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道予到家,门口一个高瘦的老人在绑障子,一边绑一边骂:“这些烧三的牲口,障子都给钻破了,还要老子补。”
司道予上去笑着问:“爷爷,骂啥呐?”
“还有啥,这些该死的牲口,我才给你奶奶架好了障子,你看看,这么大个窟窿。”
“这个不是牲口吧,牲口弄的有这齐整?”
“咋不是?我眼看着尉小三他们家的猪从这钻出去的,你奶奶拿着烧火棍在后边给了好几棍子,不信你瞅瞅去,那白猪屁股上还有黑印呢。”
司道予摸摸鼻子“哦”了一声,慢腾腾的往屋里挪,老头在后头问:“哎,你不去猪啊?”
“啊?啊,不去了,我写作业。”他心里话,没事看猪干啥?
“你个死老头子,没事让孩子看猪做啥?小予啊,写作业去啊,好给奶奶考个状元回来。”一个矮胖的五十上下的女人围着个花围裙站在门口指着绑障子的老头说:“你就是没心没肺,一个破猪有啥好看地,你还让他去瞅瞅,这障子就是尉小三他们家孩子弄破地,然后放猪进来吃我的粮食,看我打不死它。”
“死老太婆,我就是想让他看看咋的啦?碍你啥事?唠唠叨叨的没完……”
司道予乐着进屋,在桌子上摊开作业本,写了起来,时不时的抬头听一耳朵外头一如既往的吵骂,会心的笑,这就是自己的家。
司道予住的村子叫尉迟村,村里一半姓尉,一半姓迟,传说是尉迟恭的后人。跟他说话的爷爷姓尉,而那老太婆姓迟,两人虽不是一家人,却是真正意义的一家人。
尉老头是在姓迟的老太婆家长大的,两人是青梅竹马,可是迟奶奶家小有家产,她爹自然是看不上这个给自家当长工的尉竹马。看出了两人眉来眼去的小端倪后快快的给迟青梅找了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过去。
尉竹马愤而离家,出去参加革命去了,转战高句丽,最后抵不住相思,回来看看,那时已是建国二十几年了。
这回来一看不要紧,自己那小青梅已经变成老青梅,身后还拖着一个鼻涕虫,他吓坏了。细细的打听才知道,那门当户对的青梅女婿一家成分不好,三次动乱给乱去了一家的性命,只剩下一个老青梅。因为惊吓过度,把肚子里的梅核吓掉了,再也不能生育。此时已经是老竹马的他,毅然决然的留下照顾老青梅,可是老青梅别扭的认为她拖累了他,怎么也不肯跟他变成尉迟一家。老竹马没办法,在老青梅的房子前盖了两间土坯房,前后都留了窗户,以备时时窥探老青梅的家。
老竹马是个很智慧的老头,说十句话也听不出你要的东西。比如司道予,司道予是个捡来的孩子,这是地球人都知道地事。
司道予问:“爷爷姓尉,奶奶姓迟,为啥我姓司?”
老竹马来回搓着布满老茧的大手说:“这事你问我就问对了,以我走南闯北打过高句丽的经验告诉你,你看咱们这村里呀,一半人姓尉,一半人姓迟,所以你姓司。”
司道予“哧”了一声。
老竹马瞪着精光闪闪的眼睛问:“不相信?”
“不信。”
“这样,你听着啊,你看你是你奶奶在场道上捡回来地,这个场道啊,给我们一个孙女,知道不,你是场道给我们地,尉小三他爹说,给就是予,场道给地呢,是道予,是吧,所以你听明白了吧!”
老竹马撕下一条司道予用过的作业本,卷吧一根老旱烟卷,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那是名字,我问的是姓,姓,为啥我姓司,这村子可没姓司的。”
老竹马心里话,这道川也没姓司的,谁叫你爹姓司来着,我总不能让你姓尉迟吧。
“那个尉小三他爹说:斯人也,就是这人,这个人哈,所以你就姓司。”
所以,司道予再不问了,司道予家里三口人,爷爷姓尉,奶奶姓迟,司道予,当然姓司。
第二章:卫生纸血案
司道予从小乖巧懂事,这跟她是捡来的不无关系。早晨早早的起来跟迟奶奶一起烧火做饭,忙里偷闲的把家里的鸡鸭鹅都撒开,吃过饭尉小三的儿子胖墩就在外头喊:“小予,走了。”
司道予抓过书包,回头说一声:“爷爷奶奶我上学去了。”外头一个留着小分头长个像发面馒头似的半大小子磨磨唧唧:“咋这么慢,天天让人家等你。”说话还不怎么清楚,有点大舌头。
司道予慢条斯理的笑着说:“没慢啊,你一叫我我就出来了。”
胖墩看着她笑,脸上也带了憨憨的笑容:“告诉你啊,明天你等我,别老让我叫你。”
司道予依然笑着答:“好。”
胖墩高兴了,伸手摘下她的书包放在自己的背上一起背着,自己一个人在前面扭扭哒哒的跑了起来。
司道予赶紧招呼他:“胖墩,别跑,刚吃完饭跑不好,肠子该坠断了。”
“谁说的?”胖墩停下脚步,倒着走,“那你快点,要不就迟到了。”
“我爷爷说的,听说有人吃饱了跑把肠子坠断了。”
“那得吃多少饭才能坠断了呀,你爷爷说的那人一准是个吃货。”后面上来一个人,接着司道予的话音说。
司道予刚一回头,一道冷风在身边过去,她觉得头皮一疼,自己的长头发就到了骑着自行车的戴亦手里。为了不疼,司道予只好跟着他的自行车跑。嘴里不停的说:“戴亦,戴亦快松手……”
胖墩在前面一把抓住了戴亦的自行车把,胖脸挤小的眼睛使劲瞪着戴亦,装出一副怒目金刚的模样,迫使他停了下来。司道予这才得以让自己的头发解放,梳的整齐的头发让他揪的乱七八糟,司道予气的瞪他。
司道予长的好看,大眼睛双眼皮,眼睛略长,眼尾更是向上挑去,俏皮的小鼻子,红彤彤的小嘴因为生气而嘟起,这一瞪,不像生气,更像是撒娇。
戴亦看直了眼,他比司道予大,上学不晚,就是留了两级,所以才跟司道予一班,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小小的情窦初开了,只一霎,脸上就飞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飞快的蹬着自行车跑了。
胖墩气咻咻的问司道予:“小予,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拽掉了几根头发,这个死戴亦,天天拉我头发,明天我就剪了去,看他拉啥?”
“别剪,我不拉了。”已经走了的戴亦又转了回来,他不舍的走,骑着车子在他们俩跟前转圈,听见说剪头发赶紧答言。
“你管我剪不剪?”司道予使劲的瞪他,手叉开重新梳好。
戴亦的脸红的厉害:“别剪,真别剪,我再也不拉了,真不拉了,这样……好看。”戴亦期期艾艾的说完,使劲的蹬着车子走了,这回是真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只看见一个黑点消失在场道尽头。
过了些日子,戴亦发现司道予的毛线帽子下变成了学生头,他非常生气,噼里啪啦的摔着文具盒和本子,拒绝跟司道予说话。在桌子上画了道三八线,晚上也不帮司道予扫地了,放学看司道予一个人走的时候也不捎她,如此一直快到放寒假,他也没跟司道予讲一句话。
司道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天天发火,看着他发过了火再哼哼唧唧:“不听话,哼,不听话,不听我话。”
司道予还是个小姑娘,她还不懂这个情窦初开霸道少年的心思。
司道予没觉得戴亦不跟她说话有什么不对,直觉上这个孩子挺别扭。这天快放学的时候,司道予一动,觉得一股热流在小腹下涌出,吓了她一跳,赶紧跑去厕所,看看没人这才脱裤子看,才知道来了大姨妈,老师教过这是什么,她心里清楚的很,可是怎么解决是个问题。
司道予穿了裤子挪回了教室,同学都走的差不多了,扫地的是几个男生,一个女生也没有。司道予急的要哭,想起来戴亦书包里常带着卫生纸,看看他不在,咬着唇开始翻他的书包。
戴亦打完球进教室,就见司道予在翻他书包,看着司道予那鬼头鬼脑的小样,他想:这个丫头,这么长时间不理我,现在居然敢翻我书包?他大吼了一声:“司道予,你在我书包里翻啥呐?”
司道予已经找到了卫生纸,想着给他扣好,谁知道他就进来了。听见他这一吼,手嗖的背到了身后,小声说:“没翻啥。”
戴亦扳着脸:“没事你翻我书包做什么?想偷东西咋的?”
司道予小脸憋的通红,连忙摆手:“没,没偷东西,就是,就是……”
“就是啥?我书包里可有钱,你想偷?”
司道予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总不能说:我来事了,找你点卫生纸吧,这话她说不出口。
戴亦看着司道予要哭,手又背在身后,越发想逗逗她,装的恶声恶气的说:“我看见了,你就是想拿我钱。”
“不……不是……”
“不是?那就让我看看你手里的东西。”说着他抓过司道予的胳膊,硬是在背后给拽了过来,待看见她手里的东西,戴亦傻眼了:“你,你偷我卫生纸做什么?”
旁边扫地的同学哈哈大笑,司道予羞的满脸通红,把卫生纸摔在戴亦的脸上,哭着跑了。
戴亦任着卫生纸掉在地上,呆呆的想了一会儿,又捡起来,飞快的抓起书包在后边追:“司道予,对不起啊,你等我一会儿……”
司道予没理他,顺着小道跑了回去。
戴亦推来自行车已经不见了司道予的人影,他在场道上转了两圈,没见着人,知道她准是从小道回去了。他一个人半跨在自行车上看着司道予家的方向,过了老半天才骑上走了。
司道予哭着跑回家,吓了迟奶奶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活问:“小予啊,这是咋的啦?谁欺负你了?”
司道予抹着眼泪:“没谁,就是那个来了,我没带纸,裤子湿了。”
“啊?啥来了?哦,看我老糊涂了,我们家小予长大喽,等着奶奶给你找东西啊。”
迟奶奶下地,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一个小包裹,拿出一个长布条:“这是骑马布,奶奶早就备好了,教你咋使啊。”
娘俩在屋里嘀嘀咕咕的换了衣裳,迟奶奶把司道予换下的棉裤放在盆里泡上:“血呀,要用凉水洗,热水一泡就洗不下去了,来事的时候不能沾凉水,等奶奶给你熬点姜水喝,暖和暖和肚子……”
迟奶奶叨咕着拿了搪瓷缸子在炉子上坐了,切几片姜倒了水进去熬了一会儿,少放点红糖给司道予拿上了炕:“趁热喝,凉了就不管事了。”
看着司道予小口的喝着姜汤,迟奶奶的心里酸涩,小予抱回来的时候她就看出了跟正常的孩子不一样,她身上有男孩的小鸡鸡,也有女孩的,长的很齐全。所以她从不给她穿开裆裤,稍微懂事就告诉她,不要跟别人说自个的身体啥样。
那时候不知道她长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心里犯嘀咕,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出落的一天比一天水灵,她的心里更没底。这要长大了是个男孩,这样的相貌不是有福气的,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咋的也能嫁出去。唉,家里条件不好,要不然咋也该去大医院看看。这回来了事,那就是个姑娘了,老天爷保佑,让她将来找个好人家。老人家的愿望总是美好的,其实她不知道,司道予有两套完全的器官,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选自己是男人还是女人。
司道予喝完姜汤,抬头看见自家奶奶在抹泪,她笑着说:“英勇无畏的迟奶奶,怎么会做这样小儿女的举动?这实在与你的形象不符。”
迟奶奶笑了:“净耍嘴皮子,奶奶是高兴,你长大了,奶奶盼着你长大呐,这回真长大了,唉。”她又哭了。
尉爷爷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小予咋的啦?尉小三家那小子说她哭着跑回来的?谁欺负你了?跟爷爷说,看我打的他找不着北。”
老头掀帘子进屋,吸吸鼻子:“咋这大血腥味儿?咋的啦,哪流血了?啊?谁干的?看我打不死他。”老头横眉立目的站在了屋地中间,一副谁欺负了我孙女,我就找谁拼命的架势。
迟奶奶呸了一声:“该干啥干啥去,啥事都搀和,告诉你,没人欺负小予,是我家小予长大了。”迟奶奶有一副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感
老头哦了一声,看清了地上盆子里泡的衣裳,搓着手说了句:“长大好,长大好,爷爷出去给你杀只鸡熬汤喝,补补,补补。”
迟奶奶笑道:“这才像话,快去,快去。”
因为第一次来潮,昨天跑的又急,司道宇的肚子疼了一夜,血流的还特别多,早起的时候脸色发白,迟奶奶心疼她,让胖墩给她捎了假条,没让她上课去。
第三章:戴亦的心事
第二天,戴亦早早的来了学校,看着司道予没来,心里空落落的,在座位上乖乖的等着,直到上课也没见司道宇的影子,他有点坐立难安,老师讲的啥也没听进。
老师在前面讲课,他戳前座的胖墩,小声问:“司道予怎么没来?”
“病了。”胖墩小声说
“啥病?”
“不知道。”
“你们天天一块走,啥病你不知道?”
“我看她躺在炕上,脸跟白纸似的,哎,你说她是不是要死了?”
戴亦给他一拳:“你才要死了。”
放学后,戴亦旋风似的骑着自行车到了司道予家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敢进去,无精打采的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戴妈妈见他恹恹的模样,忙着做饭也没理他,倒是过了一会儿他问:“妈,有那种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要死的病吗?”
他妈妈难得听他问句正经的话,笑着是说:“像突发性的疾病,又很快就能导致人死亡的,不过每种病的发生都有个过程,平时细心点应该能看出来。”
“啊?真有这病啊。”
“怎么啦?你认识的人生病了吗?”
“是啊,我同桌,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要死了。”说着,他的眼圈微微的泛红。
戴妈妈吓一跳:“哦,男孩女孩呀?怪可惜的,那么小,得了什么病?”
“女孩子,我也不知道啥病,昨天放学还在我书包里找卫生纸来着,我还吓唬她,今天就不行了,我同学说了,脸跟白纸似的。我昨天还吓唬她来着,我要知道她要死了,我就不吓唬她了。”话里带着懊悔,声音微微发颤,大有要哭的势头。
戴妈妈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孩子要死了,让她这个打死也不掉一个眼泪疙瘩的小儿子这幅模样?
“哧”他哥哥戴梵手里拿着一本书拍在他的头上“看看再说话,好好的咒人家死,跟你一桌真倒霉,也不知道上生理卫生课时你脑子哪去了。”
戴亦拿下那本书,翻了几页,眼睛带了一丝了悟,脸上逐渐有了笑容。
司道予请了两天假,第三天胖墩来找她,帮着背着书包,两人一起上学去了。爬上一个陡坡,上了场道,戴亦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条腿搭在自行车上,看见他们一扭头:“上来,我带着你。”
司道予一低头,快步走了过去,没理他。
戴亦咬牙瞪眼的追了上去:“上来,你才好,我问我妈了,你这样的不能累着,我带你吧。”
“不用”司道予拒绝的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