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逸用左手蒙住谦儿的嘴,将右手食指放在自己唇边,对着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侧耳倾听半晌,这才对谦儿缓缓摇了摇头,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如今里里外外都是人,多言必有失。”
待谦儿缓过后,苏清逸这才放开了他,低眉沉思了一会儿后突地展眉一笑,露出一丝赞赏的眼神对着谦儿说道:“想必这会儿凌儿已经得手了,我以为总要过了月底才能成功的,不想他动作竟如此之快。”
“咦?”谦儿疑道:“公子?”
苏清逸一笑,对着他道:“其实传递消息也不用非要偷偷摸摸的在暗地里进行,那样不但不一定成功,而且一旦被发现就会全军崩溃!其实有时候,有些东西可以直接讲出来,而且几乎只有你想说的对象能明白你的意思,这样……不是既安全,又方便吗?”
谦儿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道:“那公子,你要怎么知道那人能听得懂呢?万一他听不懂,那不就白费了吗?”
苏清逸再次笑道:“只要你们相互间足够了解,我相信心有灵犀一说。”
“那要怎么培养这种彼此间的灵犀呢?”谦儿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苏清逸,倒真像一个勤学好问的乖学生。
苏清逸再次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着说道:“日后,你自会明白。”
谦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是对门外的护卫们有些不放心,却见苏清逸依旧是一副坦然处之的模样。于是也就没有多问,只觉着公子说的话都很有用,不管自己懂不懂都不用担心,因为自己懂不懂都不影响最后的大局!
“你别急啊!”秦泽言拉住一副即将冲出去的凌天佑劝道:“现在消息才刚刚传到秦岭那里,他现在一定会加派兵士守着清逸,你冷静一点想一想,就应该知道现在去很危险啊!”
凌天佑双手紧握成拳,气愤的道:“他到现在都还不愿意全部撤离,一定是想要将清逸留下,即使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也不忘了清逸,你叫我如何冷静?他摆明了就是想要得到清逸!”
秦泽言瘪瘪嘴,不屑的说道:“你以为谁都似你一样,动不动就喜欢上别人?而且他若是真心喜欢清逸,一定不会舍得对清逸下手的!”
“不会?”凌天佑冷然道:“你怎知道他不会?他那种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秦泽言打断道:“他那种人一定不会做出那等事的!”
凌天佑气极,“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再说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认识他么?他是你什么人?”
秦泽言叹口气,坐下后慢悠悠的说道:“不瞒你说,我和他的确相识,但是却是在战场上相识的!他为人坦率,从不使卑劣手段,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会将小逸悄悄掳了去,这的确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但是他却从不虐待任何人,即使是从前被他俘虏的凌国兵士,也从不曾做出屠杀或虐待的事来,更何况小逸并不是那些粗鲁的士兵,所以你放心,秦岭一定会把他当上上宾一样对待!”
“哼!”凌天佑再次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他掳走清逸这件事儿,就是他人面兽心的一大证据,其余的又有谁敢保证他会按照常规来?”
秦泽言嘴角一抽,嘀咕起来道:好意思说人家人面兽心,也不看看自己都对小逸做了什么。
“你说什么?”凌天佑浑身的温度都冷了下来,眯着眼瞪向秦泽言,整个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戾气让秦泽言微微有些诧异,讪讪的笑道:“嘿嘿,没什么,没什么!”
“呃……话说,还有一个问题。”秦泽言开口转移话题。
果然,凌天佑不在同他多计较,皱着眉说道:“什么问题,要说就赶紧!”
秦泽言也不同他恶劣的口气计较,收敛了嬉笑,正色道:“你要救小逸,这是肯定的,可是我和你进入城池后只能是由你来救人,我负责掩护和断后,是断断帮不了你救人的。”
“那是自然!”凌天佑不屑于这种问题,冷哼一声道:“再说了,把清逸交给谁我都不会放心,更何况是你?”
“哈?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凌天佑冷笑道:“我自会将清逸保护得好好的,你只用断后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切!”秦泽言扭过头决定不再和这小屁孩儿计较。
倒是凌天佑皱着眉问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对于自己来说,这简直就是白痴一样的问题吧!
“当然不是!”秦泽言断然否决,自己可没这么无聊,想到自己要问的问题,不禁皱眉,坐正身子道:“你之前安排去南蛮陪着小逸的那个小厮,你打算怎么办?”
不等凌天佑回答,秦泽言便接着说道:“我说了,我要断后,救不了他,你也不可能一个人救两个,到时候我们一离开,他就会陷入绝对危险的境界。我前面说了,秦岭是一个很宽和大度的将领,但是从他对小逸的在意来看,若是我们将小逸带走,那么那个小厮……可就危险了,到时候……恐怕还有生命危险。”
凌天佑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后才似是叹气般的说道:“事后……我会尽量救他,若是实在不测,我会给他的亲人加官进爵,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的。”
“唉!”秦泽言叹口气,摇摇头表示自己的反对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小逸和他很是亲近,那日你们在城楼门前见面时,我混在军中冷眼瞧着,小逸似乎很是在意那个小子,对他很是亲昵,竟似有些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在意。我担心小逸不会允许你只救他而抛下那个小男孩的!届时,小逸就算是被救了,也有可能和你决裂!”
“要不我多带个人?”凌天佑燃起一丝希望,扬眉问道。
“不可能的。”秦泽言依旧摇头道:“先前我跟你说的,我带着十几个人潜入南蛮,那时除了我和另外一人,其余的都死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最后终是秦泽言打破了沉静,抬头看着凌天佑道:“以小逸的个性,他宁愿受苦的是他自己,也不愿见你为了他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
凌天佑没有说话,秦泽言却从那黑黝黝的眸子里瞧出了连自己都有些吃惊的坚毅。
秦泽言叹口气道:“我问你的意思,是……要怎么做?”
“我不可能让清逸受苦,二者必择其一,选其重。”
秦泽言似是叹了口气,复又看着凌天佑莫名的笑了笑,道:“很好!你的确是一个明君!杀伐果断,决策狠戾。的确是一个好皇帝的人选!”
第四十八章:四面边声(十二)
“你在想什么?”苏清逸皱眉看着对面发呆的秦岭问道。
听到问话,秦岭这才回过了神,看了一眼棋盘后摇摇头道:“我又输了?”
“没有。”苏清逸如实的摇摇头,伸手指向自己方才下子的位置说道:“我下在了这里。”
秦岭笑了笑,埋头开始下棋。
见他心不在焉的,苏清逸摇摇头道:“既然你有事,那便不用陪我了,你且去做自己的事吧,何苦在这里和我虚耗?你心不在棋盘上,下着也没什么意思。”说罢没等秦岭下子便自行多放一颗棋子在棋盘上,示意两人合局。
秦岭也就势放了一颗棋子,不在纠结在棋盘上,却也不多说话,默默地将棋盘上的子一颗颗全部收了,后也不多表示,坐在一边再次兀自发起呆来了。
苏清逸见他呆呆的不禁好笑,毫不客气的抿嘴轻笑起来,直将秦岭笑得不好意思起来,这才停了笑,望着他道:“你究竟怎么了?这久总是不分时间地点的发呆?”
秦岭抬头看着他,眉眼弯弯,嘴角微扬,自己虽不得已将他掳来,他却从不曾对自己有一丝怨念,每每自己要求时总会如期的陪着自己,如此温顺聪慧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到?
“清逸。”秦岭失神的喊道。
“嗯?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你身边安排了这么多人吗?”
“知道。”苏清逸也不含糊,直接回答道:“你怕凌儿会闯进来救我吧。”
“还有一个原因。”
“你输给了凌儿。”
苏清逸没有再跟他多费口舌,直接道出了事实的真相,而区区一个“输”字,却已然成为了秦岭的痛处,“是啊!”秦岭淡然一笑,可是心中却全然没有表面表现的那样轻松,抬起头看着苏清逸道:“我不仅输给了他这次的南、凌一战,还输掉了你……”
本想苏清逸会出言劝慰,不想他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不,你仅仅是输掉了战役……”
话尚未说完便见秦岭惊讶中带着喜悦的抬起头盯着自己,他那模样,似乎让人不忍伤害,不忍说出任何他不爱听的话语,可是苏清逸却不是常人,他并没有多想,直接说道:“你没有输掉我,我始终是凌儿的,你不曾得到,又何谈失去?”
果然如此。秦岭心中想到。
“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和凌儿一决高下,但是我却想告诉你一件事,偏安一角,何尝不是幸福的,又何必非要年年征战?既然每次都会碰壁,那何不换一种方式解决问题?南蛮地势宽阔辽远,完全可以励精图治,将本国发展壮大,使百姓富足安康,这样,才是明君之举。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不可不思啊!”
秦岭不在多言,起身便离开了后院。
见他走后,苏清逸松了一口气,起身朝着屋内走去。
是夜,众人将歇之时,南蛮高高的城门口上出现了两个身影,冬日的夜晚并无丝毫月光的照射,两个人轻车熟路的翻过了围墙,并顺道将手中的烟雾洒向过处的士兵,两个人一路向着后院的方向奔去。
两人到达后院围墙后对视一眼,双双在草丛中停了下来,半晌,整齐划一的步伐响起,一支身穿甲士的士兵队伍从两人身边的草丛经过,幸而天黑,众人虽举着油灯,却也无法发现草丛中的两人。待士兵们走后,两人轻轻一跃便跃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伴随着的,是几声利落而干脆的撞击声,紧接着,两人将手里的影卫搁在树上,静静的蹲在树上等待着另一批军队的路过。
与此同时,谦儿侍在一旁磨墨,苏清逸则铺开南蛮人为自己准备的纸,提笔、蘸墨,开始作画。
谦儿一边磨墨,一边歪着头不解的问道:“公子,你的山水画画得真好!”
苏清逸一笑,两眼无神的望向窗外,道:“画得好有什么用?只能是在心中肖像罢了。”
两人低着头不再说话,忽然,原本紧闭的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强推了开,进来了两个蒙面的黑衣人。
谦儿吓了一跳,张嘴想要大叫,不想其中一个似乎早发觉他会如此叫喊,已早一步上前蒙住他的嘴。苏清逸却是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谦儿后转头看向另外一个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的黑衣人。
“你们的目的是我吧,别伤害他,我跟你们走。”
两个黑衣人没有多余的动作,盯着苏清逸看的那人一把将自己脸上的黑布扯开,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俊脸。
苏清逸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说道:“凌儿?”来人正是凌天佑和秦泽言。
“清逸!”久别重逢,早已不顾所在何地,两人绕开阻碍,紧紧相拥。
秦泽言叹口气,放下手中放松了的谦儿,拉起他的手对那兀自相拥的两人道:“凌天佑,我和这小童出去帮你们看着,你们动作快一点!”说罢不待两人反应,拉住谦儿便往外走,而且很是细心地将门顺上了。
见两人走后,苏清逸皱眉对着凌天佑说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可有伤着哪里?”
凌天佑对他笑笑,道:“我没事,你放心,那群笨蛋还奈何不了我!清逸,你还好么?”
苏清逸点头,对他笑着道:“我很好,你别担心,秦岭并不曾苛待于我!对了,你们深夜进城是想做什么?”
凌天佑一愣,清逸怎么会问这种问题?自己深夜进城的目的不是很明显吗?
半天都等不到回答,苏清逸撤开凌天佑的怀抱,抬头疑惑的看向凌天佑,再问了一遍:“说呀!你们冒着危险的进来是想要做什么?”
凌天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清逸很聪明,这会儿怎么倒想不通了?“我们进来的目的,你真的……不知道?”
苏清逸皱眉,低下了头,半晌后一把将凌天佑推开,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想从这里直接将我接走?”
被推开的凌天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自己将清逸从这里接走,他不是应该很开心吗?究竟是怎么了?“清逸……你怎么了?”
苏清逸没有理他,直接冷声道:“你回答我!你来这里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来这里自然是想要救你啊!”凌天佑这回没有含糊,直接回答。
“这么说,谦儿也是你为了闯进来而安排在这里的?不是所谓的为了照顾我?”
“照顾你是一个方面,他最重要的作用,自然是要给我你在这里的位置,好让我救你啊!”凌天佑不解的看向苏清逸,一五一十的将原意说了出来,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苏清逸会那么生气,甚至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和自己生气!
苏清逸气得直发抖,“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把谦儿陷入一个怎样危险的境地?你知不知道一旦被发现了,他会是什么下场?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凌天佑愣了愣,顷刻间便回过了神,上前一步握住苏清逸的双肩,将人带往自己的怀中,柔声说道:“我当时只顾着救你,哪儿想得到这么多?况且我先前也告诉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用给我捎信,你还记不记得,烟花绽放的前一天,天空中没有一点异常?那是因为我没有发信息给谦儿,你不信可以问他,我给他说过的,若是临近夜晚天刚暗下来时时候,北方有一簇接一簇艳绿色的烟花绽放,那就说明我没有了其他的办法,叫他将地图给我,我直接进去救你!”
苏清逸不再挣扎,仔细回想凌天佑说的话,他敢确定,凌天佑没有骗他,那就只能说明谦儿是过于担心自己这才自作主张的燃起烟花的,也就是说凌天佑并没有不顾谦儿的性命而不择手段的营救自己,如此,苏清逸放下了紧绷的心。
“所以,”凌天佑见怀中的人不再反抗,便将苏清逸搂得更紧,接着说道:“我不是故意那么自私的,只是……一旦涉及到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唉!”苏清逸叹口气,伸手环住凌天佑的腰道:“如此便好,凌儿,你记住,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伤害别人,尤其是我身边的人,不管他是谁,你明白么?”
凌天佑皱眉,将头埋在苏清逸的肩颈,努力的呼吸着完全属于他的气息,没有回答问题,心中悄悄说道: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可是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他也明白自己不能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