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而温柔的声音,酥麻地异样。容斩眉如被烫了般,手撑在他的肩上,想要推开。
云千月岂容他逃开,将他按在怀里,额上红莲业火一般的魔印贴着他的脸。
唇齿交缠着眷恋的温度,突然的温柔起来的爱抚,容斩眉如被那业火蛊惑了一般,指按上魔印。
身下的贯穿猛然加剧,如暴风骤雨,甜美的顶峰就差一点。
男人的呼唤声中带着无尽缠绵的伤痛,“未离……未离……”
光裸的脊背骤然僵硬,抚在魔印的指一顿。不期而至的高朝,痛苦之中也有欢乐。眼前一阵白芒,容斩眉唇角的笑容如清水之上,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
无论温柔,还是欢乐,太迟了,云千月……
一朵光凝成的六芒花自指尖绽放,在暗色的天地中如点了一盏可以照亮幽冥路的烛火。
云千月额前如一道雷电劈落,魔印仿佛要裂开般的疼痛。
他厉声喝道,“你做了什么?”
容斩眉自握着六芒花的手开始变得透明,渐渐整个身体已经如浸了一层雾,他推开云千月,在天地之间站立而起。
“云千月……我慧根不深,堪不破情关虚妄……钟情于你,委身于你,为你所伤,我以心为注,落子无悔。但我容斩眉纵然信错了人,落错了子,又怎会学那女儿之态丧了胆,消了志,叹什么满盘皆落索?今日我毁你魔体,自此魂魄消散天地,也算不曾亏负男儿意气。”
眼前的人不着寸缕,遍体密布着情欲的痕迹,立于天地间却仍旧是双肩如铁的昂藏男儿。
云千月疯狂地挣扎而起,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那光芒一点一点消散于天地,无声地唤着三个字,“容、斩、眉……”
他手中握空,光芒如雪散,世间再无容斩眉。
那一日起,云千月便坐在这比地狱还深的深渊中,身体中属于魔的一半在一日日死去。他并不在乎,更多的时候,他坐在魔殿之外,看着黑暗之中飞舞的光芒。心却仿佛已经睡去。这么多年,心中那一个伤口,连血也该流干了。
他轻轻站起,长长的衣袂拂过魔殿的长廊,举止之间翻起落叶般腐朽的气息。属于人的那一半,也徘徊于地狱的边缘。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不知外界有什么异变,云千月只觉得黑暗的世间中灵气越来越盛。这一日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眼前掠过微弱的光影,云千月伸出手去,他的手中聚了越来越多的光亮。
如恒河之沙般的光影,让他想起坐在星河边筛着星子的呆子神仙。
那呆子唤他,“月魔。”
他生于月的暗影,他魔体尚未成型之时,就与这呆子日日相见。他站在那微笑,“星君。”
世间隔了太过久远,月魔隐了魔息入世修行,都已渡了几世轮回。呆子神仙的容颜已经记不清了,想来那人位列仙班,不是已经升了上仙,就是还在那星河边。
他只有一个印象,那个神仙似乎并不讨厌自己。
无论为仙还是为魔,到头来做的是一样数着星沙的事情。
命运微妙如此,无趣,无趣……
云千月咬破指尖,捏了一个术诀,点上那团光。没有生生世世么?六道之外的魔,连轮回都不敬,又岂会信什么生生世世。
若无生生世世,漫天神佛为证,他便造一个生生世世。
那团光芒慢慢炽盛,光亮之中响起婴儿的啼哭之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过一日,也许数年,那个肉团终于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
那只魔说,你叫容未离。
肉团嗷呜一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肉团虽然不是迎风而长,但这天地之间最不奢侈的就是时间。云千月每日以血和魔气喂养,肉团也终于长成了七八岁的孩童。
后来这方天地光影扭曲,破开结界缝隙,云千月自深渊中唤醒了无数魔物,连白碧落都回到了魔殿中。
许是他身上魔体已经消散了大半,终于有一日,云千月轻易就穿越了结界,重现在了外界。
他只在云端,看下方沧海桑田,隆起无数钢筋丛林。肉团坐在他的肩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转着,长在那方天地的肉团,到了这个世界也是灵体,灵体不会长大。云千月在那处古战场找到了已经断成了两截的斩眉刀,神兵有灵,握着肉团手中还有微弱的感应。
直到那一日,云千月终于从云端降落,将肉团从肩头拎了下来,丢进了一处窗口。
那窗口之中,一张雪白的床上正躺了个大肚子的女子,床的边缘站了几位白大卦,正手忙脚乱。肉团好奇地向着那女子低下头去,很快一阵大力把他拖了进去。
“生了,生了”,病房的急救灯熄灭,护士打开门口,站在门口的男人欢喜地几乎昏过去。
肉团看着自己明显缩小了数倍的胳膊手,气得哭了。什么叫辛辛苦苦多少载,一夜回到解放前。
立在空中,听到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感觉到灵力的波动,似乎那肉团在叫骂着什么。
云千月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灵气异动,这天地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既然闲得无聊就去看看。看了之后,他便留在了这个世界,再后来他组建了刀锋大队。
他开始适应这个世界,他甚至开始享受这世界的文明。速溶的咖啡,铁壳子的车,夜里亮起的霓虹一般的灯。
他在电影院看了场光怪陆离的3D。惊险的场面戏下,是剧情并不曲折的公路连环杀手的故事。
因恋人死于大雨之夜超速疾驰的车轮下,杀手以他的身份活下去。每日学着那人的习惯,穿着斯文笔挺的西装,种着郁金香,做着大学教授的工作,把自己生生活成另外一个人。
只有在大雨之夜,思念爱人而神智恍惚的杀手,才会走上公路,杀了一个个驾车超速行驶的人。
杀手冷酷,帅气,而深情。
邪不胜正,情深不寿,杀手最后死于正义的枪下。
郁金香的花语是绝望之爱。
隔壁座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
云千月啃着爆米花,觉得那是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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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未离睁开眼睛时,正躺在帐篷之中,光线自帐篷顶端照入,由光线的强度看,还是清晨。
帐篷不大,只可容两个人并排而卧。
云千月就躺在他的身边,已是醒来,正侧了身看他,一只手抚在他的脸上。
指尖带着微潮的温度。
容未离一手将他拍落,迎着那黑色的眼握上他的领口,贴近他的脸,一字一字地说,“云千月,你看清楚,我不是容斩眉。”
青年的眼神很锐利,清醒地黑白分明。
云千月的手猛然按住容未离的背,看着那双眼睛便低下头去。
清晨的冲突,以云千月突然深邃起来的目光,以及落在容未离唇上几乎将他嚼碎吞落腹的吻而告终。
雄性的肢体语言往往比思想更快。
容未离走出了帐篷,云千月已经不知走到哪去了,越野车还停在一旁,并未上锁。容未离在车窗下翻出一包烟,抽出根点了。烟草的气息,冲淡了那个人的气息。容未离有几分无奈地想起方才那场骤然的失控,他因那场梦而累积的怒火,好不容易对顶头上司鼓起冲冠一怒的勇气,在那突然堵上来的唇中,尽数化为乌有。若不是自己还剩了三分的可怜理智死命挣扎了一下,这根烟此刻便可以称为事后烟了。
好吧,那一吻的感觉并不坏,如果那双眼睛中不要有那么深那么痛的感情,如果只是萍水之交的419的温度,他其实并不介意被云千月拥抱个一两次,醒了之后双手一挥,各回各家。
可惜,羁绊太深,便不能洒脱相逢。
他靠在车门上,想着有个自己折腾自己的人类想出来的近乎笑话的难题,那个难题被叫做特修斯之船。
世界末日来临,亿万富翁俱乐部的领头人特修斯带领着一批富豪金们扬帆出海,他们乘坐的船就叫“特修斯号”。特修斯号共有1000块零件组成,为保证航行安全,每年都会用新零件换下一块旧零件。新零件可能长得跟相应位置上的旧零件一样,也可能不。
问题1,千年之后,所有零件都全都换过一遍,历经沧桑的老特修斯早已容颜尽换,心如铁石,这艘船还是特修斯号吗?好吧,我们叫他特修斯A。
问题2,特修斯非常珍爱他的“特修斯号”,他用最初那1000块旧零件重新组装了一艘船,这个特修斯则与一开始的特修斯无论从相貌、名字等任何方面都一模一样,甚至被灌进了关于千年之前的记忆。这艘船也叫特修斯号吗?好吧,我们叫他特修斯B。
XX+XY=
XX+XX=
XY+XY=
特修斯B不知道他有没有组装着特修斯A的XY染色体,但他能感应到属于那个人的记忆和灵力,也许只是零星碎片,也许是还未苏醒的三魂七魄。
晨光之中,特修斯B看着对岸的苗寨的炊烟升起,有人的地方,终会有人烟升起。
人类是个很神奇的生物,每天都有一部分细胞死去,每天都有新的细胞生长,千年万年顽强地。
一个人若能长寿千年,还是不是最初的那个人?
心会变,情可移,求什么天长地久,连说我心永恒的人都是不是原来的那个。
你说爱我,我若变了,你爱的那个人还是不是我?
我不负你,那负的可是今日之我?
特修斯B心里又一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哎,我们的小帅哥在想什么呢?”略带慵懒地声音,凑过来一张美艳的脸。
容未离一怔,“颜菲菲,你怎么来了?”
颜菲菲马尾高高扎起,露出精神饱满的额角,明艳而张扬。不知道这女子是否还记得上一世,若还记得,上一世情伤,此一世风华,这女子修炼得让人喜欢。
“嘴唇红肿而破损,头发凌乱,帅哥做春梦了?”虽是胡说八道,但不幸中的。
容未离毕竟段数不够,脸颊微红。
“好了,菲菲,你去接应下莫潇潇和马家义,我们马上开始工作了,有几处地气泄露需要修补。天黑之前收工,争取明天回基地。”
云千月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顺手把人圈走。
靠近他身边,容未离觉得气压有点低,于是低眉温顺。此人今日已经惹过了,不惹为佳。
颜菲菲刚转身要走,目光落在二人手上的银饰上,拉长了尾音,“呦,都套牢了?”
容未离垂落了眼睫,思君如明月,岂知是临水照月影,怎见浮生不若梦。
莫潇潇和马家义简单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就收拾了装备,准备上山。莫潇潇戴着斯文的眼镜,手上握了一把微冲式的枪,这把枪的名字叫封灵,与梦里莫潇潇那把风临剑同音,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还是巧合。马家义个头高大,像个黑手党的老大,手上却抓着一把符纸。其实容未离觉得他们的组合有些喜感。
几人开始出发上山。
山上的魔殿已经不见,水泊已然干涸,遍地是燃烧过一般的焦黑的尘土,从干裂的缝隙中,不时升腾而起黑色的烟气。
莫潇潇当先而行,足下黑土突然陷落,他一脚踏空,焦黑的烟气已将他缠绕住,如一只食人的猛兽。
颜菲菲手中枪械喷出白色的光芒,如炸开了烈阳。
马家义猛然伸手拉了一把莫潇潇,右手甩过一道符纸。
男人黑了脸,语气有一点不耐烦,“小心些。”
莫潇潇自地狱边缘走一遭,微笑点头表示感激,掏出药箱,“你的伤我帮你包扎下。”
马家义伸手至黑雾中拉他,手上裂开一道伤口,鲜血滴落。他看了一眼,挥开他不耐烦道,“皮外伤小事。”
莫潇潇帮他简单贴了几块创可贴,也就罢了。
云千月加快步伐走到众人之前,“这里结界不稳,受伤的人都相互照应些。莫潇潇你没事吧?”
莫潇潇为黑雾缠绕,本来受困最深,却未见血,行动也没有什么不便。
容未离快步跟上,众人压缩空间,接下来的路走得小心而缓慢。
这一次的众人打扫战场进行得很顺畅,太阳落到西边的时候,众人已经准备下山。
回到苗寨中,几人燃了火堆。
颜菲菲笑,“云队,你的私货呢,拿点出来吧?”
云千月怒看了她一眼,“老子被空投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哪来的私货?”
颜菲菲继续笑,“谢苗那老头还不知道你,不为你准备些什么,你会甘心为他卖命?”
马家义从车上下来,“看我找到什么,一整箱的橙色炸弹,还有些麻辣鸭脖子,我们幕天席地……聚餐吧。”
云千月笑骂,“一群小兔崽子。”
马家义开了罐,“第一罐谁要?”
还未等众人开口,他就递到云千月手边,“先孝敬云队。”
“小容”,云千月顺手就递给了容未离。神态自若,仿佛早上那时失控,是一场错觉。
第二罐马家义递到了莫潇潇手中。
颜菲菲不干了,“你们这班见色忘友的。”
莫潇潇笑着把手中的酒递给她,“我们以为颜大淑女不喝酒。”
颜菲菲不接,自己开了一罐,“少来,老娘算知道了,现在这是剩女为王的年代,再加上你们这些弯弯。女人车自己修,酒自己开,比什么都靠得住。”
容未离笑着饮啤酒,橙色炸弹度数只比一般啤酒略高,并不难入口。
篝火温暖,笑脸温暖,他有点喜欢上B大队了。
他的好心情维持到莫潇潇在他身边坐下。容未离突然皱了皱眉,是那种戾气波动,让人烦闷欲呕的感觉。
转头去看靠在火边的云千月,他竟然没有察觉?
第十九章:乌龟与鱼
“怎么了?”莫潇潇挨得近,看出他神情有些异样。
容未离犹豫着,“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莫潇潇摇了摇头。
云千月拿着啤酒晃过来,挨着容未离坐下。为男子的气息迫近,容未离身体一僵,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弹了起来。
云千月还未开口,莫潇潇和颜菲菲的目光一起落在容未离身上。
莫潇潇比较好心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容未离为众人目光瞧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喝多了……我去解个手。”
荒郊野岭,又兼之是灾后,连正规解个手的地方都没有,有自愿者搭了个几块板,上可观星望月,四面可风餐露宿。就这样一个幕天席地的地方还得优先照顾女同胞,大老爷们都不大好意思去。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随便找个树丛草堆都能解决问题。最多叫个人给望个哨,就算五讲四美三热爱有公德心了。
云千月,“我陪你去吧。”
容未离夹着腿坐回去,“不……不用了,其实我还可以。”
在这人面前脱裤子,果断危险。
马家义手中举着个啤酒罐,保持正在开的姿势,默默地想,兄弟,根本还没开喝好不好。
马家义在莫潇潇身边坐下,就看见莫潇潇正看着他,“怎么?”
莫潇潇拉过他的手,“看看你的伤。”
马家义咧了嘴笑,“没事。”
颜菲菲大小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回去后该立刻把山脚下的教书先生给办了,免得肥水流了外人田。
出于对上厕所的恐惧,容未离这一晚其实并没有喝多少啤酒。所以当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他为云千月拖进帐篷的时候,还略有点小失眠。
灾害时期,帐篷不能多,众人也就搭了两顶,颜菲菲待遇特殊,她是回车上睡的。
辗转反侧难眠,容未离发誓他没有想早晨的那个几乎将他吞没的……气息,被压在怀中的那种几乎让他颤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