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美又急又怒地接着说：“小白龙，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拥有所有记忆的小邪邪，才是你真正的主人木蔚来啊！”
小白听到艾美这番话，觉得晴天霹雳！惶惶不安地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他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将邪那冷漠慑人的眼神，跟木蔚来清澈如水、温柔如月光的眼神根本南辕北辙！
“可能是拥有几世轮回记忆的缘故，令他的性格跟木蔚来有些差别。”艾美悲恸地接着说，“他的冷傲只是表面的，大概是不想你们担心。其实小邪邪比谁都善良仁慈。你知道吗？幻夜的躯体，小夜夜才是主导，小邪邪一般是不会苏醒的。因为小邪邪的出现，必须以消耗灵魂之力为代价，如果长期强行而为之，魂魄就会支撑不住，甚至消失于三界。除非，小夜夜遇到危险，小邪邪才会出现。武术大赛对鬼王那场，小夜夜是真的被鬼王杀死了……小邪邪是迫于无奈，才支配了那个已死之躯重现于世，继续去做小夜夜未做完的事……”
小白听得胆战心惊，愣坐在地上。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艾美为了将邪，冒着泄天机要遭天险的惩罚，将所有的事情都全盘托出了。
“投胎成幻夜是将邪的选择。他说，只有这个身份才在关系网的中心！只有以这个身份活着，才能与你们重聚。他真的很舍不得你们，所以才心甘情愿选择了这样悲苦坎坷的命运。小邪邪真的好傻好可怜……”
艾美说到伤心处，眼睛都湿湿的，“你说小邪邪到处勾三搭四，实在是冤枉他。我是掌握轮回的地狱使者，没有我的允许，小邪邪就不能投胎。我一直倾慕于他，只不过是用了职权迫他亲我。而他为了跟你见面，连如此屈委的要胁都主动了……这件事，是我太过分了。”
“那将邪跟鬼王粘在一起又怎么解释？”小白惶然若失地道出了最后一个疑问。他一身冷汗，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扼着。
“以小邪邪的性格，如果需要别人帮他沐浴，行抱而坐拥的，那只能说明他已经虚弱到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了。”
面对艾美抽丝剥茧的解释，小白的理智被残酷的事实彻底击垮了！心脏好像在一瞬间被敲碎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此情可待成追忆
瓦砾不断从屋上掉落，把殿内的屏风砸倒了。殿内依然蒸气弥漫，然而，浴池边那滩血迹却毫无遮掩地显现在小白面前。
小白失神地晃了晃，踉踉跄跄地走过去，弯下腰，伸出颤的手指在血迹上抹了一下。血早就变凉了。
“啊——”认出这是将邪咯出来的血后，小白仰天悲啸，继而又放声痛哭。
将邪冷漠的脸容在小白脑海浮现……
小白想起了将邪苏醒后，从战场下来，就径直向自己走过来，不但将自己身上的伤全治好了，还扶自己起来，而自己却无情地把他推开……那时将邪只是冷冽的笑了笑，现在小白才知道，那个笑容背后有多失望和心酸。
小白想起了将邪明知自己想杀他，却让自己夕朝跟在他身边，原来只不过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默默珍惜着用鲜血和灵魂换回来的短暂相聚的机会……
将邪一直说着让小白当他的仆人，小白骂他妄想。他仍是不以为然地冷笑视之。因为将邪认为，小白对他越仇视，就是对木蔚来和幻夜越忠心。而将邪既是木蔚来，又是幻夜，所以他痛苦并快乐着。
直到灵魂之力殆尽，小白始终的冷言疾语相对，彻底让将邪的心绝望了。
“你这么着急，就是为了问这个事？”
“我很忙，没空打理事务。只有忠心的鬼王才有能力贯彻我的抱负……难道要靠你吗？你除了会在我面前哭哭闹闹，还会干什么？”
于是，绝望之际，将无声的眼泪，掩埋在鬼王的怀里。他再也不愿望小白一眼，因为他怕他会忍不住，又会遭到拒绝。
想明白将邪的一切后，小白仿佛从一个可怕的梦中醒过来，又陷入另一个可怕的梦中，号恸崩摧。
将邪竟然是真正的蔚来主人！
他竟然如此残忍地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了不顾一切回到这个世界与自己重聚的主人！
主人已在魂魄消失之际，这天大地大，哪里能寻回主人身影？
“主人，请再给小白一次机会！”
在头崩欲裂的痛苦间，小白纵身跃入天际，化成一条银光闪闪的巨龙，哀号地长啸着转眼就消失于云霄间。
艾美叹了一口气，望着上天的愁云，地上的颓毁，哀伤的自言自语：但愿一切还来得及……现在能救回小邪邪和小夜夜的，只有神龙小白了。这是缘生意转的最后机会。
……
冷秀湖。
修罗女的尸体早就不在了。于是这里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光。
明净止水的湖面，倒映着地底世界奇异绚烂的美丽。无数象鼻雪壳虫，像雪花般，飘飘散散，飞舞在湖畔。
鬼王抱着将邪坐在湖边，用自己的身躯体温暖着那个逐渐变得冰冷的躯体。
将邪无力地躺在鬼王怀中，阖着美丽的眼帘。他的心口仍在微弱地起伏着，却越来越缓慢。他脸上很平静，好像只是舒然地睡着了。
天地间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寂静。一点风也没有，万物产生了恻隐之意，不忍心去打扰那个悲伤的灵魂最后的宁静。
“主人，为什么要来这里？”鬼王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他害怕将邪一睡不醒，于是故意问了个问题。
将邪微微睁开眼睛，轻轻道：“千年的悲欢离合、神魔之战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所以在这里结束最合适不过了……”此时，他黑亮的眸子，不再冷冽慑人。因为，这里除了他和鬼王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他再也不需要任何的伪装和提防。
鬼王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一只象鼻雪壳虫的时候，每天萦绕在将邪身边，看着他在湖边作画的情景。
千年时光，仿如隔世。
而此刻，又好像回到了从前，那个宁静美丽、与世无争，只有他和将邪的世界……
想到马上又要再次失去主人，鬼王的心在滴血！然而，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留。因为他知道，主人看到他落泪的话，会难过的。鬼王不想主人连死都不得安心。
于是鬼王把所有的悲痛都忍了下来，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恬然优雅，仿佛此时只是跟主人游玩于仙境中休憩，而不是悲伤的生离死别。
然而，将邪却突然说起了鬼王回避的话题。
“鬼王，我已经等不下去了。看来阿夜再也不会醒过来。我消失后，这个躯壳就会腐烂，实在浪费。等我断气之后，你就把我的心脏剜出来做药引吧……这样，你就可以完全恢复元气。”他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悲伤或痛苦，好像在谈论着一件跟他无关的清茶淡饭般的事。
鬼王听得这话，全身抖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主人，求您不要说这样的话！”
将邪清冷的眼眸里，有种看透了生死的越然物外，用一种训斥的语气，淡淡地说：“用人类的话说，这只不过是器官捐赠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妖怪了，思想还是迂腐……”
鬼王悲伤得无话可说。他宁愿死，也不会对将邪做这种残忍的事！他在心里发誓，作为伤害主人的惩罚，这辈子再也不会寻找第四种药引！哪怕没有第四种药引，他将活不过半年……
见鬼王一脸凝重不言，将邪以为鬼王答应了，竟然舒心地笑了笑。
这个是鬼王所见到的，将邪出现以来，最开心的笑容。从前，他最讨厌小白动不动就为了幻夜掉眼泪，觉得那条龙就是矫情。而此时，失控的他竟然哭得跟小白没两样。
“鬼王，还有一件事情拜托你。不要让小白找到我的尸体。那家伙还一直认为，阿夜还活着。只有找不到，才永远存在希望……我不想看到小白再一次为了我做傻事。”说到小白，将邪平和而憔悴的脸容上，泛起一丝凄楚的悲伤。
“我答应您。”鬼王不忍心看到将邪悲伤，噙着泪水答应了。心里无比难过：主人，您为什么这么傻？小白龙无情地辜负了您，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对他念念不忘？
答案，只怕鬼王永远都猜不到……
那个灵魂是为了与小白重聚才回来的！
见鬼王亲口答应，将邪似是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妥当，心中再无牵挂，那悲伤的表情再次平静下来。他把头靠在鬼王怀中，轻轻喃语：“我睡一会，不要吵醒我。”遂慢慢地阖上了疲倦的眼帘。
“主人，您放心睡吧！我会一直守着您。”鬼王温柔地呵护着他。
将邪头一侧，枕在鬼王肩上，再没有回应鬼王，好像已经睡着了。
鬼王紧紧地抱着他，默不作声，直到将邪在他怀中慢慢地停止了心跳……鬼王仍然维护着那个姿态纹丝不动，仿佛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不愿放手。
那漫天的象鼻雪壳虫仍在翩翩地飞舞着，犹如寒月飞雪。
第一百七十九章：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知过了多久，鬼王怀中的将邪早就没有一丝活气，身躯已经变得完全冰冷了。
将邪消失了，幻夜没有苏醒。
鬼王抱着的，仅仅是幻夜的尸体……
天地间的寂静突然被一阵沉痛的嚎叫打破！
压抑了三日的鬼王终于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这三日来，鬼王小心翼翼地侍奉在将邪左右，尽心尽力、无微不致地满足将邪所有要求，为的仅是不想将邪在最后的时光里有任何的遗憾。
看着将邪日渐虚弱，鬼王心里悲痛难忍，却装作若无其事，只是不想主人难过。
如今，将邪死了，鬼王再也不需要任何忍耐，内心所有的悲伤在一瞬间释放出来了！
他心中有份不能原谅的罪恶感。
如果不是他用卑鄙的手段迫幻夜去参加武术大赛，幻夜就不会受尽屈辱！
如果不是自己被仇和恨蒙蔽了双眼，幻夜就不会以死来化解他心中的仇恨……
他以为将邪的出现是上天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没想到将邪最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想来想去，自己才是害死主人的祸首！
那种罪是摧心剖肝之痛，尽管他哭得呼天抢地，冷秀湖的万物只是无情而冷漠地看着他。
突然，裂缺一道白霹雳，一个白身影骤降在鬼王身后。
鬼王马上停止了哭嚎，但仍紧紧地抱着幻夜的尸体不放，却头也不回地冷冷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用看，他就知道后身那人是神龙小白！
小白心慌意乱地寻遍了魔界，找不着将邪的踪迹，最后想到了冷秀湖……
一来到冷秀湖的空间，小白就听到鬼王撕心裂肺的哭声，他的心就凉了。等到降落在湖畔，看到鬼王抱着幻夜坐在湖边，看到幻夜的样子后，小白顿觉万箭穿心！
幻夜安然地躺在鬼王怀中，阖着美丽的眼帘，一动也不动。那脸容却惨白得发青，没有丝毫的活气。
所有的冷冽慑人都随着将邪的消失而烟消云散。那古朴典雅的汉服，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苛，仿佛一身一尘不染的精致殓妆。
“小白龙，好看吗？”
小白想起了那个星光灿烂的烟花之夜。小白心不在焉地陪着将邪走在鬼集街头。他千挑万选，相中了这一件，还浅浅地笑着询问自己的意见。
那时，小白只是惘然地看着美得令人窒息的他，却说不出一个字……
然而将邪却从小白的眼神中读到了答案。
在为数不多的朝夕相处日子里，小白总是为了幻夜总是骂将邪，将邪却笑称谢谢小白的关心。将邪却用眼神冷冽地盯着自己，似笑非笑地反问，“我怎么会糟蹋这躯体呢？我珍惜还来不及呢！我把这躯体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地方？”
想到这里，小白的双拳扼得“格格”作响……
难道买这衣服，就是为了现在穿？就算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他再一次，为鲁莽的自己总是从相反的角度，解读将邪的言行而懊悔不已！
小白不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明明刚才还冷酷倔强地跟自己斗嘴，振振有词地数落着自己的！怎么转眼不见，就变成这个样子？
小白宁愿相信，将邪只不过是太累，所以睡着了……
于是，小白想走过去，想把主人看得真切！他想把睡着了的主人叫醒，然后告诉主人，自己回到他身边了！小白很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想通了！无论他是木蔚来，是将邪，还是幻夜，小白同样会视他为自己的主人！
“他……怎么了……”小白怯怯地往前迈出了一步，明知故问却又不愿意相信，惶恐的眼珠始终没有从幻夜的脸上移开过。
“他死了，你如愿以偿了！你还想对他怎样？”鬼王背对着小白，悲痛地怒吼。
“不！”脑海一片空白的小白拼命摇了摇头，又慌张地向前迈出一步。
“站住！”鬼王怒不可遏地吆喝了一声，回头用无比怨恨的眼神瞪了小白一眼，咬牙切齿道：“我不会让你碰他一片衣角！”
小白整个人都懵掉了！
终于明白，自己来迟一步！等不及自己回心转意的将邪，把悲伤永远埋葬在心底，然后带着绝望悄悄地离开……
将邪消失了，幻夜却未醒，这意味着，幻夜真的死了……
眼前鬼王抱着的尸体，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空壳……
小白惊惶不安地愣站着，眼直直地望着再次变回一具冰冷尸体的幻夜，视野却模糊了，世界也失去了鲜活的颜色……
他再次陷入失去主人的绝望之中！
看到小白出现，鬼王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的狰狞和扭曲。他小心翼翼地把幻夜的尸体放在地上。又情深款款地执着幻夜的双手，用沙哑的声音怨愤地小声说着：“主人，对不起！答应您的吩咐恕难从命。既然您无论是幻夜，还是将邪，都放不下对小白的牵挂，我现在就杀了他给您陪葬！”
那冰冷的手再次凉透了鬼王的心。鬼王依依不舍地把幻夜的手放下，就缓缓地站起来，转向小白。小白在模糊的视野中，看着鬼王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
对于小白，鬼王除了有不可饶恕的愤怒，还有绵绵不绝的妒忌，这是小白永远理解不了的。
鬼王妒忌，是因为将邪临终前，仍对小白念念不忘，替小白着想！显然在将邪心中，小白的地位比自己更重要。想到自己在冷秀湖陪伴了将邪数百载，竟比不上将邪化身的木蔚来和幻夜与小白相处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二个年头！鬼王为此妒忌不已！
鬼王愤怒，是因为冥顽不灵的小白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将邪的心意，无情地伤了将邪的心。而将邪即使悲伤而死，仍对小白无怨无悔……
于是，妒忌和愤怒取代了原先的罪恶感，鬼王把将邪临终前的遗言全部抛诸脑后，竟然在幻夜的尸体前，对小白起了杀念！
鬼王右手一伸，妖气旋绕间，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凤翅镏金镋。
在妒忌和愤怒的驱使之下，那妖气比起武术大赛那时，更加强大可怕！鬼哭狼嚎、风声鹤唳！平静的冷秀湖面，掀起了瀚然大浪；漫天飞舞的象鼻雪壳虫好像狂风扫落叶，被打落了一地；风行草靡，植物怯畏地低头！
