,又突然停了脚步,那两人便是疑惑地望向他;“宣将军现在看起来也还很年轻,他究竟是几岁当上这城的长官?”水寒问道。
“十三、四岁,我记不大清了。”殳辞道,水寒便又是怔怔地呆站着,“宣将军,很厉害呢。”他咕哝着。
殳辞微微牵了笑,“是很厉害。”他的笑却有些无奈,“不过那时也是因为出了点问题……”他低了脑袋,嘟囔道。
水寒又是一声疑惑,殳辞却偏过头去,“请您别问了……”他却又抬头瞥了他身后那人一眼;水寒似乎有些明白,便是噤了声。
他们便又继续向里头走去,一间一间找着那两人的身影。
“那宣将军后来为什么要改学武呢?”水寒又问道;殳辞皱了皱眉,“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没说过……”他微噘了唇,又低头嘟囔:“他还不能信任我么……”他看起来有些失落。
他们又找了一段时间,才在一间房里见着宣磬和卫磐;那里头还有几个孩子,宣磬正给他们念着书,卫磐则在一边看着。
他们三人不好在这时进去打扰,便站在门外等待他们歇息之时。那两人似乎都很专注,并没有发觉他们的到来。
又过了会儿,宣磬念了个段落,让孩子们问了问题,答覆过后,才让他们各自玩去。殳辞见孩子们都出来了,宣磬似乎也在收拾东西,才要进门,却听卫磐发了话,便又停了脚步,躲回墙后。
“为什么要缩回……”水寒还未问完,殳辞却一指抵在唇上,比了禁声手势,让他不得不闭口。
“好怀念,让我想到以前的你。”卫磐微笑说着,宣磬是一声疑惑,不解地望了过去,却又立即低了首,嘀咕道:“以前……”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为什么?”卫磐再次开了口,宣磬便又是带着疑惑望了过去;“为什么不继续做文职了呢?”卫磐继续问道,宣磬便是低了脑袋,这房里归于一片沉静,卫磐也不催促他。
“我们躲在这里听不大好吧?”水寒小声的问着,殳辞是微撇了眉,回头望着他,“可是我想知道,您不想知道么?”他细声问道,水寒是微红了脸,低头嘟囔:“想……”那人便高兴地牵了笑,回过头去,继续专注的听着,水寒也是如此。
姚襄在一边看着那两人,也只是微微牵起笑来。
那房内又寂静了会儿,才终于听宣磬开口,“因为文职什么也做不成。”他说道,这次是卫磐不解地直对着他发愣;而在门外,水寒是清楚地见着身旁的人狠狠一颤,他虽想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随即,是听卫磐是轻笑出声,“你在开玩笑吧?”他说道,那人却是正经地低吼了声:“我是认真的!”那人便又怔了怔,一时回不上话;而门外,殳辞已是红了眼眶,哽咽起来,水寒则是慌忙地轻拍着他的肩,要他放松下来。
“遇上您之后我才知道的……”宣磬又道,卫磐仍是不解地愣在一旁,他便又迳自道:“八年前,我方和你方起冲突时,无论我怎么要他们住手,喊到嘶哑,却没有人肯听我的命令。可是您一冲出,仅仅是一声吼、一个眼神,便让他们全止了动作……”
卫磐闻言,只是扯着笑,“不……那只是……呃、可是我看你的人挺顺从你的呀,对你也挺好。”他说着,却是见那人摇了摇头,“他们对我说了……”他咬了咬唇,卫磐见了,才敛了笑,眼底有些忧色。
“他们说,我什么也不懂,真正上场的不是我,被羞辱的也不是我,我只是在后头等他们的回报,在后头出些不知有没有用的主意,再等着看他们的成效……他们很生气的对着我说了……”宣磬皱着眉头,神情哀伤,有些哽咽。
“磬……”卫磐想安慰他,便又是扯起了笑,“那只是气话呀……”他轻声说道,“那时他们肯定是忙得累了,你要体谅……”他话语未落,宣磬却插了口:“我知道那是气话,他们后来也向我道歉了。”
“既然如此……”卫磐说到一半,那人又喊道:“可是,那也是实话!就算他们再怎么生气,也要是事实,才能说的啊……”到后头,他的声音却细如游丝;卫磐虽想安抚他,却找不出任何能反驳的话,伸出手去想抚他的发,到了一半却又放了下来。
“所以我才习武的,和他们一起到前线,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的;如此,他们也不会再有怨言。何况亲自查探了情况再做出决定,总是比人传来的好。”宣磬说道,语气已缓和不少。
卫磐知道他和他手下的人相处融洽,如今也应该释怀了,才放心的笑了笑,“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呢,文职。”他轻声说道,却是见那人立即竖起双眉,“这是我的决定,无须遵从卫将军的看法。”他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