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他又不是……”
“清明!”
欧阳知叫起来,混沌的触手盘踞在一起,以锥子的形态朝白清明的后方刺去,而前面又有崇水的攻击,一时间进退两难,
白清明舒展臂膀,两把刀同时划出两道屏障,来阻挡来自两边的攻击,攻击和屏障剧烈摩擦着,欧阳知不懂法术,可也知道白清明抵挡不了多久,他咬牙说道:“算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你我都逃不出,我帮不了你任何忙,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这时候不到他不做圣人,而且情况所避,白清明同时对付两方太过吃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挨不到多久,而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他唯有劝白清明离开。
白清明也咬牙切齿说道:“欧阳知你别废话,你等着,回去之后我要把你揍死,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屏障一破,白清明又带欧阳知飞身而上,而混沌和崇水步步紧逼,白清明他们显得极为吃力。欧阳知再一次为自己是个普通的人类而懊恼,如果他拥有力量,如果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或许,就不会有现下这个场景。
打斗的碰撞声音持续不停,在混沌看来只不过是在把他们当猴子般玩耍,趁白清明开始有手忙脚乱的时候,混沌的另一条触手破风而来,向白清明的肋下袭去!
欧阳知下意识地一伸手,反手缠住那触手,暗道不好,整个身体脱离白清明的控制,其他触手即刻停下对白清明的攻击,全数缠绕在欧阳知的身上,白清明想要抓住欧阳知的手,却只能摸到指尖。他从未试过如此的狼狈不堪和惊恐,大叫:“欧阳知!”
他转身追去,崇水也紧紧追上,突然又横出一条触手,直直刺穿了白清明的腹部,而崇水追上,又在白清明的胸膛上补上一刀!
“噗……”
白清明的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全身都浸染在血液中,他愣愣地看着欧阳知越来越远,瞳孔涣散。
欧阳知觉得,现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只看到白清明,只看到血泊中的白清明,看到他那慢慢闭上的眼睛,看到他如同一颗流星从半空滑落。
嘭——
白……清明。
混沌眼里无不流露着得意的神色,正当要心满意足地把欧阳知塞入口中,欧阳知却突然转身,混沌对上他的眼睛。
“你……”
下一秒,混沌彻底惊住了,因为欧阳知眼里渐渐透露出他熟悉的神采,刹那间,他整个身体就沐浴在白光当中,在他没作出反应之前,欧阳知迅捷触手,直直插入他的脑中,混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啊!”
崇水眼神一冷,叫道:“白虎!”
欧阳知头也不回地一挥手,崇水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飞向一边,重重撞上山洞的墙上,再重重地跌落,不省人事。
混沌在此刻竟然动弹不得,他瞪大了混沌的眼睛,惊愣不已。
“吾之力量,速速归还。”
“啊——”
混沌的惨叫声持续着,肉眼可见,混沌身上的一部分东西,正以白光缠绕着欧阳知手臂的方式,回到欧阳知的身上。
当白光逐渐消失,欧阳知的手臂脱离混沌的头颅,看了一眼旁边倒在血泊中的白清明,无暇浪费时间杀了混沌,迅速地扑过去抱起白清明,倏地消失在混沌眼前,而混沌,正从方才精力充沛的状态,渐渐虚弱。
欧阳知对眼前的事物一概不予理会,只是专注地对着怀中的人喃喃说道:“清明,清明,别睡,我回来了,是我啊,我是琥珀,我回来了,乖,别睡……”
这几句话不断地重复在唇间,到最后,心里极大的痛苦化作泪水簌簌地落下,滴在白清明的脸庞上,而怀里的人渐渐的……停止了呼吸。
欧阳知停下来,搂着白清明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喉咙发出干涩的嘶吼:“不!”
他的嘴唇不停地在白清明的额头,脸蛋落下亲吻,连声音都在颤抖着:“我求你,我求你了!我等着你原谅我呢,求你!”
而怀里的人却什么都听不到,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看上去安详又乖巧。
欧阳知巨大的痛苦涌上心头,最终化作嘶吼,响彻天地间,天色骤变,暗雷涌动,山雨欲来。
他一头白色长发,额头涌现白虎的图腾,双目化蓝,清澈的泪水不断从那双看似清冷的眼中流落,天地都为他在哭泣。
突然,他脚下出现一个白色的光圈,抱着白清明的他瞬间消失于其中。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欧阳知的眼前就换了一个场景,但他双目空洞,对眼前的一切事物都不给予理会。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皓月。
皓月以右脚搭在左腿上,手放在椅子把手上,手背托着下巴的姿势出现他们面前,他的姿态,好像在看一场戏般轻松。
皓月举起白玉小酒杯,把酒倒进肚子里,淡淡说道:“我会负责的。”
说罢,他站起来,走到他们的面前,欧阳知抬头看他,默然不语。
皓月伸手抚摸白清明冰冷的脸庞,轻柔地说道:“清明,该起床了。”
不可思议的,在月光底下,欧阳知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变得温暖起来,空洞的眼睛也找回神采,白清明的脸庞不再冰冷,不再苍白,欧阳知惊异地抬头看着皓月,欣喜的脸色没来得及浮现,却发现皓月骤然花白的头发!
皓月对他淡淡一笑,叫道:“琥珀叔叔。”
欧阳知惊愕地看着他:“你……”
50.撇去因你而戴的面具。
感觉到怀中的人逐渐找回温暖的呼吸,欧阳知心里巨大的伤痛渐渐被抚平。但他抬头看着眼前的皓月,伸手摸摸他的头发,问道:“怎么一回事?”
皓月笑道:“我是故意让清明单枪匹马去救你的,但我没想到他会死,所以是我的责任。”
欧阳知眼神一沉,说道:“你做了什么?”
“崇水的记忆是我篡改的,我早就知道你是白虎,但你的力量在混沌身上一天没找回来,你就一天都不能觉醒,所以唯有让崇水牵线,你才能找到混沌并接近他。”
“对不起,让清明受伤了,但他一定不会死的,你放心。”皓月带着抱歉的神态看着欧阳知。
欧阳知沉默了一会,白清明没有死去,他的心就渐渐平静了下来,反而问道:“你做了什么?让他起死回生。”
皓月一撩自己花白的长发,它在月光底下扬起漂亮的弧度,又瞬间变黑了,他说道:“你也知道我来历不明,所以有很多我自己都不曾知道的力量可以使用,譬如救死扶伤的能力,就是我刚刚发现的。”
欧阳知沉默地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不安的感觉,皓月继续说道:“快点抱他去休息吧,受了伤就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皓月知道欧阳知,也就是琥珀,必定带着满腹疑团,但,不用多久,就不会再怀疑的了。
欧阳知轻轻地将白清明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手贴着他的脸,如同望着稀世珍宝的温柔眼神,欧阳知脸上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稳重、成熟。
他喃喃说道:“傻瓜,你不记得我了吗?我的样子,从来没有变过啊。”
皓月静静地站在门外,感受着公馆外的一切气息,自言自语说道:“这么快,又是夏末了。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他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方才变花白了的头发重新出现,眼神空洞冷淡,他抬起自己的左手,出去上次崇水留下丑陋的伤口,那只曾经修长白皙的手,此刻枯槁如树枝,仿佛在刹那间已归百年。
他轻轻叹了口气:“一切,该到圆满的时候了。”
花白的头发,只有自己能看见,枯槁的手,也只有自己能看见,不知何时,这般丑陋的面目会消失逝去。
白清明从一片冰冷刺骨的黑暗中醒来,他睁开迷糊的双眼,发现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美好得那么不真实。
在迷蒙中渐渐清醒过来,他猛地坐起来。
混沌呢?崇水呢?
欧阳知呢……
“吱呀——”
白清明循着开门声望去,欧阳知笑眯眯地端着白粥小菜进来,他温柔地问道:“你醒了?”
白清明腹部和胸膛传来阵痛,他双手捂住疼痛的地方,欧阳知快步走过来,把托盘放下,扶着他慢慢躺回床上,说道:“你身上的上没有完全痊愈,会痛一阵子,不用担心,很快会好的。”
温柔的语调让白清明感到诧异,却不陌生,他问道:“怎么一回事?我们回到公馆了?”
欧阳知点点头,说道:“是的,不用担心。”
白清明看着欧阳知,其他的疑问暂时战胜了对欧阳知的变化的好奇,继续问道:“我记得……情势如此危急,我们是怎么逃回来的?”
欧阳知摸摸他的头,说道:“有人及时就了我们。”
白清明问:“谁?!夜殊?大风?皓月?!”
欧阳知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期待的寄托。白清明也安静地看着他,却似乎看不到他眼里传达的意思,但却感应到了事情变化的因素。
他伸出双手,玄月刀跑了出来了,平时用到的工具都一股脑地跑了出来,唯独不见了那把白虎剑,他双手开始颤抖起来,突然抓住欧阳知的手,问道:“他回来了?对吗?他回来了,是不是?!他在我身上拿走了他的剑,是不是!”
欧阳知又失望又开心,轻轻叹了口气,拍拍白清明微颤的手,默默点点头。
白清明收回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庞,颤抖转移到肩膀上,压抑的声音,压抑的情绪。
“为什么他找我?为什么他不要我了?为什么他不回来我的身边?”
欧阳知无奈地看着他独自悲哀的呢喃,说道:“你要相信,他会回到你身边的。”
接下来,白清明每天都像是在等待中度过。
有时,阮梓壹和夜殊出门,就会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门边。放空的神情,对着门的眼睛,无不反应他在等待着,至于等着谁,所有人的心照不宣。
阮梓壹和夜殊都不忍心去打扰,大风和啊和更不敢在他面前打闹,虽然众人都很想去安慰他,但他们知道,无补于事。
就像回到了那个时候,白清明刚刚进入公馆住的时候,他也是呆呆地坐着,没有知道他想什么事情,却都知道,他在想谁。
脆弱的神情,仿佛经不起任何打击,让人看了心生不忍,却无能为力,怜悯到了极点。
欧阳知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在看得见的地方,在看不见的地方。
皓月问他:“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欧阳知说道:“他已经忘记我的样子了,即使我直接告诉他,他也会不可置信,逃避开来。我明白,他一定是记得我的,只不过埋藏得太深太深,需要他自己想起来,然后我再出现,这才是对他的最大弥补,这才能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皓月无奈地看着他,无奈地说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不是吗?”
欧阳知点头。
“清明,去休息一下吧。”
欧阳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白清明的身后,轻轻叫道。
白清明转身看着他,说道:“他会来的,是吗?”
欧阳知默默看着他,并不作答。
白清明看着他,眼神却似死水般沉静,过了好一会,欧阳知无奈转身,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小不点。”
白清明刚刚还死气沉沉的眼里慢慢瞪大,绽放着光彩,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小不点?”琥珀笑眯眯地看着蹲在香炉旁边,使劲地,不知在捣弄着什么的小孩子。
小孩子皱皱鼻子,说道:“你香的分量放太多了,我受不了。”
说完继续捣,琥珀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小小背影,说道:“我还不知道,原来西王母的身边除了青鸟可化人形外,连一块小小的白玉也可。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捣完香,把香炉盖子一盖,说道:“我没有名字。”
琥珀好笑地看着他,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啊,你就是那个炼丹会烧焦炉子,煮茶会打烂杯子的白虎神君。”
“咳……”琥珀摸摸鼻子,西王母前几天让青鸟送来一块小小白玉,他只当观赏用,便时时戴在身上,却不料这块白玉通晓灵性,可化人形,自己那些糗事被看得一清二楚。
“我叫琥珀,西王母把你赠与我,那你以后就得跟着我了。我给你起个名字,就叫白清明可好?”
小孩无可无不可地说道:“随便。”
“你不问我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为什么?”
“清如碧泉,明如镜。”
小孩学着他摸摸鼻子,淡淡说道:“哦。”
……
琥珀一直觉得,西王母的这份礼物,是他收过的礼物当中最美好的一份。
“哎呀!茶杯又摔破了。”
“我来扫。”
“哦!我的衣服被哮天犬咬破了。”
“我来补。”
“有你真好啊,清明。”
“到底你是小孩,还是我是小孩……”
“呵呵。”
本已埋葬的记忆被挖掘出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如同亲身再次经历一般,拨动心弦。
白清明轻轻叫道:“琥珀。”
欧阳知早已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白清明的声量提高了:“琥珀!”
欧阳知带着那憨厚又温柔的笑容,转过身,应道:“你这傻孩子,我不是就在这里吗?丢三落四的往往是我,这次终于轮到你一回了。但是你怎么能把我丢了,怎么能把我落下了呢?”
白清明两行清泪流下,失声叫道:“琥珀!”
欧阳知伸出手,其实白清明每叫一声,他的心就狠狠地抽痛一下,如同没找回记忆之前那种莫名的疼痛,他温柔地笑道:“快点过来,清明。”
白清明不在是那个淡如水的白清明,他失去了泰然自若的理由,他找回了千年前还在琥珀身边幸福满足地生活着的白清明,他撕下那个对一切漠不关心的面具,把内心那份连自己都恐惧着的脆弱都展露出来,是的,这是琥珀的白清明,只属于琥珀的白清明。
白清明狠狠地扑过去,投入到那个怀抱,他等待已久的怀抱,世上最令人安心的怀抱。
“琥珀,我好想你。”
“我也是。”
——
撕心裂肺的哭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连阮梓壹和夜殊回来,阮梓壹被吓了一跳,问道:“谁在哭啊?”
夜殊愣了一会,答道:“白清明。”
“哈?清明哭了?!他哭了?!”
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像是糖果被抢走了一样。
“他为什么会哭。”
“估计是发现,欧阳知就是白清明这个事实了。”
阮梓壹瞪着他,说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夜殊把头转过一边,说道:“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察觉不到?”
“哪里明显了?!”
“呃,就是欧阳知回来之后,带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