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里——巫羽

作者:巫羽  录入:03-18

文案: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羽觞  黄熙甫 ┃ 配角: ┃ 其它:

一.螭若

褪色陈旧的湖蓝书封,贴着泛黄的纸条,上手书七字:黄螭若白书诗编。

修长却结实的手指摩挲过光泽的纸面,拇指一再在“螭若”二字上滑动,身边饮食男女的交谈,他充耳不闻,他移动目光,见到彩页右下角的说明文字,那是堆日文,他搁在图册的手指挪开,拿起桌上手机,查看时间,迅速拨打一通电话,在等待对方接听的过程,他的手指焦躁地在桌上敲击七下。电话接通,他用英语进行简略对话,通话很快结束,他好整以暇,抬头朝一旁的服务生示意。

拍卖会即将开始,他有一个钟的时间,还来得及。只是,这样一件物品,因何流落于日本?

黄螭若,此人工书善画,诗文书法自成一家,尤其书法造诣颇高。然而真迹存世稀少,像这样的诗帖合集,更属罕见。这般的精品,却出现在小型拍卖会上,不得不令人叹息。时空斗转,或许世人已不觉晓他的存在。

大屏幕上图片刷动,瓷器漆器佛像一一翻过,青的蓝的红的金的,座上人员稀疏,拍卖品大多流拍。屏幕再次跳动,一本湖蓝色册子出现。谢羽觞扯动领口,将身子坐直,遗忘在大腿上的号牌终于得到重视般地被揣住,准备随时举起——小型拍卖会就是麻烦,并不开通网络或电话竞拍,否则他就不用坐在这里干等这么段时间。

主持人报底价140万,谢羽觞举牌应价240万,他相信不会有人竞价,心中甚至对此册仅值240万日圆(约15万人民币)莫名其妙的为之叫屈。主持人继续报价,报的却是340万日圆。谢羽觞脸上一僵,挑起下巴,移动脖子将四周掠视,他目光落在身侧一位白风衣男子身上,对方半张脸被墨镜遮住,露出的双唇抿起,清秀的下巴在同色衣领的衬托下分外苍白,他的手举在半空,简直像压根不打算将号牌放下,以便能更快速地再次举起。

男子暗忖,遇到对头,这人也是冲着黄螭若真迹而来,之前的竞拍都没见他举过牌。

当拍卖师从340万日圆宣布至440万日圆时,白风衣侧过头,目光终于第一次移向与他竞拍的人身上,谢羽觞正好也在看白风衣,四目交错,白风衣看他看得真切,谢羽觞却只看到对方一张神秘的脸。当主持人报出第一声440万,四座竞买人的目光也都聚集在他们两人身上,甚至有人还咕哝什么:“外战外行,内战内行,什么破烂都要抢。”

这场拍卖会是中国场,几乎全是中国交易品,而竞买人以中国人居多。

国人往外拍回东西,本是近几年时兴,甚至有评论者还戏称此为:千年等一回。由古至今,无论是贸易流出的,还是近代掠去现代走私的中国文物,千年来,第一遭回流国内。

谢羽觞清楚,他在跟自己人竞价,从白风衣的仪貌衣着看,显然来自中国。

主持人报出440万第二声,谢羽觞见白风衣已正襟危坐,再次举起号牌加价。此商品定的底价实在很低,就算以三十万人民币购买都值得,而事实上,拍卖会的珍品都以千万亿元为数,三十万真得只是小意思。

白风衣又一次朝谢羽觞投去目光,他似乎已知道谢羽觞心中的念头:我会继续陪你耗,我心里的价位还没到。

在他人看来,这两人在玩场闹剧,也有人深信这两人是这场冷清拍卖会的举办方请来的托。无论是什么,在他人眼中,都是延续的等待。

白风衣手拈上镜脚,缓缓在谢羽觞面前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昳丽的脸,他先前始终藏于墨镜下的双眼,深幽似水,诚恳柔和,搁挡在两人视线之间冰冷且晦涩的屏障被移开了,连同白风衣起初留下的冷漠矜持形象一并散去。

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想是代不便到场的家人或亲人竟标。你竟然如此渴望得到它,我和你竞标,也不过是无限加价没有终点,予你也罢。

500万第一报,谢羽觞手中的号牌已搁在一旁,第二报,第三报,谢羽觞始终没动弹,四座的人,似乎都舒缓口气,也同时摩挲去先前累积在心中的不耐烦,他们在等下一件商品——扬州八怪之一李方膺的一幅真伪难辩的《风竹图》。

标价成功,主持人落槌,白风衣投予谢羽觞感激的目光,谢羽觞胡乱想着他的眼睛很美,此时竟如水域洸洸,澄莹引人,睫毛扎煞密匝,眼角洇出韵情。

离开拍卖会,谢羽觞站在一楼大门入口处抽烟,外头沥沥下起雨,毫无预警。羽觞谙熟地将烟灰敲落,也斜看向街道奔跑躲雨的人,听闻到身后逐渐接近的舒缓脚步声,谢羽觞回头,白风衣立在他眼前,安谧的笑,在他唇上眼中潺湲,此人翩翩甚都,佛若古画中走下的士子。谢羽觞被细雨冷风拂得澹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诧异,他上前一步,白风衣亦迈出小步,谢羽觞的手从大衣袖中探出,尚未抬起,白风衣已庄重地双手并拢,躬身作揖说:“谢谢先生的成人之美。”他的声音泠泠,剥啄谢羽觞的耳膜,谢羽觞半抬的手在空中一滞,继而划出洒脱的轨迹,同时响起抑扬顿挫的声音:“谢羽觞。”白风衣略作迟疑,缓缓抬起胳膊,露在白色衣袖外的是一只光滑秀气的手,他慎重其事地说:“姓黄,名熙甫。” 谢羽觞一把握住对方的手,只觉柔软润滑,是双养尊处优的手。

谢羽觞的手掌刚松开,黄熙甫的手顺势滑出,谢羽觞手指却又不自觉向前一抓,碰到黄熙甫的指尖,对方倏然缩回,脸上晃过异样的神色,他愣愣看着谢羽觞。谢羽觞指尖留下的酥腻触感,竟随着血液窜上心头,再对上对方那双仿佛蒙上烟霭的眼睛,谢羽觞的心似乎也为溟蒙水汽所浸染。

一声尖锐的“嘎吱”响起,前方马路上一辆货车在雨中急刹车,险些蹭着过往路人。谢羽觞回过神,从大衣襟内挟出一只精美的名片盒,他推动盒盖,手中多出一张素面黑字名片,他递向黄熙甫说:“我有个不情之情,想细览‘螭若’,螭若回国之时,还望与我联系。”黄熙甫没有立即接过名片,他呢喃,“谢先生,因何独爱螭若?李方膺的名气远在他之上。” 谢羽觞朗笑,“你说呢?世人已不知晓螭若,却独让你我在此因它而结识。”黄熙甫双手接过谢羽觞的名片,两人再次相视,黄熙甫切切说:“一定。”

即是慷慨割爱,我又怎会连你的这点要求也无法答应。

风雨飒然,冷丝丝的空气扑在袒露的肌肤上,身边不时有人经过,驻足侧目,谢羽觞话别:“再联系。”黄熙甫颔首。谢羽觞揽合大衣,再抬头,黄熙甫已走向马路,细雨斜风之中,白衣修长的他,仿若一株菡萏……

谢羽觞此次到日本,在于他获得消息,有件陈容的真迹即将拍卖,可惜只是传言,一到拍卖会场,见到那幅所谓的陈容真迹《云龙图》,谢羽觞便瞧出几分假来。陈容善画墨龙,他的龙,仿若活物,其超凡神采,无人能仿,而历代仿作不少——真迹稀有。

无疑即将拍卖的那幅是古人摹本,有比较高的收藏价值,但不是谢羽觞所想要的。也就在这失望之下,谢羽觞见到了黄魑若的真迹,虽然最终没能得手,但他心里也并不懊悔。

谢羽觞不是收藏家,他喜欢字画,偶尔见到有眼缘的会购买,他身上没有一般收藏者对古玩的贪婪与痴迷,他随意随性,也正是因此,他会将黄螭若的诗帖合集让予素昧平生之人。

“我有个不情之情,想细览螭若,螭若回国之时,还望与我联系。”

这是谢羽觞将黄螭若诗帖让予黄熙甫,对黄熙甫的唯一要求。

回国后,生意繁忙,有段间日,谢羽觞几乎忘记了这么一件事,大概也就在距离那次拍卖会的一个月后,坐在办公室里的谢羽觞,接到了一通来自昆山的电话。

那是个午后,外头淅沥淅沥下着雨,谢羽觞正要回家,他将桌上的文件收起,锁进柜子。秘书小郑袅袅婷婷走进来,手捧三五本图册,殷勤说:“谢总,新样册拿到了。” 谢羽觞头也没抬, “放桌上。”小郑走到桌前,弯身将图册搁放,低头时披在肩上的长发划落,她伸手去揽,妩媚地将发丝拢到耳后,她上身穿着紧身月牙色衬衣,最上两颗扣子松开,这一伏,露出大片胸脯,乳沟呈现。谢羽觞无意去留意她的胸脯,只是看到,移开目光。小郑有着姣好的容颜,如花的年龄,傲人的身材,她知道自己的魅力,也知道这魅力在谢老板那不起作用,她抬起头,谢羽觞果然侧对她,探手取衣架上的外衣。她咬咬下唇,想过去帮忙,心里却也清楚,谢羽觞不让人碰他的私人物品。不过她还是找到事干,她听到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她讨好地说:“谢总,您的手机响了。” 谢羽觞掏出手机接听,问道:“你是?”对方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不高。小郑留意到,谢老板原本爱搭不理的神情,在对方说话之后,竟变为激动。她好奇是谁打来,她为谢羽觞工作半年,也观察了他半年,却连谢羽觞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或男朋友都不知道。

“谢先生?我是黄熙甫,您还记得吗?”

手机里,黄熙甫的声音不大,但他清越的声音,谢羽觞几乎是立即听出来,多不可思议。

“记得。”

谢羽觞站起身,大力推开椅子,朝门外走去。

不知何时,细雨声已变为哗啦声,办公室的窗户没关,谢羽觞嫌雨声嘈杂。 “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看螭若?”

“黄先生人在哪?”

谢羽觞驻足,推开门,走向空荡无人的会议室,也走出了小郑的视线。

窗户关好,锁上门,小郑还在想:到底是谁打来的电话?

雨刷滑动,大雨倾盆,路上喇叭声、刹车声争执声起伏,谢羽觞悠然坐在车内,点起烟,回想适才黄熙甫那通电话。 前头司机老林对路况的咒骂声,他视若无睹。

谢羽觞愉悦想着:“他在昆山。”

原来都是江苏人,难怪对他会有种莫名的喜爱之情,对于第一次见面之人,谢羽觞从未有这样的感觉,他是个商人,在看人方面很谨慎。想是口音相近,因此才觉得亲切吧。

昆山,和此地邻近,他可以驾车过去,不过一两个钟的车程。

黄熙甫在电话中,没有细说他家住址,但说会亲自过去接人。

“我的住所不好找,谢先生到亭林公园门口,我在那等您,但不知道您几时过来。”

“明日午时能抵达。”

定下这个时间,意味着明日与一位重要客户的会面,需往后推。

正是下班时间,路况不好,车堵成长龙。谢羽觞见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又燃起一支烟,此时电话响起,谢羽觞拿起一看,是大学同学老赵。

“羽觞,我今天收到幅明代人物画,作画者不是什么大名家,但料想你会喜欢。”

老赵是位作家,平日经营一家古玩店。

“我现在人在车上,回家联系你。”

谢羽觞见前方汽车骚动,声音嘈杂,将电话挂了。司机老林启动油门,黑色的奥迪A8随车龙缓缓前进。

大学时代,谢羽觞没有什么朋友,老赵算是一位,两人在一些方面趣好相投。

从睡梦中醒来,身边人的余温尚留在被中,谢羽觞梳揽睡得蓬松的头发,朝门口抛去目光,房门半开,外头传来“哗哗”的响声——这是榨汁机运转的声音。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九点四十五分。

谢羽觞起身梳洗,从衣柜里拿出更换的衣物,他像以往那样,发现他有衣服遗失。

“我那件绛色条衬衣?”

翻动衣物,问得漫不经心。心里倒是有几分确定,又被对方拿去穿——那是新买的名牌货,贵得咋舌,谢羽觞还未拆封。

榨汁机的声音早已停止,大厅传来往返的脚步声。

“我前几天不是出席宴会嘛,正好缺件衬衣搭配。”

那人听到声音走进来,从身后搂住谢羽觞撒娇。

谢羽觞不会去为一件衣服懊恼,他转过身,那人顺势窝他怀里,两人身高差不多,只是对方骨感,留着半长的发,看着阴柔。

两人昨夜才缠绵,怀里人身上惯有的香水味,闻在谢羽觞鼻子中,旖旎芬郁。谢羽觞没有将对方压制在身下,反倒做出推开动作,昨夜颠龙倒凤,今早已无兴致。

“大一码的衣服,不合身吧。”谢羽觞轻嗤,背过身,翻找能代替的衬衣。

大凡此人开口要的东西,只要不是太离谱,谢羽觞都会给予,即使如此,这人性格里贪小物的一面,并未更改。

对方嘟哝,画有淡妆的端正脸上,看不出情感,他踩着台步,优雅离开。

吴明喜欢奢侈品,谢羽觞则是位慷慨的情人,两人相遇时,吴明一眼就知道谢羽觞是有钱人,而谢羽觞一眼就知道吴明是同路人。各取所需,两人维持关系已有两月余,吴明会在谢羽觞的一通电话下出现,事后又离去,各自生活不相干。

谢羽觞没有固定的男友,也不打算有。想来对那些过往既往之人都不会有什么真切之爱,而只是赤裸的生理需求。

秋雨绵绵,清冷的雨珠洒在发丝,用手拨弄,几乎晶莹得颗颗坠落。公园入口人来人往,谢羽觞穿行其中,他个子高大,一身得体的衣着,颇为显眼,“我正过去,还是我过去找你。”通话未断,抬头一看,门口一侧,静静站着一位蓝衫男子,衬衣外罩件白色无袖毛衣,手腕挽件黑色外衣,娴静儒雅。“我看到你了。”耳边传来对方的声音,抬头见黄熙甫朝自己挥动手臂,他脸上绽露出的笑容,美得像映在烟雨蓝潭上的白梅。

谢羽觞脚步加快,而对方也已朝他走来,两人并肩,谢羽觞第一次留意黄熙甫的身高在他耳际。

“我对昆山的大街小巷都熟,你说出地点,我能找到。”

走至停车处,谢羽觞为黄熙甫拉开车门。

“我住在锦溪,并非昆山市区,今日正好到市区办事。”

黄熙甫坐在谢羽觞身边,他回答时彬彬有礼,身侧向对方。

“锦溪我亦去过,不知道你住在锦溪哪里?”

谢羽觞读书时期,把四周都走了个遍,他记忆又好,脑中自有一张地图。

“栖霞里。”黄熙甫缓缓吐出三字。

这三字未免陌生,谢羽觞还真不曾听闻,更别说去过,也难怪黄熙甫说他住的地方不好找。

汽车前进,开出市区,前往锦溪。路上,黄熙甫话语很少,目光落在车窗外,他的侧脸轮廓优美,皮肤白皙,鬓发乌黑,谢羽觞几次回头去看对方,也不知道黄熙甫是否有察觉。

谢羽觞见过不少仪貌出众的男子,但他不曾见过黄熙甫这样的人,谢羽觞也曾细究黄熙甫的特殊之处,他又领悟在于熙甫身上特有的温润儒雅,谦和淳雅。想到这人就坐在自己身边,触手能碰到,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只要熙甫出现,似乎总在下雨,蒙蒙的雨雾,绸缪谢羽觞的情怀。

前方的景色更变,曲水潺潺,车已入锦溪,黄熙甫指路,绕过明镜荡,进入树林幽径。这一段路,谢羽觞很陌生,心中甚至惊讶于地方之偏僻,这不像有人迹的地方,路上再不见指示牌。渐渐,前方道路开阔,来到一处空地,人已在林中,空地上建有数栋别致的二层旧木房,年代看着有些久远,再加上四周寂寥无人声,似无其他居民,这里竟似遗弃多时的小村落。

谢羽觞下车瞻望,未露丝毫诧异之情。 他见多识广,并不惊讶是这样的地方。

“居住在此,是为了清净,以往住有五户人家,现在住户大多已离开。”

黄熙甫的话语平缓,谢羽觞却从他脸上捕抓到一晃而过的忧伤与寂寥。此地让谢羽觞困惑,如此寂寥、远离人群的地方,如何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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