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都哈哈大笑之时,忽然萧逸耳朵一动,沉声道:“有人来了。”话音一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随着晃动的人影齐刷刷涌了进来,为首的一见到眼前的情景,脸色一变,大喊道:“不好,犯人逃出来了,快去报告齐护法!”
然而众人又岂会让他们离开去通风报信,自都纷纷迎了上去,“噼哩乓啷”乱打起来,他们虽有些功力未完全恢复,手中又无兵器,但胜在人多,再加上萧逸很快就将那几个率先溜走的人给抓了回来,到最后将所有人都齐齐制住,竟无一条漏网之鱼。
大伙儿把刀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逼问出了齐修远现在正在议事厅跟人商议事情,便将他们统统关进了牢房,等收拾了齐修远,统一来秋后算账。因为徐清没有武功,众人便让他们教主和其他伤员呆在地牢之中,又留下一队人马来守卫,其余的统统出了地牢,讨伐齐修远去了。
此时夜阑人静,议事厅大门紧闭,可里面却灯火通明,坐南朝北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穿杏黄色大氅的年轻男子,左右两列椅子上统共坐了六个人,原来是齐修远在同他那几个心腹商量明日处置“叛徒”一事。
几个人叽里咕噜地一通说话,忽然听到外面有喧哗声,又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有火把的光亮,顿时止住了谈话声,各自从座椅上站起来,拿了身边兵器,正要出门看个究竟,只听“哐啷”一声,那两扇房门应声而断,飞了进来,朝七人迎面击来。
七人急忙躲过,一面愤然出声道:“谁!”一面朝外奔去,这时从屋外奔进一群人来,与他们一照面,就二话不说厮打起来。萧逸踢断那两扇房门之后却不急着动手,只问身边人道:“哪个是齐修远?”别人告诉他道:“是那个使软剑的。”
他一听,嘴角微露一丝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蓦地纵身而起,伸手便朝那穿杏色大氅的青年打去,顿时“啪啪”两声响亮的耳光响起,齐修远毫无察觉到一条鬼魅的人影靠近,触不及防间,脸上重重吃了两巴掌,双颊顿时红肿起来,直痛他嘶嘶直抽冷气。
他何时被人当众掴掌羞辱过,这两巴掌打得他恼怒不已,发狠之间一阵疾刺,恨不得将来人浑身都刺出窟窿眼来,可惜他技不如人,数招之内却是连萧逸的衣角都没沾上。萧逸对待他可不会像对待司马彧一样手下留情,再者他因为挂心徐清,速战速决,不久之后就截下了齐修远的软剑,又将他一脚踹翻在地上。
齐修远尚来不及爬起来,已被人一拥而上,脖子上顷刻间架上了数柄利器,而他那几名心腹也很快被擒。可怜他苦心经营的夺位计谋眼看即将成功,却在一夕之间化作泡影,真是可怜可叹啊。
等萧逸将徐清接了过来,众人簇拥着他俩来到被架着刀剑的齐修远面前,怒喝道:“姓齐的,还不看看这是何人?”
齐修远见着徐清,果不其然,仔细凝视之后就露出震惊之色,显然是认出了他,可忽然又双眼一眯,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见他死到临头还狂妄嚣张,怒斥道:“你笑什么?”
齐修远眯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冷笑道:“我笑你们有眼无珠,这分明是个冒牌货,你们却把他当做真教主!”
他这话自然引来了众人的痛骂与呵斥,齐修远却道:“真的教主早就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而死了,这只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当初我将他推下山崖不过是为教主报仇。而颜俊也亲口跟我承认这个人是假的,可他明知对方是假冒的,还要拼死护他,你们说他们俩是不是暗中勾结,图谋不轨呢?”
他这话众人自然也是不信,他又巧言道:“我与笑天最是亲密,他的一言一行我都清清楚楚,了如指掌,可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却与之前的笑天判若两人,你们难道都没看出来吗?”
当众人听到齐修远的那句“我与笑天最为亲密”,顿时都将视线转到了徐清身上,脸上露出古怪而尴尬的神色,显然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知晓杨笑天与齐修远的那份关系。他不说则已,一说就惹起了众怒,有人怒斥道:“要不是教主被你迷惑,对你言听计从,又怎么会差点被你所害!”
又有人道:“你用甜言蜜语迷惑教主,让他把教中事务都交给你来处理,你一手遮天,排除异己,安插实力,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要狡辩什么?”然而有些听齐修远这么一说,仔细一想,当真觉得这个来就他们的教主与以往似有些不同,一时间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萧逸看到众人的神情变化,听到他们的言语,心里似隐隐感知到了什么,眉头顿时皱起,低声问徐清道:“怎么回事,他们两个难道有什么关系?”
然而徐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好回答这个问题,便低声道:“不太好说,等事后再说吧。”
他一说完,只觉手上一紧,原来是萧逸攥住了他的手指,忽然将他拉到了一边,徐清见他直直地看着自己,好像一定要追问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好似你我之间的关系。”
他一说完,手上再度一紧,却听萧逸声音有丝紧张地发问道:“那当初在教中,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徐清心中升起一丝尴尬,只因想起了当初齐修远轻薄他的那边事情,口上却说道:“没有,没有什么。”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终于结束了对话,两人跃回人群当中,众人自将好奇的眼光投射到他们身上,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突然离开,又去做了什么,这时只见萧逸一个箭步来到被制住的齐修远身边,“啪”得一声又是扇了他一记耳光,随即则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徐清身边,心里却道:“不管有没有,先打了再说。”
可怜齐修远本来还想逞口舌之快,做困兽之斗,可现在却被萧逸的一个耳光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清想了一想,觉得现在是该把事情真相说出来的时候,便朝众人拱了拱手,随即慢慢说道:“齐修远说得倒也没有错,我确实不是杨笑天,杨教主他、他已经被害死了。”
第六十一章:去留无定
徐清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传入众人的耳朵里却不啻于平地响起一声惊雷,直震得大伙儿都呆滞了,震惊过后,便是各种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唯有那说话的原主及他身边的萧逸,一个面色淡然,默然不语;一个面露苦笑,心感无奈。
只见众人面对着徐清,纷纷惊诧道:“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教主,那你是谁?”又有些人问:“教主怎么死了?”虽然七嘴八舌地发问,但大抵都是相同的意思。
徐清便表明自己身份道:“我不是杨笑天,我是徐清。”
只听大伙儿又道:“什么徐清?”“徐清是谁?”为首的数位长老自也面面相觑,疑惑不解,均都纷纷抬头看向一旁的萧逸,想要听他的说法,却见萧逸自也颌首道:“他是徐清。”
“徐清,徐清……”其中的陈长老忽然皱起眉头,低头默念,只觉得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似曾相识,他踱步出来,冥思苦想,忽然电光火花之间,脑海之中闪过一人影,蓦地抬头对上萧逸的视线道:“莫非是他?”继而又转头盯着徐清问道,“是凌青派的那个小子?”
徐清听了,顿时笑了一笑,对着陈琳拱了拱手,说道:“陈长老好记性,都过了是十几年了,还记得我,不错,我就是凌青派的那个小子。”
陈琳见他承认了,终于恍然大悟,知道了他是谁,却用手指着他道:“你就是那个老是跟在少主身边的臭小子!”说罢哼了一声,道,“当初少主不愿意回来,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听口气,像是对徐清深有怨气。
萧逸接口道:“陈长老,阿清是我的朋友,我回不回来也跟他没有关系。”
却见陈琳突然抢上前去,出手抓住了徐清,一只手扳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则在他下巴及脖子上一阵乱摸。萧逸急忙上前去阻止,一面道:“陈长老你这是干什么?”
徐清则不得已高仰起头,神色颇为无奈,口里说道:“陈长老别摸了,这是真脸,没带人皮面具。”
这时萧逸已分开他俩,对着满腹狐疑的陈琳道:“陈长老,阿清他确实没有易容。”
陈琳已经检查过了,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没有易容,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明白他刚才说的话,不禁道:“少主,我记得他以前不是长这个样子,你说他没有易容,怎么现在越活越年轻,而且还跟杨教主长得越来越像了?”
饶是不苟言笑的萧逸也被这句话给逗乐了,不禁笑了起来,复才收敛笑容,正色道:“这个身体是杨教主的,可里面住的人就不是了。”
在场众人都跟陈琳一样听得一头雾水,十分不解,连连质问,徐清便站出来,将他借尸还魂一事,将齐修远是如何用假心经害死杨笑天一事,将自己质疑他与江湖上的泗水帮勾结在武林大会上置自己于死地一事都说了出来。
这群江湖汉子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可仍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绝不敢相信世间有人死而复生这荒唐一事,可他说得有理有据,又有人证物证,前后逻辑也通顺,他们即便心中再怎么质疑,可也找不出别的更好的理由来圆这一连串的故事。其实齐修远的反叛行径已经是众所周知,板上钉钉的事情,这跟徐清是不是杨笑天并无直接瓜葛。
最后齐修远及其党羽被押了下去,关进了地牢,等第二天按教规处置。叛乱已平,事情告一段落,可聚集在议事厅门口的人群还未散去,却是几个长老突然站出来,走到萧逸身前,说是杨教主既然已经被害死,现在群龙无首,却要萧逸来继任教主之位。
徐清听了,并不感到惊讶,萧逸听了,眉头却微地一皱,既不点头也不说话,似是有拒绝之意。看得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急得陈琳却抢上前去问道:“少主,你还是不愿意吗?”
萧逸却依旧不说话,只将视线转到了徐清身上,徐清心思敏锐,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心念一动,便对他说道:“你不必顾虑我。”
萧逸却摇头道:“我怎么能不顾虑你?”
不管是以前也好,现在也罢,他都为着一个人着想。以前陈琳等人来请他回天魔教中,他不答应是不愿与徐清分开,徐清虽然不是迂腐之辈,可正邪毕竟不两立,若是他回到了教中,做了一教之主,因为这正邪之分,他二人或许会越离越远,最后形成隔阂。
而现在,他是不是魔教的人,做不做这个教主,却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影响,可他本来就担心徐清的身体,早就打算等这次营救一结束,便要带他去找大夫医治,是不愿意再耽搁时间了。现在这帮人要他担任教主,万一被琐事拖住脚步,那可就麻烦了,因此生出拒绝之意。
可他的这句话听在底下的教众耳朵里却委实摸不着头脑,不曾想到他们少主做不做这个教主还要考虑一个外人的想法。听得陈琳却是皱紧花白的眉头,越听,越想,越看两人的神色,越觉得古怪,越不是滋味。心中隐隐地害怕萧逸会撇下天魔教不管,一走了之,到时候整个门派可就真得变成一盘散沙,那些名门正派群起而攻之,只怕就是灭教之时。
那边徐清温声说道:“萧逸,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底下众人却是纷纷请求萧逸答应,陈琳更是道:“少主你若不答应,我等就长跪不起。”说罢,随着那几个长老竟齐齐跪下,其他人见了,竟也齐刷刷跪倒一片。
到这个时候,真是骑虎难下,萧逸只得点头应声,暂为缓兵之计。众人见他答应了,自都欢天喜地,这位萧老教主之子,不光武功高强,绝无仅有,性子也沉稳机智,又救出了他们,铲除了教中叛徒,接任教主之位可谓名正言顺、众望所归。
其实按萧逸的武功、胆识、魄力,他若有野心,有抱负,要一统武林,成为一代枭雄也办得到的事,可他一旦看破了红尘俗世,人情冷暖,将一颗心全部交付给了一个人,那些权势名利跟喜欢的人一比全都成了浮云,又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等到第二天,徐清担心颜俊的伤势,便要去探望于他,萧逸本意是要跟他一起去,可那些长老、护法、堂主……全都团团将他围住了。原来天魔教刚经历一场叛乱,教众死伤多数,正是百废待兴,重整旗鼓之时,大伙儿都要抓紧时间让这位新教主熟悉教中情况,好让整个天魔教早些步入正轨。萧逸被缠得脱不开身,可不应了他先前的烦恼,无奈地目送着徐清一人而去。
徐清由丫鬟引进颜俊居住的房前,待敲开房门,只见房内药香袅袅,寂寂无声,左向南坐在床边,正看顾着颜俊,见有人来了,起身去迎。他一瞧见徐清,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好了,一时间脸色有些尴尬,顿了顿,便唤了他一声徐公子。
徐清见他这疏远的态度,心下一暗,却也没说什么,只点头应了声,随即又问道:“左大夫,颜俊他怎么样了?”
左向南道:“昨天夜里醒过一次,喝了点水又睡过去了,不过今天早上烧已经退了,脉搏也稳定了,不必再担心了。”
徐清点了点头,轻轻移步到床边,探着头瞧了瞧那依旧昏睡着的人,这时听得左向南对他说要去煎药,要他代为看顾一会儿,徐清自然不会推辞,点头应了声,坐在了床边。过了一会儿,忽然见到颜俊原本一张平静的睡脸起了变化,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身体动了一动,徐清以为他要醒了,可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做了噩梦,他神色有些难受,额头也沁出了汗珠。
徐清却不敢推醒他,只好一面用袖子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面轻声唤道:“颜俊,颜俊……”
殊不知他这声音一出,那皱着眉头,紧闭着双目的人像是更为难受般地扭动着身体,好像要从捆绑着他的无形的绳索当中挣脱出来似得,不久之后,徐清耳朵里传进“啊”地一声惊叫,那昏睡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从噩梦当中醒来。
待他耳边响起与在睡梦当中出现的相同而熟悉的嗓音,之后他的视线当中便映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满是担忧地看着他,颜俊的神智虽还没有恢复,可眼前这个人他却异常熟悉,他那模样,他那声音已深入骨髓,是怎么忘也忘不掉了。
他随即眼中露出吃惊而欣喜的神色,张开了嘴巴,结结巴巴道:“笑、笑天……”声音却异常干涩沙哑地难听。
徐清那句“你终于醒了”还未说完,他的手顿时便被床上之人一把攥住了,随后那人一个劲儿地唤他道:“笑天,笑天,你没事,没事真好……”
第六十二章:拈酸吃醋
徐清见他神情激动,将自己误认成了杨笑天,便向他解释清楚道:“颜俊,颜俊,我是徐清呐!”
重复了两遍,对方只盯着他的脸看,呆愣不语,过了片刻,方才露出如梦初醒般的神情,混沌的脑子逐渐恢复清明,断断续续记起了先前之事,知道眼前的此人已非彼人,那欣喜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随后转为一阵黯然。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随即就垂下了头,同时也松开了抓着徐清的手。
徐清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伤心沮丧之气,心里也自难过起来,轻声对着床上之人说道:“颜俊,对不起。”
那人听了他的话,身体动弹了一下,慢慢转回头来,正如徐清看着他一样,他也正默默地看着徐清,可徐清知道,他看得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的脸在瞧另外一个人。随后只见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低声说道:“不必道歉,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