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缺与尤夏合计一阵,打算先去羽灵门附近游历一番。二人御剑飞行一月便进入了玉门山脉。玉门山位于西域的北端,山脉绵延几百里,林莽苍原浩浩荡荡看不见尽头。二人初次来到此地,在空中盘旋多时也找不准羽灵门的方位,只得落下,慢慢寻访。
他们落在一处坊市,坊市不大,来往修士也寥寥可数,上前一打听才知此处乃玉门山中一个小型仙门玉霄门。玉霄门弟子不多,拢共三百,皆结成对子双修,门风甚是开放。那羽灵门需得越过玉霄门所处之地往北直走几十里地才能到达。
两人想着既是出外游历,也不必刻意为之,打算在此坊市玩过几天再出发,遂在坊市居北的酒楼定了两间厢房,随后回到酒楼的大堂寻了个地儿准备吃饭。
炼缺随墨云华修行日久,虽然还未辟谷,但是口腹之欲并不重。尤夏却是个豪爽性子,大开大合,金丹之下既然不能辟谷,自然是想吃什么便吃什么,荤腥酒肉皆不戒。酒楼小二是个有眼见力的,见到两位气宇不凡的青年修士落座在大堂一隅,眼神肃清,毫无旖旎颜色,不像是修采补之道的,暗以为是羽灵门的仙人,欢喜恭敬的迎上前来,笑道,“二位仙人,小店里佳肴无数,素菜更是一绝,想问二位有何吩咐,小人必速速帮二位打理周正。”
尤夏爽朗笑道,“有何好菜,端出来便是,另外带上两坛佳酿,我好与我兄弟痛饮一番!”
小二爽利的点点头,见这两位男子脾性有些不同,又迎向炼缺恭声问道,“这位仙人还有何要示下的?”
炼缺温和道,“给我两道素菜便是。”
小二得了吩咐风风火火的退下了。
尤夏佯恼道,“炼弟,初来此地,何须斋戒?吃个素菜有甚么意思?你门中就是规矩太多,束缚了人的本性,须知修行修的乃是本真天性,太过压抑反倒走入另一个极端。”
炼缺笑道,“大哥误会了,我只是吃素日子久了,早已习惯,我门中虽然持戒,也只是戒贪,戒银,并无戒荤腥的规矩。”
两人说着,酒菜已经布置上桌,两道素菜,另外还有鸡鸭鱼牛四样荤菜,皆色香味俱全。炼缺打赏了小二便将人撵走了,他拾起筷子搛了一口,道,“炼弟,我就不与你布菜了,免得你嫌我筷子上沾了荤腥,喝酒吧!”遂将一个酒坛推到炼缺面前。
炼缺颔首,左手提起酒坛对着坛口直饮,酒汁从嘴角溢出,他便用右手直接揩去,一口气喝下了半坛,大声道,“好酒!”
那小二远远的听到赞叹甚是骄傲,心中暗道,这位仙人面容瑰丽,神情闲静,看不出竟是个性情中人哪。
尤夏也大感意外,他原以为依炼缺平日的脾性,定是要一杯一杯小酌,哪知他抡起酒坛一气痛饮,比自己还要狂荡,哈哈大笑道,“炼弟,为兄还是小看了你啊!”
炼缺放下酒坛,快意道,“小弟生而酷爱美酒,只是师父管教严厉,见不惯我饮酒,平日在师傅跟前只能忍下,今日偷得机会畅饮,哪里有不尽兴的道理?”
“那便一醉方休!”
二人杯盏相交,喝个痛痛快快。
此时,大堂的另一个角落,隐坐着一名男人,他一脸浅笑的注视着那方拿着酒坛痛饮的漂亮男子,自言自语道,“原来贪杯中之物啊?”
那二人吃过饭皆有些醺醺然,相携去了厢房。炼缺素日看着比尤夏要弱些,哪知酒量却比尤夏大。他将尤夏扶进房中躺下,作势要打入真元替尤夏驱除酒意,尤夏趁势一拉,炼缺没有防备,脚步不稳一下栽在尤夏身上,将尤夏压个严严实实,不满道,“大哥,你醉了吧,让我替你解酒!”
尤夏带着些醉意哪里肯放人,他双手一箍,将人紧紧锁在臂弯里,无赖道,“炼弟,为兄喝酒要的就是这份醉意,才刚下肚的美酒就让你逼出体外,岂不是暴殄天物,有何意思?你就是在上清门规矩缠身,性子都有些索然无味了。”
炼缺被尤夏弄得不能动弹,索性不去挣扎,“你倒是性子好,那你随意吧,我不替你解酒了。”
尤夏与炼缺虽相交几十年,意气相投,可是往来并不亲密,如今这样亲昵还是头一遭,他不免心中微动,放开手将炼缺推进床内侧,懒洋洋道,“炼弟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就当尝了你当年之愿。”
炼缺揶揄道,“你怎的还记得这事!”当年在望海岛,留云父子收留尤夏,炼缺曾邀尤夏同寝。
尤夏点头如捣蒜,“记得记得,这一辈子都不敢忘却。”他回头直直望进炼缺的眸子,“炼弟……你说我为何总能在你身上寻到留云前辈的影子……”
两人一时沉默。
过了许久,炼缺道,“大哥,待我们游历了此地便一同去归墟寻我爹爹吧。”
尤夏点点头,阖了眼,不多久昏睡了过去。
炼缺想起留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侧身看着尤夏刚毅的侧脸,凌厉的剑眉,心道,“大哥,你为何这样看重我爹爹这份情谊呢?须知聚散无常,你这般洒脱,若是被情义所牵,岂不成了爹爹的罪过了……”
他心里正思量着,惊觉房顶有些细小动静,合衣起身,抬手为尤夏挥出一片禁制,便轻轻跃上了房顶,轻斥道,“来者何人,躲躲藏藏?”
来人拍手叫好,“你小子神识果然敏锐,不像一般筑基弟子那般没用。”
炼缺闻声看过去,只见一位身长体健,色若春晓的男子迎面走来,他着一件青灰色蟒纹长袍,眉眼间含着一抹似怒非怒的笑意,长发垂在背后随风飘摇。
炼缺心中莫名腾起一股似曾相识之感,仿佛来人是早已相交的故人,可是细了看,此人一双绛红色的瞳仁,大吃一惊,问道,“你是?魔界中人?”
来人并不回答,只戏谑的看着他。
炼缺心有防备,道,“你来此处窥视我二人为何?”
男子直勾勾的看着炼缺,调笑道,“本尊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单单只为了看你一人,与那个臭小子有何干系?你看今夜月色正好,可许我一夜风流?”
炼缺何时被人这样调戏过,眼中生出怒色,“请你放尊重点!”
这男子声音煞是好听,带着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魅惑,他无所谓的笑着,“初次见面难免生涩,先欠着也罢,等熟稔了,本尊再向你讨回来!”
“哼!”炼缺甩袖欲走,他虽从来不会因为仙魔身份不同对人另眼相看,可是此人一见面便恣意狂妄,让他生出了怒气。
男子见炼缺打算离开,瞬间移至炼缺面前,捉住炼缺的肩膀,“想走?就凭你?”他掬起炼缺的脸庞,轻飘飘的呢喃道,“本尊许你走了吗?”也不管炼缺会不会发怒,俯身轻啄了炼缺一口。
炼缺怒不可抑,抬手弹出一道太阴之力直往男子身上招呼。那男子修为精深,轻巧的便侧身躲过去,讶然道,“哦?太阴加诸,怪道看着这样可口,不枉我久候多年……”
这一击动静颇大,下面睡着的尤夏听到声响立马来到屋顶,便见到一位魔修男子意欲轻薄炼缺,手中现出两道真元冲上前来。
那男子也不是个好惹的,先前还神色柔和,见到尤夏从身侧攻击立马变了个脸,挥手弹出一片禁制将自己与炼缺护在其间,冷哼道,“小小筑基修士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看你二人相好的份上,本尊便不取你性命!”
炼缺暗自心惊,也不知何时招惹了这么个大魔头,修为比他见过的赤松老祖似乎还要厉害,问道,“你意欲为何,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切莫伤了我朋友!”
男子摆出一脸轻浮神色揽过炼缺的肩膀,“本尊哪里舍得伤你半分……”说罢,一挥手将尤夏身形定住送进了厢房,“告诉本尊,你叫什么?”
炼缺心知自己无力抵抗,且此人虽有意戏弄却似乎并无恶意,老实答道,“炼缺。”
“小炼是吧,”男子轻笑道,“那日在冰原陪在你身旁的白衣男子是谁,长得还怪好看的。”
炼缺一听到男子提及自己的师父,心中一跳——莫非这人是要用自己要挟师父?随即肃声道,“你问这些作甚?”
男子眉眼一转,心中知晓了七八分,嗔道,“原来是你心上人吗?看来我又晚了一步……”
“休得胡说,那是我师父,怎能许你如此亵渎!”炼缺急辨道,却见男子一脸坏笑,知道自己中了招,暗恼不已。
男子见他一惊一颦好不可爱,捉住他的手,满目柔情道,“我叫离苑,今夜陪我一宿可好?”
第51章:伍拾壹解救怨女
炼缺被弄得一怔,随即推开离苑,道,“离苑……我知你并无恶意,莫戏弄我了!”他也不知何故,直觉之中就能断定眼前这位魔修高人并无恶意。
离苑双手一摊,懒懒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甚是没劲!那我走了,下回再找你玩闹。”说罢身形一晃便踏入虚空走远了。
炼缺痴愣愣在房顶待了许久,直到想起尤夏才急急回到厢房,帮尤夏解了禁身术。
尤夏将炼缺拉到跟前,细致的查探一番,确定炼缺无恙才放了心,问道,“你何时招惹了这样厉害的魔头?”
炼缺无奈道,“他叫离苑,我也是今日才头一回见到,不过他对我并无恶意。”
尤夏提醒着,“魔界中人行事诡谲,你还是要多加防范。”
炼缺点头称是。
二人闹腾到了半夜,身心俱疲,皆翻身上了床合衣躺下便睡。第二日天明,阳光透过窗棂泼洒在室内,二人醒来后整理了衣衫兴致勃勃的踱出门外。
他们走到坊市四处游转,炼缺对处在魔域附近的仙修坊市十分好奇,看得分外仔细。尤夏陪着兜兜转转,图个新奇。只是这里的坊市依靠的门派太小,生意比较冷清,门可罗雀。两人闲逛一阵,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便兴意阑珊的往回走。
谁想没走几步,前方就因三人发生争执挡住了去路。炼缺尤夏初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欲滋生事端,便停在一边远远观望。那争执的三人为二男一女,女子出落得身姿窈窕,一双吊梢眼含着春情,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媚态。两位男子似乎因着这名女子起了冲突。
炼缺往细处一看,发现其中一位男子瞳仁发红,竟是个魔修,悄悄传音给尤夏,“大哥,这玉霄门是个修仙门派,难道有魔修频繁来往此处?”
尤夏传声道,“我也不知,待细细看了再说。”
那三人并不在意炼缺他们的到来,毫无提防之意。倒是那两位男子互为戒备,眼中敌意甚浓。其中一名仙修男子对女子斥道,“师妹,你何故移情别恋,与一位魔修行苟且之事?让我在门中沦为他人笑柄,看我不我收拾了他!”
那名女修闻之死死缠住她师兄的胳臂,哀求道,“师兄且放了玉郎,此事与他不相干,都是我的错……”
原来这名男修与他师妹本结了双修之好,谁知他师妹弃了前缘私自恋上他人,还是个魔道中人,事情传扬开来,他便遭到了同门奚落,怎教他不气恼?
这位师兄修至筑基初期,比那名魔修男子修为高出许多,这魔修却胆敢单枪匹马潜到玉霄门欲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看来也是出于真爱。
那名玉霄门的男弟子亲手擒住自己心爱之人与他人私奔,怒火冲心,甩开他师妹的手,跃到飞剑之上,掏出一对金环,口中默念法诀轻掷了出去,金环胀大数倍,朝那名魔修急速飞去,将魔修紧紧箍住。
“原来是个锁灵环,一旦被锁住,全身灵元皆被禁锢起来,那魔修估计预料不及,来不及抵抗了。”尤夏向炼缺传音道。
果真如尤夏所料,那名魔修万万没有想到他情人的师兄竟带了锁灵环前来。这对痴缠怨侣之前议及如何摆脱她师兄时,女子曾细细说了他师兄所修法术和手中法器,以为合二人之力定能摆脱纠缠,随后一同远走高飞避世不出。谁知她师兄誓要擒拿二人,竟从门中长老手中讨来锁灵环,奈何自己修为不济,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名魔修也算个有担当之人,见此时毫无还击之力,开口道,“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只望你饶过嫣儿,莫带她回门中受罚……”
男子立在半空,冷哼一声,“我师妹何时轮的着你来操心!”
那名叫嫣儿的女子见爱人一心求死,忙跪在地上央求道,“师兄,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你今日饶了玉郎一回,我立刻随你回门中领罪。”
“你!”立在半空的男人痛心疾首,怒喝道,“你当真生得下作!难道魔界中人滋味就不同了?竟把你迷得这样颠三倒四!要不是我提前得知了消息在此地拦住你,你是不是真个要去南边废去修为修魔了?你当这男人是真心爱你?不过是要夺你体内真元好位自己夯实基础!师妹……修行不易,你花了五十载才刚刚筑基,就要为了这么个男人放弃了吗?”
女子泪珠连连,哀声道,“我知师兄垂怜我,只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随玉郎离去,我……我腹中怀了他的骨肉!此刻若不自去修为,仙魔二气在体内交缠,孩子便会毙命……”
“哼!”男子气极,“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顾惜往日情分,对你容忍至今,不曾向师父禀告你与魔族的苟且之事,你若还有半分情念在我这处,便随我回去堕下孽胎,我只当没有这事,定不会向师父相报,你若一心向着他,我便在此地解决了他!”
那名魔修嚷道,“嫣儿,你莫管我,你师兄既然答应你不会追究,你便随他回到门中。”
“玉郎……我不会放弃我们的孩儿,也不会离你而去。”女子抬头一脸乞求,“师兄,这五十年来我从未低声下气求过你,今日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二人吧。”
那名男子见她师妹苦苦哀求,愈加怒不可抑,抽出一条灵光闪烁的长鞭照着那魔修的身上招呼过去。魔修被锁灵环捆住哪里能够挪动半分,眼看长鞭就要甩到身上,那名唤作嫣儿的女子奋不顾身飞身过去,用手死死捉住长鞭。这女修大概刚刚筑基,比她师兄修为弱上不少,此时又有孕在身,比往日还差了几分,此刻使尽全力才堪堪捉住长鞭,拖延了半刻之后便后继无力,显出些颓势来。
男修右手持鞭,怒道,“师妹,你怎的这般冥顽不灵,让我除了这祸害,你的事我也替你瞒下,往后咱们重新开始!”
女子哭着哀求道,“师兄,看在多年情分上,你就放了玉郎和我腹中孩儿吧。”
男子怒极,喝道,“你速速让开,长鞭无情,我不想伤着你!”
女子哪里肯相让,催发体内最后的真元死死捉住长鞭,不让它伤及身后心爱之人。
这样又僵持了数息,女子终究不低她师兄,被她师兄的长鞭猛地抽打了一下,抛飞了出去,眼看就要落在地上。
炼缺站在一旁原只想静观其变,可见那女子被抛落空中,心中一跳,那女子怀有身孕,此刻灵元不济,这样落地哪里能够护得住胎儿。他于心不忍,中指弹出一道真元护住了那名女修。
说时迟那时快,那名男子支走了他师妹,扬鞭数次,落在魔修身上,皆用尽了全身劲力,那名魔修尚在炼气阶段,哪里能够承受得住筑基修士毫无保留的攻击,几鞭下来便气绝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